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未未
姜宛卿這天回來的特別早。
回來的時候, 便瞧見風昭然正蹲在貓窩前。
小貍和小橘雖然是風昭然做主撿回來的,但風昭然平時并不怎麽搭理這兩只貓。他要的可能就是讓它們活着,并沒有把它們當成寵物來疼愛。
但這會兒他手裏卻捧着小貍細看。
“過來瞧, ”風昭然擡眼瞧見她,道,“小貓睜眼了。”
姜宛卿一路上肚子裏都憋着一股邪火, 連怎麽罵人都想好了, 她已經集方嫂與大娘之大成,非把風昭然罵個狗血淋頭不可!
然而此時風昭然把小貍捧到她的面前,小奶貓細細地叫着,小耳朵軟軟地貼在腦袋上, 小眼睛前兩天還只是睜開一條縫,此時真的全睜開了。
它的眼睛水光潋滟, 泛着一層藍灰色的光,姜宛卿從來沒有這樣近地看過一只貓的眼睛,“它的眼睛是藍色的嗎?”
“現在還不知道,等再過一陣子才知道貓兒的眸子到底是什麽顏色。”風昭然道,“別看它睜眼了, 其實現在看不清什麽。”
“那什麽時候看得清?”
“總得兩個來月吧, ”
風昭然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貓, 一臉好奇, 輕聲道, “等到春天的時候,它就能看見你了,定然也認得你了。”
他臉上有淺淺的笑意, 笑得溫柔舒緩, 衣帶當風, 格外出塵。
姜宛卿的視線從奶貓身上挪到風昭然身上,臉登時放了下來,瞪着他。
罵戰如實戰,這種事情果然不能打岔,一打岔氣勢就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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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腔殺氣都給這小奶貓喵去了魂。
“……”風昭然瞧瞧自己,“……有什麽不對嗎?”
當然有!
你他媽騙了我兩世!兩世!
姜宛卿心裏在大吼,但腦子裏卻慢慢湧現一個事實——他為什麽要騙她?還不是信不過她。
她畢竟不是他的自己人。
上一世裏就是這樣,他有什麽事情要做,首先就會把她支開。
就像他去姚城治水時讓她回京城,就像他揮師北上時讓她落後于大軍三十裏。
一剎那間怒火像是被雪水澆滅,姜宛卿把小貍放回貓窩,起身去廚房。
風昭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
“沒什麽。”姜宛卿淡淡道,“方嫂教我做麥芽糖,我這就去試試。”
金寶爹常年在桐城給人當車夫,每年在家的日子不多,是以方嫂家的地到了農忙之時都是請人家種的。
但今年金寶爹的東家賣掉了馬車,金寶爹便沒有月錢,自然就沒錢請人耕種。
金寶爹是長年在外做不慣農活的,單靠方嫂一個人種不了那些地,麥種留多了,放着也是浪費,方嫂便打算發成麥苗做麥芽糖。
正逢姜宛卿過去,方嫂向來是爽快的,有什麽都分姜宛卿一點,順手便往姜宛卿的籃子裏放了一些發好的麥芽。
麥芽已經發好了,姜宛卿照方嫂說的,先取些糯米浸軟蒸熟。
風昭然自然而然跟着她進了廚房,見她搬出蒸籠便去生火。
然後手還沒碰到柴火,姜宛卿便道:“這裏用不着殿下幫忙,殿下去看貓吧。”
風昭然下意識便答:“貓有什麽好看的?”
“那殿下愛看什麽就看什麽去。”姜宛卿道,“做麥芽糖的規矩就是男人不能沾手。”
風昭然:“……”
還有這規矩?
他沉默了一下,問道:“五妹妹,孤可是做錯了什麽事?”
姜宛卿冷冷一笑:“殿下是世間第一聰明人,怎麽會做錯事?”
風昭然:“………………”
看來還真是做錯了。
姜宛卿關上廚房的門,直接把風昭然關在了門外,然後開始生火蒸糯米。
稍稍晾一晾,然後将麥芽剁碎和蒸好的糯米攔勻,放進盆裏,拿油紙包好,放進竈膛中。
竈膛中留了些炭,能保持一宿微溫。
母羊就窩在竈前,“咩”了一聲。
它如今已經适應了這裏的生活,不用再捆着四肢,但它依然天天窩在稻草堆裏。
廚房裏有洗淨的野草,那是風昭然每日的工作,冬日裏枯草多,青草少,來之不易。
姜宛卿拿了點青草給它,又想起旁敲側擊問來的養羊之法,方嫂說羊喜歡吃點鹽。
姜宛卿便往羊的飲水裏灑了點鹽。
奶媽果然吃得滿意了,吃完了還拿腦袋拱了拱姜宛卿。
姜宛卿把它抱過來,一起坐在竈前烤火,懷裏滿滿的、沉沉的、結結實實的一團毛茸茸的暖意,竈膛裏的火映在它的眼睛裏,它的眼神平靜得近乎安寧。
姜宛卿的心情也慢慢平複下來。
氣什麽氣?
風昭然是什麽人她難道還不清楚?
将旁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本就是他的喜好。
千不該萬不該,她就是不該以為他們倆真的是在相依為命,甚至覺得他跟以前不大一樣,便以為他真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醒醒吧,那可是風昭然啊!
“咩……”母羊叫喚,像是在贊同她心裏的話。
“對吧,他就不是個東西!”
姜宛卿終于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罵完真舒服。
“咩……”
母羊附和。
姜宛卿甚是心慰,好歹沒白喂,遂又給它喝點鹽水。
母羊吃飽喝足,又窩回原處去了。
姜宛卿也将廚房收拾幹淨,打開門正準備離開,猛然一頓:“!”
風昭然就站在門外,神情很是平靜地問道:“說說,孤怎麽不是東西了?”
姜宛卿:“…………………………”
姜宛卿:“你在這兒多久了?”
風昭然:“一直在。”
姜宛卿:“……………………你一直站在這兒幹嘛?”
“孤在想,孤到底有什麽事情做得不對,讓五妹妹這般生氣。”剛昭然聲音從容得很,“還請五妹妹指點迷津。”
姜宛卿知道他這樣的神情意味着什麽——在他登基之後,朝臣們但凡聽到他這般從容問話,無一不腦袋直冒冷汗。
姜宛卿沒有冒冷汗,但也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壓力,口中不由自主,道:“我……我不是說你。”
“那是說誰?”風昭然,“這裏除了孤還有旁人嗎?”
“我是說……金寶爹,就是方嫂的丈夫。”
姜宛卿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養出來的毛病,每次回來都會一五一十地跟風昭然說起方家村的事,現在回想,可能單純是無聊了,畢竟這裏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活人。
“他現在在桐城錢也沒有捎回來,人也不回來,所以方嫂很是着惱。”
這麽說完姜宛卿自己都驚了——她怎麽這麽慫?
就是罵他怎麽了?!
她一挺胸:“我覺得身為丈夫卻無法照顧妻子,還滿口謊話哄騙妻子,都不是東西!”
但風昭然神情肅然,眼神中有點平時難得一見的鋒利,整個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劍鋒似的,靠近便覺得寒氣逼人。
只有一瞬,轉即便收斂了這樣的目光,問道:“你原來說過,他東家是做布匹生意的?”
……他沒聽出來。
姜宛卿一時也不知道該失望還是該慶幸,胡亂“嗯”了一聲,關上廚房門,向書房走。
風昭然像往常那樣走在她身邊,聲音微沉:“世道不行了。”
這話姜宛卿經常在村頭那些曬太陽的老婆婆嘴裏聽到,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會從風昭然嘴裏說出來。
她忍不住問道:“什麽意思?”
“你以前說過,他這東家與親友間競誇豪奢,連給下人的賞錢都要分個高下,所以他才能一次拿二兩銀子。但這樣的人越多,世道越險。”
姜宛卿越聽越糊塗:“富人越多,難道不正說明世道越好嗎?”
“物以稀為貴,唯有旁人都缺的東西,才能值得炫耀。誇耀財富之人越多,便說明富人稀少,而窮人衆多。”
風昭然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上行下效,皇帝和他最寵愛的皇子皆是揮霍奢侈度日,臣工自然效仿搜刮,最後錢財只往極少的人手中流去,窮人會越來越多,曾經的富人也保不住自己的家財。”
姜宛卿回憶兩世裏的經歷,發現這一切确如風昭然所言,最終所有的財富都湧向京城的世家與皇宮,民間餓殍遍地,難以維生,直到大戰之後改天換地,這一切才為之氣象一新。
姜宛卿心頭最後一點氣在此時消散了。
罷了。
他的目标從來都只是做一個好君王,做不做好丈夫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更何況要做也不是做她的好丈夫。
風昭然忽地低頭看她一眼:“……但你當真不是在罵孤?”
“……”姜宛卿,“……不是。”
糯米和麥芽發酵了一夜,浸出了不少湯汁。
姜宛卿早上将這湯汁拿紗布過濾出來。
擠到最後力氣不夠,是風昭然擰出了最後一點湯汁。
接下來便是将湯汁倒進鍋裏慢慢熬,一直熬到微微濃稠,顏色如琥珀一般,可以挂在筷子上,便算是好了。
大半鍋湯汁,辛苦這大半日,最後只得一碗糖。
風昭然的神情有點感慨:“百姓吃點糖,要費如許辛苦嗎?”
“那是自然,沒錢的日子可辛苦了。”這點姜宛卿可是感受甚深。
她拿兩根筷子翻來覆去絞着一塊糖,越拉糖色越發白,最後變成與碗裏的糖完全不同的乳白色,也不再有透明感。
“成了。”
姜宛卿微笑。
上一世她在方嫂家裏吃過麥芽糖,看金寶和銀寶這麽玩過,當時便覺得十分稀奇。
“喀啦”一下,房頂上傳來一點響動。
姜宛卿正要擡頭,風昭然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小心,好像有灰掉下來。”
姜宛卿拉下他的手,仰頭朝上看:“糟,怕是瓦又壞了吧?”
這宅子就像一艘破破爛爛的船只,帶着他們航行在不可測知的命運之河上,随時都要散架。
風昭然道:“一會兒孤上去看看。”
姜宛卿:“不敢勞動,還是我來吧。”
她随後便上房頂瞧了瞧,但還好,那一片的瓦沒有發現有裂縫的,也不知道聲音是哪裏來的。
不過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她知道了。
那時兩只小奶貓餓醒了,喵喵叫着要找吃的。
姜宛卿趕緊爬起來,帶它們倆去找奶媽。
推開廚房門便覺得冷風侵體,跟外頭沒什麽差別,再一瞧,原來是廚房的窗子忘關了,正微微搖晃。
姜宛卿把奶貓放下,走過去關窗。
觸手之處,摸到了一點沙土。
姜宛卿整個人頓住。
這廚房雖破舊,但風昭然素性/愛潔,每日清掃至少兩遍,幾乎可以說是纖塵不染。
就算是哪一天忘了打掃,也不可能髒到一摸一手土的地步。
——有人。
窗戶并非她忘了關,而是之前有人在廚房裏,剛剛從窗口離開。
“你出來怎麽不點燈籠?”
廚房門吱呀一聲響,緊跟着昏黃光芒水一樣照進廚房內,照亮了紗櫥。
這裏的一切姜宛卿再熟悉不過,紗櫥門尚留着一條縫,沒有關嚴實。
她走過去,打開紗櫥。
生活不易,她和風昭然兩個人的飯菜都是扣着做的,每日裏基本不會有剩飯剩菜,紗櫥是用來放碗筷,以及今天剛熬好的那碗麥芽糖。
一滴糖漿掉在櫥櫃內,還有一根微微泛白的糖絲。
——有人偷吃了麥芽糖,還想試着把糖漿絞成白色。
“五妹妹?”風昭然在她身後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
方才有一個瞬間,姜宛卿冷汗都出來了,以為是慶王已經不滿足于看着風昭然慢慢在這窮鄉僻壤靜靜等死,派了殺手過來了結他們兩人的性命。
但殺手肯定不會偷糖吃。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應是我走的時候有點急,櫥門沒關好。”
姜宛卿關上櫥門,轉身笑道,“幸好這兩只貓還小,不然這紗櫥裏可藏不住東西了。”
她一面說,一面四處掃視。
不知道是不是她表現得有點明顯,風昭然的視線跟着她一起動了起來,然後微微向前走了幾步,推了推窗子,微笑:“幸好窗子關得嚴實,不然要是有耗子進來偷吃可不好了。”
他的舉止言語皆十分自然,頓也沒頓一下,若是放在平時,姜宛卿肯定就此忽略過去,不會起一絲疑心。
但在他走的那幾步給了姜宛卿指引——他從不會做多餘的事,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有目的。
于是姜宛卿便看到了之前被她忽視的地面,靠窗前的位置,躺着一片顏色極為豔麗的羽毛。
很眼熟。
然後風昭然一腳踏了上去,将它踩在腳底下。
“可不是?”
姜宛卿微微翹起了嘴角,眉眼彎彎,在燈籠暈黃的光芒下和風昭然相視一笑。
兩個人都笑得甚是愉快。
小奶貓也窩在奶媽懷裏愉快地吃着奶,奶媽喂慣了,大約已經拿這兩只小的當成了自己孩子,一邊喂奶一邊給奶貓舔毛。
廚房裏一片溫馨。
第二天天一亮,兩人如常起床準備早飯,吃完之後,姜宛卿道:“好幾天沒撿肉了,我今天再去瞧瞧。”
早飯是姜宛卿做的,所以這會兒是風昭然在洗碗,他做事細致,洗好的碗還要拿布巾擦幹水,一面擦,一面道:“路上小心。”
姜宛卿口裏應着,開了紗櫥。
風昭然問她找什麽。
“今日我想走遠些,看能不能撿到大只一點的,吃不完可以腌起來,多吃些時日。”
今早的羊奶餅是特意多煎了兩張,姜宛卿拿油紙包上,再絞了兩塊麥芽糖帶上。
“中午我不一定能回來,殿下自己吃吧。”
風昭然道:“想要大只的,近處也未必沒有,何必走遠?大冷天的別凍着。”
“沒事。我就當四處走走。”
姜宛卿說着便出了門。
她沒有走多遠,還是素日走的方向,進了林子還沒走出一裏地,便聽到了熟悉的聲響。
她像往常那樣循着這聲響走去,就在大樹底下發現了一頭麂。
跟平時的兔子啊山雞啊之類的比起來,還真的是夠大只的。
但姜宛卿沒有急着去撿,而是左右看了看。
山林寂靜,蟲聲俱無,連鳥叫聲都沒有。
以前怎麽就沒有覺察到這一點呢?冬天就算沒有蟲子,一路上還是可以聽見鳥叫的。
鳥兒不敢叫,自然是因為林中有人。
她仰起頭,環顧樹林。
這片山林久無人煙,要拿着柴刀開路才能走進來,所以她輕易不會換路線,每次都是沿着老路走,頂多再多劈一點路。
她以前怎麽就沒有想過,她連路線都沒換,居然次次都能撿到東西,難道真的是老天保佑?
可前一世成功地撿了那麽多次,這一世也是遵照前一世的經驗而行,她便當真覺得冬天了山上就是有好多肉撿,就像秋天了山上就是有好多果子一樣。
“出來吧。”
她開口,聲音在林間微微回響。
山林寂寂,無人應答。
姜宛卿扔下柴刀,靠着大樹,席地而坐,掏出油紙包。
“殿下已經跟我說了,他說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讓我給你帶點東西。”
姜宛卿道,“這是我今天早上剛煎的羊奶餅,羊奶是現擠的,煎好之後淋了一點麥芽糖漿,又香又甜,現在還是熱的,你再不出來,就要冷了。”
一陣風過,樹葉發出沙沙聲。
但依舊沒有人應聲。
姜宛卿又掏出了糖塊:“還有,這是我做的麥芽糖。你吃過麥芽糖嗎?你看它本來是琥珀色的,但是把它絞啊絞啊絞,它就是會成這種顏色,很特別呢……”
她的話說到這裏停住了。
視野裏緩緩出現了一把頭發。
換作上一世,姜宛卿可能當場尖叫着昏過去。
但這一世姜宛卿穩住了。
這頭發紮成馬尾狀,不小心會把它當成一截粗壯的蛇,因為它是從上面垂下來的。
姜宛卿的視線一點一點往上,就看到了一張清秀的面孔,有着明淨的單眼皮,雖是一臉嚴肅,但異常年輕,最多不過十六七歲。
他的腳尖倒挂在樹枝上,整個人像在樹上生根了似的,穩穩地倒懸着。
他一臉鄭重地開口:“他真的跟你說了?”
姜宛卿點頭:“不然我怎麽知道?”
“也對,本來你都被他瞞得死死的。”少年點頭,“嗯,既然是他自己說的,那就不關我的事了,不算是違背諾言。”
确定了這一茬之後,少年翻身落地。
他整個人像一只飛鳥般輕盈,落地時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身上背着長弓,腰間有箭壺,箭壺封着口,看不見裏面的箭矢,但姜宛卿敢打賭,所有的箭羽一定全是鮮豔的彩色。
姜宛卿是震驚的。
上一世她就知道風昭然身邊這位神箭手的存在,可從來沒有想過,神箭手竟然這般年輕。
“我可以吃嗎?”他指着姜宛卿手裏的油紙包問,姜宛卿還看到他咽了一口口水,清澈的眸子對着油紙包閃閃發光,越發清亮,看上去更小了。
這根本還是個孩子啊。
“你多大?”
姜宛卿一面把油紙包遞過去,一面忍不住問。
“過完年就十六歲了。”
少年回答。
“什麽時候跟着他的?”
這次少年沒有說話。
因為他的嘴完全被餅塞住了。
他根本沒有用嚼的,直接就把整張羊奶餅塞進了嘴裏。
他的嘴并不大,卻像個無底洞似的,羊奶餅幾乎是瞬間就消失了,緊接着他吃下第二張,第三張。
吃完以後他先是珍惜地把油紙包上的糖漿全舔了,然後再吮了吮手指上沾着的糖漿,臉上露出了無限回味的神情:“真的好甜啊。”
姜宛卿連忙把手裏那兩塊麥芽糖遞給他,同時覺得自己帶少了,應該多帶幾塊餅的。
少年接過糖,倒沒有急着塞嘴裏,而是翻來覆去看了又看,一臉好奇:“你是怎麽弄的啊?為什麽它就變成這樣了?是戲法嗎?我絞來絞去都絞不成呢。”
“嗯,算是戲法吧。”姜宛卿道,“回去我教你。”
“回去?”少年問,“回哪裏?南疆嗎?”
少年的眼睛忽地亮了起來,抓住姜宛卿的手,“漂亮姐姐,他都告訴你了,是不是可以讓我回南疆了?!”
姜宛卿這才知道他是離家這麽遠的,簡直有點不忍心:“我是說回那間廚房裏,昨天我熬糖的時候,你就在房頂上吧?”
少年臉上有點失望,但把麥芽糖含進嘴裏之後,他閉上眼睛,整個人都像是能冒出幸福泡泡,一臉沉醉,乖乖答:“是啊。”
“你經常在房頂上?”
“不是,在樹頂上比較多。昨天是太香了。好甜好香,我就想過去看看。你絞那個糖的時候,好有意思啊。”
姜宛卿看着少年,他身上的衣裳并不算厚實,樹上和房頂顯然也沒有禦寒之處,“那你下雨怎麽辦?住哪裏?”
他答得一臉天真: “就在樹上啊。”
“……”姜宛卿,“……你父母呢?”
若是他父母知道他這般可憐,一定心疼死了吧?
“在南疆呢。”
片刻之後,少年含化了一塊糖,姜宛卿也差不多弄清楚了情況。
少年名叫未未,現年十五歲十一個月。
三年前南疆與迦南有一場大戰,大将軍越先安救了未未一族,未未為了報恩,留在越先安身邊聽用,越先安命他來到京城,聽從風昭然的差譴。
“殿下每天都讓你做些什麽?”姜宛卿問。
提到風昭然,少年臉上便變得一臉無趣,“之前還可以射射人,可從來這裏之後,他就讓我跟着你,不要讓你出事,還有你想撿肉的時候,要把肉扔給你,保證你撿得到東西,還不能讓你發現。”
少年越說越怨念,“這樣我就不能用箭獵,因為那樣會在獵物身上留下口子,我只能用石頭,啊,給這個人當差真是沒勁透了。”
“……”
雖然已經猜到了大半,但姜宛卿還是沒有想到個中細節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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