27
很快到了大晦日當天,火神大我果然沒有出現。
黑子哲也看着空蕩蕩的房子,心裏有些莫名的空茫和寂寞。身旁傳來小狗的嗚嗚聲,低頭一看,是哲也二號在親昵的蹭着黑子的腳踝。
黑子蹲下、身摸摸二號的腦袋,自言自語道:“為什麽莫名其妙的就認可了他給你取的名字呢?實在太奇怪了。”
是很奇怪,但是接受也沒有很難,只是覺得詭異吧,認為火神在給小狗取這個名字時的樣子,很……親切。
黑子默默嘆息,從樓上的卧室裏,拿出前兩天買的“鶴”“龜”等象征長壽的動物剪紙圖案貼在客廳的窗戶上,又在公寓大門的上方懸挂了注連繩。他想着今火神大我今晚大概不會回來這邊,便将親手寫着祝福辭的年賀狀和年肖(日本習俗,根據十二生肖刻的,用于相互贈送)一起壓在客廳沙發邊的電話下面。
然後,黑子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有比較長的一段時間沒有想起過“黃濑”這個姓了。
腦海裏,那個人的影像慢慢模糊,漸漸占據原駐地的居然是另外一個人,一個注定與自己對立的男人。
難道說,自己已經開始入戲了?或者說,要騙過他人,首先就要騙過自己?
呵,真是好混亂的思緒!
穿好大衣,戴好圍巾和帽子,将要帶到病房裏的一切東西再檢查了一遍,确認沒有遺漏,黑子哲也抱着二號離開了公寓。
外面在下雪,窸窸窣窣,雪花一大朵一大朵,冰冷,卻聖潔美麗,蕭索,但又暗藏生機。
黑子哲也仰頭看了一會兒,攤開掌心接住一片雪花,看着那片白白的花朵瞬間融化為一滴水,輕輕勾起嘴角一笑。
病房裏不準帶寵物進去,黑子只好将二號藏在包包裏,躲過了護士的檢查。
坐在病床前,黑子哲也凝視着病床上的女人,他的手邊擺着一張小桌子,上面放着他帶來的荞麥面和屠蘇酒。
“媽媽!又到了新年哦!我還是跟以前一樣,帶着必須的東西來跟您一起圍爐。”黑子指指小桌子上的東西,說:“您看,我今年是自己煮的面條,我有進步是不是?所以您要快點醒過來啊,看看您的兒子,是多麽能幹!”
雖然很清楚床上的人根本就聽不見他的話,也很清楚他說的“您要快點醒來”是多麽癡心妄想,可他還是不厭其煩的每年都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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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今年是最後一次說這句話了。
也不知道過去多長的時間,黑子哲也看着一動不動的母親,終于停下來。他端起便當盒,一口一口吃掉了已經完全糊成一團的面,一口一口喝光屠蘇酒,直到白皙的雙頰泛起紅色。
“媽媽,時間差不多了,新年就要來咯,以前的每年,我都沒有去神社祈禱诶,所以我想今年去一次看看。”黑子握住母親枯瘦的手,将臉貼上去,像個小孩一樣,閉上眼睛說:“您說,神會不會聽見我的聲音?”
走出醫院的大門,寒風拂過,黑子忍不住抖了一下,于是裹緊大衣。低頭看一眼從包包裏露出腦袋的二號,這時,手機響起來。
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黑子哲也有些發愣。
“莫西莫西。”
【搞什麽?這麽半天才接電話。】
“對不起,剛剛走神了。火神君……怎麽會打給我?”
【……你怎麽不在家裏?你去哪兒了?】
“诶?火神君現在在公寓那邊嗎?”
【你以為呢?】
“可是,火神君不是要回家裏……”
【誰有工夫去參加那種無聊透頂的圍爐啊。話說,你不要給我轉移話題啊,你跑到哪裏去了?】
“哦,我要跟我媽媽一起圍爐啊,本來計劃要和她一起守歲的,但是……”黑子哲也看向黑茫茫的夜空,耳邊是嗚嗚的寒風聲,“我突然想去神社。”
【……我明白了,你在那邊等我。】
“诶?”
電話挂斷了,黑子哲也看着顯示“通話已結束”的屏幕,好長時間沒回過神來。
火神君,他的意思是,要陪他一起去神社嗎?
黑子沒有等太久,半個小時沒到,火神大我的悍馬就已經出現在他的視線裏。車子吱一聲停在黑子面前,火神大我跳下車,擡起手在他頭上撸了幾下,窸窸窣窣的雪花便從他頭上落下來。
“你是笨蛋嗎?叫你在這邊等我,你不會進醫院裏面等?站在路邊挨凍是想幹嘛?”火神大我黑着臉,十分不爽的樣子,握住黑子的手臂就要将他攬入懷裏,卻忽然看見他的單肩包裏露出來的毛茸茸的狗腦袋,立刻哇的怪叫一聲,遠遠跳開,惱火的瞪着黑子低吼:“你到醫院來還帶着它做什麽?”
黑子低頭看看二號,說:“把它放在家裏不安全啊。”
火神扶着額頭,說:“真是敗給你了。”轉身坐進車內,降下車窗,“八嘎嗎?還不上車。”
黑子哲也坐到副駕駛座裏,扣上安全帶,側過頭說:“火神君其實是很溫柔的人呢。”
火神的臉一陣火熱,額頭爆出青筋,“笨蛋,不要突然說這種讓人臉紅的話!”
黑子哲也沒說想去哪個神社,火神大我也不問他,直接把車子開到了從醫院出來後距離比較近的一家。
車子剛剛熄火,神社的鐘聲便敲響了。
午夜時分,寺廟香煙缭繞,那總是需要敲一百零八下的鐘聲,一下一下撞擊着人們的心靈。《佛經》裏有“聞鐘聲,煩惱清”的句子,所以日本人認為這鐘聲每敲一下,就會去掉一種煩惱,敲一百零八下,意味着清除所有的煩惱。
兩個人都沉默着沒有下車,安靜的聆聽這神聖的鐘聲。
鐘聲停止的時候,前來神社參拜的人們突然多起來。
黑子哲也看着車窗外的人流,說:“鐘響一百零八下,意味着所有的煩惱都被清除了,呵,相信大家今年都會有個新的開始。”
火神大我對黑子的話不予置評,但他的神情顯然不見得有多相信這些東西。他本來就在美國長到十幾歲才被接回日本的,後來一直在為繼承父業而不斷的學習和鍛煉,哪有時間接觸研究這些日本傳統的習俗和信仰?不過他倒是很有教養的沒有說什麽話來質疑黑子。
“走吧,待會兒人還會更多,趁現在還不擁擠,我們趕快進去參拜。”火神大我邊說邊下車。
黑子哲也将哲也二號留在車內,自己下車跟在火神後面。
穿過鳥居,來到神殿的入口,火神看黑子在淨身泉水處,拿小水瓢取了泉水沖洗雙手,用手捧水,漱口,再将漱口水吐到泉池外,神态異常的虔誠。
在祭堂,黑子将一枚硬幣投入賽錢箱裏,深鞠躬兩次,擊掌兩次,再次鞠躬并進行幾秒鐘的祈禱。殿堂內設有銅鑼,黑子祈禱的時候,拽住繩子輕輕地拉響。
“不知道神會不會聽見我的禱告。”
火神站在黑子身後,默默上前,用雙臂自後圈住他的身體。
黑子微怔了一下,便放松了。
火神大我原本也沒想到除夕會跟黑子在一起,但是,回到公寓取文件的時候,意外看見大門上懸挂着的注連繩,客廳裏貼着的剪花,還有電話下面壓着的送給他的年賀狀以及年肖,心中便是一動。
簡簡單單幾樣小物件,卻将冷冰冰的空房子裝點得很有幾分新年的味道。
不,應該說,那其實是……一個家該有的味道吧。
火神在那一瞬,突然很想見到黑子,即使老宅裏有那麽大一群人等着他回去圍爐。
但是黑子不在家裏。
于是,火神打了電話,然後飛車趕來。
看着黑子那麽虔誠專注的做着禱告,火神忍不住抱了他,很想給他力量,可惜,他們倆誰都明白,一個将死之人根本不會因為一次禱告而産生複生的奇跡,不管你是多麽渴望和真誠。
到神社來祈禱,不過是不想失去信念,給自己一個虛幻的希望罷了。
祭堂裏不斷有人進來參拜禱告,看見一個高大男人從背後抱着一個嬌小男人的畫面,難免側目,神色驚異,可誰都不敢悄聲議論,那高大男人散發出來的氣場實在令人膽寒。
“我們去那邊寫許願牌吧。”意識到身邊不斷有人投來怪異的注視,黑子拍拍火神的手背,轉過身對他說。
火神點點頭,跟在他身後慢慢走出祭堂。
兩個人分別寫了許願牌,将它們挂在繩子上,駐足看了一小會兒,火神轉過頭看着黑子,說:“我們回家吧,你還欠我一碗荞麥面呢。”
“诶?!”黑子側仰着頭看向火神,瞪着大眼睛發呆。
“還發什麽呆啊?我可是從家族圍爐中專門跑出來見你的,還餓着肚子呢。”這話其實有些撒謊了,但是火神覺得基本上也沒有差太多。
黑子從怔愣中回神,突然笑了。
火神大我的臉剎那間紅透,感覺白茫茫的天地忽然變成了粉紅色。
“這簡直要命啊!實在是太……可愛了!”火神大我轉過頭,內心虛弱的吶喊。
作者有話要說:中間有兩天木有碼字,一來是有點頹廢,二來是身體有點毛病,打不起精神碼字。
今天會二更的。
感謝一直以來默默支持我,每當我頹廢的時候就跳出來留言給我打氣的妹紙們。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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