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林霧秋喜歡穿面料柔軟的衣服,抱起來很舒服。直到護士推着推車進來,我才放開他,躺回去等着吊水。
像是還記得我随口編的“怕疼”一樣,林霧秋握住我另一只手,安撫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莫名其妙的,我感受到一種久違的類似于母愛的溫情。仔細一想,“長嫂如母”難不成就是這個意思……呸呸呸,祁翎,你有病。
我搖搖頭趕走腦子裏的胡思亂想,剛好護士把針頭推進我的血管,林霧秋看到了,問:“怎麽了,很疼嗎?”
我睜開眼睛,扁扁嘴說:“不疼……”
然後我看見護士露出一個明顯嫌棄的表情,說:“好了。”
林霧秋點了點頭:“謝謝。”
護士眉頭舒展,剛才的嫌棄一掃而空,微微一笑說:“不客氣。”
我擡起手臂,因為皮膚蒼白且瘦,血管很明顯,每次吊水紮針都很容易,往往還沒意識到就結束了。
但手上連着針管,我不能再亂動,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開始百無聊賴地刷手機。
我這屆算上我,一整個專業只有12個人,所以大家關系不錯,每次不管在網上po多麽無聊的東西,都能得到可愛同學們的熱情評論。
我打開消息列表,一條一條回複。
林霧秋始終認真地寫他的教案,偶爾看我一眼,見我劈裏啪啦地打字,随口問:“在和誰聊天?”
“和同學。”我答。剛說完屏幕上跳出一條宋禹川的消息,問:“霧秋和你在一起嗎?”
奇了怪了,不問他老婆來問我。
我點開對話框,欠嗖嗖地回:“嫂子陪我在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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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那頭沉默片刻,問:“在醫院幹什麽?”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做”“産”“檢”
宋禹川不說話了,我猜八成是在罵我。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終于想到怎麽貶損我,屏幕上跳出一條:“你最好是能生。”
我正要反擊,他又接着發來一條冷冰冰的“霧秋不接電話,讓他看一下手機。”
于是我只好偃旗息鼓,擡眼看向林霧秋:“學長。”
“嗯?”林霧秋停下手裏的事情,“怎麽了?”
“宋禹川讓你看一下手機。”
“哦……”林霧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解鎖看了一眼,給宋禹川回電話。
“喂?嗯,靜音沒聽到,抱歉。”
“晚上嗎,小祁感冒沒好,還是不出去了吧。”
“嗯,都可以,我問問他想吃什麽。”
……
“小祁,”林霧秋忽然看我,“你晚上想吃什麽?”
他很久沒有這麽稱呼過我,我一愣,慢半拍地回答說:“啊,我都可以。”
林霧秋仿佛猜到這個回答,笑了笑對電話裏說:“他說都可以,吃點清淡的吧。嗯,知道了,挂完水我們一起回去。”
挂了電話林霧秋主動對我說:“禹川問我們晚上在家吃還是出去吃。”
說完又自言自語地念叨:“稀罕了,今天竟然有空回家吃飯。”
“他很忙嗎?”我随口問。
“一直都很忙。”林霧秋笑笑,“你也知道的。”
我想了想,宋禹川确實一直都是個大忙人,他要是敢游手好閑,宋家家産一定沒他的份。
原本我還想從醫院回去和林霧秋過一天二人世界的,這下好了,宋禹川又要回來礙事。
等等,他不會是想下毒毒死我吧……
事實證明我想多了,宋禹川十指不沾陽春水,根本不會做菜。
我和林霧秋回家沒多久他就回來了,身後跟着他倒黴的助理,左右兩手各提着一堆食材,進門也不多話,把食材放進廚房就告辭。
“我不知道買哪種魚,你看看。”宋禹川對林霧秋說。
林霧秋無奈嘆了口氣,邊往廚房走邊問:“這些不會都是魚吧?”
“還有蝦和牛肉。”宋禹川答。
我心安理得地靠在沙發上裝柔弱,假模假樣地問:“需要我幫忙嗎學長?”
“不用。”林霧秋說,“你喝果汁嗎?”
餘光看到宋禹川拉着一張臉,我心裏暗爽,故意說:“好呀。謝謝學長。”
林霧秋從冰箱裏拿出水果,宋禹川走過去不着痕跡地擋了一下,說:“我來吧。”
林霧秋不做多想,把手裏的橙子交給宋禹川,“好。”
兩人之間有種無關暧昧的默契氣場,讓我一下子想到“搭檔”這個詞。再一想上流社會的聯姻,不就是兩個門當戶對的人搭夥過日子麽?
宋禹川很快端着一杯橙汁過來,不輕不重地往茶幾上一放,我玩着手機頭也沒擡,敷衍地道了聲謝。
“感冒不要喝酒。”他忽然沒頭沒尾地說,“最好也不要抽煙。”
我覺得好笑,掀起眼簾瞟了他一眼,說:“知道了。”
宋禹川皺了皺眉,顯然對我的态度很不滿意。
一局游戲打完,我放下手機,擡頭看向宋禹川,半笑不笑地問:“還在這幹嘛,讓老婆一個人做飯是不道德的,你不懂嗎?”
他眉頭皺得更深,看樣子想說什麽,但沒說。
“欸,宋禹川。”我坐起來,支着腦袋問:“你是不是在想怎麽把我送走?”
這次他說話了,雖然只有冷淡的兩個字:“不是。”
“哦……”
我随手端起桌上的橙汁喝了一口,沒想到酸得直沖天靈蓋,還沒咽下去就讓我整個五官都痛苦得皺在一起。
“這什麽啊,”我強忍住嘔吐的欲望,把杯子放回去,“又酸又苦。”
宋禹川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像一個從來沒挨過罵的優等生被老師當着全班的面批評,他拿走我的杯子,惱羞成怒道:“不喝算了。”
橙汁都榨不好的蠢材。我心裏暗罵。你老婆早晚是我的。
跟去廚房才知道宋禹川榨的橙汁為什麽這麽苦——從他留在料理臺上沒用完的食材可以判斷,他榨橙汁連皮一起榨,還加小檸檬和小青桔。
而林霧秋專心料理晚飯,并沒有發現宋禹川這種令人窒息的操作。
我無法判斷宋禹川是故意整我還是真的不懂,反正這個仇我記下了。
林霧秋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看見是我,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怎麽進來了?”
“我聞到飯菜的香味。”我走到他身側,探頭看向鍋裏,問:“這是什麽?”
“鴨子湯。”林霧秋用湯匙盛了一點點,吹涼遞給我,說:“正好你來嘗嘗鹹淡。”
我沒接湯匙,低頭就着他的手喝掉那勺湯,說:“嗯,好喝。”
這樣的動作使我的皮膚不可避免地碰到林霧秋的手,我不露聲色地退回去,問:“怎麽有中藥味?”
“加了一點蟲草和黨參,給你補身體。”林霧秋說。
我對他露出笑容:“謝謝嫂子。”
挖牆腳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只要臉皮厚,早晚會對原配的眼刀免疫。我知道宋禹川在不遠處看我,但那又怎樣,他總不能和我動手。
吃完晚飯時間還早,宋禹川回書房辦公,我和林霧秋在客廳看電影。
林霧秋給我榨了新的果汁,蜂蜜雪梨奇異果,甜甜的很好喝,兩相對比,更顯得宋禹川沒用。
我和林霧秋之間原本隔着一臂的距離,中間借着讨論劇情,我自然而然往他那邊挪了挪,把距離縮短一半。
感謝今天的電影是一部冗長的歷史劇情片,看到後面我佯裝犯困,腦袋一歪倒在林霧秋肩上。
我想如果林霧秋不喜歡我,應該會把我扶到沙發上或者幹脆叫醒我讓我回房間睡,但他沒有動。
于是我又假裝睡得不舒服,一翻身抱住他的身子,腦袋在他肩上蹭了蹭,給自己換了一個更親密和舒服的姿勢。
林霧秋依然沒有動。
就這樣過了十分鐘,我的呼吸漸漸變得緩慢均勻,林霧秋終于有所動作,擡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發,然後像哄我睡覺一樣拍了拍我的背。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溫柔的目光,像秋末冬初照在幹草垛上的溫暖陽光。
我趁勢埋頭到他頸窩,發出一聲貓似的輕哼。
林霧秋動作一滞,然後又摸了摸我後腦勺的頭發。
他喜歡的話,我不介意偶爾裝成一只無害的貓。
林霧秋身上有很幹淨的白茶和橙花的淡淡香氣,讓人感到舒适和安心。我原本只是裝睡,抱着他不知不覺真的泛起困意。
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窸窣聲,我睜開眼睛,睡眼朦胧,剛好對上林霧秋沉靜的目光。
他正低頭幫我把垂落的毯子拉上來,一張臉近在咫尺,仿佛只要我稍一擡頭,就能碰到他的嘴唇。
于是我這麽做了。
觸碰到他的前0.01秒,林霧秋條件反射地躲了一下,我只當自己不知情,用剛睡醒的懵懂語氣說:“學長……”
四目相對,林霧秋的耳朵泛起薄粉。
他看着我,目光有些躲閃,語氣也不太自然:“嗯,醒了嗎?”
“嗯……”我揉揉眼睛,“不小心睡着了,對不起。”
林霧秋很快恢複正常,對我安慰地笑笑:“沒關系。”
我依然靠在他身上,用一種近乎擁抱的親密姿勢。在準備起身之前,我注意到什麽,說:“等一下,別動。”
林霧秋面露疑惑,聽話地沒有動,問:“怎麽了?”
我湊近他的頸窩,從他鎖骨上拈下一根長長的睫毛,指尖碰到他皮膚的同時,他不易察覺地僵硬了一下。
我把那根睫毛遞到林霧秋眼前,說:“我的睫毛掉到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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