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危機

章杏和石頭兩人對坐無語。章杏畢竟是個僞孩童,想得比一般孩子要多。以她來看,這朱爺見了孩子們打群架,生氣方是常理。他們眼下在江中間,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若是鬧出事來,就不好收拾了。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說罵一頓是少不了的。偏那朱爺表現,可是看不出一絲半點的不高興。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越發對莫測的前路擔憂。

石頭雖是頑皮,但也是個粗中有細的,也覺得這朱爺沒有發作他們有些不對勁。但沒有章杏想那麽遠,他只想着這朱爺許是個寬容人,或是他們還沒有觸及他的底線。

只有瘦猴幾個,因是覺得自己能挑比自己大的人收拾,雖傷尤榮,在一堆一邊比劃,一邊說得眉飛色舞。

瘦高個那小子名字叫錢坤,是後來上船中年紀最大的,又生得壯實,帶着幾個同夥這幾日沒少欺負人。石頭瘦猴幾個把他們收拾了一頓,這使得石頭等人在船上人氣頓時高漲,好些孩子都圍過來聽他們說話。

正說的熱鬧,錢坤帶着他那幾個夥伴進來了。平時他們幾個走哪裏,哪裏的人都會立馬讓開。可這回他們有了對手,同船的孩子就不像先前那麽怕他們了。圍着石頭瘦猴那些孩子除了個別怕事的,悄悄溜走外,大多數都沒有動。

錢坤從石頭他們旁邊經過,瘦猴等人也不說話了,兩幫人馬橫眉冷對。

錢坤被幾個比他小的小子打趴下了,心裏窩了一肚子火,自然想找回面子來,但他畢竟還是怕受處罰。朱爺雖然方才沒有發作,可保不定下次會不會動怒。

石頭則是心中有事,也不想惹事。

兩夥人馬只眉眼刀劍來往,不發一言,各自找各自窩坐下來。

朱爺手下送了食水進來。錢坤等人老實了許多,這回倒是沒搶。船艙中孩子們分食了食水,玩鬧一陣,天黑後各自睡去。

睡到半夜裏,章杏就被一陣呻吟聲喚醒了,她仔細傾聽一陣,發現聲音是來自錢坤那夥孩子中的,白日混戰場景出現在她腦海,頓時将她吓得不輕。石頭也醒了,看着并頭而卧的章杏,眼睛裏也滿是驚惶。

章杏伸手握住石頭的手,八月的天,他素來火熱的手一片冰冷。

錢坤也被吵醒了,初時翻了一個身,捂住耳朵,忍不住了,便踢了叫喚那小子一腳,罵道:“叫什麽叫?一邊去。”

那小子哆哆嗦嗦說:“坤,坤哥,我,我肚子疼……”

“你肚子疼,我還耳朵疼呢,還讓不讓人睡去,別吱聲了啊。”錢坤說。

那小子忍一陣,又叫喚起來,且越發聲大,滿艙的孩子醒了一大半。章杏終于忍不住,正要爬起來過去看看。石頭拉住了她,低聲說:“別,別去。”

章杏拍了拍石頭的手,低聲說:“我看一眼就回來。”

錢坤那邊有好幾孩子都坐起來,章杏探頭看了一眼,外面燈火透進來,正照在中間那蜷縮成一團的孩子身上。他臉白如紙,額頭上汗如雨下,身上衣衫已經盡數濕透了。

章杏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觸手一片冰冷。她一驚收回手,呆愣一陣,起身來跌跌撞撞跑出去。夜正深沉,除了江水輕緩嘩啦聲響,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她慌亂轉了一圈,才在前艙找到兩個船工。船工們聽了章杏述說,其中一人哧一聲,笑着說道:“不過是小兒常症吧,沒什麽大不了,回去睡吧。”

章杏哪裏睡得着?哀求說:“大叔,他真得疼得厲害,求您請個郎中幫忙看看吧。”

“這大晚上的,又在河上,上哪找郎中去?你這丫頭別鬧了,睡去睡去。”

章杏還要哀求,卻被提着後領直接從裏面扔了出來。她在門口站一陣,想着自己是知道那朱爺是住哪的,思量一陣,終是壯膽來到朱爺住處,敲響了門。

門開了,朱爺穿了一身雪白稠繭,看着門口站着的章杏,一愣。章杏使自己看起來畏縮一些,哆哆嗦嗦說了船艙裏的事。

那朱爺聽完了,回身喊道:“阿四,把叢五叫醒,一起過去看看。”

章杏松了一口氣,連忙領在前頭往回跑,一進艙門,她就被石頭拉住了。她見石頭臉色蒼白,那邊的動靜也小了許多,心中狐疑,正要問話,朱爺一行人就進來了。石頭連忙将章杏拉到一邊去。

滿艙的孩子這時都醒來,畏畏縮縮靠着邊上站着,就是錢坤等人也都站起身,躺在地上只有先前叫喚的小子,他雖是還蜷縮着身子,卻是不叫喚了。朱爺看着地上不動的孩子,在船艙中間站住了,往旁邊随從看一眼。

那随從随即上前,蹲在那小子身邊看了幾眼,伸手把他的臉擺正。燈火照在他臉上,章杏心中又是一驚。那小子先前蒼白臉色已經變成青紫色,眼眸無神半張着,口角那處涎水都流出來,竟像是個死人了。

朱爺的随從伸出兩指摸了摸那小子的頸脖,而後站起身,走到朱爺身邊,低聲說:“不行了。”

章杏察覺身邊的石頭哆嗦了一下,她握着他的手不由得加重了些。

朱爺臉色未變,對随從淡淡說:“丢下去吧。”而後轉身出去。那随從招了兩個人過來,分別擡了地上人的手腳出去。不大會,聽得“咕咚”一聲水響後,艙門被人從外面關上了。

燈火昏黃,除了輕響的水聲,這夜再無任何聲響,船艙裏一共五十二個孩子沒有一人說話,也無一人動彈,八月的夜風從艙門縫隙裏灌進來,竟是有了些微寒意,章杏不自覺打了個寒顫,這才發覺渾身已是濕透了。

石頭更是忐忑不安,不說他,船艙裏所有的孩子都老實了許多,再不到處跑看,也不打架鬧事了,除了個別在艙面或站或坐一會外,連個大聲說話的都沒有了。

不過朱爺像是把這事完全忘記了似的,從不提懲罰的事,每日裏該何時送食水,就何時送食水,還是不拘孩子們行動,肥臉上依舊是笑眯眯,見了孩子有時候還笑着打個招呼。他的随從也都和氣,從無一人打罵教訓孩子們,頂多就是站在不遠處冷森森看着他們。

孩子畢竟是孩子,時候一長,就忘了教訓,該跑就跑,該玩就玩,艙面上很快又熱鬧了起來。

這時的章杏已經将從艙面摸到的一根約莫三四寸長的木棍消磨的十分尖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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