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家庭

張章睡了個大懶覺，差不多十點鐘才起床。餐桌上放着一鍋子粥，外加還有一點海帶絲。大夏天的，喝個涼粥，正好。粥入口軟綿，味道非常不錯。他滿意的喝光了粥，心想，劉平安這人還真不錯，特別是這做飯的手藝，真讓人記挂。

張章考慮要不要去找劉平安讓他直接搬過來和自己住，這樣既可以解決自己的吃飯問題，也可以解決劉平安的打工問題。就M記那點資，都比不上他原先請鐘點工的工資。只可惜，工資再高，也沒有願意在他這裏幹長，都是來個三五天，就直接走了的。實際上他對鐘點工的要求也不算高，除了一天做兩頓飯之外，就是把家裏搞幹淨。但那些鐘點工，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都做不長。就算有願意做下去的人，他又不喜歡人家，事事不順眼。搞到最後，他只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再也不樂意請鐘點工了。

“喂，在做什麽？晚上出來聚一聚。”電話另一頭，張章的發小兼好朋友羅力急吼吼的叫道。

“幹什麽？”張章問，他沒多大興趣。

“侯子不是要去法國了嗎？大夥兒也算是吃一頓散夥飯吧。”羅力提醒他。在大院時，羅力，侯子，張章幾人可是光屁股一起長大的，三人是一樣大。不過後來加入郭青雲這種變态，他大了大家三四歲，卻喜歡跟着他們混，反而和他一般大的孩子玩不來。其實這也不怪郭青雲，這孩子也很可憐，是個外來者，從小腦子有點寧，讀書極笨，同年齡的孩子都不願意和他玩，他就只好與張章這群小幾歲的孩子混在一起。也正是因為這樣，郭青雲沒有讀大學，高中混畢業就開了個酒吧，現在小日子可比他們三人滋潤多了。其實郭青雲除了不會讀書外，腦子聰明得很，還特別有商業頭腦。

“哦，好吧。老地方吧？”張章有些興趣缺缺，最近他心情非常不好。剛剛大學畢業，同學們有的急着找工作，或者讀研，留學什麽的。家長們更是比孩子們還操心，就象侯子他家，就急吼吼的把兒子弄出國留學，羅力的工作也落實了，不久就會去上班，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地方。而只有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家裏人也不過問一聲，就好象那個家裏，從來就沒有過他這個小兒子一樣。

不過想到小兒子，他又自嘲的笑了笑。我這樣，又算什麽張家的兒子。爹沒問過，媽沒管過，實際上來說，他還不知道他媽是哪個呢？就那個爹，也不過是在歡愉的時候，貢獻了一枚精子。他這個意外品，完全是他爸尋歡的附加品，是張家的恥辱。每一次張夫人見到他，就都象是見到可怕的病菌一樣。而他所謂的大哥大姐，與他見面的機會都不多，估計在路上遇上，都有可能認不出來。

張章從小由張爺爺養大。在別人眼裏，他可是張爺爺最疼愛的小孫子，張夫人因為高齡産子，傷了身體，沒有精力無法親自撫養他。但事實呢，張章冷笑，張家人都他媽的一群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從七歲起張爺爺對他，除了物質和嚴厲要求之外，就再也沒給他多少疼愛。有時候，他都能清楚的看到爺爺眼裏的嫌棄，看着他，張爺爺總覺得對不起兒媳。而張爸呢，那完全就是個人渣，對于這個意外來的兒子，他真的當作不存在。

十八歲，上大學前夕，張爺爺去世，留給張章一筆不多不少的錢財，足夠他買個小房子，念完四年大學，還略有富裕。爺爺的喪事過後，張家人一個也沒有關心過張章，沒人管他。他一個人過日子。一晃，四年就過去了。

他清楚的記得，老爺子快不行的時候，他剛高考完，一回家，老爺子就讓人叫他進房，特意和他單獨說了一會兒話。

“你如今也大了。該知道一些事情。我死後，張家你不必回去，這筆錢給你，你自己管自己吧。”老爺子看着這個與自己兒子五成相似的那張臉，心裏很難受。一方面，因為這是他自己的親孫子。他不得不養着他，而且有時候，他也很想疼愛他。但是一看到，他臉上那不屬于張家的那雙漂亮的眼睛，心裏就充滿了厭惡。所以他對張章的感情很複雜，畢竟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再說了七歲前，他可真的很疼愛張章。

“什麽？”張章不解。雖然父母家他基本上沒回去過，但大家都把他當作張家的小兒子啊。

“你不是孫萍的兒子，你的生母我也不知道是誰。”張爺爺有些艱難的說。

“我爸是誰？”張章突然有些明白，自己這些年在張家的尴尬地位了。

“當然是你爸啊。具體情況我也不了解。不過，我勸你不要去找孫萍問。她不會告訴你，而且還有可能因為你的逼問，而發病。”張爺爺喘着氣，斷斷續續的告訴了他一些事，只知道他是張夫人帶回來的，男人出軌，還生下野種，對孫萍來說，打擊太大，以至于張章小的時候，身上經常是青一塊紫一塊的，那都是孫萍弄的。

老爺子發現後，就把張章帶到了身邊，大家還真以為孫萍是不待見這個差點要了她命才生下的兒子。後來，孫萍一見到張章就不正常，家裏人都明白她精神有些不對頭，但只要不見到張章，不聽到有關張章的一切，她都很正常。這時張章七歲，老爺子知道了張章的身世。也就是從這時起，老爺子對張章的感情起了極大的變化。從過去那種千依百順的溺愛，一轉眼就變成了嚴厲的教育，甚至漠視。大家還以為老爺子只是為了孩子好，想把這個象小霸王一樣的調皮小子教育過來。

為了讓她正常的生活着，張夫人兩夫妻一直遠離本城，在外省生活，張爸位高權重，張夫人也是個不小的官員。至于張大哥和張大姐，在張章出生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離開了家，張大姐那年十九歲，已經工作。張大哥，十七歲，第二年也進了部隊。所以他們都遠離張家和張章，過着自己的日子。而張爺爺在知道張章的身世後，對兒媳的不滿就變成了愧疚，面對張章時就會不自覺的感到不舒服。

老爺子不希望張章去打攪孫萍他們一家子的生活，也不希望世人知道張章的身世，那可是他兒子一生的污點。但他臨死前又總覺得自己對不起張章，這十一年來，他只是偶爾盡到家人的責任去疼愛和關心張章。現在這個孩子又将要失去自己這個唯一的依靠，老爺子連走都走得不安逸，又拖了近三個月，看着張章弄好了房子上了大學，才不情不願的閉上了眼睛。

一想到這些糟心事，張章就煩燥起來。有時候，他想去找找自己的生母，但一點兒線索也沒有，他不知道從何處下手。去問自己的父親吧，他一想到這個男人這麽多年的所作所為，就不想見到他。張家其他的人，他更不知道該如何去問。

侯子，郭青雲，羅力，這三個人多少有些了解他的事情，但大家還真不知道他是個所謂的野種。大家只知道，張夫人不喜歡這個差點要了自己命才生下的兒子，當然這都是張家人對外面的說詞。而張章爸爸對他也沒有什麽感情，唯一疼愛他的爺爺，又已經去世。大學四年，張章成熟了不少，以前那個霸王一樣直爽的張章，也變得有心事了。大家還都笑：“以為你這小子，會一直是個拿拳頭說話的人呢。”

“我現在也會用拳頭說話啊。”張章笑，打了個哈哈混過去了。就算是再好的朋友，有關他身世的事情，他也說不出口。

晚上的聚會人不多，除了他們四個之外，其間還夾着兩個女生，一個叫童芸，一個叫文婧。這兩個都是侯子的同班同學，童芸家裏做大生意的很有錢，她喜歡侯子，想跟着一起去法國。侯子對童芸的感情很微妙，一方面不曾表達過愛意，另一方面，卻又粘粘乎乎。讓人看不透。

而文婧明顯的喜歡張章，但張章一向對女生不感冒，因她是童芸的好朋友，兩人一向成對出入，看在侯子的面子上，張章有時也不得不敷衍一下她。但大家都看得出來，張章不喜歡文婧，就連童芸也勸告過文婧了，所以現在文婧一見到張章，就故意和羅力說話，顯示親密。弄得羅力如坐針氈，他也不喜歡這種嬌滴滴的女生。羅力也算得上是他們四人當中，最沒心沒肺的家夥，家庭和睦，又有勢力，從小就在家人的極度關愛中長大，搞得他現在已經二十二歲，大學畢業了，也象個小孩子。

郭青雲原本就比他們大幾歲，又早就在社會中爬摸打滾了好幾年，人精一樣的，哪裏看不出來，只得象花蝴蝶一樣的，和文婧說說笑話，又逗逗童芸，有了他，氣氛總算是沒那麽尴尬。

張章沒什麽興致，一直在喝酒，郭青雲費了好大勁，在羅力的幫助下，總算是把一頓飯吃完了，算得上是賓主盡歡。

侯子照例去送童芸，本來文婧一向是和童芸一起走，這回竟然說：“你們都走吧，我先回家去了，家裏還有事。”

張章，羅力，郭青雲正好樂得輕閑，送她上了車，各回各家。

到家時，已經九點多了，張章又想起劉平安，也不知道這家夥今晚上怎麽過，而且他電飯煲還在自己家，心裏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這個點去找他，又有點不适合了，掏出手機來，才想起不知道劉平安的電話，其實他根本就沒有手機，這聯系真是不方便啊。他又想到，是不是該給劉平安弄個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