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袁曲篇(六)
回貧民區的路上,運氣有些不大好,袁也在加油站的時候恰好碰到搶劫犯。
井向澤本來跟在他身後,看見帶着頭套拿槍的兩個人,渾身肉眼可見的一繃,他沉着臉往前走,看起來像是要去發瘋,赤手空拳去吃別人槍子。
他站到袁也面前,還準備往前走,袁也伸手勾住他的肩膀,一手掰着他的腦袋,拉着他一起蹲下了。
他被按着腦袋也不太願意低頭,很努力地一定要側過頭,去注視兩個搶劫犯的動靜。
袁也大拇指在他脖子上勾了一下,黑色繩子挑出來,他低聲:“咬住?”
井向澤直勾勾又惡狠狠的視線微頓,他收回目光,看了下袁也手指上的黑繩,又看了一眼袁也。
他喉嚨滾動一圈,垂下頭縮起身子,把繩子咬到嘴裏,他牙齒磨了下繩子,才略感安心了一些。
——不知道袁也是什麽時候發現的,他在緊張或者情緒激動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咬繩子。骨頭小刀不太舍得咬,怕咬壞了、或者咬出牙印。
袁也揉了下他的耳朵,看了下他粉紅色的腦袋,越看越喜歡這個顏色,他湊過去吹了吹井向澤額前的頭發,才慢騰騰地說道:“別緊張,他們只是想要搶劫,你不要去招惹他們,他們不會弄出人命,乖乖蹲在這兒。”
井向澤抿了下繩子,視線又往兩個搶劫犯那裏快速瞥了一眼,他收回視線,牙齒又用力地磨了兩下繩子。
袁也說的沒錯,搶劫犯搶走了加油站的錢之後,立刻就跑了。
袁也伸手把井向澤嘴裏的繩子掏出來,剛想說路人乖乖蹲着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外面就傳來他車子被砸的動靜。
“……”袁也站起身,看向玻璃門外。
——哦,是兩個仇富的搶劫犯,路過他車的時候因為仇富而砸了他的車子。
袁也摸了下自己的下巴,屋外兩輛警車飛馳而過,井向澤突然抓住了他一根小拇指:“車被砸了。”
“沒事,Joe的車,正好去還給他。”袁也決定讓Joe回收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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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頭被砸了個很醜的坑,但勉強還能開,袁也要把車還給Joe——不能奪人所好。
重新開上車後,井向澤問袁也:“經常會遇到這種情況的嗎?”
袁也啧了一聲:“是啊,畢竟是哥譚。”
“什麽?”井向澤不懂。
袁也哦了一聲:“漫畫裏的一個城市。”他興致勃勃地推薦,“有一部系列電影挺好看的,下次找來給你看看。”
井向澤哦了一聲,對漫畫還是電影并不是很感興趣,他又問:“老師原來也會做這種事嗎?”
袁也詫異轉頭,嚴肅反駁:“怎麽可能,下等犯罪分子才靠暴力搶錢。”
井向澤手指勾了勾自己脖子上的繩子,他哦了一聲,腦子有些懵:“不太懂。”
“哪裏?”
井向澤把繩子在手指上磨了磨:“不知道有什麽區別。”
袁也樂出一聲,沒有再做過多的解釋——拜托,他可是靠智商和演技騙錢的,跟靠暴力的那種是有本質區別好嗎?
他帶着井向澤回到老房子,找停車位的時候,看見一個醉醺醺的酒鬼,站在他們院子門口,哆哆嗦嗦地解自己的褲子。
袁也的車子滑過去,按了兩下喇叭:“下次再看見你在我們家門口撒尿,我會讓小鬼把你的鳥剁掉。”
醉鬼吓了一跳,罵罵咧咧地挪到隔壁棟院門口解褲子去了。
井向澤回頭看車窗外的流浪漢:“他讓你生氣了嗎?”
“哦,總有人在家門口撒尿,每次回來都一股尿騷味。”
“你罵他什麽了?”井向澤低聲問。
袁也挑眉:“要不要送你去語言學校學習一段時間?”
井向澤眉頭皺起來:“不要。”
袁也找到停車點,把車停進去:“我說再看見他亂尿,就把他鳥剁了。”
井向澤頓了頓,聞言有些不自在地微縮了下腦袋,昨天晚上在浴室的時候……
袁也手伸過來摸了下他的頭發:“沒有在說你。”他笑聲震過來。
井向澤耳朵又燙起來了:“哦。”
開門進屋的時候,Joe正坐在客廳裏擦槍,茶幾上擺了好幾把槍,還有幾把刀,Joe沉着臉,怒氣沖天。
有蹲在旁邊髒兮兮的小鬼,湊過來伸手摸他的槍,他一個眼神瞪過去,吓得小鬼一個哆嗦。
袁也擡手點向想偷槍的小鬼:“滾邊玩去,信不信待會兒他氣上來,直接一槍崩了你。”
小鬼爬起來,跑回了樓上,樓上傳來一些帶着嘲諷意味的哄笑聲。
——像是在玩什麽賭能不能拿走Joe槍的小游戲。
Joe擦槍,擦的槍杆子都快起火,怒氣沖沖:“我絕對會一槍崩了袁曲,再見到他,一句話都不會讓他多說。”
他回頭看了一眼袁也,見到袁也身後尾巴似的井向澤,非常不悅地皺了下眉頭:“請問你們倆是變成連體嬰兒了嗎,有必要粘得那麽緊嗎?令人惡心的同性戀。”
井向澤在袁也身後盯着他——又是那種蛇爬上身的惡心表情。
Joe本來就生氣,張嘴想罵再看把他眼睛珠子摳出來,井向澤竟然自己先挪開了視線,他望回袁也的側臉,一副心無旁骛的模樣。
Joe啐了一口,嫌棄。
“真槍假槍?”袁也走過去,把車鑰匙丢還給他,拿起一把槍掂量了一下。
“真的,紅鬼那買的,小口徑,會給他留全屍體。”Joe沉聲說。
袁也眯了下眼睛:“他還帶走什麽了嗎?”
Joe生氣:“鬼知道!他拿走屬于我們的金庫鑰匙,就足夠讓人殺掉他了!”
袁也挑了下眉,一邊拿手機撥袁曲的電話,一邊問:“前天晚上我沒回來,有什麽異常發生嗎?”
電話果然沒有被接通,袁也放回手機。
Joe深呼吸了一口氣,他扔下槍,靠到沙發上沉默片刻:“我這次肯定不會原諒他。我們小的時候,他帶我們去墨西哥騙當地地頭蛇那次你記得嗎,本來他應該來接我們回家,但是他在別人床上喝多了忘記這事,我們幾天沒吃飯了?還遭受了一頓毒打,被當成屍體一樣扔掉。”
井向澤本來微躬着的身子,突然直了起來,他的視線凝在Joe的臉上:“真的嗎?”
袁也啊了一聲,仔細回憶了片刻:“我可沒有被當成屍體一樣扔掉,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是騙子,是你等不來老頭暴躁起來莫名跟他們打架,他們逗狗似的在逗你。”袁也說到這裏皺起眉頭,罵了一聲,“媽的差點害我也被揍,你還記得最後是我把快歇菜的你扛到大街上才得到救助的嗎?”
袁也當時十四歲,因為種族原因,看起來更小一些,那些人覺得他可能才十歲,怎麽會有膽子去騙當地著名的黑幫頭目,Joe發狂也只當Joe膽小害怕,逗狗似的嘲笑了許久,最後每人一腳就把Joe踢到昏死過去,再扔到了街邊。
袁也把身體緊繃起來的井向澤提到自己身前,樓住肩膀倒過去,像靠着木杆一樣靠到井向澤背上。
他捏了下井向澤的胳膊,手掌搭在井向澤的胸口,無意識地捏了一下。
井向澤縮了下肩膀,他抖了一下,肩膀松下來,像是吐出了一口很長的氣。
Joe冷聲道:“我一輩子原諒過他太多次了,這次一定要殺了他。”
袁也把下巴放到井向澤粉紅色的頭發上,似笑非笑地看了Joe一會兒,在Joe憤怒飛過來的眼神中,嗤笑了一聲:“Joe,你還沒斷奶嗎?你本來就不該對他有父親的期待,他不是我們的爹。”
Joe惱羞成怒:“你放屁,我從來沒有對他有過這種期待,我只是想要殺了他。”
井向澤一直垂着的視線,突然擡起來,他沉着臉,臉上表情非常不悅,感覺想要沖過來拔了Joe的舌頭。
Joe暴怒:“讓你面前的人滾到你身後去,真覺得我不會一槍崩了他?”
袁也支在井向澤頭頂的下巴動了動,他側過頭,看井向澤的表情。
袁也伸手擋了下井向澤的眼睛,先哄Joe:“好啦別這麽小孩子脾氣啦,老頭除了喝醉的時候做事都有邏輯,告訴我我忘記回來那天,你們都聊了些什麽。”
哄完Joe,他把井向澤拉到自己身後,把口袋裏的手機塞到他手裏:“無聊看會兒手機。”
井向澤捏住手機,沉聲應了一句。
Joe深呼吸了好幾口氣,他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才擰着眉頭開口道:“本來我跟人約好去酒吧喝酒,他說要分贓,讓我記得晚上回來。誰他媽下午去酒吧喝酒晚上還回來?沒成年偷溜出酒吧的小鬼?我讓袁曲按過去一樣,裏面的東西每拍賣出一件抽出百分之一給管理這房子的大嬸,剩下的我們三人平分。
“袁曲那個死樣子,故意說他不要了,直接給我跟你,有話要聊。我讓他直接說要聊什麽,他說等你回來一起聊,免得要說兩次,我就等啊等,等到睡着了又醒了,你還沒回來。我讓袁曲明天說,上樓就去睡覺了。結果第二天這個狗娘養的就不見了,我開始還沒當回事,直到我準備出去玩,才發現金庫鑰匙被他拿走了!”
“他要說什麽?”袁也沉思。
“鬼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他連我們的東西都騙!他現在拿了金庫鑰匙,萬貫家財,自己一個人走了!”Joe頓了頓,牙咬切齒,“我他媽……”
井向澤站在袁也身後,他身子往前一傾,腦袋貼在了袁也身後。
袁也眉頭蹙起:“沒別的事發生了?所有細節仔細想一下。”
Joe繼續深呼吸,他臭着臉,仔細回憶當天的情況:“不太記得了!”他兇到。
袁也端詳了他一會兒。
Joe把桌上的煙盒拿過來,抽了根煙叼到嘴裏,雙腳架到了桌上,他吸了口煙:“好像提醒了我,我們房間裏睡着的那個女的,一天沒有下來,讓我上去給人送水送飯。我下來之後,他坐在這兒抽煙,我回樓上睡覺時,他突然叫住我。”
“問你什麽了?”袁也問。
Joe頓了頓:“他問我今年多大了。”
袁也皺眉。
“我罵了他一頓,他又問你今年多大了。”Joe吐出一口煙,轉過頭看向袁也,“對哦,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二還是二十五?”
袁也說:“三十。”
井向澤的腦袋在袁也身後蹭了下。
Joe詫異:“你都三十了?!”他咬了下煙頭,端詳了一會兒袁也。
袁也嗤笑了一聲:“是。”他問,“你告訴袁曲你多大了嗎?他什麽反應?”
Joe彈了下煙頭:“我告訴他我三十二,前幾天剛過生日,給自己買了輛車當做生日禮物。”
袁也清了清嗓子,聲音非常甜蜜:“生日快樂,哥。”
井向澤的手擡起來,爬到了袁也的肩膀上,又環上袁也的脖子,聲音很低,悶出來,只有袁也能聽清:“老師,你別這樣跟別人說話。”
袁也捏了捏井向澤搭在自己身前的手指——剛剛弄壞了別人自己買的生日禮物,聲音甜一點也是應該的吧。
可Joe完全不領情,他眼神怒飛過來:“操你們的,袁曲那天也這樣跟我說了一句話。”
Joe現在心裏怄得要死,袁曲坐在那抽煙,聞言一愣,又立刻笑眯眯地說——生日快樂,Joe。
Joe呼吸一窒,難以啓齒,他都三十二歲了,竟然會因為袁曲這樣一句甚至算不上溫情脈脈的的話而感動。
好惡心,操。
他必須得殺了袁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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