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格雷羅之巢22 一切如此寂靜,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逃避的念頭在心中瘋狂作祟,但夏節南還是咬牙強行将自己四散的注意力抓了回來。
芬恩眼神沉下來,他将夏節南朝馬車的方向拖過去。而還躺在地上的夏節南則在穩住神後,迅速掙紮起來。
“我現在必須過去!芬恩!如果你還對肖恩抱有一點點父子之情…你也應該放我過去!”
“不行。”芬恩看上去瘦小,但力氣很大,拖動夏節南完全不是問題,“他拜托我送你出去。”
“這是唯一的活路。你一個外鄉人,本來也不應該參與到我們中間。”
“但是我和肖恩是朋友!”夏節南将腳卡在馬車輪子的輪軸裏,不讓芬恩把他拽上去,“朋友不可能看他冒險…你知道他要做什麽嗎?!”
最後一句話他是吼出來的,吼出來後,芬恩的動作頓了一下,将他扔在那,轉身去找打暈他的東西。
夏節南一邊迅速借用輪軸的面磨腳上的繩子,一面喊道:“我是真的想救他,哪怕有一點可能,難道你不想和他高高興興地繼續生活下去嗎?”
芬恩突然回頭沖他吼道:“從我抛棄他開始就沒有可能了!
“那你就還要再抛棄一次嗎?!”
“你別以為我能活!”芬恩怒道,“如果不是為了送你出去,我根本就不可能走!”
“那就都別走!”
夏節南盯着芬恩,猛地一個蹬腿,重獲自由的腿踩在馬車車輪上,借力将自己的手撞向旁邊的勾子。幾聲繩子崩斷的脆響後,他立刻用被劃破的手從鞋底抽出兩把匕首。
芬恩退後幾步,準備去摸身後挂着的□□。
他剛一伸手,一柄刀便貼着他指尖紮向了牆面,芬恩下意識将手收回來,便聽到夏節南說:“你可以試試是你拿槍快還是我動手快。”
芬恩喘着粗氣,他臉漲通紅:“卑鄙的外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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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好人。”夏節南冷淡道,他神态與剛才的激動癫狂完全不同,“轉過身去,你不想斷只手的話。”
芬恩額角青筋暴起:“我不怕死!”
“但你為什麽要死?”夏節南反而問他,“現在看樣子也是逃不出去,你為什麽不能相信我?”
“……”芬恩沉默了,片刻後他肩膀垮下來,好似一瞬間又蒼老了十歲,“你去吧。”
“你不想,我也沒辦法把你帶出去。”
夏節南心裏暗松了口氣,他盯着芬恩,後退着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一出了馬廄,他立刻準備朝安東尼莊園的方向跑去。
還沒跑兩步,他身後便傳來了芬恩的聲音。
“等等,騎上它吧。”
夏節南回過頭,芬恩正拿着□□,牽着他剛才還在喂食的馬,站在門口。
“靠走過去,一切都來不及的,還有,拿上這個。”
夏節南愣了愣,他回身過去,接過槍,上了馬。走前他似乎明白過來什麽,問道:“您都知道?”
芬恩別開腦袋,轉身回了馬廄:“你走吧,趁我還不想攔你。”
夏節南坐在馬匹上沉默了會,說道:“抱歉。”
他忽然間就明白了,芬恩也許知道在肖恩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麽,甚至他回到格雷羅也正是為了這件事。
曾經失蹤的芬恩,大抵知道這個世界的隐秘之事。他不與肖恩相認,明明對死無所畏懼卻依舊要帶夏節南離開,只是因為他知道……
如果不走,他得殺了肖恩。
神降的容器,失去理智卻還保有最後善良,希望送自己離開的肖恩。
而現在,自己回安東尼莊園,則正是為了……
夏節南深吸了一口氣,苦笑一聲:“真是兩難的抉擇。”
在整個天空被黑暗吞噬完全前,夏節南趕到了安東尼莊園的葡萄園。
隐匿在葡萄藤下的石塔正散發着幽幽的光芒,一路走進去,他沒有發現成群的信徒,整個葡萄園、不,可以說是整個安東尼莊園都好像沒了活人。
夏節南趕到石塔陣的中心,映入他眼簾的景象意料之中,卻又意料之外。
站在中心的是一個身着黃袍,臉上覆蓋着蒼白面具的人,他身後倒在地上的是那位管家先生。
與他對峙的,則是肖恩。
……
時間退回到葉與知打暈夏節南的時候。
他将人手腳捆好,從莊園的馬廄牽走了一匹馬,帶着夏節南離開了安東尼莊園。
可能是他運氣不錯,走的那個側門的人剛好離開了,他便也輕松地帶着夏節南逃到了外面。
他還記得阿莉德教母說過,一個叫卡爾的人能帶他們離開。
按照後來他從阿莉德那裏得知的地址,他十分迅速地找到了那位卡爾先生的居所。
敲門時,卡爾先生的語氣很不好,但在打開門看到他的一瞬間,神情卻像是立刻要哭出來了一樣。
為什麽?
這個念頭飛速掠過,葉與知沒多廢話,告訴卡爾:“我想拜托您送他離開。”他指了指夏節南。
“阿莉德說,可以拜托你。”頓了頓,葉與知又補充了一句。
卡爾回過神,沒看夏節南,他問道:“是你拜托,都可以……”
“你不離開嗎?”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
葉與知搖頭:“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很危險……請您帶着他離開。”
“他是我的朋友。”
“不要讓他來找我,他會阻止我……”
“我想救大家。”
亂七八糟地說了一些并不連貫的話,葉與知稍稍退後一步:“拜托你了,得在降臨之前。”
卡爾沉默了許久,像是被人按着腦袋一般,艱難地點了點頭。
葉與知鞠了一躬,将馬匹和人都留在了卡爾這裏,自己則立刻趕回安東尼莊園。
他回去之後,按照夏節南沒有執行完的計劃,給門衛們送了食物和酒,然後将所有在餐廳內聚集起來吃飯的昏迷過去的人拖進了廚房的小地窖鎖起來。
等解決完這些,他稍稍松下一口氣,順着所感應到的中心,朝那些人搬東西的目的地走去。
是葡萄園。
葡萄園內的一些裝飾用的柱子讓葉與知很不舒服,那種若有若無的呓語聲如同蜂鳴,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他掐着自己的手指,堅定的朝裏面走去,走到正中心時,噩夢如同海浪,撲頭蓋臉地朝他砸了過來。
那似曾相識的滾動聲再次出現,葉與知心裏默念着祈禱詞,攥緊了胸口的衣服,努力向裏面邁步。
石柱陣中是一個巨大的,由血液鋪就的法陣,那法陣散發着幽幽光芒。
伴随着立于其上的人一聲高呼,無數黃色布條從他身前黃袍人的衣袍中鑽出,将堆積在旁邊的屍體與腐肉攪碎。
血與肉屑飛起,宛如下了一場無比血腥的雨,彌漫在空氣之中的,都是令人作嘔的鐵鏽味。
葉與知不适地捂住口鼻,單手握槍,在葡萄藤的縫隙中朝那人的方向開了一槍。
然而那個黃袍人的速度比他更快,幾乎是瞬間,他便擋在了那人身前。
子彈沒入衣袍如同沒入海水,一絲漣漪都沒有泛起,就那樣被吞噬了進去。
“誰在打擾神降?”站在黃袍人後的人厲聲問道。
葉與知從石塔後走了出來,手還握着槍指着他們。
那人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忽然大笑起來:“原來是你,真是我主庇佑我!”
他話音未落,一顆子l彈便擦着他臉頰飛了過去,愣生生地将他接下來的話逼停,讓他貓到了黃袍人身後不敢有大動作。
葉與知雙手握住槍,稍稍調整了一下姿勢:“請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那人皺起眉,剛想念些什麽,又是一顆子彈打到了他腳邊。
“請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果然還是拿不到嗎?那人想着,看了眼天空,幽幽說道:“就算不反抗,也已經結束了。”
畢宿五的光芒已經能投至這片土地了。
下一秒,如同彗星撞擊的光芒蒙的從他們腳下的陣法中湧向天際,黃色的光外籠罩着無邊的黑暗。
天空被吞噬,日光被取代。
離得這麽近的葉與知頓時雙眼什麽也看不見,他只能端着槍,指着那個方向連開了三槍。
等他再度重獲光明時,面前只剩了黃袍人,剛才和他對話的那個已經倒在了地上,似乎失去了呼吸。
葉與知看着面前的黃袍,頭像是炸了一樣猛烈疼痛起來。
那黃袍像是幻影,明明就在自己身前,但那影子卻好像已經伸到了大腦之中,在他的意識裏掀起驚濤駭浪。
剝離的感知一瞬間全都壓了回來,手背上的疼痛此時無比清晰。
必須要做,一定要做,這是最後的機會……
那東西就要過來了,在順着自己的神經,從血管裏……
呼喚那位……呼喚祂……淨化這裏……帶走邪物……
不然自己的意識也……
“肖恩!”
恍惚之中好像有誰喊了聲。
肖恩是誰?
葉與知呆呆地順着聲音朝聲音源頭看去,一個好像有些眼熟的男人站在外面,手裏拿着槍,焦急地沖他喊着什麽。
但是意思完全無法理解,從他嘴裏吐出來的話無法理解,古怪的音調配合他的神情……
總感覺很安心。
葉與知合上眼,好像在一瞬間抓住了海浪之中的生機。
他忽然睜開眼,朝那人的方向笑了一下,學着他的語言:“拜托了。”
然後,葉與知低聲念道:
“我将我自己獻給您。”
剎那間,較之先前更為黑暗的東西從他的身軀中爆發開來,徑直将那最近的黃袍溶解開。
差點讓整個世界陷入絕望的黃袍就此消失,本應借助這份軀體來到此界的“黃衣之王”氣息也隐匿下去。
但這還沒有結束。
扭曲混亂,夾雜着瘋狂與恐懼的內容物無休止地從葉與知身上湧出。
肢體曲解融化,面容即将消失。
夏節南朝着葉與知的頭連開了三槍,噗嗤幾聲後,一切停滞下來。
整個世界都好像安靜了一瞬,緊接着,哀鳴刺破耳膜,好像慘叫又好像歡呼。
夜幕就如同一塊黑布,被無形的手從天空上被扯走了。
一切如此寂靜,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但臉色蒼白的夏節南知道,他可能永遠無法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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