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四】【番外】自由之歌
它叫勞瑞,是一條野狗,毛很長,拖到了地板上,耳朵和背上都是黑色,前腿周圍則是柔軟的白毛,也許身上還夾雜着些棕黃色,但那無所謂,只要它在垃圾桶裏打個滾兒,它們都會完全變成無差別的灰色。
它現任的主人叫Haywire,這不是真名,真名是一長串比這個難記的多的字母組合。如果勞瑞會說話,它一定會抱怨說,就算我比別的狗聰明很多,也記不住這樣長的名字。
它和它的主人的相遇十分的莫名其妙,其實到現在勞瑞也不明白為什麽在追着他狂奔了三條街之後,這個奇怪的男人就成了它的主人。
“從今天開始你就叫勞瑞。”它挂了一身彩的主人站在荒無人煙的小巷裏這樣說着,像是做了什麽了不起的決定一樣。想了想之後加上了自己的解釋。“夥計,這是個好名字,拉丁語裏是月桂樹的意思,希臘神話裏最完美高貴的樹!你知道希臘神話嗎…………”
他喋喋不休地想要讓勞瑞理解這個名字有着多麽重要的含義,完全忘了它是一只狗,沒有聽過希臘神話,更不可能知道什麽是月桂樹,如果勞瑞是個人,它想對他翻一個白眼,但它只是一只狗,所以它選擇抖了抖耳朵,把腦袋擱在前爪上。
Haywire停下了他的話,用手拽了拽它身子底下的紙箱。“這是你的房子?”
勞瑞不耐煩地用前爪撓了他的手背一下,很晚了,它想睡覺。
“我剛才都沒有發現!這真是藝術!嘿,你是怎麽把它們疊成現在這個形狀的?”
Haywire忽然打了個噴嚏,他揉搓着自己的手臂“現在幾月份了來着?還真有點冷,你看起來比我暖和!勞瑞!”他用手把它推到了箱子的角落裏,妄想爬進來和它擠在一起,但他顯然失敗了,那箱子太小了。
Haywire突然跑了出去,跑的很快,和它在屁股後面追着他咬的時候一樣快。
很快他又興沖沖地捧着個東西跑了回來,那是個很大的橙黃色紙皮箱,正反兩面還印了品牌名,他把裏面的泡沫和垃圾全都抖了出來,認認真真地把紙箱擺在它的旁邊,然後把自己塞了進去。
他盤腿坐在裏面,紙箱蓋到了他的脖子以上,他眯着眼睛,頗有興趣地拍打着紙箱的裏側,發出咚咚的聲音。“不錯,不錯,就是好像感覺有一點空虛。”
他向左轉動着身體,連帶着整個大紙箱撞到了勞瑞的小紙箱上。“勞瑞,勞瑞,別睡着啊!喂,你看,有星星啊。”
哪裏有什麽星星,今天的天明明黑的像是要壓下來一樣。
“我第一次和別人……別的狗也是,躺在一起睡覺,我是指在監獄之外的地方,這個就像我以前的同學說的那種……旅行?”這個詞似乎讓Haywire特別的興奮,他搖晃着身體,兩個紙箱撞在一起砰砰作響“旅行!勞瑞!”
旅行這個詞勞瑞似乎有模糊的印象,在那個背着書包穿着校服的小男孩還是它的主人的時候,它曾經聽見男孩和自己的家人這樣興奮的讨論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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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拉爾怎麽辦?’男孩似乎真的在苦惱。拉爾是它的第一個名字。
‘我們可以把它寄養在卡特先生家。’男孩的母親這樣說,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
‘但是卡特先生不喜歡拉爾!’
‘沒關系,我們回來後就可以去接它。把盤子收拾了,今晚早一些上床睡覺。’
然後勞瑞就被寄養到了卡特先生的家裏。
‘我會很快來接你的。’男孩拍了拍勞瑞的腦袋,認真地說着,它不記得它的主人是怎樣的表情了,只記得自己蹭了蹭他的手心,那是非常溫暖的,屬于人類的溫度。
雖然它的主人再也沒有來接它。
“我其實不需要睡覺。”Haywire最後說。“但這樣比一個人暖和多了。”
它舔了舔前爪,放棄回憶那段已經模糊不清的過去,靠在紙箱的右側閉上了眼睛,在心裏贊同他,是啊,這樣比一個人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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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去荷蘭!”Haywire開心地展開了手中的油畫,就像它是一副偉大的航海圖“荷蘭!”
勞瑞非常不給面子地在把爪子按了上去,“荷蘭”的一角瞬間留下了一個黑印。
“哇啊啊啊!勞瑞你在做什麽?”Haywire大喊起來,但是很快就想出了自己的解釋,揉了揉它的頭“噢,你是想簽個名嗎?在我們的地圖上。”
Haywire掏出不知道從哪裏摸來的馬克筆在畫上寫着什麽,“L-A-R-R……什麽,啊,好像是Y……勞瑞,你看!現在你是我的同盟軍了!”
“汪。”
“嗯……首先,我們需要一艘自己的船!”Haywire搓了一下他的卷毛,“走吧夥計!去你的藏寶箱!”
勞瑞的寶箱是一個大型垃圾場,堆放着各種各樣的廢棄物,在勞瑞屬于犬類的腦袋裏,也不認為這是個好地方,但Haywire喜歡,他固執地認為這個被衆人遺棄的地方其實是一個藏寶的樂園,底下埋藏着無數溢滿了璀璨光輝的寶物。
它的主人既一無所有,又有着世界上大多數人所失去的全部。
勞瑞承認,它的現任主人是一個動手能力很強的人,不過是幾天的時間,他們就有了自己的木筏,雖然它小的可憐,看起來沒到湖中間就會沉底。
“荷蘭,荷蘭。”Haywire坐在他們的木筏上笑了起來,就像個孩子。“勞瑞你知道荷蘭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嗎?”
勞瑞歪着頭看着他。
“那裏有很大的風車,一望無際的麥田!所有人都是自由的!嘿,比如你去翻垃圾堆的時候,就沒有人追在你屁股後面揍你了!”Haywire拿了一根繩子,把畫捆在了木筏的旗杆上,把它當作了一面旗幟,他不停用手扇着風,努力想讓它飄起來,但是失敗了,他有點無奈地坐在了地上,但并沒有心情不好的樣子。
“我們的旗幟飄在海上的時候一定很帥氣。”
當後來真正起風的時候,Haywire正埋頭在研究怎麽讓木筏可以浮在水面上,完全沒有注意到。
勞瑞擡起頭,那幅色調溫暖的畫在空中左右搖擺着,它似乎真的看到了畫中那木制的風車轉動的樣子,漾起了散落一地的金黃色麥穗。
好像是還挺不錯的,勞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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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入夜的時候來了一個入侵者,他穿着比Haywire還要破舊的衣服,偷偷摸摸地跑到了木筏邊上的帳篷裏,抱起了Haywire找來的食物。
勞瑞在不遠處警惕地盯着他,想叫回剛剛離開的主人。
“汪!汪!”
乞丐似乎被這響動吓了一跳,然後發現在吼叫的是一只小狗,他胡亂抽起丢在旁邊的一塊木板揮了幾下手,想把它趕開,木板一下甩到了勞瑞的頭上。
勞瑞縮着尾巴,發出嗚嗚的聲音退後了幾步,有些畏懼地盯着乞丐手中的木板,它其實一直有些畏懼那些手中拿着武器的人類,他們沒有犬類的利爪,卻總能夠制造出更加可怕的兇器,這些恐懼源于過去它流浪在街頭的時候被一群無聊的年輕人拿煙頭燙的記憶。
乞丐拿着木板又揮了幾下,看勞瑞沒有再叫就想從另一側悄悄離開。
這時Haywire捧着一堆新的工具走了回來,乞丐立刻丢掉木板,拔腿就跑。
勞瑞在對方離開它有一段距離後,才鼓起勇氣朝它的主人叫了起來。
Haywire這時才看到了想要逃跑的乞丐,一路追趕他到了市區的中心,但還是沒有追上。
“這裏的混蛋和狐貍河裏的一樣多!”回來以後的Haywire有些氣憤地說,喘着氣靠在了他們的木筏邊,勞瑞愧疚地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背。
“哈,勞瑞。”Haywire用雙手舉起它,讓它變成了站立的姿勢“幸好你提醒我啦,不然我都沒有發現他。”
“勞瑞你就像……就像西班牙的勇士!不對,像中世紀的騎士!”Haywire笑着和它眼對着眼。
勞瑞想說,它沒有勇氣趕走他們的敵人。
但Haywire不會聽懂的,他愉快地舉起了它的一只爪子“你守護了我們的船!勞瑞騎士!我現在正式授予你騎士徽章!”他從雜物堆裏掏出一朵灰蒙蒙的花,擺在了勞瑞的頭上。“勞瑞騎士!”
勞瑞舔上了Haywire的臉,Haywire摟着它笑着滾到了他們的帳篷裏。
“真想快點去那裏啊,荷蘭。”
勞瑞趴在他懷裏打了個哈欠,似乎已經可以聽見那不遠的将來他們一同揚帆起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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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舉着槍的高大男人是忽然出現在森林裏的,Haywire看起來很緊張,他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
“勞瑞!跑!快點跑!”他大喊着,推着它想要它跑,一直到男人快追到他面前,他急忙把木筏上綁着的畫收進了口袋,才跑了起來。
勞瑞吓呆了,那個男人開了槍,聲音很響,眼前的石頭出現了一個黑森森的洞口,那比它見過的任何東西都可怕。
它忽然跑到了他們的船面前,瘋狂地朝着往這邊跑來的所有人吠叫,不準一個人靠近,它似乎變得無所畏懼。
勞瑞看不見Haywire跑到了哪裏去,它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經來不及看到它成為騎士的勇敢樣子,它只看見有一個身穿西裝的斯文男人從遠處走到了它的面前,他的腰間也別着黑色的槍。“你是他的狗嗎?”
勞瑞弓起腰,幾乎豎起了渾身的毛,對着眼前的男人呲着牙,擺出了攻擊的姿勢。
滾開。
離開我們的船。
穿西裝的男人并沒有靠近勞瑞,他面無表情地在不遠處蹲下了,在地上放了一幅畫,然後安靜地轉身走了。
它認得它,那上面有旋轉着的風車,那是他們的荷蘭。
Haywire還在角落裏歪歪扭扭地寫下了自己和它的名字,Haywire和Larry。
勞瑞想,那是第一次有人把自己的名字和它的排列在一起。
勞瑞小心地咬着它,把它重新卡在了木筏的縫隙裏,為了再次起風的時候能夠看見它飄起來的樣子。
從這之後勞瑞再也沒有見過Haywire。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它每一天都挺直着背脊坐在木筏前,像一個真正的中世紀騎士那樣永遠守護着他們的船。
它在等待着它唯一的主人回來。
到那個時候他會帶着它一起去荷蘭,坐着他們的船,向海另一邊的自由。
起航。
-自由之歌-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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