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冬雪
也不知道是蕭容過于緬懷他的皮卡丘而難以下手買新抱枕,還是說忙碌的他壓根兒沒那個時間,最後的結果就是土方十四郎常伴蕭容床頭,成為他的新寵。應思傑恨土方十四郎恨得牙癢癢,不明白為何上一秒還和自己相親相愛的玩偶,下一秒就奪走了蕭容的注意力。于是厚臉皮的他越發頻繁地跑到隔壁宿舍去蹭吃蹭喝蹭睡。
許上和對應思傑的頻繁出現表示熱烈歡迎,雖然他和蕭容是好哥們兒,可整日對着一個愛放冷氣的人,他覺得對身體傷害很大。應思傑是個可以随便開玩笑的主,相處起來無壓力。
一開始的時候,應思傑每次一到隔壁宿舍,蕭容就開始降低周圍溫度——他對這個輕佻的男人一向沒什麽好感。可久而久之,極有涵養的蕭容學會了無視應思傑,該幹什麽幹什麽,在應對應思傑時不時的調|戲語言時也能泰然處之,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所以事實上很多時候,蕭容宿舍的氣氛都相當詭異。要不就是坐在房間裏的三人各幹各的,畫五線譜的畫五線譜,敲鍵盤的敲鍵盤,吊嗓子的吊嗓子;要不就是許上和跟應思傑兩人叽裏呱啦不停,蕭容冷着臉撥弄着他的各種樂器。
這日,正當整個宿舍以第二種氣氛相處的時候,一個宿舍電話打破了應思傑和許上和的攀談。通常來說宿舍裏裝的座機都很少有人打,除非是手機打不通。這個電話一響,蕭容拿着筆的手就一僵,許上和也對應思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走過去接起了電話。
“喂,您好。哦,他……”許上和看了看蕭容,見他擺擺手,便對着聽筒說:“他不在。”
應思傑注視着蕭容,後者卻倚在陽臺玻璃門上,漠然地轉過頭望着外面,整個人被淡金的陽光勾勒出虛幻的色彩。
“啊?噢噢,我、我去找找他。”不知道電話那邊說了什麽,許上和的聲音突然緊張起來。他哐地挂掉電話,轉頭對蕭容說:“阿容,你爸已經把車開進學校了,說在宿舍樓底下等你。”
蕭容捏緊了拳頭,嘴唇抿成一條線。他拿起挂在門邊的黑色呢絨大衣,披上之後開門出去,只扔下一句:“很快就回來,門給我留着。”
應思傑不明所以,可直覺告訴他蕭容現在很生氣。所以他沒有第一時間跟上去追問,而是雙手捏住許上和的肩膀,問道:“上和,身為哥們兒你是不是該跟我解釋一下蕭容他爸是怎麽回事?”
許上和搖頭,“這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和他爸關系一向不好。”
看來這件事蕭容連許上和都沒說,足可見其嚴重性。應思傑莫名地想起那個死死摟住他脖子的蕭容,拔腿就往門外走。他還沒走出宿舍門外,就在門廊上遠遠地看見蕭容和一個高大男人對峙而立,兩人間的氣氛似乎比這11月的秋風還要冷凝些。
他刷開門禁,出大門後倚在宿舍樓的屋檐下看着不遠處對話的父子二人。蕭容和他爸爸長得并不算太像,前者的五官要秀氣得多,但那像刺猬一樣渾身散發的生人勿近氣質倒是一模一樣。只見蕭容雙手攏在大衣兜裏,側眼望向一邊,似乎連個眼神都不願意給蕭父,蕭父則是怒氣沖沖地看着他,就差沒動手把他的臉扳正。
“讓你去參加你弟弟的生日晚會又怎麽了?他這麽喜歡你,你這個當哥哥的難道就不應該給弟弟樹立個好榜樣?”
“我和他沒關系。”蕭容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在他爸爸面前,他把方才的不滿都收進了心裏,他仍舊是那個對什麽都無所謂的蕭容。
“你!”蕭父擡起手來,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巴掌落在蕭容臉上。應思傑正想沖上去,卻見蕭容擡眸直視蕭父,不急不緩地吐出三個字:“你打吧。”
那情緒平淡得就好像在說“我們去吃飯吧”。
蕭父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蕭容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父親複雜的情緒,轉身就要往宿舍樓裏走,蕭父回過神來,一把拉住蕭容,“你對我這是什麽态度?”
應思傑暗叫不好。蕭容的性子太烈,藏在冰冷外表下的是一顆不屈服的心,再這麽下去恐怕今天得弄得人仰馬翻。此時正是下午6點多,大部分課下課的時候,宿舍樓前已有不少來來往往的人。就算蕭容不顧及他自己的面子,應思傑也覺得心痛。
某個在一旁瞎擔心的人這時不管不顧地沖了上去,扳開蕭父拉着蕭容的手,笑嘻嘻地說:“對不起了伯父,蕭容和我馬上要去參加一個活動,快來不及了,就不陪您說話了。”
蕭容轉頭詫異地看向應思傑,感覺到自己被抓住的手緊了緊,他沒再辯解,淡淡地“嗯”了一聲。蕭父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正想着要不要給這個沒禮貌的小子一個教訓,卻見自家兒子被那小子拉上了不遠處停着的奧迪Q7,在看到車牌號的那一剎那,他立刻就變了臉,轉身上了自己開過來的車絕塵而去。
應思傑坐在駕駛座上看着駛遠的汽車,眯着眼記住了車牌號。
“嘿,團長大人去參加什麽活動好呢?”他轉頭朝蕭容笑笑,順手打開了車裏的暖氣,“呼,好冷好冷。”本來11月的北京就已将近入冬,再加上旁邊的自動冷藏櫃……哎。
蕭容眼神空靈地看向窗外,毫無感情地說:“随便。”
應思傑也不惱,踩下油門往北開去。蕭容看着窗外慢慢後移的紅磚小樓,燦黃銀杏,恍惚間仿佛看到無數個秋末冬初的日暮時分,笑靥如花的女人站在落滿扇子葉的人行道上,張開雙臂抱住撲上去的小男孩,銀鈴般的嗓音溫溫和和,“今天回家的路上想學什麽歌?”
“想喝熱咖啡麽?”一片溫熱突然貼上左邊臉頰,蕭容拿過被挨到臉上的一罐熱咖啡,有些窘迫地說了聲“謝謝”。
車子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應思傑拉開車門,呼啦啦的冷風立刻灌入,“多好的景致,不下車看看麽?”
時值秋末,A大著名的北湖雖未冰封,卻也是寒氣逼人。湖邊的垂柳露出光禿禿的身子,更有甚者被砍掉了枝葉,只留下一截樹幹。蕭瑟的寒風中,湖心島上長青的樹木便顯得格外難得,他們高傲地舒展綠葉,在碧波蕩漾中獨樹一幟。
蕭容雙手捧着熱咖啡,随意找了一處凸起的石頭在湖邊坐下。從後面看過去,只覺得在一頃湖水中,他的身影顯得十分渺茫。應思傑倚着一截枯木,默默地陪蕭容看着水中波紋。驀地臉上一涼,他擡頭往天空看去,眼中閃過一絲驚奇,“下雪了,今年的雪來得可早。”
廣袤灰暗的天空中,柳絮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寂靜飄落,蕭容的思緒也跟着飄遠,他忘了身處何處,突然就輕輕地唱起歌來:
Edelweiss,edelweiss,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Small and white,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Blossom of snow mayyou bloom and grow,
Bloom and grow forever.
Edelweiss,edelweiss,
Bless my homeland forever.
應思傑還從未正兒八經地聽蕭容唱過歌。因為已經做到了合唱團團長的緣故,蕭容大多數時候都是負責作曲、指揮。據說若是新聞學院、藝術學院之外的院請他去輔導大合唱,都是以500元/時計費的,要聽他亮一嗓子更是難上加難。今日一聞,應思傑總算明白為什麽蕭容不輕易唱歌了,這一唱還不得唱倒一片的人!
這首《雪絨花》是奧斯卡電影《音樂之聲》裏的名曲,由男低音唱是娓娓道來,低沉而深情。蕭容的聲音其實比較偏亮,但他似乎對這首歌有很強的感情,甚至在歌聲中融入了淡淡的悲傷,因此別有一番風韻。
應思傑聽得激動,忍不住啪啪啪地鼓起掌來,倒是把沉浸在自己感情中的蕭容給喚回了現實。他站起身來,拍了拍呢絨大衣,将咖啡一飲而盡,說:“走吧。”應思傑看蕭容沒有上車的意思,索性把車停到湖邊的體育館旁邊,跟在蕭容旁邊慢慢往宿舍走回去。雪落在兩人的肩頭、發頂,天地間白茫茫一片,讓應思傑有些矯情地想,這情景豈不是像人世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不過沒等應思傑矯情多久,一回到宿舍,蕭容就幹脆利落地把門一關,進屋休息去了。應思傑站在門口愣了一晌,惡意地揣測蕭容是不是要睡覺了,這孩子睡覺的時候總是警惕地不準他進屋,多半是以為他還不知道他睡覺時愛抱玩偶的習慣呢。
應思傑也沒進自己屋,走到走廊盡頭掏出手機翻了翻通訊錄,撥通了曾經熟悉的號碼。
“哎,徐叔叔,是我……哪兒能啊!”應思傑苦不堪言地和徐豐雲磨叽了半天,在一頓保證發誓會去探望這個從小看着自己長大的叔叔之後,終于拐到了正題上:“徐叔叔,有個事兒得請你幫個忙。”
“我就知道,你小子,平時都不知野到哪裏去了,一有事兒就知道找你徐叔叔了吧?說吧,什麽事。”
“想讓您幫我查個車牌號,應該是你們司令部下屬的,空A……”應思傑報完車牌號,再一次保證自己不幹壞事之後,終于得以挂掉電話。他長籲了一口氣,不無自戀地想,有時候太可愛了還真不行,叔叔們一個二個都喜歡,全喊着去家裏玩。
不過徐叔叔家裏那個女兒,叫什麽來着……
應思傑抓耳撓腮地想着,正好撞上出門接熱水的周涵。周涵看應思傑一邊傻笑一邊抓腦袋,奇怪地瞪了他一眼,“喂,你沒事站窗口傻笑幹撒子?”
聽着這一口川普,應思傑還沒側頭就知道是周涵,可一側頭他又不确定了,“哇靠,你接個熱水穿這麽帥幹啥?”
“嘿嘿,帥吧。見女朋友能不穿帥點?”周涵穿出了他最引以為豪的一件風衣,可以完美地掩蓋他的小短腿。應思傑倒是知道周涵新交了個大一的女朋友,感嘆果然小師妹容易上師兄的當。
“約會去?”
“不是不是,我家小染他們新聞社好像出了什麽事,我得載她去學院開會。”
一想到新聞社,應思傑的腦中就立馬浮上何曉的面容。他抓住周涵,敏銳地問:“什麽事?”
周涵被他一吓,仔細一想就明白了,“你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好像是何曉那邊有啥事,如果你覺得蕭容……”周涵話音未落,就聽得“砰”地一聲,隔壁宿舍門被大力拉開,蕭容一改往日淡定作風,風風火火地就沖出去了。
應思傑面色一沉,放開了周涵的手。
“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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