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果然還是無恥

“風昭然, 你瘋了嗎?”姜宛卿忍無可忍,“若我就是去呢?!”

“你會去的。”風昭然聲音極冷,看了一看門外的方向, “你當初怎麽去的桐城,這次便會怎麽去姚城。”

姜宛卿正在氣頭上,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是指宋延和宋晉夫。

當初他用結香的安危逼她一起去桐城, 這一次則可以用宋延和宋晉夫的安危逼她去姚成。

“風昭然,你無恥!”

風昭然沒有反駁。

瘋也罷,無恥也罷,他就是要留住她, 不拘方式,不擇手段。

只要想到她可能就此遠遠地離開他的人生, 他再也見不到她,他便覺得心頭劇痛,心髒好像要被生剜出來。

姜宛卿氣得狠了,咬牙問:“你這樣強行把我帶在身邊,就不怕我壞你事?”

之前不就是嫌她礙事才沒帶上她的嗎?

“你礙不了孤的事, ”風昭然道, “孤之前不帶你, 只不過是擔心姚城兇險, 不想讓你與孤一起身陷險境。”

姜宛卿:“現在就不擔心了?!”

風昭然看了她一眼——現在更擔心的是她離開。

姜宛卿毫無阻礙地看懂了這一眼裏的絕決。

姜宛卿深深呼吸, 她深知若論狠與絕,這世上沒人比得上風昭然,她要跟他硬來那純屬自尋死路, 他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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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你不願失去我這個幌子, 我不願賠上我的一生,我們折中一下可好?我随你去姚城,并且助你在治水成功,到時殿下重返京城,就放我去往嶺南,行不行?”

姜宛卿這話很是投機取巧的,因為她篤定地知道,根本不用她幫什麽忙,治水一定會成功。

而治水之後,風昭然便會揮師北上,全程她就是個累贅,風昭然根本用不上她。

而且等到風昭然揮師北上之時,無論是崔貴妃還是皇後,絕沒有人再有空惦記着她,她可以一路游山玩水,自由自在。

這麽一想越覺得自己這主意當真不錯,既是緩兵之計,又等待了最後的時機。

她有點緊張地等着風昭然回答。

這種小心思,不知瞞不瞞得過風昭然。

然而風昭然幾乎是想也沒想,直接便道:“好。”

還伸出手來:“一言為定。”

姜宛卿很是意外,她原以為要說服他還得再費點口舌呢,甚至還想好了,萬一不行,她就試試以死相逼,反正死人占不信正妻之位。

結果準備的招數全用不上,她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反握住他的手,“一言為定。”

兩只手握在一處,室內的氣氛明顯松馳下來。

姜宛卿想收回手,風昭然卻一時沒有松開。

他的眼睛低垂,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嘴角有一絲很淺很淺的笑意,像一個悄悄藏起糖果的孩子。

他很小的時候便聽得懂大人的弦外之音,但姜宛卿這幾句話裏頭,他的耳朵只捕捉到一句——我随你去姚城。

只要她随他一起,怎樣都好。

姜宛卿掙了掙沒掙脫,提醒:“殿下。”

風昭然不想松。

若有至寶,失而複得,人們總是想捧在手心裏多摩娑一陣子。

他無論是眼神還是動作都透出一絲依依不舍,最後松開時指尖撫過姜宛卿的手背,一股酥麻之意在兩人肌膚相觸的地方擴散。

姜宛卿只覺得那點熱意好像要從手背通過手臂直蹿到臉頰,她把手背到身後,盡量平靜地開口:“殿下,現在就啓程出發嗎?”

“不忙。”風昭然登上了床榻,“先睡一覺吧。”

姜宛卿并不覺得現在有時間睡覺,但人家既然太子不急,她這個太子妃又何必着急?

床帳與褥子之類的東西早不剩了,床上只餘了些稻草,風昭然也沒有躺着,只和衣半靠在裏側的牆上,合上了眼睛。

他的臉色蒼白,眼下那一片青黑便格外明顯。

“還不過來?”

風昭然閉着眼睛,道。

姜宛卿想起未未的話,心裏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滋味。

她分不清那是什麽,也不想分清,上床學着他的樣子靠着牆壁。

正要閉上眼睛,風昭然的手攬住了她的肩頭,另一只手拔了拔她的腦袋,讓她靠在他的肩上。

姜宛卿原本下意識梗住了脖子不肯靠上去,但見他眼睛都沒有睜,顯然不會有旁的事,便将腦袋靠了上去。

人的肩膀軟硬适中,靠着總比牆壁要舒服得多。

姜宛卿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然後閉上了眼睛。

她沒有看到,在她的腦袋在風昭然肩上靠實了的那一下,風昭然嘴角微微勾了勾,一絲笑意浮上來。

姜宛卿沒打算睡,也不認識這麽個姿勢自己能睡得着,完全是因為風昭然說要睡,她不得不作陪。

但也許是一路來提防着被官差發現,一顆心一直懸着,即便在睡夢中都是緊繃着的,此時大事已定,整個人放松下來,靠在風昭然的肩頭不一會兒,她便不知不覺竟睡着了。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雨後的陽光映在窗子上,灑在兩人身上。

兩人彼此依偎着,睡得很熟。

門微微一響,一只貍花貓從門縫裏鑽了進來,對着床上兩個人低低地叫了一聲。

這一聲輕輕的貓叫沒有将熟睡的人喚醒,阿貍身子一縱,躍上了床,自己找了個位置,就在兩人身邊盤着躺下,發出輕輕的呼嚕聲響,去夢鄉裏尋主人了。

當姜宛卿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緋紅色的光芒從窗子裏透進來,原來已經是黃昏。

好像很久很久沒有睡過這樣的好覺了。

風昭然已經不在,在她的腦袋和牆壁之間墊着一件打滿補丁的破衣裳,正是原來穿在風昭然身上那件。

阿貍躺在她的腳下,見她醒來,“喵”了一聲。

阿貍淋濕的毛已經幹了,姜宛卿睡飽了,人還是懶洋洋的,把她抱過來:“你心心念念的主子來了,怎麽沒跟着他走啊?”

這一路來阿貍已經認識到誰是衣食父母,不單不再撓她,還在她身上伸了伸爪子,很有節奏地踩起奶來。

姜宛卿微微笑着,忽然注意到阿貍爪子踩着的位置。

那裏原是被她打成死結的衣帶。

此時變成了活結,還是一個十分漂亮周正的蝴蝶結,連尾端都留得不長不短,一模一樣。

“……”

除了那個連包子都不會多出一個褶的太子殿下沒有旁人了。

他居然解了她的衣帶?!

姜宛卿捂着衣襟臉色通紅。

果然還是無恥。

宋延說風昭然在未時三刻左右便已離開,也就是說風昭然前後只睡了一個時辰不到。

風昭然給姜宛卿留了四名南疆兵當她的護衛,還留下了未未。

以及兩張一千兩的銀票,和一封信。

姜宛卿拿着銀票左看右看,還聞了聞。

啊,好親切好安心的味道,很久沒有聞到了。

重新有錢的感覺真好。

然後再去看信。

信中交待了姜宛卿進姚城之時要注意的各種事項,巨細無遺,最後甚至還提到了姚城城門一裏處有一對老夫婦賣酸梅湯,最是清涼解渴,可以喝完再入城。

姜宛卿:“……”

她沒有當過風昭然的下屬,難道這就是風昭然吩咐下屬辦差時的樣子?

風昭然留下來的南疆兵皆是好手,宋晉夫見獵心喜,正在院子裏同南疆兵較量槍法。

姜宛卿等宋晉夫過足了瘾,方宋晉夫和宋延請到房中,問宋晉夫:“舅舅和表哥覺得這些人如何?”

宋家夫子并不知道這些人來自南疆,只當是風昭然的手下,宋晉夫道:“若是比武,我略勝一籌,若是真刀真槍殺個你死我活,我不是對手。”

宋延也點頭道:“殿下身邊都是能人啊。”

那種明顯是從生死場上歷練出來的人,和他們到底不一樣。

“我從前因為不想回皇宮過勾心鬥角的日子,所以想去嶺南,但現今殿下親自來救我,求我跟他去姚城,我還是抛不下他。”

姜宛卿認真道,“舅舅,表哥,我不去嶺南了,這些人會護送我去姚城,你們放心吧。”

宋延與宋晉夫彼此對望了一眼,沒有說話。

“你們看,他們這樣厲害,定然不會讓我有什麽閃失,你們也可以安心地回京城……”

姜宛卿接着往下說,宋延忽然打斷她:“手伸出來。”

姜宛卿一呆,聽話地伸出手。

“啪”地一下,宋延在她手上打了一下。

力道還不輕,姜宛卿的手心熱辣辣的。

姜宛卿:“!”

“還說瞎話,還騙人!”宋延道,“你母親小時候怎麽教你的?騙人要打三下,騙長輩打五下,對不對?”

宋延從來到桐城起,對姜宛卿就是慈眉善目,永遠順着姜宛卿,姜宛卿若是說鹽是甜的,宋延就絕不許旁人說鹽是鹹的。

此時宋延疾言厲色,把姜宛卿吓得愣住。

宋晉夫幸災樂禍:“卿卿,爹對你夠可以的了,若今日幹這種事的人是我,爹早就上鞭子了。”

宋延冷着臉:“手伸出來,還有四下。”

“……”姜宛卿,“我說的都是實話……”

“還說!”

宋延揚眉就要來打,姜宛卿連忙抱着手往外躲,“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也不說了!”

她在這須臾之間忽然短暫地同情了一下風昭然——當一個人說過一個謊言,那他後面再說什麽別人都不會相信了。

在京中長大的貴女或許別的不會,擺排場卻是耳宣目染,信手拈來。

在距離姚城二十裏外,一支華麗的隊伍吸引了路人的視線。

長長的隊伍逶迤長達半裏,每人手中俱捧着儀仗,有紅杖、吾杖、儀刀、斑劍、立瓜、卧瓜、镫杖、金钺……每樣東西皆是成對,所有的東西金光閃閃,正好遇見天晴,夏日的陽光燦爛,照在金器之上,兩三裏外的人都要被這金光閃瞎。

除此之外,還有紅繡圓傘一把,紅繡方扇與圓扇四把,青繡圓扇四把、金銀香爐各一對,紅紗燈籠兩對……香氣袅袅,錦幡重重,隊伍中心圍擁着鳳轎一頂,轎簾用金線刺繡,四角飛檐皆垂下長長的璎珞,行走之際,風擊碎玉,發出極為悅耳的聲響。

沿路百姓從來不見見過這樣的隊伍,老人們都說這是從雲端上降下的神人,在道旁拉着孩子紛紛叩頭,求神人保佑。

宋晉夫騎着高頭大馬,馬上亦飾以金辔紅纓,宋晉夫穿一身甲胄,英氣勃發,朗聲開口道:“大央東宮太子妃儀仗在此,爾等速速避讓!”

聲名立時傳了出去,從“大家快來看神人”,變成了“大家快來看太子妃娘娘”。

行到開闊之處,姜宛卿柔聲道:“适逢災年,百姓蒙難,本宮忝居東宮,不忍見百姓受苦,來人,施糧。”

越近姚城,災情便越是嚴重,百姓們忍饑挨餓,無論賞賜什麽,都比不上一個饅頭。

風昭然在信中反複交待,災民見了吃食,無異于野獸見了血肉,所以一定要先讓人維持秩序,做好布防。

宋晉夫和宋延侍立在姜宛卿身後,四名南疆名站在四角,請來的随從站成兩排長隊擋住人流,人們排着隊上前。

未未藏身于遠處,萬一有人動手,便一箭過去威懾之。

如此方萬無一失,姜宛卿出轎。

原本鬧哄哄的百姓忽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的視線全部凝固在姜宛卿臉上。

直到姜宛卿含笑問大家“饅頭沒人要嗎”,大家才如夢初醒。

但沒有人再催促,也沒有再着急,大家甚至巴不得能再慢一些,這些便能讓這位太子妃停留得久一些。

輪到一位老人家過來,她忽然抓着姜宛卿的手跪下來:“娘娘,您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吧?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派娘娘下來救苦救難的吧?我那兒子和孫女可都還好嗎?他們逃過了洪水嗎?沒有我這個拖累,他們一定逃過了吧?”

無論是在桐城還是在豐城,姜宛卿都遇見過許多災民,但沒有一位像眼前這老人一樣,她已經瘦得皮包骨頭,臉上黝黑,皺紋如幹裂的大地,抓着姜宛卿的手不停顫抖,仿佛下一瞬便會倒下。

“他們很好。”姜宛卿第一次在桐城看見災民的慘狀,常常會紅了眼眶,但後面她慢慢知道災民最需要的是什麽,“觀音菩薩托夢給我了,讓你好好撐住,等他們安定下來了,就回來接你。”

老人渾燭的眼眶裏一下子滾出來淚水:“仙女娘娘,真的嗎?”

姜宛卿慢慢地微笑,神情平和,聲音穩定:“老人家,你看我像是騙人嗎?”

“是真的,是真的……”老人喃喃說着,就地給姜宛卿磕了個頭,淚水滴落在姜宛卿的鞋尖上。

鞋子用的乃是上好的絲緞,輕薄透氣,在夏日裏穿着極為舒适,那滴淚迅速透進布料,滲進姜宛卿的皮膚裏。

直到再次上路,姜宛卿依舊覺得那一小塊皮膚在發燙,像被刻下了一個烙印。

在她說要幫風昭然治水的時候,她其實是在投機取巧,因為她根本沒打算幫什麽,反正風昭然自然就會把黃河治理好。

但此時此刻,她忽然想做點什麽。

無論什麽都好……只要能讓這場洪水快一點結束,讓災情快一點消失。

哪怕只是快一天都好。

如此一施一停,消息早就傳到了姚城。

當姚城的城牆遠遠地出現在等到姚城在望的時候,姚城的城牆下已經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有城外彙聚而來的百姓,也有城內接出來的達官貴人。

城內的百姓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來,人越來越多。

姚城諸命婦以蔣氏為首,皆是按品大妝,站在烈日下等候。

夏天的太陽毒辣,蔣氏頗為福态,已是不住出汗,旁邊的命婦道:“天太熱了,老夫人年事已高,不如先回去歇息,太子妃雖然尊貴,到底是年紀輕,理當尊老,想來是不會怪罪的。”

她們底下沒有說出來的話是,太子都無寵,太子妃又算什麽?若是蔣氏回去,她們也可以樂得躲個陰涼,派下手下的婆子來迎一迎就是了。

“那畢竟是太子妃,還是姜家女兒,咱們可不失禮,我這把老骨頭怎麽着也要再撐一撐。”

蔣氏拈着佛珠,“眼看就快到了,大家忍忍吧。”

命婦們不敢對蔣氏說什麽不是,只把不滿撒在姜宛卿身上,低聲嘀咕:“不過就是個庶女罷了,擺什麽架子,興師動衆的。”

“就是,把全城的人都鬧出來了……”

“憑她也配?”

然後她們就看見了那輝煌的儀仗在盛烈的陽光下壓地而來,隊伍長得一眼望不到尾,黑壓壓的一片綴在儀仗之後,像是護送着儀仗前行。

議論的聲音頓時都小了下去,所有人全為這天家的威嚴所懾。

“安人蔣氏,恭迎太子妃娘娘。”蔣氏率先行禮,“娘娘萬福金安,福澤綿長。”

其餘貴妃皆随着蔣氏行禮,百姓們見貴婦們都跪了,也跟着跪下,一時間黑壓壓全跪了一大片。

“諸位免禮平身。”

貴妃們只瞧見一截衣擺停在自己面前,衣擺下微露出一點鞋尖,鞋尖微翹,上面綴着一顆珍珠。

這種鞋尖名叫“鳳還巢”,姚城貴婦常穿,有的人鞋尖上也會綴珍珠,但把這麽大顆這麽圓的珍珠綴在鞋上,貴妃們卻是想都沒有想過,當即微微咋舌。

然後就聽得到身邊一片吸氣聲。

貴婦們一擡頭,也愣住了。

風昭然和太守楊遵義率領姚城官員迎出城門之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刻。

盛妝的姜宛卿立于陽光之下,比陽光還要耀眼。

天藍得沒有一絲雲,她美得沒有一絲瑕疵。

姜宛卿在宮中也曾經盛妝打扮過,但那時的她仿佛一朵在暖房裏細心嬌養的花,美則美矣,碰一碰仿佛就會折斷,讓他每看一眼,便想将她深深藏起來,不讓她接觸外界的一絲風雨。

此時的姜宛卿則像是一朵經歷過風雨的花,風霜不折其枝,雨露更添其豔,整個人美得大氣輝煌,渾然天成。

随行的官員明顯都頓了頓,然後才跪下行禮:“恭迎太子妃娘娘!”

姜宛卿亦命他們免禮,風昭然上前,道:“前些日子蔣老夫人去接太子妃,太子妃為何不知所蹤?”

“殿下,蔣老夫人尋到妾身時,妾身衣衫褴褛,蓬頭垢面,若是那般來到姚城,豈不是丢殿下的臉?”

姜宛卿道,“不單是丢殿下的臉,連天家的臉都丢盡了,妾身身為天家兒媳,斷不能如此。因此前去置妥了儀仗,方前來與殿下相聚。”

風昭然的神情甚是冷淡:“勞民傷財,奢靡費事。”

姜宛卿知道他這是扮演京中那個孤高冷傲的太子,并沒有往心裏去,但身後的隊伍中卻有人道:“娘娘是仙女,本該如此!”

随着這一聲,附合着甚衆:“就是!”

“娘娘沒有錯!”

“娘娘心地良善,連觀音菩薩都托夢給娘娘!”

“娘娘就是女菩薩!”

風昭然微微挑起眉毛看向姜宛卿。

姜宛卿也回看他,她的意外并不比他少。

儀仗是為了引人注目,饅頭是為了引人靠近,兩者皆是手段,無論是制定計劃的風昭然,還是執行計劃的姜宛卿,都沒有料到兩只饅頭就能收買這麽多人心。

這麽多人齊聲高喊,大有驚天動地之勢,貴婦們養尊處優慣了,紛紛有點心驚。

楊遵義含笑出來道:“娘娘一路辛苦,下官已經在寒舍備下一些粗菜淡飯,為娘娘接風洗塵——”

一語未了,城門人群中擠出兩人,沖到衆人面前跪下:“下官沈懷恩拜見殿下,拜見娘娘!”

楊遵義立即沉下臉來,厲聲喝道:“沈懷恩,你貪墨修河款,畏罪潛逃,竟然還有臉回來!好,既然你投案自首,本官自會酌情從輕,來人,将沈懷恩押入大牢!”

“我爹爹沒有貪墨!”

沈慕兒已經恢複了女子打扮,布衣荊釵,斯文娟秀,與男裝時唯一不改的就是那一身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溫潤氣質。

她擋在沈懷恩面前,拔出了一把匕首,對準自己的咽喉,大聲道,“姚城百姓皆知我爹爹一生清廉,若我爹爹拿了修河款裏的半文錢,我願立刻以死謝罪!諸位,我們父女不懼生死,乃是為了治水而來!”

沈懷恩是個老學究,癡迷地理之學山川之勢,治于水道,能拿十兩銀子的河資辦出一百兩銀子的事,姚城縣令陶潤安正是看中他這點才幹,所以才将他留在身邊。

這一點別人不知道,姚城百姓卻是深知,每一次修河堤之時,唯一一個和工人們一起站在河堤之上的官員就是沈懷恩。

只是這次黃河決堤,從太守府到姚城縣衙,上下皆言是因為沈懷恩貪墨錢財,卷款而逃,所以才致令修堤不力,黃河泛濫,竟致成災。百姓們的苦與怨總需要一個出口,口裏日日咒罵的便是沈懷恩。

此時見了沈懷恩便破口大罵,還向沈慕兒道:“你死啊!你們本就該死!拿把刀子吓唬誰!”

姜宛卿第一次看見這般群情憤湧,原本老實巴交的百姓仿佛都變了個人,一個人紅着眼像是要将這對父女生吞活剝。

姜宛卿有些膽戰心驚,忍不住望向風昭然。

風昭然幾不可見地搖了一下頭。

他的動作極其輕微,臉上神情更是一片淡漠,但姜宛卿卻莫名安心了下來。

有風昭然在,大約出不了什麽事。

然而她的心剛剛放回肚子裏,就見沈慕兒揮起刀,一刀刺向自己的肩頭。

沈慕兒穿的是一件淡青色的衫裙,這一刀下去,鮮血直流,殷紅刺目。

百姓們的怒罵聲為之一遏。

“要我的命嗎?很容易。”沈慕兒聲音微顫,但視線絲毫不退,“先聽我父親把話說完我再死,可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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