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二】同謀（小修）

邁克爾恍惚覺得自己沉入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境之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幼年時被繼父關在狹小黑暗的空間之中幻想出來的(注1),其實他從來沒有被放出去過,他一直活在那片黑暗之中,沒有遇見過莎拉，沒有為了他的哥哥進狐貍河,更沒有來到伊甸園……

他從來沒有得到,也就不會像那樣痛心于失去。

周身彌漫着無邊無際的黑霧,邁克爾随着黑霧陷入深深的昏睡中,而悄悄萦繞在暗夜之中的死亡變成了一種柔軟的誘惑,它像一朵黑色的玫瑰花一樣溫柔地包裹着邁克爾,誘惑着他慢慢與它融為一體,沉入更深的深淵之中。

這個夢境安靜的可怕，聽不見任何聲音，邁克爾試着張口說話，聲帶卻像被黑霧纏繞住了一般，他該懷疑的，但他卻似乎不願意撿起一向敏銳的思考力，甚至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慢慢消失了，他躺在黑暗裏有些茫然遲鈍地想，他為什麽想要醒來呢？沒有任何的理由啊，那麽，就這樣睡下去就好，什麽，什麽也不用思考了。

但邁克爾忽然在一片靜谧中聽到了一聲奇異的聲響，悶墩的，像是啤酒瓶的松木軟塞崩開的聲音，在夏天時他的哥哥總喜歡用牙齒咬開軟木塞，白色的泡沫就會從瓶口噗地溢出來……不對，不是這樣的，那是他非常熟悉的聲音，邁克爾強迫自己集中了渙散的注意力，讓飄散的神經重新緊繃，那個聲音是--

……邁克爾醒了過來，他有些困難地睜開眼睛，視野中首先映入的是被刷成純白色的天花板與吊扇，他望着完全靜止的風扇眨了幾下幹澀的雙眼。

邁克爾的視線緩緩下移，一片鮮紅浸染上了他的虹膜，現在明白他在夢中聽到的聲音是什麽了--那是一聲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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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們都是自我的俘虜，禁锢在自己創造的監獄裏。”

唐的臉色在月色之下顯得蒼白，下巴比過去更加削尖了，握着槍的手腕很纖細，他看起來在極速削瘦下去。那個美麗的獄警像過去一樣慵懶地彎了一下嘴角，眼中卻沒有任何笑意：“所以，我想我應該解放我自己。”

T-bag沒有他的工程師善于觀察，但也看得出來唐·格林已經無所顧忌了，一個什麽都不在乎的人，殺人對他來說就徹底成為了眨眼就過不必在意的事。

而現在，他想要殺了他們兩個。

“我不太清楚你和Pretty的交易細節，但你應該清楚不是他害死了尼爾。”

尼爾的名字似乎讓唐的眼睛閃過了一絲光華，又迅速恢複黯淡，“我知道，那是我的錯誤，我不應該相信關于‘逃脫天才邁克爾’的傳奇故事。”

T-bag猜自己有些驚訝的表情看上去一定很蠢。

唐看着他說道：“對，我從開始就知道邁克爾和你的那些小秘密，但我不在意，我從頭到尾在意的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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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的話戛然而止，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我想，我應該親自來糾正這些錯誤。”

唐擡起槍指着床上的邁克爾，卻沒有立刻扣動扳機，似乎是還想要看看T-bag的反應。

T-bag用茶色的眼球平靜地看着他，唐一動也不動，直到T-bag擡手握住了槍管。

“……噢，我還以為你會做出些什麽，真感人，你要擋在他的前面嗎？”唐挑了挑眉，語調中卻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其實我不介意順序，如果願意你們甚至可以先抽個簽。”

T-bag似乎難得地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為難表情，“我當然不會殺你，噢也許以前可以，但是現在不行，我的美人兒會不高興的。”

他知道邁克爾對尼爾的死十分愧疚，如果T-bag再在這份名單上加上一個唐·格林……他自己的名字估計就要一輩子呆在另一份黑色名單裏了，他的天才好像總是把所有的責任與罪罰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好像他真的能像上帝一樣做到愛每一個人--除了巴格韋爾--似的。

T-bag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而你知道，T-bag甜蜜蜜的占有欲讓他不想讓除了他之外的人殺掉他的美人。”

“噢，但我也不會幫你動手，雖然我深刻地為這個建議而傾倒心動，但Teddy今晚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T-bag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用另一只假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充滿藝術性地向前一鞠躬，刻意拖長語調地總結道：“既然我的天才腦袋裏的那個該死的東西讓他活不了多麽久，那我希望至少到最後那一天的時候他可以在我的懷裏咽氣。”

唐聽着他演話劇一般半真半假的內心剖白，輕聲笑了一下，然後将槍管從T-bag的手心裏輕輕抽離，後移了兩寸--扣動了扳機。

烈火燒灼般的疼痛立刻麻痹了T-bag的整個手臂，T-bag彎下腰倒抽了一口冷氣，用假手握着他今天二次中獎的右手，想，這真是個史詩般的瞬間，應該被記錄在《Teddy的晚安日記》裏，标題就是T-bag為了他的冷美人手掌心被開了個洞。

在唐想要開第二槍的時候，一個虛弱的聲音阻止了他：“……唐。”

唐吹了聲口哨，“睡美人，終于舍得起床了嗎？”

邁克爾的嘴唇仍然很蒼白，但他仍蹙着眉掀開了被子，步伐搖晃地下了床。

他看向唐，尼爾說過很多次，他喜歡唐的眼睛，是和天空與湖泊一樣的色彩，而現在那雙藍眼睛依舊美麗，但卻像是從深處就褪去了光澤，籠罩着空洞的絕望。

“I am sorry.”邁克爾低下了他的頭，對着唐這樣說道。

這句話其實沒有任何意義，他只是……純粹想這樣說而已。

剛進入伊甸園之時，“中間人”西澤曾經告訴過他，伊甸園的高嶺之花唐·格林有個顯而易見的弱點，瘋子尼爾。

邁克爾想，那不是顯而易見，而是重要到無法隐藏。

“……你知道我不會接受。”唐的嘴角挂着冰冷虛假的笑容。

“我知道。”邁克爾只是點了點頭。

“我做到了你提的所有條件，包括在暴動那天撤掉食堂的警力……甚至親自帶人去天臺攔你們……”

T-bag想，噢，這下事情就都說得通了，看來那天的一切巧合都不是偶然。

邁克爾瞥了一眼坐在床頭櫃上的捂着手臂的T-bag，确定他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之後就移回了視線。

“……但你和你的越獄小團體們，真不賴，除了尼爾出了事之外，還有一個失蹤，三個都進了醫務室。”

邁克爾有些詫異地問：“……誰失蹤了？除了我和T-bag還有誰進醫務室了？”

“柏格·卡特，受傷的是凱文·米爾，他兩天前就住在這一間房，你們沒有睡在一起然後交流感情真是可惜，我本來以為可以送你們一起見上帝，不過，沒關系，我可以慢慢來。”唐漫不經心地推進了下一顆子彈。

邁克爾的臉色更沉了一些，事情的發展比他想象的還要快，看起來亞伯已經失去了與他周旋玩文字游戲的耐心了。

他思索了一會兒，問道：“你覺得與凱文有關系？”

“我的好同事把他們同時送進了病房，你看，尼爾死了而他活着，這個理由就已經足夠了？”

“尼爾一個人确實不可能上得了天臺，他連排氣扇安在哪裏都分不清，更不要說在他不熟悉的醫務室。”邁克爾略微擡頭環視了一圈房間，回憶了當時記下的格局。

“……”唐沉默了一會兒，把保險栓又重新拉上了，似乎表示有興趣繼續聽下去。

“而且，醫務室當時不在我的參考範圍之內，不是因為它沒有排氣管道……”邁克爾頓了一下，皺着眉，似乎認為說出下面的話有些艱難一般，“而是因為，它唯一一個排氣管道安排在醫生臨時過夜的休息室，除了醫生本人之外沒有人有那裏的鑰匙。”

而他因為不希望重蹈狐貍河的覆轍，傷害另一個無辜的女人，從一開始就放棄了這個計劃。

“……艾琳？”也許因為艾琳是個女人，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他相熟的同事，所以他沒有像對凱文那樣，随意地說出要一起解決的話，唐遲疑了一下。

邁克爾想起，在他進入伊甸園的初期，堅持想要把尼爾調到精神病區的就是艾琳，那張給典獄長的申請表格上簽署的名字就是她，他從那時候就應該開始懷疑的，那并不是對他這個無期犯人的單純關心……那個看起來美麗又善良的醫生要針對的也許根本就是尼爾。

只是他一直不願意去懷疑一個與莎拉相像的女醫生。

邁克爾有些疲憊地阖上了眼簾，“……兩天，再給我兩天的時間，我會把所有的兇手都交到你的手上。”

“你可以選擇Sayyes或者，現在就開槍。”邁克爾重新睜開雙眼看着他，綠色的眼睛中流淌着是慣有的、冷靜到幾近涼薄的光芒。

注1：邁克爾幼年時期被很多的家庭輪替着收養過，曾經被其中一任繼父反複關進黑屋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