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瓜子

次日天還沒亮,李绮娘就起床了,她把做好的早飯溫在竈上,輕手輕腳出了門。

擔心女兒一個人在鋪子裏不安全,李绮娘上了鎖。

顏雪懷睡醒後,沒有看到李绮娘,找到後廚,看到李绮娘留的字條:娘去買菜,早飯在竈上,你在家裏乖乖的,娘很快就回來,聽話。

顏雪懷失笑,李绮娘當她只有三四歲嗎?

她拿着字條,怔怔出神。

前世她的記憶始于八歲,孤兒院裏有很多比她更小的孩子,護工們永遠一板一眼,她自己洗澡,自己鋪床,錯過了吃飯的時間會餓肚子,為了能買一根冰棍,放學後偷偷去撿廢品。

顏雪懷把字條仔細折好,放進妝匣裏。

這只妝匣是李绮娘執意要給她買的,說她以前有一只更好的,留在南邊沒有帶過來。

李绮娘總覺得自己虧欠了她,顏雪懷甚至懷疑如果她說要天上的星星,李绮娘也會去摘了給她。

吃完早飯,洗了碗,顏雪懷去洗衣裳,衣裳洗了一半,李绮娘就回來了,看到顏雪懷在洗衣裳,立刻搶了過來:“井水這麽涼,你要落下病根的。”

顏雪懷無奈:“那我加上熱水再洗。”

“那也不行,你又不會洗,放在那裏,我來洗,娘給你買了甜瓜,快去嘗嘗甜不甜。”

“娘啊,我會洗。”

“你洗不幹淨,快去,別在這兒添亂,聽話。”

顏雪懷只好甩着手去拿甜瓜,把甜瓜洗了,掰了一塊塞進李绮娘的嘴裏:“甜不?”

李绮娘笑眯了眼睛,口齒不清地說道:“你自己吃吧,娘不愛吃這個。”

可是看那樣子,分明就是愛吃的。

顏雪懷蹦蹦跳跳地跑進廚房,李绮娘看着她的背影,滿足地笑了。

顏雪懷正在整理李绮娘買回來的蔬菜,門口響起張五嫂的聲音:“在嗎?”

顏雪懷連忙迎出去,見張五嫂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看到顏雪懷,張五嫂笑得見眉不見眼:“你娘呢?”

顏雪懷指指後院:“在後面呢。”

張五嫂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壓低聲音說道:“你們娘倆早上沒出去?”

“我娘去燈市街買菜剛進門,我沒出去,怎麽了?”顏雪懷很好奇,張五嫂這分明是要分享八卦。

“哎喲,難道呢,歐陽惠出事了!”張五嫂加重了語氣。

“出事?他家孩子不是找回來了嗎?又出什麽事了?”

顏雪懷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對姐弟,該不會是他們還沒有解氣,又找歐陽惠和王氏的麻煩了?“不是孩子的事兒,一大早五城司的人就去了歐陽惠家裏,說是有人報案,歐陽惠殺人了。”

“誰殺人了?”李绮娘一邊走一邊用布巾子擦手,看到張五嫂,忙問。“五嫂子,你剛才說的是誰殺人了?”

張五嫂忙道:“就是以前這裏開醬鋪的那家子,他家就住在前頭不遠,和咱們這兒隔着一條街,我和當家的早上過來時,剛好看到,哎喲喲,可吓死人了。”

李绮娘并不知道顏雪懷與歐陽惠夫妻之間的沖突,但是她知道歐陽惠強占葉老夫人鋪子的事,聞言,便問道:“咦,他們就住在這附近啊。”

“以前不住這兒,後來他們不知怎麽招惹了土匪,土匪綁了他家兒子,聽說他們借了高利貸,把房子頂上了,還沒還清,前不久剛搬過來,聽說是他那個當族長的堂兄借給他的房子,哎喲喲,那房子以後也別想住人了。”

顏雪懷對歐陽惠夫妻住在哪裏沒有興趣,土匪出手,絕不會手軟。

“五嬸兒,今天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張五嫂連忙回歸正題:“五城司在歐陽惠家裏找到屍體了,哎喲喲,那屍體就在後院的雜物房裏,聽說上面壓了一堆破爛,五城司的人都說了,這是殺人藏屍。”

顏雪懷回想歐陽惠和王氏的一舉一動,這兩個人雖然壞,可是卻不像是有膽子殺人的。

“被他殺死的是什麽人?”

“這就不知道了,五城司的人這會兒可能還在那呢,那宅子現在是兇宅,哎喲喲,他那堂兄可真夠倒黴的,以前處處幫他,到最後卻讓他給坑了”,張五嫂給顏雪懷塞了一把瓜子,“嘗嘗,椒鹽的。”

“歐陽惠的堂姐夫是縣太爺吧?”顏雪懷記得很清楚,當初葉老夫人的狀子遞到平城縣,被縣太爺發回族裏定奪。

“縣太爺有啥用?咱們這兒現在是京城了,來辦案的是五城司,通着天的大衙門,縣太爺算個啥啊,他嬸兒,你說對不?”

張五嫂又往李绮娘手裏遞瓜子,李绮娘擺手:“不吃了,我去蒸包子。”

張五嫂啧啧稱贊,對顏雪懷說道:“懷姐兒啊,你可真有福氣,貪上這麽一個又能幹又疼你的娘。”

顏雪懷沖她嘻嘻一笑:“是啊,我覺得我特有福氣。”

送走張五嫂,顏雪懷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有蹊跷。

“娘,我出去透透氣兒。”

李绮娘猜到女兒是想去看熱鬧,便道:“離衙門的人遠一點,都拿着刀劍呢。”

“知道啦!”

顏雪懷答應着跑了出去,不用打聽,跟着看熱鬧的人群很快就找到了出事的兇宅。

院門上已經貼了封條,門口還站着穿着兵服的人,這種兵服與軍隊裏的不一樣,也不像是在街上見到的衙役,顏雪懷猜測這些人就是五城司的人。

這時,一頂轎子停在路口,沒有轎子停穩,一個穿着綢衫的中年人便從轎子裏出來,直奔宅子門口。

旁邊有人認出他來:“這是歐陽家的族長,這宅子就是他的。”

“倒黴催的,以後這宅子怕是租不出去了。”

顏雪懷注視着歐陽族長,見他正在和守門的兵士說着什麽,兵士們搖頭,歐陽族長垂頭喪氣,進轎子時還險些跌倒。

轎子來了,又走了,有人說看他走的方向,應該是去平城縣衙了。

顏雪懷問旁邊看熱鬧的人:“您看到屍體了嗎?”

“看到了,我一直都在這兒,那人死得可真慘。”

“男的女的?”

“男的,是個大個子,以前真沒看出來,歐陽惠瘦了巴幾的,還有這本事,那人可比他塊頭兒大多了,三個五城司的人才把他擡出來,壯得像頭牛。”

顏雪懷眉頭微蹙,巧了,壯得像頭牛的人,昨天晚上她也遇到過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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