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一朵花開的時間

第二天醒來,我跟艾淨亭沒再談論這件事兒,我知道很多人喜歡翻舊賬,但好在艾淨亭不是這樣,她說,以我的聰明勁兒,完全能領悟她的意思,若是領悟不了,她也不必多說。這話肯定了我的智慧,也暗示着艾司令不容撼動的領導地位,她那股淡然的态度,舉手投足都帶着領導者的樣子,雖然她從不領導誰。

“你要是在古代,一定能做個母儀天下的皇後啊什麽的。”我靠在牆邊跟她貧。

艾淨亭把鍋裏的雞蛋翻了個面,笑着搖搖頭,“我到寧願在山林中,養養花,種種菜。”

“咱這氣質,在山林中不是可惜。”我笑着。

“伴人哪比的上與自然同生,樂得自在。”艾淨亭看着我,“莫染,怎麽想起這個。”

“恩……就是看你氣質娴靜,儀态大方,突然有感,艾淨亭,你是不是在那種山清水秀的地方長大的啊,就是那種,樹林蔥郁,河水清澈,日更而坐,日落而息的地方。”

“那是桃花源。”艾淨亭把雞蛋盛出來,“我是在北京長大的。”

“不應該啊。”我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她把雞蛋放到桌子上,看着我,輕輕挑眉。

“怎麽?”

“都說山清水秀的地方,才有鐘靈毓秀的人,北京這地兒,沒有好山好水啊,倒是貌似隐藏着龍脈,難不成,你還是帝王之相啊~”吃驚狀。

“貧嘴吧你就。”艾淨亭走過去拿筷子,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點了下我的腦門,“吃飯。”

“得令~”

相處的感覺愈發融洽,這大概是時間的妙處,當然,大家都知道,時間也是最大的不可控量,一分一秒,都會完全不同。夜深人靜的時候想一想,從之前見到艾淨亭會臉紅,到現在能跟她貧嘴,中間經歷了多少事情我記不清,但這種反差帶給我的欣喜是顯而易見的,得說,每靠近艾淨亭一點,我的心就雀躍一份,當然,夾雜着的失落啊,擔心啊,憂慮啊,這些主觀因素都是存在的,但這些和欣喜相比顯得微不足道。

前天看了句話,喜歡一個人就是她最好的地方足夠吸引你,最壞的地方你能接受,其實沒有完全喜歡這回事兒,再夢幻的人遇到現實總是會降幾個格,柴米油鹽從來都不是浪漫氣息的制造劑,它們就像卸妝水,潑上一盆,你就能看到她最真實的樣子。順便一提,艾淨亭雖然平時淡妝,但我深刻覺得,她素顏的時候更美,不過她講,化妝是一種尊重,一種生活态度,不過我不太懂只是回答說,我覺得都好看。

這事兒讓艾淨亭對我有了小滑頭的評價,可是我明明那麽真誠。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适當的誇贊總是必要的,更何況,是真的。

我收拾完盤子,洗洗手,艾淨亭已經在樓上了,從她上面的回答,不難看出艾淨亭對于自己的花很上心。蹦上樓,走進玻璃房子,擡頭看看,不知道什麽時候頂棚的玻璃板打開了,陽光照進來,時間還早,并不太熱,艾淨亭正澆着花。

“好香啊,什麽花這是。”

“桂花。”艾淨亭看到我,沖我笑笑,繼續手裏的工作。

“桂花糕那個?”

“恩。”她笑意更深。

“只有它開花了啊,其他花呢。”我原地轉了一圈,都是綠油油的葉子。

“有的花期還沒到,有的花期過了,那邊的蘭花也開了。”艾淨亭說。

“我從來都不太注意這個,我對養花沒什麽天賦,小時候養的總跟營養不良似的,認真照顧也不行。”我湊到桂樹旁邊深深吸了一口氣,“人家桂樹都很大棵啊,這個為什麽這麽小。”

“恩,專門放在家裏這種地方的,體積小些。”

“那也可以養別的樹嗎,櫻桃啊,石榴啊,什麽的。”

“可以啊,也有這種小棵的,可以放在家裏的。”艾淨亭看看我,“你喜歡這些?”

我點點頭,“我喜歡結了果子能吃的。”

她笑着。

“草本生植物,木本生植物,一年生植物,多年生植物,一季花,兩季花,四季花,被分門別類的一下子就哀傷起來了呢。”我說。

“美麗是有期限的,”艾淨亭把水壺放在桌子上,“努力綻放完一季,然後凋謝,這是花的使命。”

“不會覺得憂傷嗎,努力地開放,就是為了凋謝。”

“人,努力生活,是為了死亡嗎?”她站在我身邊,跟我看着眼前的一簇簇嫩黃色花瓣。

“當然不是啊,為了愛,為了痛苦,為了感受才活着吧。”我回答。

“花也是一樣。”她轉頭看着我,“沒有一個生命,是為了死亡而出生的。花比人幸運的多,人,要努力使自己變得更好,而她們,生來美麗。”艾淨亭的眸子柔柔的,滿眼的暖意,那樣望着我。

“這麽說,花,比人幸福?”我笑着問她。

她搖搖頭,“花,只是比人簡單。”

我說,這個邏輯有些複雜,我不太懂。她笑着摸了摸我的臉,“你其實做到了。”

“恩?”我看着她,迷惑。

“你在愛情裏的樣子,就像花,簡單,美好。”她的表情和言語讓我溫暖,這暖意上升到耳朵,我臉頰發燙,這樣的高的評價是我未曾想到過的,這句話也意外的催人淚下。盡管很多時候我很堅強,但也會被這樣溫柔的話語擊敗,更何況這人是艾淨亭。我輕輕擁着她,“更好的是,不會凋謝。”她補充道。

“艾淨亭。”

“恩。”

“我發現了我們的區別。”

“什麽。”她輕輕地拍着我後背。

“我講這種話的時候,你是笑着的,可是你講的時候,我就想哭……”

“是麽。”她松開我,看着我的眼睛,“那我以後還是少講的好。”

“不要!”我反應的很快,“我很堅強,是不會哭的!”

“傻瓜。”她笑着摸了摸我的頭。

跟艾淨亭在一起的日子,無論遇到什麽,最後總是能雲淡風輕,有種天高地闊的感覺。我就想起我爹在我小時候跟我說,交朋友,要看格局,找戀人更是,有人是四合院,有人是高樓大廈,有人是井,有人是河,可也有人,是海,是天。在屋子裏轉悠,憋屈,坐在井底,閉塞,河呢,奔流不息,雖有動力,卻善于遺忘,海包容,卻陰晴不定,那就看看天,這麽大地方,即使你頭上這塊兒陰了,你也知道有晴天的地兒,這樣的人,不說能帶你進步,但怎麽也能教個大氣。

老爺子說,男孩子在過去,只能勤勞致富,女孩倒是好得多,有老話,結婚是女孩子的第二次生命,這人,得選好了。我跟他說,男孩子也能重生,他看了我一眼,沒理我這茬。

“跟一個人在一起,把喜不喜歡放在一邊,認真想想,對方能帶給你什麽,想想自己要什麽。吃穿用度是一時,精神境界是一輩子的事兒。沒錢,努力掙錢,也能奔小康,可思想不一樣,就是努力幾輩子,也不會有共同語言。”老爺子喝口茶,“倒也不是說不會幸福,只是日子未免憋屈些,一個陽春白雪,一個下裏巴人,自己本身也會別扭,自尊心啊,是每個人都有的,一方差距大了,總是不平衡,麻煩。”

老爺子這席話我記憶猶新,好在我現在能交個滿意的答卷。反過來想想,我要努力的地兒卻是還太多,怎麽也得成為太陽一樣溫暖的人啊。這話我講的挺嚴肅的,不過別人不這麽認為,柳逸就笑的跟個神經病一樣。

“哈哈哈,莫染,那以後叫你小太陽怎麽樣,哈哈哈……”柳逸下了班,還穿着職業裝,卷發披散在肩上,眼角挂着點點淚滴,“那我們以後吃烤肉,你能不能吹口氣,生火啊,哈哈哈……”

“真不愛跟你丫聊天!”

“哈哈哈……”

“……”

“得了得了,不逗了,咳,你跟淨亭姐沒事兒了?”柳逸清了清嗓子。

“恩。”我點點頭,“謝謝你啊。”

“呦,道的什麽謝啊。”

“那天是你通知艾淨亭的嘛,不然我估計就坐門口一晚上了。”

“還說呢,我給你打電話,你給我摁了,我給你家打,叔叔說你不在家,說是跟朋友出去了,在朋友家住,我一想,你這乖張的性格,除了我家,你哪還會住別人家呢,再一轉念,恩,估計是跑淨亭姐家去了。想想,你要是去了,住下了,說明兩個人沒什麽事兒了呗,就想着打個電話問問,結果淨亭姐說你不在。”

“真不愧是律師。”我跟她碰了下杯,“然後你說啥。”

“我說,給你打電話,你沒接,也沒在家,就問問在不在淨亭姐這兒,我說看你心情不太好,怕出什麽事兒。”

“我能出什麽事兒啊。”

“莫染,要不說你丫智商捉急呢,我不那麽說,她能着急嗎,能出去找你嗎。”柳逸一臉嫌棄,“我說完,淨亭姐那邊頓了一下,說了句,好,我知道了,就挂了電話,一猜就得是找你去了,怎麽着,小莫子,還不趕緊謝恩,姐姐幫你這麽大一忙,一會兒買單啊。”

“……”我無奈的看了她一眼,“雖然說,做法不值得提倡,但是還是要感謝你的,單我買了,不過以後這種事兒,告訴她實情就行,不用誇大……總感覺心裏過不去。”我說。

“莫染,你也夠可以的,看得出來是真喜歡淨亭姐,自己受那麽多委屈一句話不說,自己悶着,我就在實情之後加了個猜測,你丫就心疼了,行不行啊你,就這麽喜歡,就這麽護着?”

“恩……”我點點頭。

“認識你十幾年,沒發現啊,你居然是個’耙耳朵‘~”柳逸笑着。

“那是尊重,是尊重。”我強調。

“啧啧,都一樣,不過莫染,這種沒腦子的事兒,能少幹就少幹,回家多做做題,提高下智商,當初讓你好好學習不聽,你看,現在智商低了找誰去。”

“……”

“你看,現在都不會還嘴了,真乖,來,姐姐摸摸頭。”柳逸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不是我說柳逸,你這兒最近才思敏捷的,加入德雲社了是怎麽着。這小包袱抖的,我還得給你找一捧哏的來啊。”

“最近升官發財,踏上人生巅峰了。”柳逸說,“之前給一個地産公司做法律顧問,然後打了幾個官司,票子,大大的有。”一臉的奸商相。

“你不是代表邪惡,壓榨百姓的血汗錢了吧。”我問她。

“律師這行兒,哪有正義可言。”她回答,“不過這回是幾個百姓囤房子欺詐地産商,這回官司最後處理結果上,地産商高風亮節的放了那幾個人一馬,一下子做了正面宣傳,樓盤大熱,所以,我的酬勞也變多了。”

“那可得好好剝削一下,說吧,送我什麽車。”我壞笑着。

“姐姐敢送,你敢接嗎。”柳逸一個媚眼,“你拿了鑰匙,淨亭姐還會讓你進門?”

“……菜涼了。”

“哈哈哈,就說嘛,不過汽車模型姐姐還是可以買給你的,說吧,蘭博基尼,瑪莎拉蒂,還是QQ,奧拓,只要你說,姐姐給你買。”

“你最近感情生活是不是特別無聊,怎麽調侃起我來這麽大精力,林竺呢,你們沒約會啊什麽的啊。”

“姐姐這是看到你,激動地,怎麽能是無聊呢。約會啊,有啊,我倆前幾天還一起吃飯來着。”

“這叫約會嗎,吃飯,你跟客戶還會吃飯呢。”

“莫小染,那你覺得什麽才是約會啊,看電影,逛街,然後一起睡一覺?”她壞笑,“你跟淨亭姐……”

“別別別,這問題尺度太大,涉及*,你知道我向來不喜歡這種問題。還有,別試圖轉移話題,我很嚴肅的。”

“切~”她不屑,“我比較忙,林竺偶爾來接我吃飯,送我回家,周末偶爾出去走走,也就這樣了,有時會去看看我父母。”

“這完全是老夫老妻的節奏啊。”我搖搖頭,“說真的,你喜歡他嗎,怎麽都覺得怪怪的。”

“喜歡這事兒吧,嚴格來講,是可以培養的,作為中國人的傳統思想,一個女人,遇到一個長相俊朗,為人溫和,事業有成,還喜歡自己的人,相處之下,都會萌生點叫做好感的東西,再久一點,就會把這感覺當做喜歡,再是愛情,相區分的時候,就再也分不清了,也就懶得分了,就那麽繼續下去了。”

“可你不是一般人啊。我就不明白,小時候能為了一朵小紅花努力,為了老師表揚刻苦,16、7為了愛的人敢挑戰學校和父母,怎麽到了現在,就懶了呢,就變得随便和湊合了呢。時間能消磨意志,可不應該消磨追求啊,不是都說,追求是一輩子的事兒,标準和底線是不可撼動的嗎。”

柳逸笑笑,“底線是不可撼動的,人沒有底線就不能稱之為人。但标準啊,追求這東西,都是建立在自尊心,虛榮心之上的,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沒有地基,別說追求了,從坑裏露個腦袋都難。現在,挺好的,最起碼踏實。”

“最起碼……聽着就傷感。”我嘟囔。

“莫小染,放心吧,姐姐不會委屈自己的。”柳逸笑着。

我只好點點頭。

晚上回了家,給艾淨亭打電話,她沒接,過了一會兒她回過電話,“莫染,我在做作品,有什麽急事嗎。”

“急倒是不急,只是有些事兒想不太明白,你先去忙,我等你。”我看了看對面,黑着燈。

“好。”

挂了電話,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手機響的時候已經是1點多,“莫染。”

“唔……恩。”我揉了揉眼睛。

“睡着了麽。”艾淨亭聲音在夜裏顯得分外清晰。

“恩……你忙完了?”

“恩。”她輕聲,“雖然有點晚了,但是現在講,可以嗎?”

“恩……你累不累,要是很累的就明天再講。”

“沒事。”

“唔,我今天見了柳逸,她說她覺得跟林竺在一起挺踏實的,我只是覺得,她沒有那麽喜歡他。”

“喜歡的程度不好界定,但踏實,是很難得的事。”艾淨亭說。

“這麽說,柳逸的選擇沒錯嗎……”

“這個我沒辦法說,莫染,選擇都是自己的,只要她願意,你并不能講什麽。”

“恩……我知道,只是覺得她有些委屈。”

“戀愛中的很多事,是不足為別人道的,莫染,有些事,只有自己懂。”艾淨亭聲音靜靜的。

“唔……我明白了。”

“恩,早些睡吧。對了,是不是快開學了。”

“下星期,不過大四了,實習什麽的,不用太跑學校。”

“恩……”艾淨亭似乎在思索什麽。

“早些睡吧,你也辛苦一天了,可惜不能去給你做宵夜。”我說。

“等我回去做給我吃吧。”她說。

“好。”我笑着,“晚安,艾淨亭。”

“莫染,晚安。”

挂了電話,我突然明白了柳逸講的踏實,艾淨亭講的難得,或許相處之道裏,細水長流才是最妥帖的,最長久的。下次看到一起逛公園的老爺爺老奶奶們,我估計會投去豔羨的目光。

有些愛情的花期,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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