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蕭家(3)
蘇挽雲到花房的時候,駱伯正在為一枝玫瑰剪枝。偌大的花房中,除了兩人的呼吸,便只餘下剪刀的“咔嚓”聲。
如果說每周回蕭家,還有讓蘇挽雲開心的地方,便是這裏了——蕭家花房。許是這裏能讓自己憶起兒時和母親一起在家鄉整理鮮花的快樂時光,許是駱伯的安靜逸然能讓自己煩躁的心靈獲得片刻安寧,總之,從第一次發現這裏,它便成為蘇挽雲每次回蕭家的必到之處。
“大少奶,今天想弄點什麽花啊?”正剪枝的駱伯發現了蘇挽雲,放下手中的剪刀站了起來。
“駱伯,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蘇挽雲微蹙了下眉。一直以來,凡是和他扯上關系的東西,哪怕稱呼,都會讓她微微地有些不舒服。不知從何時起,這樣的不适似乎更甚了些。
駱伯搓了搓手,憨憨地笑笑,往旁邊那塊花地走去。這塊地是蘇挽雲嫁給蕭慕天之前,蕭慕天特地讓他單獨弄出來的。裏面種上了蘇挽雲最喜歡的百合、矢車菊、鈴蘭……駱伯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這塊地邊看到這位大少奶的時光。她滿眼放光,像個小姑娘般拿着自己的花剪在那塊地上開心地問這問那。因為蕭慕天事先的囑咐,駱伯并沒有告訴她,這塊地的來歷,他只是附和着這位像孩子一樣的少奶在那塊地上愉快地剪枝、松土、澆水……間或看看不遠處淡笑着的蕭慕天。
“沒有,駱伯,你別去忙了,我就是來看看。”蘇挽雲淡淡地應着,目光越過駱伯,停留在那些藍上。
那是矢車菊。也不知駱伯用了什麽方法,讓這塊花地上的它們一年四季都能開花。只是,花的色澤有些區別。就像現在,盛開的,是她最喜歡的藍色。深深淺淺,像極了那些靜好的歲月。
如同彼時,那個青蔥少年,手捧那一大束深深淺淺的藍,伫立當前,淡笑而言:“遇見你,便是遇見幸福……”
自己應該是從那個時候才愛上那抹藍的,因為它的花語,也因為,那個送花的人!
手機傳來輕輕的兩聲嘀,那是他的短信的提示音。翻出一看,簡單的一句話:吃飯了,剪兩枝白玫回來。
蘇挽雲的嘴角向上彎了彎,跟駱伯打了聲招呼,轉過身,慢慢地向主屋走去。
除了夏秀君,蘇挽雲不知道還有誰能讓她一貫從容淡定的律師夫君如此慌張,連玫瑰都能打掉一字。蘇挽雲幾乎已經看到婆婆那張妝容精致卻氣急敗壞的臉。當然,對于她這樣一個既不懂事也不會賣乖還獨立特行的兒媳婦,她除了這個表情還能有什麽呢?倒是苦了她的兒子,兩邊做着好人,一面打着馬虎眼,一面悄悄地通知着她。自己不應當感激麽?有這麽一個善于替自己着想,時時維護着自己的丈夫!蕭慕天,他是一個多麽愛替人打算,又往往計算精确的人啊……
蘇挽雲唇邊的角度往上再揚了揚,步子卻越發地慢了下來。她今天還就想看看,這個最善于處理好各種突發事件的她了不得的丈夫是怎麽在他偉大的母親面前遮掩好她遲遲不歸的事實的。
花房離主屋也就不過幾百米的距離。可是,當蘇挽雲終于走回去的時候,已經距離蕭慕天跟她發短消息過去了整整15分鐘。
駱嬸開了門,還來不及有反應,夏秀君清冽的聲音已傳了過來。
“蘇挽雲,我看你的手上并沒有特意為我剪的花啊?”
花?特意?蘇挽雲再笑了笑。直到此時,她才終于想透她的丈夫這次竟然是找了這麽一個借口替她掩飾。可是,她不需要,她不需要領蕭慕天的這樣一份所謂的情!
“我原本就不是去為您剪花的!”蘇挽雲依然笑着,笑着看自己的婆婆氣憤而無奈地看着低自己一頭的兒子,笑着看在婆婆旁邊有些尴尬的丈夫,竟是發自內心的開心。這樣的心情連蘇挽雲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難道自己厭惡他,厭惡他的家庭竟已到了如斯地步?
“媽,嫂子回來就開飯吧。反正您做的這一桌子菜早就花花綠綠的了,也不缺那應景物。其實嫂子一定也是想到了這個,才沒有摘兩朵那什麽花回來。不然,把這滿桌主題倒給沖淡了。你說是不是啊,嫂子?”還是李曉冬。她迅速上前,一邊似是不經意地擺着碗筷,一邊沖着夏秀君甜甜地笑着,最後一句卻故意拉長了些,留給蘇挽雲。
都到這份上了,蘇挽雲也不能再做什麽說什麽了,走上前去,接過李曉冬手上餘下的那個碗,慢慢走到沒有放餐椅的那個位置上放下。再轉身,把蕭慕天推到那個位置上,自己順勢坐在旁邊。
由始至終,蘇挽雲沒有說一句話,淡淡的、慢慢的、靜靜的。
餘下的人也很快在餐桌四周坐下。夏秀君坐在主位,掃了一眼一側的蘇挽雲,張了張嘴,還是什麽也沒說,只把眼前的那盤松鼠魚向蕭慕天的方向推了推。
一頓飯吃得了無聲息,除了李曉冬靈動漂亮的眸子偶爾掃掃四周外,其餘的,便只剩下筷子和勺輕輕碰觸碗盤的聲音。
往日這個時候,蘇挽雲是會主動幫蕭慕天夾菜的。就算心裏再怎麽隔膜着,在他的家人面前,她一般還是表現得像一個盡職的妻子那樣的。不過,今天,既然已經這樣了,她也再沒有心情和精力去做那些“表演”的事,只是撥拉着面前的飯粒,輕瞥着身邊的蕭慕天夾着他面前的那盤魚。
她知道,他其實早就厭倦了那魚。也許一開始的确是喜歡的,可是,每周回來都是那個,任誰也會有厭倦的那一天。更何況,他其實本就不怎麽喜歡葷食。相比起那些精美的魚肉,他更喜歡的,應該是他媽放得離他老遠的那盤青菜。
不過,他夾不到!
還沒有嫁他時,夏文丹就已經把她哥哥的情況跟她說得很清楚。
小兒麻痹後遺症,特嚴重的那種。坐輪椅必須得有個固定,離了輪椅連坐也困難……
所以此時,被兩根帶子固定在輪椅上的他,必定也只能“望菜興嘆”而已了。
有念及此,原本不怎麽喜歡青菜的蘇挽雲已夾了一筷子那菜,穩穩地放在了自己的碗裏。沒有再瞥身側的人,她幾乎是囫囵吞棗般吃下了那些菜。
不好吃,一點也不好吃!
可是自己不就是一再勉強着自己做些最不喜歡的事嗎?除了讓自己不舒服,還能有啥?
罷了!何必讓別人也同自己一樣的不開心呢?
再夾了一筷子菜,幾乎是用丢的方式進了那人的碗,忽略掉頭上那一定會有的幾乎要噴火的眼睛,蘇挽雲推開面前的碗站起來。
“我吃好了,你們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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