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倒吊者
“兩勺鹽……噢我的上帝!”莎拉把菜譜放在一邊,有些手忙腳亂地用鍋鏟翻了翻飄出一些焦味的菜,她在這個時候就尤其想念擅長烹饪的林肯,不過她雖然不擅長,但卻比她的丈夫好上許多。
在煮飯的時候才能特別顯出林肯和邁克爾不是親兄弟,林肯拿起鍋來得心應手,而天才邁克爾最多只懂得怎樣炸掉廚房。
她想起邁克爾用炒菜時,煙直接竄上天花板熏黑了一整片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用鍋鏟把焦掉的部分切掉,莎拉又拿起了菜譜,快到聖誕節了,她希望能給自己的女兒和有段時間沒有見面的丈夫做一頓大餐,她并不多問邁克爾去了哪裏,多年以來,除了有一個女兒,他們之間比起戀人的關系,更像是彼此都互相看重的至親。
邁克爾腦中的腫瘤一直是她們之間無法忽視的大問題,邁克爾有時會流鼻血或者昏迷,最近這種情況似乎更頻繁了一些,每次都讓莎拉十分痛苦與自責,仿佛丈夫的疼痛是她的責任。而邁克爾似乎察覺到了,不舒服時就時常找着借口不在莎拉與女兒莉莉面前出現,他不願意讓莎拉痛苦。
她們的女兒莉莉正在外面聽家庭教師上課,那個叫格瑞絲(Gracey)的女孩教的很認真。模模糊糊的聲音穿過了廚房的門。
“是的……看……二乘以二……”
“…………對……”
“………………”
看起來課程到了尾聲,而她的大餐也準備到了尾聲,莎拉就笑着推開了廚房的門,正好趕上莉莉的家庭教師在收拾桌上的課本。
“嘿,莎拉。”老師并不叫她斯科菲爾德太太,莎拉曾說過認為它太過生疏,“下周是聖誕節,看起來我沒有辦法過來了。”
“那麽,看來我們的祝福要提前了。”莎拉擁抱了這個可愛的老師,“Merry Christmas!”
“Merry Christmas,莎拉!”老師親吻了莎拉的臉頰,又吻了一下莉莉的額頭,帶起一包書離開了。
莎拉笑着目送她走出門,然後轉身對莉莉說“去洗手,寶貝,我們準備吃飯了。”
“但是……”莉莉看起來并不想吃飯,她只是盯着窗外,人們早早布置起了院子,樹上挂滿了大大小小的彩色燈泡,一閃一閃的十分吸引人眼球。
“怎麽了?”
“……沒什麽。”莉莉垂下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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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一下就懂得了她的女兒在想些什麽,她咳嗽了一聲“嗯…雖然該開飯了,但我忽然想起來,要出去買些東西……”
“真的,Mum?”莉莉信以為真,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當然了,去換衣服吧小姑娘,我們得早些回來。”
“Mum,我愛你!”莉莉蹦蹦跳跳地去換衣服,莎拉則走進廚房,把菜用保鮮膜包了起來。
莎拉所住的城市有些偏遠,而且不大,但是是座歷史悠久的小城,建築大多是中世紀的歐式風格,尖頂、羅馬柱與雕像讓這座小城看起來十分浪漫。
而現在,窗戶上貼着的那些穿紅夾襖的聖誕老人與紅鼻子的馴鹿,讓整個街道都變的更加可愛起來。
莉莉正在用手指無比認真地描着一家店鋪門口的一朵銀白色雪花,她看起來很開心,莎拉也輕松地笑了起來,坐在一旁看她。
店主推開門時發現了這個小天使,他笑着蹲下來,用一只毛絨絨的泰迪熊蹭她的鼻尖“你在做什麽呢小寶貝?”
“我在畫畫,叔叔。”莉莉用手指比劃給他看。“它叫什麽名字?”莉莉指着那只熊。
“它是泰迪熊,喜歡嗎?”
“喜歡。”莉莉點點頭,回頭看着她的媽媽。“我想買下她,Mum,聖誕禮物我想要這個。”
“聖誕節那天你會得到另外的驚喜的,寶貝。”莎拉微笑着,在包裏翻找着自己的錢包。
一切都顯得那麽正常與平和。
--只是一瞬間。
莎拉感覺到不舒服,似乎有人用令人毛孔悚然的視線望着她,與邁克爾和“公司”作戰的那幾年,讓她變得對這種視線非常的敏感。
莉莉還在不遠處高興地與店主講話,看着女兒莎拉只覺得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因為貓女,她對“公司”有着一種根深蒂固的恐懼感,萬一是公司的幸存者……莎拉不敢想下去,急忙上前牽住莉莉的手。
“Mum?”莉莉奇怪地望着她,莎拉牽着她的手裏出了一些冷汗。
“嗯,莉莉。”莎拉用另一只手将頭發往後梳理了一下,希望自己不要笑得很僵硬“我們下次再來買好嗎?Mum忽然想起些事,我們現在必須要去一趟林肯叔叔家裏。”
“好吧……”莉莉不舍地望了往那只棕色的泰迪熊,但還是答應了,她一向是個乖巧的孩子。
莎拉緊緊牽着女兒的手,假裝沒有事的樣子在街上走着,一邊觀察着到底是誰在盯着她們。
而結果令她感到恐懼,對方似乎不止一個人,她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沖邁克爾來的,自己丈夫幾年前的演的那一場戲,應該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才對。
她伸手招了一輛的士,和莉莉坐了上去,快速報出了林肯家的地址,眼神卻不停注視了後照鏡,她的焦慮感似乎影響到了莉莉,讓她現在變的非常安靜。
開了一段路之後,的士司機開了口“太太,你是不是惹了什麽麻煩?後面那個黑色的車子好像一直跟着我們。”
莎拉抱緊了女兒,搖了搖頭,“Mum……出了什麽事?”莉莉埋在莎拉的懷裏,悶聲問道。
莎拉用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發,莉莉擡起頭來望着自己的母親,她有一雙很漂亮的淺綠色眼睛,和她的父親一模一樣。
她閉上眼睛親吻了一下女兒的額頭,“寶貝……”
莉莉乖乖地任由她吻着“Mum,怎麽了?”
莎拉緊緊地抱住了還十分幼小的女兒,“莉莉,你記得林肯叔叔家在幾號嗎?”
“記得……”
她從包裏掏出錢,全部塞進莉莉的口袋,想了想,又解下胸口的項鏈戴在莉莉的脖子上,“下車以後就一直跑,不要停,去林肯叔叔家裏,他和LJ哥哥會保護你的,讓他們馬上帶你離開這個城市,先不要打電話給你的爸爸。”
莉莉很害怕,但她身上有着與她父母一樣的堅強,她認真的點了點頭,“Mum,你不是和我一起去嗎?”
“媽媽現在有一些事……和叔叔一起等我好嗎?媽媽會馬上去找你們。”莎拉望着她的女兒,忍不住又親吻了她的額頭,她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了,卻不敢讓眼淚掉下來“莉莉……你是我們的驕傲……是我們最聰明的寶貝……”
她知道身為一個母親,自己應該如何去做。
“司機先生,麻煩這個路口停車。”
“記住Mum和Dad都愛你…寶貝。”莎拉最後望了一眼她的女兒,在女兒不舍的眼神中堅定地關上了車門。
她看到那輛車猶豫地跟了的士一段就停了下來,她松了一口氣,轉身逃跑。
這個城的小巷很多,莎拉并沒有全部走過,她這時非常希望她有她那工程師丈夫的記憶力,這樣至少她會把走過一遍的路全部記下來--這樣就不會愚蠢的跑進一條死巷。
她本想往人多的地方跑,但她錯誤的估計了路線,當她想要轉身換一條路線的時候,卻發現已經遲了,她看到大約有五六個男人慢慢地在她的四周排成了一圈,而他們無一例外都戴着黑色的面紗穿着黑色的短袍。
巷子很黑,陽光只照射到了部分的地方,莎拉站着的地方則是大片的陰影。那些男人們看起來就像電影中的異教徒,他們圍成了一個奇異的五角星形狀,而她是被包圍着的祭品。這個想法令莎拉又出了一些冷汗,她現在感覺自己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唐克雷蒂醫生,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對方先開了口,其中一個身形偏胖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麽特意拉下了面紗,讓莎拉看他的臉。
那是一張很胖的臉,但是布滿了可怖的疤痕,莎拉只是覺得他有些面熟,沒有認出來,但是卻不敢輕易說些什麽。
胖男人卻好像忍不住了,他像念着某種古老的符咒一樣重複着自己的名字“我是Manche(芒什),Manche,Manche。”
即使聽了名字,莎拉也并沒有想起來這個男人究竟是誰,但她感到如果自己不說知道的話會非常不妙,所以她點了點頭表示已經想起來“原來是你!”
芒什卻忽然憤怒起來,他的語調變得尖銳而激動“你不記得我了對嗎?嘿是啊,有誰會記得我呢,我那個可愛的堂弟,噢還有你的小情人,輕輕松松的翻到了牆的那邊,只有貝裏克…貝裏克倒是記得我呢,還來揍了我一頓,他還給我唱了一首歌呢。”
芒什說着就唱了起來“瘦哥哥翻過牆去,胖弟弟掉下牆來……”他的五音不全,唱起就像被在拉被據壞的大提琴,在濕冷的小巷裏顯得格外詭異。“事實上,醫生,在他們翻過牆以後,我幫過他們,他們都逃跑了,所以我過的不太好,那之前我從來不惹事的,我知道自己很沒用的,我猜你這麽善良一定不會知道我有多麽的不好,你看,你一定沒有被大家一起在身上割掉幾塊皮,再被塞進洗衣機裏,嘿,他們多喜歡看胖子被塞進水裏的小把戲啊,我的血和肉塊都被洗衣機攪和在了一起,他們就笑着誇獎我是名副其實的洗衣房芒什了,有幾次來的。”
芒什好像數得格外的有興致,他用嘶啞的聲音拖長了調子“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
他的夥伴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尖叫了一聲,好像忽然醒了過來“唐克雷蒂醫生,遇見以前認識的人真是太開心了,現在我們來談談正經事吧,你親愛的丈夫,斯科菲爾德去了哪裏?我們在這裏守了好幾個晚上,都沒有找到我堂弟的好哥們。”
莎拉的心猛的一縮緊“我不知道,先生。”
“你不知道?”芒什笑了起來,好像莎拉說了什麽很好笑的笑話“噢夥計們,醫生說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去哪裏了。”其餘穿黑袍的男人沒有說話,他也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醫生,我們不會傷害你的丈夫的,只是想要他幫一個小小的忙。”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離婚只是時間的問題。”莎拉對他說。
“我看過斯科菲爾德的好多新聞,他不僅逃出了狐貍河,還逃出了索納。”芒什好像沒聽見她說了什麽一樣“我只知道他…我親眼見過他的計劃……他一定能救出我們的主人……”
“誰是你們的主人?”莎拉背靠着冰冷的牆壁,藏在背後的手中緊緊握着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來一把小刀,那是她長期流亡生活後養成的習慣。她暗暗掃視着那些黑袍男人,想要拖延對方的時間。
“噢,好問題,唐克雷蒂醫生。”芒什的表情瞬間變得充滿了崇拜“他是我們的真主,你們這些人都看不到,那些該死的家夥……把他抓進了監獄裏…他會懲罰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混蛋,切開他們的喉嚨…五髒六腑…所有一切…永遠讓他們消失……我們的主怎麽能呆在那樣的地方!”
芒什的話因為極度的激動而顯得颠三倒四,但莎拉至少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們并不是“公司”的人,但芒什他們的樣子太過奇怪,亢奮而又神經質,仿佛做出什麽事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她終于明白為什麽邁克爾演的戲對他們無效,是因為這群瘋子根本不在乎!如果邁克爾真的死了,她完全不懷疑這群瘋子會為了那個所謂的真主去撬開他的墳墓。
“但是我沒有辦法找到邁克爾……他只說過…好像說……要去悉尼……”莎拉随便找了一個地方,眼神繼續游離在幾個男人之間,她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可怕後果。
“悉尼……”芒什回頭與他的同夥交流,注意力暫時離開了莎拉,莎拉抓住了這個機會,狠狠的沖向“五角星”的其中一個角,将刀子狠狠□男人的小腿裏,她準确的劃開了男人的跟腱,她确信這個男人一段時間內都無法走路。抽出刀子後她感覺血濺滿了手,卻不敢低頭去看,轉身連忙向巷子外跑去,她有很多事要做,首先需要去打電話給邁克爾,讓邁克爾暫時不要回來這裏,然後……
然後她聽到了一聲槍響。
莎拉感覺到十分諷刺,她甚至可以準确的說出,那顆子彈穿透了她身體的哪一個部位--那是個讓她能夠立刻就死去的地方。
“醫生,如果你能夠找到斯科菲爾德,我還不會…畢竟你是個好人……”她漸漸聽不清楚身後的芒什在說些什麽,只是隐約記起有人曾說過,人在死後,視力還能夠保持九秒鐘。
莎拉深深地望着高巷外的一小片天空,那裏有着很淺的顏色,就像她丈夫美麗的灰綠色眼睛。
她微笑着,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芒什,你到底是從哪裏知道主人進了監獄?”其中一個黑衣人忍不住問道。
“這不是你該問的。”芒什回答。
五個身穿黑袍的男人動作熟練地将她的屍體拖起,從包裏拿出一瓶紅色的不知什麽動物的血水潑到了她的身上,将她的全身都浸的通紅,而後掏出鐵釘,将屍體倒立過來,雙手與雙腿分開,分別釘在了牆面上,而芒什用血水在旁邊寫上了“Elohim”。(希伯來文:天主)
黑袍男人們紛紛虔誠地下跪,嘴中默念着不知名的古老咒語,低沉的聲音碰撞到了牆壁而回蕩在充斥着濃重血腥味的小巷中中,屍體被牢牢地釘在了牆上,看上去就像一個詭異的猩紅色五芒星。
*塔羅牌中【倒吊者】表示:犧牲。
*Elohim:舊約中出現的“天主”,如今不常被提及。
*芒什:狐貍河裏的洗衣房小胖,逃獄小組人員之一,但是從高牆上掉了下來,最終沒能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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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