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冷靜?難道我還不夠冷靜嗎?”

紅棕色短發的少年突然尖叫道。

那銳利刺耳的聲音穿透了整個會客廳。

“我甚至沒有直接一槍打死他們其中的一個,我難道還不夠冷靜嗎!”

他的聲音好像不是從喉嚨發出來的,而是将肺腔撕扯開,伴随着翻滾的血和泡沫一起從喉嚨湧出來,尖銳而充滿攻擊性。

他将槍丢掉,繞過了雙子跨步來到于卿的面前,與她面對面。

“明明做錯的是你,明明我都已經主動過來道歉了,明明都是你這兩個弟弟的錯!”

然而,哪怕他如何歇斯底裏想要表達自己的情緒,甚至內心已經竭盡全力告訴自己不能再任由這控制了他的脾氣肆意妄為下去,眼前的少女也沒有表達出任何的情緒波瀾。

她就這樣淡漠而安靜地注視殷度,面無表情。

那雙黑色的眼眸,是深邃的黑色,又在表面覆蓋了濃重的迷霧,令人看不見也摸不着。

“你為什麽總是這樣子看我!!”

這位少年的情緒到達了臨界點,爆發出來的尖叫夾雜着數不盡的委屈和絕望。

殷度只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發黑,頭暈目眩接踵而至,胸腔處的悶疼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此時自己的狀态都多糟糕。

但是他毫無辦法。

從前一直都是好好的,為什麽現在又變成了這樣?

看着她身邊出現的人越來越多,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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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很努力地去适應了,已經很努力讓自己變得溫順了,但為什麽就是沒有辦法重新回到過去的樣子?

“于卿,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眼前不斷出現的黑色斑點令他看不清畫面,卻靠着本能抓住了于卿的手,像是墜落深淵前最後的一根絲線。

“我不想變成這樣的,我一點都不想變成這樣的……”

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少年彎下自己的腰身,因為過度撕扯而沙啞的嗓音被摻雜了斷斷續續的哭腔。

“不可以不管我,不可不看我,不可以丢下我,不可以把我當做陌生人……”

這是和平常完全不一樣的少年。

他總是傲慢的,就算是贈送禮物也能變成施舍。

而現在,明明是命令,卻讓他可憐卑微如即将被抛棄的小狗狗,聲聲都帶着祈求。

“殷度。”于卿輕聲喚了一句他的名字。

殷度沒有反應,執拗地抓着她的手。

他說完那些話後就不再出聲了,安靜如同木偶。

于卿抿唇,手被他拉着,就幹脆放任他。

少女轉過身,扯着殷度直接離開了會客廳門口,直接朝宅子內的舞廳走去。

他們穿過層層回廊,踩過玻璃窗投影下來的月影。

他們都沉默着,用靜谧将他們環繞在一起,仿佛有什麽看不見的繩索,将兩人纏繞。

終于,兩人來到了舞廳。

舞廳沒有燈光,只有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投射而下的月光為整個空間鋪上銀霜。

于卿見殷度還是不說話,和此前歇斯底裏的模樣大相徑庭。

她突然輕輕嘆了口氣,而後抓着他的手然後放在自己的腰上。

少年猛然抖動了一下,空白的表情出現了震驚的神色。

“昨天的舞還沒有跳,今天補上。”于卿說。

殷度的表情呆滞住了,傻愣愣望着于卿,又在幾秒後猛然扭過腦袋,“還不是因為你!”

“嗯,所以跳嗎?”

“……跳!”

這是最簡陋的華爾茲。

沒有璀璨的燈光,沒有華麗的禮服,也沒有悠揚的伴奏,更是連跳舞邀請都沒有。

他們就這樣踩着銀色的月光,邁着安靜的舞步旋轉,連呼吸都能夠感知到彼此的溫熱。

殷度感覺到手掌下的腰,是纖細的,也是挺直的。

從幼年時期第一次見面開始,她的背部總是挺直的。

本以為從孤兒院裏出來的她一定是卑躬屈膝,滿面讨好,指不定連看他們的勇氣都沒有。

但是在見到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不一樣的。

無論是孤兒院的孤兒,還是顧家的大小姐,都無法改變她。

她的尊嚴和驕傲與生俱來,她的平靜與溫和同樣與生俱來。就像是迷霧,無論怎麽尋找,無論怎麽靠近,也不能讓他們的距離拉進。

哪怕她近在咫尺,也感覺遙不可及。

這樣的認知随着年齡的增長越發深入骨髓。

越來越無法控制的脾氣将他們的距離拉遠,被奪走的注意力也層層疊疊。

殷度越是想要抓住她的所有視線,就越是失去更多。

明明最開始,不是這樣的……

望着眼前的黑發少女,殷度忽然感到了恍惚。

她就這樣看着我,眼眸裏的倒影只有我,連呼吸只能感知到我。

“于卿。”他呼喚她的名字。

于卿擡眸望向他。

在這樣的月光下,似乎連她的眉眼都變得溫柔起來。

殷度俯下身,緩緩靠近她。

他在她的唇前停下,又拐了個彎。

這個蜻蜓點水的吻,最終因為少年隐藏在內心最深處的膽怯而落在了唇角。

“于卿,不要丢下我啊……”

——

于卿将鬧鐘關掉,只覺得有些頭疼。

這段時間頭疼的頻率越來越高了,伴随的便是不斷在腦海中顯現的記憶碎片。

然而這些碎片大多以夢境的形式存在,因此于卿無法确定這些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單純的夢。

到最後,于卿幹脆放棄了過多的思索,讓他們順其自然。

經過簡單的洗漱後,于卿打開手機,就收到了班渡的信息。

後天是開學日,班渡今天就要離開書店。

驅車來到書店,于卿就發現了站在書店門口的班渡。

少年此時并沒有穿工作服,而是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白色的襯衣,卡其色的褲子,還有一雙白色的鞋。

無論任誰看過來,都是一個乖巧文靜的少年。

“卿姐姐!”班渡笑着跑到于卿面前。

于卿點點頭,和他一起進入了書店。

今天是星期五,因為班渡要離開書店,于卿就沒有營業。

她來到收銀臺前,打開電腦整理了一下班渡的工作情況,就将他這個月份工資拿出來交給了他。

班渡收下了前後就拿出自己的錢包,小心翼翼放了進去。

在書店工作的兩個月,兩人的關系拉進了不少距離。

“于卿!我來啦!”

标準病號服的新時破門而入,無視了班渡恨不得掐死他的目光蹦蹦跳跳翻過收銀臺,然後站在了于卿的身邊。

“于卿,我今天只吃了三顆藥!”新時開口就是邀功。

于卿也很配合,“嗯,你做的很好。”

得到了表揚的新時立刻揚起下巴,“那是當然!我可是很聽話的!”

班渡皮笑肉不笑,“哈哈哈,新時哥和小孩子一樣呢。”

被陰陽怪氣了一下的新時眨巴眼睛,突然伸手就要在班渡的腦袋上拍,語氣那叫一個語重心長。

“我覺得你說話越來越奇怪了,肯定是因為沒有按時吃藥的緣故。”

班渡一個激靈躲過了新時的觸碰,對于新時的話更是恨得牙癢癢。

新時沒有看見班渡難看的表情一樣,“但是很可惜,于卿說我不可以吃那麽多藥,所以我沒有多餘的藥給你。”

“哈哈哈,我可沒有生病哦。反倒是新時哥,天天穿着病號服,看起來病得更嚴重一些。”

“你說的對啊,我一直都病得很厲害的。”

新時油鹽不進,班渡陰陽怪氣。

兩人東一句西一句,扯了天說了地,竟然能夠說上半小時。

于卿見兩人看起來交談甚歡,就打算那一本書出來自己看看,不想兩人三兩句就把于卿也扯進去了。

“說起來,秋分的時候卿姐姐要參加馬術交流會對嗎?”班渡笑容可愛問道。

于卿翻書的動作一頓,“嗯。”

班渡同樣拿着一本書翻開來,然後用書将自己的下半張臉遮擋住。

“那卿姐姐的馬術一定很厲害吧!”班渡笑着說道,“我聽說那個交流會都是世家子弟才能參加的,一般人都只能在場外圍觀。”

新時一臉好奇,“馬術?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于卿,我也要去!”

于卿沒有說話,而是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這一次的馬術交流會。

看着浏覽器上顯現出來的文字,于卿才知道,原來這一次的馬術交流會并不只是簡單的世家子弟們的娛樂,而是面向全國展示世家子弟實力,帶有一定嚴肅性質的交流會。

因為完全沒有記憶所以根本意識不到當初自己到底答應了什麽的于卿陷入了沉默。

她點開了往屆交流會的記錄,竟然在上面看見了熟悉的人。

那就是佘鈴蘭與付行司。

是了,兩人作為原文中的男主和女二,怎麽可能沒有參加這種重要的交流會。

見于卿翻看手機,新時實在是好奇。

他并不是一個喜歡随身攜帶手機和現金的人,口袋裏也只能掏出草莓糖和各種各樣奇怪但毫無用處的小玩意。

也不知道他平時是怎麽在整個城市東竄西走甚至精準找到于卿的。

新時理所當然靠在了于卿的旁邊,下巴靠在了于卿的肩膀上,然後伸出手指滑動手機屏幕。

“對了,卿姐姐,你對現在的元首有什麽看法嗎?”班渡突然問了一個和話題沒有任何關系的問題。

于卿下意識擡眸看向班渡,則是看見了少年和往日截然不同的笑容。

正當她想要回答時,就聽見了新時帶着驚奇的話語。

“哇!于卿,你也在上面诶!”

于卿将視線重新回歸手機屏幕,赫然看見了手機屏幕中出現的自己。

那是一張照片。

黑發的少女身穿深色的騎士服,坐在黑色的馬匹上,背部挺直,神色淡漠。她的馬匹一邊,則是身穿白色騎士服,笑容溫順的少年。

照片下是一行字:顧家大小姐,顧于卿。檢察官獨子,衛鶴安。

作者有話說:

我的手啊,和冰塊一樣

卡文了啊啊啊啊啊啊

馬術交流會這個劇情段搞點擦邊的小劇情(摩拳擦掌準備試探),然後就可以發便當了。客官們不知道男主是誰(雖然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猜一猜死的人是誰呀(興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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