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正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把事情接下來了,那當然就要行動起來。

那天,當葉采薇看完資料,得知徐湛給她的“項目”竟然是一個茶樓的時候,她只覺得哭笑不得,腦袋上就像被兜頭打了一悶棍,幾乎要腦溢血。

這不逗人玩兒嗎?一個茶樓,她能做什麽?看店?燒水?

虧她還豪情萬丈的準備抛頭顱灑熱血呢。

可當她被帶到茶樓的所在地,有“這個城市的後花園”之稱的胧月花鄉時,她隐約明白了徐湛的野心和企圖。

果然是任何時候都不能小看了徐湛這個人的眼界和格局啊。

于是葉采薇安頓好家裏,簡單的收拾了行李就駐紮下來,擺開陣勢要大幹一場的樣子。

“喲,敢情你花錢請個人來就是擺在這兒當隐士啊?”江洛那個讨厭鬼的聲音從前廳的方向傳來,話尾随着腳步的漸進愈加清晰。

花木扶疏的古舊庭院,靠着牆根圍了一圈已開始綻芳吐蕊的桃樹,正當中立着一棵有些年成的大榕樹,巨大的墨綠樹冠在一茬茬桃花的映襯下更顯樸厚。

二月的春陽輕暖的穿透空氣中那層薄寒,從大榕樹枝葉相覆的間隙中零零碎碎的灑下來,軟軟的落在樹下新添的桐木桌椅上,給桌前獨坐的人平添了一絲閑雲野鶴般的雅潔。

葉采薇停筆,擡眼看向聲音的源頭。

田文和江洛一左一右的站在徐湛身旁,三人動作一致的雙手插在褲袋裏,眼神各有興味的看着她。

江洛斜睨了徐湛一眼,陰陽怪氣的感嘆:“咱們的員工福利可真好。”

“毛的員工福利,分明就是金屋藏嬌!”一向以藏不住話著稱的田文很盡責的補白。

徐湛眉梢微揚,不置可否的走到桌前坐下。

“兩位少爺,”葉采薇真想一臉血給他們看,“我搬到這裏至今一共十天,一天裏睡不到四個小時,飯都只吃兩頓,那叫一個廢寝忘食,絞盡腦汁……你倆誰家的‘嬌’這麽操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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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路是自己選的,錢也是自己要掙的,但身為做牛做馬的當事人,為自己付出的血汗掬一把辛酸淚還是允許的吧?

“黃世仁之一”江洛心虛的摸摸鼻子,咕哝了一聲:“同志,你辛苦了。”

“為人民……幣服務。”葉采薇理了理手上的資料,做了個深呼吸,擡頭擠出笑容回應老板之一的勉勵。

“黃世仁之二”徐湛見大家都落座了,開門見山的問:“有思路了?”

“廢話,這麽多天不眠不休怎麽的也能有點成效吧,除非真的是豬腦子。”田文永遠口沒遮攔,絲毫不怕得罪人。

葉采薇默默的看了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一眼,很肯定的沖徐湛點點頭,沒說話。

徐湛瞟了田文一眼後,輕輕對她點點頭。

葉采薇這才開口:“我查了很多資料,也做了一些分析,要想讓‘茶廬’在最短的時間裏确定江湖地位,鎖定目标群體,現在最好的契機就是——鬥茶。”

這個翻新的古式院落大門口挂着一個牌匾,雖然匾上的字不是什麽名家手筆,但上面兩個大字“茶廬”很是斯文俊逸,當初幾個投資人來看場地,一眼就相中這兩個字,一致決定就用這個牌匾做招牌。

江洛意味深長的目光在徐湛和葉采薇中間逡巡一番,終于明白了這兩人剛才的眉來眼去是什麽意思。

雖然田文和徐湛的私交很好,可他并不像江洛那樣是投資人之一,所以葉采薇吃不準能不能當着他的面開誠布公,而徐湛的點頭是确認的指令,告訴她可以不用避諱。

真是可怕到讓人羨慕的默契啊。

還在一邊神經大條的田文開始發表高見了:“咦,我爸他們就愛這個,不過,‘鬥茶’……那玩意兒到底是個什麽鬼?”

從小放洋的田文是喝咖啡那一挂的,對父輩們鐘愛的這種老派到極點的娛樂活動不屑一顧,茶經更是一竅不通,所以徐湛向他和江洛提出做“茶廬”這個項目的時候,他沒多考慮就拒絕了。

對他來說,這種小項目花不了幾個錢,但做就得做個興趣。

“你給我收聲!我們這兒談正事呢,你一個醬油黨,發言就發言吧,還沒重點。”江洛很不滿的沖他吼過去。

徐湛假裝什麽也沒看見,伸手拿過對座的葉采薇手裏的資料低頭浏覽起來。

田文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譏:“江洛,老子忍你很久了!雖然你比我晚兩年出國,但不要随時裝出一副什麽都比老子懂的嘴臉!不然你來講講什麽叫‘鬥茶’啊!你說啊你說啊。”

葉采薇一臉黑線的看着眼前的場景,深深覺得這倆人真的可以再天外飛仙一點。

徐湛大致看完了她這些天思考的成果,滿意的點點頭:“時間會不會很趕?”

“是很趕,但清明節這個點絕對是最佳選擇,這個時候新茶都出來了,而且都是頂級的明前茶,最适合參鬥,”葉采薇果斷的跟随徐湛的節奏,無視那兩個莫名其妙的人,“正巧又趕上有個小長假,路人的參與度會很高,宣傳上事半功倍。籌備的時間不多,很多事情只能由你們出面協調了。”

茶廬的三個股東分別是徐湛、江洛,還有徐映橋那個沒露面的未婚夫。三個姓氏金光閃閃的大少爺,手上的資源不用白不用。

江洛和田文終于停止無聊的口水戰,異口同聲的說:“那到底什麽是‘鬥茶’啊?”

說完又彼此嫌棄的看了一眼。

呿,半斤對八兩。

徐湛繼續低頭細看葉采薇整理出來的資料,擡手示意葉采薇為他們兩人解說。

葉采薇清清嗓子,緩緩開口:“簡單的說呢,就是一群人把各自收集的名茶拿出來,輪流品嘗,決出個勝負。”

“那不就跟‘品茶’一樣?只是有輸贏?”江洛福至心靈,瞬間融會貫通。

“嗯,說白了就是個比較風雅的比賽。大家一起來對幹茶的形狀和色澤、泡成後的湯色、口感、葉底做綜合評分。”

田文舉手發言:“不是,你說的都是中文,而且還字正腔圓,可我怎麽還是有種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的感覺啊?到底比的是什麽?”

葉采薇把手邊的筆記本電腦合上,用盡最後的耐心解釋:“比賽的內容包括茶葉的色相和芳香度,茶湯的香醇度,還有茶具的優劣、煮水火候的緩急等等等等……大概就這樣。”

其實她很想直接說,回去問你爹去!或者問江洛的爹!問徐湛的爹!問你那群叔伯們中的随便一個誰!

那些老爺子們誰站出來不是個中高手啊?她這個只是通過查資料才略知皮毛的人,實在沒辦法文情并茂的跟他解釋清楚。

“別理他。來,跟我說說你的計劃,我懶得看資料,一堆中文,我腦仁兒疼。”江洛湊到徐湛旁邊瞅了半天,不好意思直說葉采薇那手爛字簡直跟鬼畫符沒兩樣。

數典忘祖!

葉采薇沒有接收到人家體貼為她保全顏面的心意,反而在心裏腹诽人家不耐煩看中文字。

“計劃就是,你們趕緊回家,發動各家老爺子,把往年純粹私人性質的鬥茶會拿到臺面上來做,由我們‘茶廬’坐莊。而且還要廣邀各界名流,并開放普通民衆觀戰。到時候媒體自然關注,那‘茶廬’不論輸贏都能一戰成名了。就這樣,一個借力打力的方案而已。”葉采薇簡單陳述完畢。

江洛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問:“我們這幾家老爺子那邊倒是好辦,反正他們年年都在玩這個,只是換個地方,應該很好說服。可你怎麽能确定其他人也會有興趣參與呢?”

社交圈是有很多小陣營的,沒那麽容易行動一致吧?

葉采薇低下頭,笑容在斑駁的光影裏有些模糊:“你太低估你父輩們的影響力了。社交圈其實也是分等級的,你家在金字塔的最頂端,所以你大概不太能了解金字塔中間那部分人的微妙心态。他們無時無刻不想接近最頂端的這個圈子,可并不是常常都有機會。只要幾個老爺子要來的消息一傳出去,他們不管有沒有興趣,削尖了腦袋都要湊進來。”

當年,她的父親就是金字塔中間那部分的人。

年幼的葉采薇從頭到尾旁觀着父親是怎麽絞盡腦汁想要接近這個頂級的圈子,那種不惜成本就為尋求一個機會的迫切和渴望,即使時隔多年仍然讓她記憶猶新。

田文啧啧稱奇:“這樣一來,比賽結束以後,那些人就會視這個地方為一個碰運氣結交人脈的機會,而普通的民衆看到那麽多響當當的人物出沒這裏,自然也會把這個地方視為一個坐标……葉采薇,你野心不小啊。”

簡直想把整個商圈從上至下一網打盡。

“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泡茶,”葉采薇笑着站起來,抖落一身陽光的碎屑,“孟公子,這不是我的野心,是投資人的野心啊。”

或者應該說,是徐湛的野心。

項目是徐湛提的,地方是徐湛挑的。

胧月花鄉號稱這個城市的後花園,環境清幽,離主城區只有不到20公裏,是市民們近郊度假的首選之地。這裏各種平民化的休閑場館應有盡有,想要在其中脫穎而出,就得有某種獨此一家的效應。

而造成這個效應的資源,徐湛和他的合夥人們是唾手可得的,她不過是把這些資源整合成一個可能的提議而已。

這七年來,她不僅在自省,她的目光也随時在悄無聲息的追随着他。

她知道他在想什麽。

見葉采薇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前廳的回廊盡頭,田文可憐巴巴的湊近徐湛:“哎,我現在才發現這姑娘帶着股‘財氣’啊!你也忒有眼光了。拜托讓我候補入局吧?這麽多年兄弟了,你好意思不讓我分一杯羹啊?”

這明顯穩賺啊!

徐湛哼笑,無情的拒絕:“機會只有一次,您下次請早。”

江洛見狀幸災樂禍的拍掌大笑:“一邊兒玩去吧你!人徐湛一開始就找了我們兩個,誰讓你瞎了狗眼,人捧到面前的銀子還往外推,就該你急眼!”

“不過有一句話你倒是說對了,這姑娘看着是有那麽股子‘財氣’啊!不僅是財氣,我覺得她簡直就是旺夫,又有格局又有沖勁,真是個好姑娘,”江洛挪着凳子坐過來,用肩膀撞撞徐湛,“你說,如果我追她的話,算不算辦公室戀情啊?”

怎麽說他也是老板之一,對吧?

徐湛挑眉看向他,眼神犀利得能飛出刀來。

江洛不怕死的繼續撩撥:“不開玩笑,反正我家裏催婚催得跟什麽似的。這種有旺夫相的姑娘我媽喜歡,絕對沒有婆媳矛盾……徐湛,不介意員工變嫂子吧?”

徐湛皮笑肉不笑的盯得他頭皮發麻,半天才說:“你都說她旺‘夫’了,你覺得我介不介意你把綠帽子扣我頭上?”

所以……只有徐湛,才可以是那個“夫”咯?

田文和江洛對視一眼,嘿嘿嘿笑得很陰險。

讓你嘴硬說只當人家是哥們,逮着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點擊,感謝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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