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暗湧(1)
翌日。
貝塔的幼兒園也沒有去,一直在纏着好久不見的“媽媽”,跟條粘人的哈巴狗一樣,蘇好走到哪裏,她就邁着兩條胖腿跟到哪裏。所幸貝塔是個比較招人喜歡的娃子,蘇好适應良好,也就随着天真無邪的貝塔和她親密,半天下來,倒是習慣了不少。
保姆王媽做好午飯後按時離開,貝塔被蘇好喂飽後,就撒嬌地拉着蘇好睡午覺。
貝塔肚子上的肉肉很多,又軟又嫩。貝塔趴在蘇好的懷裏,蘇好不覺熱,倒覺着軟軟的舒服,很快就睡着了。
貝亦銘上午時開了個會,會後稍微清閑了些,就帶着鳳凰島先回來,準備接蘇好和貝塔去鳳淞那裏。在房間裏找了兩人一小圈,最後是在貝塔的玩具房找到的。地上鋪着不太大的拉舍爾天絲毛毯,蘇好摟着貝塔蜷縮在一堆玩具中間,睡得正香。蘇好的長發落在貝塔的鼻子上,貝塔癢癢的皺了兩下鼻子,翻了個身,一只手搭在蘇好的左胸上,還揉了揉。
兩人穿得是黑點白衣的奶牛親子睡衣,睡相又很奇怪,倚在門邊的貝亦銘,看着看着就笑了出來。
自從做了貝亦銘的秘書後,蘇好就沒有睡過午覺了,這幾天有時間好好休息,卻總是不能深度睡眠,很輕微的聲音都能将她吵醒,蘇好一睜開眼就看到貝亦銘倚在門邊笑得溫柔。
蘇好眨了眨眼,覺着貝亦銘那笑意,就跟寵溺的看着自己家孩子似的。
蘇好的腦袋好像哄的一聲炸開了,炸彈的碎物淅淅瀝瀝的飄在腦空中,可在蘇好還沒來得及抓住碎物仔細探究時,貝亦銘已然收回了溫柔的笑意,只剩溫和。
“起來吧,給貝塔換件衣服,現在去鳳叔家。”
小孩子起床都費勁,貝塔被拖起來後,兩只眼睛紅紅的,要哭又不哭,就憋着氣不說話,跟個小兔子似的任蘇好擺布。
坐上車後,蘇好還在摟着貝塔給她順氣,拍着她的背左右晃着,嘴裏念叨着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大概是天生的母性作祟,蘇好的石頭心腸硬不起來,何況冥頑不靈又不是她性格。貝塔對她這麽依賴,在心理上,她有種攫取了貝愛的東西的滿足感。但她也不是貪吃的饕餮,不會因為這點醇醪就把自己醉死,蘇好現在不過單純的将貝塔當做貝亦銘的外甥女哄着,而不是貝愛的女兒。
可是,在其他人眼裏看到的,卻不是這樣,而是一個偉大的慈母正以糖果相誘哄小孩子開心。
出了貝家的門,貝亦銘又變成了魔,淡淡的提醒着蘇好:“貝塔的身份,小島知道,但鳳叔不知道,別在外人面前表現得那麽明顯。”
蘇好皺起了眉,口氣不豫地反問:“那貝塔什麽身份?說是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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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養女。怎麽,你難道想告知天下貝塔是你未婚生育的私生女?”
蘇好終于沉默了,她無從反駁。
貝亦銘将身旁的一個紅木包裝的精致盒子、遞給前面的鳳凰島後,才又對蘇好道:“別做出對貝家不利的事,也別打那個注意。”
蘇好瞥了一眼那紅木盒子,覺着有些眼熟,缺又想不出來,最後只微乎其微的點了頭。
貝塔卻似聽懂了,也覺察到了蘇好的低落,扁着嘴趴在蘇好的肩頭安慰她:“媽媽,我不要爸爸,你別難過……”
蘇好聽着,忽然覺着貝塔聽話的讓人心疼。
**
最後車停在西郊的一幢別墅前,蘇好一見到那弓帶水背靠山的中式別墅,頓時如堕五裏霧中。
這地方對蘇好來說,太熟悉了。她以前常常陪着高玄或者貝亦銘來這裏。
鳳淞的別墅,是标準的中式風格。外面是風水正旺的山河,裏面卻滿是傳統古樸氣息。中國山水畫,青花瓷器,紅木家具,紅木搖椅,羅漢床,古韻飄香清雅如竹。
鳳淞習慣吃齋,所以在晚餐開始前,為照顧客人會設有葷食自助餐,不喜葷食的可以去後廳先休息品酒,直到正式開始時,鳳淞才會下樓。
蘇好進來後就帶着貝塔去找肉吃,她之前來這裏吃過一次客家娘酒雞,很棒。可還沒走兩步,被從樓下上來的一個婦人叫住。
“貝小姐,先生請您去書房。”
蘇好皺起了眉,領着貝愛的手不想放開,鳳淞老先生是個老狐貍啊,他對一個陌生女人打什麽注意……
可貝塔好像很少來外面,一來到陌生的環境就跟脫缰了的小馬似的,推着蘇好的腰鼓勁地說:“媽媽,你去吧你去吧,我自己玩。”
正跟着鳳凰島要去□的貝亦銘,聽到聲音轉了過來,意味深長的道,“貝愛,鳳先生請你去就去吧。”又沖着貝塔招手,“過來,和小島叔叔玩。”
蘇好不得拒絕。
**
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
兩只小老鼠掉進了牛奶桶,第一只很快放棄被淹死了,第二只卻不放棄,它猛烈掙紮直到将牛奶變成了黃油逃了出去。
程兮就是故事裏的第二只老鼠。
蘇好剛上樓,程兮就風風火火的沖進了鳳家的別墅。
程兮果真如那第二只老鼠一般,固執的要命,直沖□找到了貝亦銘張嘴就問:“貝愛來了是吧是吧?哪呢,我要見她!”剛問完就看到不遠處面癱的鳳凰島亦步亦趨的跟着一個胖娃娃,“诶?那是誰?!”
貝亦銘頭也未擡的道:“怎麽,你想在鳳叔這裏撒野?貝愛在樓上,你去動手吧,動完之後我可以順便帶她去醫院。”
程兮表情僵了一下,讪讪道:“我,我沒想動手,我就是想問問她……”
“問什麽,問她為什麽劈腿?”
“……”程兮作為一個男人,尊嚴受到了侮辱,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忽然念念有詞地問:“白丫要結婚了,你知道嗎?”
貝亦銘翻報的手終于頓下,報紙的嘩嘩聲也同時消失,他卻依然沒有擡頭,好一會兒才說:“她請我了,不過我告訴她下次結婚時我會去。”
真狠啊,程兮說,“果然不能相信北歐海盜也會變成和平戰士這一說,”又忽然想起了正事,“房地産業的峰會,你們決定負責人是誰了嗎?”
貝亦銘放下報紙,終于正視程兮,漫不經心的道,“程氏和餘氏有競争關系,這我知道,但我還是選擇讓餘副書記負責,今天上午剛下的決定。程兮,我做事有我的打算,我不準備改變決定。”
“你瘋了!”
“不,我沒瘋,你沒聽過要實踐自我就得先毀滅自我嗎?”貝亦銘忽指着程兮的身後,對他道:“喏,那個是貝愛的女兒,好看嗎?”
程兮整個人一下就懵了,可程兮還沒緩過神,貝塔已經整個人撲了過來,抓着程兮的大腿喊着:“好漂亮的蜀黍啊!”
**
樓上,槟榔色的實木沙發上,一襲紅色唐裝的鳳淞坐在一面靜坐,旁邊的唱片機似乎剛按暫停。蘇好知道,鳳淞在雅肯靜坐,她沒有開口打斷他。
雅肯靜坐能夠減緩壓力以及減慢心跳,創始是挪威人,有專門的靜坐聲音,練久了,頭腦會越來越清醒,與自然結合,心懷無垠。
蘇好不敢打擾他,便站在門邊随意的打量着,卻驚訝地發現高玄的畫作《君歸》也在這裏,挂在盈白的牆上,一塵不染。
鳳淞忽然朗笑了起來,下巴上的白色長胡須一抖又一抖,像馬尾巴一樣一甩又一甩,和修身養性過着清淨生活的半僧人截然不同,雖已年過六旬,除卻花白的胡須以外,整個人更像是容光煥發的中年人。
蘇好被鳳淞仿若觀察外星人的眼神和不明的笑意囧到,啼笑皆非的道:“先生,您覺着我是像斯巴達部隊的士兵?”
鳳淞一張嘴卻是:“蘇蘇,你父親告訴我了。”
果然,蘇好戒備的心理終于放下,走到他身邊坐下,偏頭問:“鳳叔,有辦法換回來嗎?”
鳳淞撚了撚胡子,搖頭,“佛說:放下;道講:無為。萬物皆有定數,随遇而安吧。”
“哦。”蘇好失望的嘆了一聲,她也知道,這樣的事情本就是怪力亂神匪夷所思的,怎麽會那麽輕易的換回來。
鳳淞指着那副《君歸》,忽道,“其實,我請你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看到了嗎?高老頭的畫,你那時候才十八歲吧,你母親也在世。知道嗎?這是拍賣會後貝亦銘放到我這裏的。九年前,他指着《君歸》問我裏面的女孩是不是真正存在的,我告訴他,是。”
“我不懂……”
“不懂嗎?蘇蘇啊,情是劫,躲不過的。”
說完,鳳淞便閉上眼睛不再說話,蘇好深知他的脾氣秉性,走出去關上了門。
蘇好迷糊的剛出門,就看到了貝亦銘有些落寞的身影,他正站在樓梯拐角處垂着頭看向大廳。
蘇好蹑手蹑腳走過去,随着貝亦銘的目光向下看去,看到的卻是餘牧和貝愛正從門外走進來。
蘇好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歡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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