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明豔的少女與矜貴的少年同坐在六角亭中,玉黎清拿絲帕給他擦眼淚,心中情緒複雜。

她從沒聽江昭元同她說過這麽多窩心的話,今日說的話,比前世相處小半年加在一起說的話都多。

想他一個作惡多端的壞人,也曾是個純真無邪的少年。

這會兒沒再聽他重提成親的事,玉黎清也放心了些,哪怕做不成夫妻,也不好成了仇家,最好是買賣不成仁義在,不沾江昭元的光,也不被他怨恨。

在他留在揚州讀書的這段時間,把他哄得高興了,到時候兩家解除婚約,看在這段時間相處的情分上,也不會鬧得太難看。

玉黎清認真思考後,暫時放下了對少年的芥蒂,決定日後與他好好相處。

收回了絲帕,主動問:“你是今天才到的揚州城?”

少年乖巧點頭,“剛到便來這兒了。”

玉黎清立馬精神起來,挑着手指神氣道:“那你肯定沒有嘗過我們揚州的美食,晚上我讓廚房做棗泥蓮子酥,再加一道糖醋桂魚。”

看她為自己如此上心,江昭元受寵若驚,忙說:“不必加菜,我在梁京吃過糖醋魚。”

“那能一樣嗎,我們揚州的糖醋桂魚要把魚裹了粉先炸了,再淋上加了桂花糖的醬汁,用的醋也是揚州當地産的,味道大有不同。”

玉黎清微笑着看他,“只要你別再哭,我有的是好東西給你。”

少女眉眼帶笑,嬌俏可愛,像個時時刻刻都在散發光熱的小太陽,外頭盛開的百花争豔,卻不及她嘴角半分笑意更惹人醉心。

江昭元愣愣的看着她,心底湧上一股暖流,臉頰微紅,不知覺間,眼眶裏的淚水也幹了。

二人聊的正歡快,花叢外隔着一片青翠的竹林,假山後頭冒出一個人來,偷偷探着半截身子看向亭中。

鬼鬼祟祟,做賊一般。

“老爺。”

身後走來的小厮朱陽喊住他,說道:“給江公子準備的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您看還要不要再添置些什麽,或者小的去問問江公子。”

“噓——”玉天磊回過頭來,在唇邊豎起了手指。

朱陽放低了聲音,好奇道:“老爺,您看什麽呢?”

“看我的好閨女和未來女婿。”

玉天磊轉頭望向六角亭,看着他們金童玉女,相處和睦,身為老父親倍感欣慰。

朱陽也跟着看過去,透過間錯開的竹林縫隙瞧見亭中坐了兩個人,正是小姐和剛到府中的江公子。

在前廳時還能看出小姐對初來乍到的江公子有些排斥,這才過了多久,兩人便在亭子裏聊幾天來了。

一會兒一個脾氣,真真是孩子心性。

朱陽輕聲道:“小姐年紀還小,您不想把她留在身旁多養幾年?真要等小姐出嫁了,以後家裏可就冷清了。”

聽罷,玉天磊直起身子來,嘆息說:“婉婉去了之後,我孤身一人活着也沒什麽意思,只是還放不下清兒和家中的産業,等他們都有了值得托付的人,我也就能安心去了。”

“老爺別說這樣的話,您身體好着呢,再多活個幾十年,要看到膝下兒孫滿堂才好。”

玉天磊笑了:“做人不能太貪心。”

話沒說幾句就聽到竹林對面傳來一聲驚喊,“是誰在那兒?”

玉黎清早覺得不對勁,像是給什麽人偷偷盯着,轉過頭就看到竹林後的假山旁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小跑過來,抓了玉天磊一個現行。

玉天磊年紀大了,平日裏久坐書房,腿腳不太利索,有朱陽扶着也跑不出多遠,聽了聲音,剛跑兩步就被玉黎清抓住了。

“父親?”

玉黎清背着小手,像個精明的小狐貍俏皮地走到玉天磊面前,看他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質問道:“父親不是說有賬目沒看完嗎,跑到這裏來做什麽?這樣清閑,莫不是連我的劄記都看完了?”

玉天磊讓朱陽松開自己,答她:“我都看了。”

“是認真看完了?”玉黎清的杏眸狐疑地看着他。

玉天磊從小教育女兒不許撒謊,自己也要以身作則,誠實道:“其實……只看了一半。”

“看了一半就跑出來,父親做事真不用心。”玉黎清推着他往碧桐院去,“快回去看吧,等父親看完了劄記,別忘了給女兒一個答複。”

“好好好。”玉天磊連聲應着,無奈離去。

看着父親的背影,耳邊響起少年的欣羨聲:“你和伯父的感情真好。”

玉黎清本想說天下父母哪有不疼子女的,但又想到江昭元在侯府備受冷落,轉言說:“我父親的性子好相處,他也很喜歡你啊。”

“是嗎?”

“當然了,我猜他跑到這裏就是來偷瞧你的。”

江昭元懵懂的看着她:“伯父為什麽要偷看我?”

“因為你生的好看啊。”玉黎清脫口而出,話說出口,就見少年純淨的眼睛裏露出幾分失意。

她趕忙補充說:“你是父親給我定下的未婚夫,看到你那麽優秀,他肯定覺得自己做了件了不得的大好事,當然要來多看幾眼,回頭跟人說起來也真些。”

少年對這個說法明顯更感興趣,小聲追問:“那你怎麽想?”

她想什麽?

是他還是婚約?

不管她怎麽想,都不會是讓江昭元高興的回答。玉黎清頓了一下,果斷否決,“我什麽都沒想。”

說完便轉了個方向,匆匆離開。

“玉姑娘……”少年锲而不舍的跟着她,像個甩不掉的小尾巴。

玉黎回頭對他說:“你別跟過來了,我要回去寫功課,明日還要上私塾,寫不完功課就要被先生打手心了。”

少年這才停下。

甩掉他之後,玉黎清回到春棠軒,靜了靜心,一邊寫功課一邊想着以後的事。

剛剛在亭子裏,江昭元對她說的那些話實在讓人心疼,但現在想來,那也只是他一面之詞,倒不是她完全不信他,而是要謹慎些,不能輕信。

對于寧遠侯府,玉黎清并不了解,她甚至連侯爺和嫡子什麽模樣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侯府裏如今的境況。

思來想去,還是得派個人去梁京打探一下有關侯府和江昭元的消息,知己知彼才能不落下風。

她把若若叫進書房來,同她說:“你去找個辦事得力的家丁,多給他些銀子,讓他幫我去梁京買幾匹時興的布回來。”

“讓人去梁京買布,一來一回可要一個多月呢。”

“無妨,你讓人去就是,咱們家的織坊染坊也該多看些新花色、新布料。再者……”玉黎清放低了聲音,“還要讓他打聽些事。”

若若認真聽完,下去辦事。

轉眼到了傍晚,用過晚飯後,玉天磊留江昭元在後廳上喝茶,玉黎清獨自出來散步。

走了沒幾步就注意到庭院裏的長廊下站着兩個小厮,一個是父親身旁的朱陽,另一個則是江昭元帶來的方毅。

玉黎清的視線落在方毅身上。

這個小厮有些面生。

奇怪,他能跟着來揚州,想來是江昭元頗為信任的人,可前世她并未在侯府見過此人。

她看了一小會兒,方毅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過身來向她行禮。

朱陽話說完了便進屋裏去了,玉黎清見機走過來,見左右下人離得比較遠,小聲問他:“你叫方毅?”

“是。”

男人生的魁梧,哪怕恭敬地俯下身子,玉黎清也要擡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玉黎清好奇問:“剛才朱陽跟你說了什麽?”

“他同小的說了些府裏的事,說有不知道的便去問他。”方毅反問,“小姐找小的有事?”

本來沒什麽事。

但借着這個機會問問他有關江昭元的事豈不美哉。俗話說的好,了解一個人,要從他的身邊人下手。

玉黎清小聲問:“我想問問關于二公子的事你知道多少,比如說他喜歡吃什麽,穿什麽,平日裏拿什麽做消遣,讨厭什麽……”

“小的知道的不多,只知公子平日裏話不多,來的時候有些暈船,至于吃的用的,小的就不太了解了。”

就這麽點兒信息?

玉黎清皺眉,“你不是二公子的小厮嗎,跟在他身旁那麽久,怎麽會連他的喜好厭惡都不知道呢?是不是故意瞞着我?”

“小的不敢欺瞞。”方毅頭低的更低,“小的跟在公子身邊不過一月,平日裏公子并不多言,”

“不過一月?這麽說,二公子是啓程來揚州前才把你招到身邊的?”

“是。”

玉黎清有些不明白,“若要遠行,應當讓心腹随行才對,二公子為何要帶你?”

“小的初入侯府時,曾聽到府裏的下人議論,說是……”

方毅猶豫着,實誠的眼神裏笨拙的思考着,努力回憶當初所見所聞。

“公子的左右心腹被人毒殺,侯爺卻不願深究此事,公子怕下毒之人藏在府中會對自己不利,所以才自請來揚州避風頭。”

随口一問,竟然牽扯出兩條人命。

玉黎清實在無法理解,若方毅說的是真的,那此次揚州之行就不是侯爺的意思,而是江昭元自己主動過來,原因是要躲避毒殺——是人要害他?

這也能說得通,為何發生了前世沒有發生過的事。

江昭元突然來到揚州,不願獨居而是要借住在她家裏,寧願臨時買一個小厮也不願帶侯府的人過來,種種跡象都說明他是在躲避危險。

他身為侯府公子,如此狼狽無助,心腹都死了,做父親的竟然不管不問,他一個人面對恐懼,心裏該多害怕……

“玉姑娘?”

軟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少年的聲線稚嫩輕松,讓玉黎清從沉重的心情中回過神來。

少年從房中走出,靜靜的看他們,疑惑道:“你們兩個在說什麽?”

方毅沉默着低下頭。

玉黎清轉過身看着他,眼神中多了幾分憐惜,勉強扯出一絲笑來,“沒說什麽,只是出來碰見了就随便聊聊。”

她不想提起他的傷心事,胡亂搪塞過去。

聽她回答後,江昭元沒有多問,淡淡的微笑着說:“玉姑娘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房了。”

玉黎清也說:“你明日也該去書院了,早些回去準備吧。”

江昭元點頭示意後帶了方毅離開。

少年離去的背影被落日的餘晖籠罩着,如色彩迷離的泡影般美麗夢幻,卻也脆弱易碎,似乎用手輕輕一撥,就會消失。

玉黎清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活了一輩子,自以為看透了江昭元的真面目,死後那樣的恨他,甚至想着與他此生不負相見。

可她……究竟知道江昭元多少呢。

他也曾是一個純真無邪的少年,藍衣翩翩,不染纖塵。只是他生在那樣一個侯府,無人照管,久而久之便開始不明是非,慢慢陷入泥潭,卻沒有人願意拉他一把。

前世的她看着江昭元獨來獨往,身邊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一心撲在政務上。

她曾以為那是江昭元勤政為民,現在才知道是因為沒有歸處,除了把握更大的權力,他別無所求,也不知該求什麽。

如果有一個人願意拉他一把。

讓他知道對錯是非,讓他明白生命可貴,不可以濫害無辜,讓他看到除了權力之外,這世上還有旁的東西值得留戀追逐。

那今生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作者有話說:

寫不動了,明天兩更吧(趴)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