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老板卷錢跑了(下) (1)

大雨造成了交通堵塞,糧食運不進來,城裏開始人心惶惶。

這樣的人心惶惶正是一部分人渴望看到的。

西街米行二樓,幾個米行老板坐成了一圈。

“今天叫大家來,是有好事,我是個實在人,有錢大家一起賺。”米行張老板把電報拿了出來:“現在上海糧食價格已經翻到這個數了。”

他伸出手,比了一個六。

旁邊的老板不以為然,道:“張兄,就六倍就把你高興成這個樣子了?平城再過幾天,也能到這個價格。”

六倍而已,也值得如此大驚小怪

“不是六倍,是六十倍。”張老板說道。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不會吧,我也有小道消息,國外不賣糧食給我們,但是川糧已經在去往上海的路上,緊急調了幾千萬斤。”中間有人反應過來,說道。

張老板淡淡道:“沒用,上海的糧商們已經放話了,政府放多少糧食出來,他們就能收多少糧食,他們可不是說說而已,他們有這個實力,到時候,上海糧食的價格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他們敢這樣說也不是沒有原因,前幾年糧食全部卡在糧商手裏,糧價漲得飛快,一天一個價格,那個時候可真是大家的好日子。

“我表叔他們在上海已經賺得盆滿缽滿了,現在就看各位兄臺有沒有想法了。”張老板看向了衆人,他的目光放在了角落裏的老李身上,“現在的唯一問題是咱們怎麽把糧食運出去。”

老李穿着灰撲撲的中山服,戴着一副眼鏡,不像是商人,反倒是讀書人模樣。

衆人聽到這個話也反映了過來,現在大雨隔絕了平城,外界的糧食運不進來,同樣的,裏面的糧食也運不出去。

“這……老張,那你說這些沒用,糧食運不出去我們也只能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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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他也不可能來找大家商量,他這段時間找遍了所有馬幫,果然沒有一個敢走狗兒山。

他從其中一個馬幫那裏知道了一個事情,同樣是糧商的李老板解放前曾經是馬幫,日本鬼子來的時候,他帶着他的馬幫曾經在狗兒山上接應逃難的人。

張老板的意圖很直接,然而李老板始終沒有開口說話。

“老李,你以前不是馬幫嗎?”

李老板這才笑呵呵道:“我以前是馬幫沒錯,可這個天氣,我也沒辦法。”

“你們以前走過狗兒山運人運物,不比現在困難嗎?”張老板道。

李老板臉上笑容不減:“情況不一樣,那個時候都是逃難的,走狗兒山可能會死,不走,被日本鬼子抓住了,那可就是生不如死了,現在還沒有到這個地步。”

李老板看着張老板:“張老板是聰明人,應當不會去冒着個險才對。”

張老板自然是不會冒這個險的,他是老板,他是想讓下面的人去做。

“李老板,這就是你想錯了,又不是讓你親自去,就算是中間冒點險,有一些糧食損失也沒事,那可是60倍,什麽樣的損失拿不回來?”張老板以為李老板所說的冒險是糧食損失。

“張老板說得也對。”李老板樂呵呵地說道,他那張臉上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麽,“只是我這個年紀,經歷的事情太多了,現在這個情況,我只想求個溫飽就行。”

李老板說完以後,站了起來,看向了外面的雨幕,道:“各位,我家裏還有人等我回去,先走一步。”

他說完,拿起了放在門口的雨傘,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了下來,正好看到了牆上噴的宣傳語。

——與人民作對的人終将走向滅亡。

他停頓了一下,看了一下身後這群人,他們臉上野心在滋長,沒有注意到現在已經不是前幾年了。

“各位也早點回家吧。”他還是提醒道。

衆人見他這樣,心裏呸了一聲,覺得他肯定是想要自己送糧食出去。

既然糧食不能送去上海發財,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有了新的主意。

“那就把平城的糧食價格再翻一番。”

于是越來越多的流言吹進了平城的大街小巷,帶起了一陣陣恐慌。

“雨太大了,糧食運不進來,現在全部都爛在城外了。”

“可不是,就算是雨停了,那些沒有爛的糧食估計也發黴爛了。”

“這兩天糧點不是一直在說運輸隊要來了嗎,從良平那邊走。”也有人還保持着理智。

“怎麽可能,從那邊走,要翻過七八座山,狗兒山那邊那麽窄的山路,這麽大的雨,還要背糧食,能過來嗎?”

“別聽她們的,我有可靠消息,糧食全都爛在城外了,運輸隊也是人,他們都回家了,大家還是快去米行那裏搶一點糧食吧,去晚了估計就沒有了。”

“你們知道的太少了,就算是這一次橋沒事也沒用,糧站早就沒有糧了,面粉廠提前得到了消息了,要他們改變加工方式,制造九二米,八一面,以後我們再也買不到精白米,精白面了,現在形勢也是越來越難了,大家還是多去買一些米回來,現在貴是貴了一些,好歹還能買到。”

這樣的流言一出來,随之而來的是更加猖狂的糧食漲價,城裏的酒精廠,織布廠,釀酒廠都停工了。

振興機械廠自然也沒有人來了,他們鬧了兩天,最後确定剩下的這個少東家什麽也拿不出來,最後只能砸了振興機械廠的招牌,憤憤離開了。

幾乎整個平城都默認,這個機械廠要倒閉了。

年英不是沒有想過辦法,可是眼下這個大環境,工會,銀行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解決城市的糧食問題更重要。

她自己也走投無路了。

這天晚上,年英給芙蓉城的機械廠發了電報,她想把平安介紹給了他們,她現在留着平安,也是耽擱人家。

芙蓉城機械廠的同學關切地問道:“那你們現在準備怎麽辦?”

“我不知道。”不只是她,城裏的人都陷入了恐慌,幾年前的饑荒的陰影又一次籠罩在城市上空。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此刻的大環境壓垮了她,她一個人站在機械廠外面的大街上,看着街上匆匆忙忙的人們,她開始思考,父親是不是猜到了此刻,所以提前跑了。

頭頂出現了一把黑色的傘。

年英轉過頭,平安斜背着挎包,舉着傘站在她身後,她依舊平靜溫和,開口道:“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你說。”

“東街米鋪李老板和一群能人志士在籌備廣播站,想要找你借兩臺柴油發電機。”

“現在?”年英有些不可思議。

“對,現在。”平安看懂了她的疑惑,說道:“什麽都做不了的時候,就做一些正确的事情。”

外面雨越下越大,根據氣象那邊的消息,接下來半個月都是雨天。

年英不抱希望了,現在這個情況,城裏不亂起來就算是好事,工廠是沒有救了,那她幹脆也去做點準确的事情。

“我也去幫忙吧,總比現在什麽都不做好。”

“唐媽,聽她們說,城裏現在亂得很。”黃春花湊到了胡寡婦身邊,小聲說道。

她之前都是叫胡寡婦胡嬸,到了這個運輸糧食的隊伍後,發現大家都是叫唐媽,她也跟着一起叫唐媽了。

她們現在在同林鎮休息,同林鎮的同志們給她們端了熱水,又端了熱騰騰的蒸紅薯,自然也說了城裏現在的情況。

胡寡婦這段時間聽國家政策聽得多了,她也懂了很多,說道:“等糧食進了城,糧食價格就會降下來,大家知道有糧食了,就不會慌了。”

黃春花點了點頭,說道:“也是這個道理,吃飽了就不慌了。”

她們說話的時候,同林鎮的同志們已經開始下一趟運輸了,她們排着隊,帶着這些從雨蘭鎮過來的糧食,送去下一個小鎮。

在那裏,會有同志接過這個任務,再送去香金鎮。

胡寡婦幾個人躺在那裏,一開始的汗流雨下,累了以後幾人坐在一邊,同林鎮的同志又給大家拿了一簸箕香噴噴的玉米馍過來。

“這是鄉親們送來的,這個玉米還是咱們國家要推的新種玉米,那個棒子可大了。”

黃春花看着她們,愣住了。

等到大家走了,黃春花湊到了胡寡婦身邊,小聲說道:“她們怎麽還給我們拿吃的?”

盡管她們搬運糧食……可……這些糧食都是送去城裏,也不是留在這裏,這些人跟她們無親無故的,怎麽還要送她們吃的?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情景。

胡寡婦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咬了一口熱騰騰的玉米馍,只覺得心裏也跟着一起暖和了起來。

“她們人好。”胡寡婦說道。

現在好像所有人都不一樣了,他們剛進同林鎮的時候,也看到了一些鄉親們,他們的目光那樣的親切,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親人一般。

“是啊,現在的人也是越來越好了,我們運東西的時候大家都不認識,可是一見面就覺得都是一家人,說不出來的親密。”

胡寡婦知道,黃春花說的是這次運輸的事情,一路上大家相互照顧,生怕誰落了隊。

“以往也是這麽累,可是今天真的不一樣。我從來沒有這麽累,還這麽開心過。”黃春花躺在稻草上,聽着外面的雨聲咬了一口玉米馍。

胡寡婦點了點頭,她心裏也覺得說不出來的快活,她不明白這種感情是怎麽來的,可她隐隐約約的覺得,這種感情來源于李振花曾經說過的偉大的事業。

黃春花完全閑不住,又湊了過來,小聲說道:“你看了她們這邊的玉米棒子沒?”

她一邊說一邊比劃:“足足這麽大,說是什麽金皇後品種,是國家發下來的,在他們這裏試種,聽他們說明年就給我們鎮也發種子,他們今年收成的時候,收了好多玉米。”

“我們明年肯定也能這樣,現在這個日子真的是越過越好了,以前想都不敢想這種好日子。”

胡寡婦擡起頭,看着這個年輕姑娘,一瞬間這個姑娘在她眼裏好像換了一個人,以往大家都好像是埋着頭在做一些痛苦的事情,身體在顫抖,忍受着那種痛苦,每一刻都是難熬的,而此刻,她眼神那麽亮,整個人身上洋溢着是孩童才會有的那種幸福和快樂。

這個樣子是多麽的熟悉。

胡寡婦想起了曾經的曬谷壩,想起了那些知識青年,他們背着谷子彎着腰,他們看上去那麽高興。

胡寡婦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什麽,她握着黃春花的手,心裏有無數溫和的話想跟她說,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只能像母親那樣溫和地說道:“玉米馍幹,你再喝點湯。”

黃春花喝了一碗湯,外面似乎有什麽動靜。

黃春花趕緊出去。

原來是外面的曬谷壩有人在用推車推糧食,推車陷入泥坑裏了,怎麽都推不出來。

黃春花挺起了胸膛,所有人都在認真的幹活,這種氣氛讓她豪氣沖天:“我來吧!”

胡寡婦走出來的時候,黃春花正跟一群不認識的人嘿喲嘿喲的推推車,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黃春花這個年輕姑娘和她以前遇到的姑娘不一樣,和李振花不一樣,和她女兒也不一樣。

她很喜歡這個年輕姑娘。

城裏的情況越來越不樂觀了,各種牛鬼馬蛇都出來了,晚上甚至有特務□□/槍。

李老板店裏的米已經清空了,他自己都沒有留下多少米。

“謝謝你們的柴油發電機。”李老板對年英說道:“等到我們這邊辦起來,到時候給你們機械廠打廣告。”

年英對于這個話沒有抱太大希望,而是道:“你們還需要人嗎?我們兩個人也想來幫忙。”

“那敢情好,我們就是缺人。”李老板也知道機械廠的事情,又說道,“你們也別着急,我聽說城外的運輸隊已經在想辦法把糧食送進來了,等到糧食到了,你們機械廠的轉機也就到了。”

城外,大家來來回回地搬運,翻過了一座又一座山。

35萬斤糧食,包括了玉米,小麥,谷子。

雨蘭鎮的衆人只靠人力,全部送到了同林鎮,接下來就靠同林鎮了。

終于把所有的危險糧都送完了。

胡寡婦和其他人一樣,累得癱在同林鎮的大廳裏,她的全身都在痛,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嘴角不住的上揚。

“同志們辛苦了!”

“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等一下,正好大家都在這裏,拍個照做紀念。”有個年輕姑娘走了進來,說道:“紀念大家完成了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胡寡婦看到了以後,本能地想要往後退把前面的位置讓出來給年輕人,在她看來,這種事情應該是她們年輕人的事情,卻立馬被人拉住了,被推到了前面。

“唐媽別不好意思啊,拍個照。”

大家站成了兩排,胡寡婦站在第一排人群中,左右都是年輕人,她也學着她們的樣子,露出了笑容。

黃春花則是新奇地看着這一切,心裏湧上了一種驕傲的情緒。

另一邊,同林鎮的負責人走了過來:“張霆同志,是這樣的,收到了上面的通知,我們需要幾個雨蘭鎮糧倉的同志去香金鎮做對接。”

張霆是雨蘭鎮的主任。

大家運了五天糧食,此刻腰酸背痛,但大家依舊在舉手:“我去。”

“只用去兩個人,我去,再選一個人就行。”主任說道:“肩膀受了傷,腳磨破皮的就不要去。”

胡寡婦也舉了手:“我去吧。”

“我女兒在城裏,我和大家一起去送糧食,也能去看看她。”胡寡婦補充道。

黃春花立馬舉了手:“我也是。”

主任:“已經有兩個人了,夠了,你這兩天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我不需要休息,我男人以為我去香金鎮了,所以我一定要去見世面,要不然回去我男人又要笑話我。”

“那你也去!”主任樂呵呵地說道,甚是好說話。

香金鎮不愧是比較富有的小鎮,糧倉比他們的糧倉整整大了三倍。

不僅如此,他們的糧倉裏面還有專門的運輸線,不用像他們那個小糧倉那樣全靠人工搬運。

最後,胡寡婦和主任站在火力烘幹塔前,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黃春花不太懂這些,可是她依舊非常興奮:“這裏比我們那裏好太多了,我看到了汽車了!也不知道那是怎麽做的,怎麽就自己就能跑了。”

“要是我們也能有這個該多好。”主任說道。

胡寡婦也點了點頭,她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這個是怎麽做的,咱們也建一個吧。”

香金鎮的糧倉負責人正在監管烘幹塔裏面的情況,看到他們兩個人,不斷地誇道:“還好你們厲害,這些糧食再送來晚一點肯定都壞了,你們到這邊來簽個字。”

于是主任帶着胡寡婦對雨蘭鎮送過來的糧食進行對接,從早上忙到了晚上,對接才完全結束。

胡寡婦這才有時間詢問城裏的情況。

“連接城裏的大橋被水沖垮了,現在工程隊正在搶修,大概要半個月才能修好。”對方回答道。

“那城裏怎麽辦?”

“現在準備從良平那邊走。”

胡寡婦立馬說道:“我以前逃難的時候走過那條路,我能去嗎?”

主任看向這個平時不多言不多語的寡婦,只覺得對方真的是……出乎意料地勇猛!

“女同志啊,你真是我們的好同志!”香金鎮來對接的人是個年輕姑娘,一聽這話立馬就握住了她的手:“我們現在熟悉路的人就是少。”

胡寡婦被這樣亮晶晶的充滿希望的目光看着,整個人被燙到了一樣,身體的血液都在沸騰,一瞬間,她像是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那個時候,她也曾經想過要幹點大事,後來,活着這一件事就耗光了所有的精力。.

黃春花立馬也舉了手:“同志,我也去吧,我力氣大。”

“我們求之不得,現在國家就是需要你們這樣的人才!”

這一次,胡寡婦見到了更多的同志,有香金鎮的同志,也有良平那個方向的同志。

因為各種原因,這一次來運輸糧食的有一大半女同志。

大家并不熟悉對方,可是見面的時候,都覺得彼此非常親切。

因為這一次的運輸任務路途遠,山路險,運輸負責人把大家分成了十人一組。

“我們這一次的任務意義非常重大,平城的兄弟姐妹們正在等我們的糧食。”

“我們國家有五千年的歷史,每一段輝煌都離不開我們農民的血淚,不管是奴隸社會,封建社會,還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我們農民一直被壓在最底層,我們有地很苦,大半都要給地主,還要忍受地主的欺壓,我們沒有地的時候就更苦了,可我們為什麽要過這樣的生活,我們哪一個不是天沒亮就到了地裏,天黑了才能回家,我們哪一個不是肩能扛手能提!那地裏長出來的莊稼沒有我們的汗水嗎?沒有人記得我們的功勞!”

人群中,黃春花想起了自己在田裏的日子,在地裏的日子,被人瞧不起的日子。

不需要交流,過去的日子如同陰雲一般籠罩在每一個人身上,大家都想起來過去的那些日子,她們不是木頭,她們也有自己的感情,可從小到大,她們的一切都被狠狠地踐踏着。

她們不是沒有過痛苦,沒有過不平,只是周圍的一切把她們狠狠地壓制住了,她們在痛苦中熬過了活着的每一天。

“可現在不一樣了,新中國成立了,跟歷史上所有的國家都不一樣,這個新國家是我們人民的國家,不再是皇帝的,不再是地主的,我們迎來了大解放,地主倒了,我們也有了田地,我們也能當家做主了!”

胡寡婦想起了分田地的時候,她們知道女人也能分到地,所有人都在歡呼。

“這一次的運輸糧食不僅僅是為了平城的同胞們,也是為了我們自己!我們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也要證明給自己看!我們不再是封建社會的奴隸,我們不再縮在角落裏無人看見我們的功勞,我們也要走上歷史的舞臺,我們能夠跟上新時代的步伐,跟上新中國的步伐,我們也是新中國的主人,我們能夠在新中國需要我們的時候奉獻出我們的力量!”一個陌生的女人在進行運輸前的動員。

人群中,胡寡婦聽着聽着,什麽東西在她的胸腔裏沸騰,翻滾,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我們也是新中國的主人!”

胡寡婦情不自禁跟着一起喊了出來。

這聲音如此之大,她活了這麽久,從來沒有這麽大聲地表達過什麽。

她喊出來以後,又回過神來,看到大家看過來的目光,來不及看那裏面有什麽,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然而下一秒——

“我們也是新中國的主人!”

這一次,所有人跟着一起喊了出來。

這句話如此有力量,當它從嘴裏沖出來那一瞬間,有某種東西,一直壓在她們身上的某種東西,仿佛一下子破碎了,所有人莫名的輕快了起來。

一種快活的氛圍湧動在所有人之間。

是啊!新中國成立了!鬼子倒了,地主也倒了!

“我們也是新中國的主人!”

這聲音越來越大,在大雨中彙聚成了一股力量,湧動在所有人的心中。

新中國。

在她們看來,這是多麽美的字眼!

曾經,國家,主人等詞那麽大,和她們扯不上任何關系。

而如今,黃春花站在人群中,她的周圍幾乎都是農民同志,和她差不多大的同志,一種強大的感情流轉在她們中間,靈魂中有一些死去的東西,仿佛又活了過來,正在跳躍歡呼。

“我們也是新中國的主人!城鄉同胞團結起來共度難關!”

這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大,仿佛要傳到那遙遠的縣城裏去,仿佛要讓所有人明白,她們終于走上了歷史的舞臺。

胡寡婦莫名地熱淚盈眶,這是一個全新的國家!這是她的國家,而這個國家需要她!

她突然明白了,為什麽這段時間那麽累還那麽快樂。

因為值得啊!和過去的一切都不一樣了!以前的苦是沒有希望的,沒有意義的,而現在,她做的一切能夠幫助這個國家有更好的未來,一切都是有意義有希望的。

她突然明白了,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樣一種存在,能夠讓你在累得手指都動不了的時候,心裏依舊覺得快樂滿足。

“走!我們去運糧食!”黃春花喊道。

“走走走!”

“我力氣大的很,我能背80斤!”

大家的聲音裏充滿了歡喜,臉上都帶着笑,一下子就像是回到了孩童時代,對一切都充滿了希望,周圍站着的明明都是陌生人,此時卻感覺如此的親切。

黃春花一下子想起了曾經在村子裏的日子,想起了小時候,因為她們家沒有兒子總是被其他人笑話,說是斷了根本。

她從來都覺得不對,可她說不出來到底哪兒不對,每一天的日子都覺得難受,她又說不清楚到底哪兒難受。

如今,她站在這裏,這個陌生的地方,和一群陌生的女人站在一起,大家不需要說太多,過去的生活已經說明了一切。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氣,那些年,她們被打斷的脊背,跟着這個新世界一起長了出來。

一種陌生的情緒在血液裏流淌,隐隐發燙沸騰。

胡寡婦側過身,她從另外一個女人那裏知道正在講話的女人是香金鎮婦女主任,曾經參加過抗日戰争,殺過日本鬼子,而這一次送糧是她號召了香金鎮的婦女們。

胡寡婦擡起頭,看向女人,只覺得對方無比偉岸,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這個人,心裏湧上了一種渴望,她想要跟在她身後做事。

平城裏。

李老板帶着年英和平安到了縣城人民文化館。

“文化館也是剛建立起來,上面的意思是先把廣播搞起來,咱們平城的宣傳一定要抓緊,免得有一些人在裏面渾水摸魚,弄得大家心慌慌,無心生産。”

年英認同地點了點頭,這段時間混水摸魚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道:“我們能幫忙的肯定會盡力幫。”

“你們兩個都是文化人,能夠幫我們不少忙,我們找到了很多圖紙,可是工人們看不懂,需要你們幫忙,現在的情況是只有一臺五燈收音機,還有一架上海牌的擴音機,但是輸出功率低,咱們整個城至少還需要200個喇叭,一方面這個輸出功率帶不起這麽多喇叭,另一方面我們也找不到200個喇叭。”李老板嘆了一口氣。

現有的喇叭是上海生産的舌簧喇叭,僅有十只,這還是從外地商人那裏買來的,本地并沒有生産,價格非常高。

平安看了看她們的喇叭,道:“這個能給我研究一下嗎?”

年英有些驚訝,平安這個也懂嗎?

平安解釋道:“不太懂,但是我們學校以前有關于無線廣播設備的教科書,可以研究。”

年英和平安這個時候才走進了他們現在的工作間。

年英愣住了。

原本的舊貨店被清空了,裏面堆放着的是各種儀器,後面搭了一個雨棚。

年英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們在用一個相機的裁紙刀切鋁箔,另一邊是兩臺……

年英認真地看了好幾遍,才發現,這是兩臺腳踏的沖床,應該是做鉚接用的。

年英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破爛的沖床。

這裏便是他們的工作間了?

李老板何嘗不知道他們條件差,但現在的情況可沒有給時間籌備。

平城之所以人心惶惶,是因為敵人散播謠言,動搖人心。

上面已經發現了問題,如果能夠建立起廣播站,必然能夠把人民和新中國緊緊聯系在一起。

李老板又問道:“其實喇叭和擴音機我能夠想辦法解決,現在最大的問題應該是線路問題。”

平安想了想,說道:“電話線路應該可以用,就是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給我們用。”

“啊?”李老板不太懂這些。

“現在的技術只能單向運輸,如果借給我們用了,電話就打不出去了。”

“我去找郵政局協商。”李老板說着就往外走:“你們倆幫我監督一下這邊的生産情況。”

年英看着他們這個設備條件,總覺得很難。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就只有一個擴音機,幾個喇叭。

沒有線路,沒有話筒,沒有收音機,沒有足夠的喇叭。

年英心裏想着,幾乎不可能完成。

大雨中運糧食太難了,狗兒山前面的部分還能夠勉強允許牛馬板車通過,到了山腳下,後面就全部需要人工了。

“咱們這一次的運輸工作非常特殊,以前我們的糧食運輸都是實行雨天灌包晴天發運原則,這一次情況非常緊急,”領頭的人在吩咐大家:“十個人為一組,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發揚互助友愛的精神。”

“咱們此去的路非常的險要,一切以人為主,不要搶路,不要單獨行動,聽從組長的指揮,大家一定要做到前後照顧,同去同歸!”

因為胡寡婦本身就是糧食工作者,又對這邊的路很熟悉,于是她便是她們這個小組的組長,她認真地聽着所有的要求,生怕錯過了一點。

很快,衆人便背着糧食上路了。

起初是爬山,山裏反而比外面的路好走一些,因為沒有那麽多泥土,也就不容易滑倒。

黃春花還在說:“這點路也不算危險。”

胡寡婦擡起頭,道:“困難的是後面那段路。”

那是狗兒山臨近山頂的位置,聽說是古時候的人逃避戰争,一點一點的鑿出了一條路。

當年,她背着女兒從這裏過的時候,差點就摔下去。

曾經以為她永遠不會再回來這裏了。

而現在,胡寡婦看到了前面的路。

她愣了一下,曾經那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護欄的地方,現在居然有鐵索了。

“香金鎮的鐵匠們之前聽說咱們要走這條路運輸糧食,他們提前過來在這邊打了鐵索。”前面知道情況的人說道。

胡寡婦看着那鐵索,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不一樣了。真的不一樣了。

年英這幾天待在這裏,她刷新了自己的認知。

曾經她以為她坐了那麽遠的馬車去找平安,這就算吃苦耐勞了。

而現在,他們在一個雨棚裏,白天在雨棚裏幹活,晚上去弄土胚蓋廠房。

本來想說讓他們搬到他們的工廠去,但李老板拒絕了。

大部分設備都是去借的,西南工業部借了好幾臺實驗桌,而幾乎所有的活都是靠手工,稍不注意就鮮血淋漓。

年英跟在後面幫忙,她也是真的佩服,平安和另外幾個技術人員正在嘗試溶解酒石,然後固定成晶片做成喇叭。

幾個人沒日沒夜地弄,很快就做出來了。

“現在就看線路問題了。”平安臉上帶着笑。

而此時,李老板跑了進來。

“大好事!”李老板說道,“文化館的同志幫我們和郵電局說好了,我們可以用電話線路!不僅如此,郵電局還會派人過來幫我們安裝喇叭!”

這也太好了吧!

李老板說着拿出了一張紙,開始畫了起來:“郵電局那邊在城裏有5對電話線路,一共28杆,老城那邊有一條,瓷口有兩條,十字街的位置有三條,之前因為戰争的原因毀掉了兩條,我們可以想辦法把它重新架設起來,我們每天有一個小時的廣播時間。”

李老板把單線運輸問題說了,郵電局考慮到這個問題,于是讓他們每天只能定點播一個小時。

“你們在這裏等着。”

年英和平安愣了一下,都沒有說已經沒有糧食了的事情。

兩個人把之前她們買的米都背了過來,大家也得吃飯。

這邊的工人每天太辛苦了,每天一大早就得扛着木杆出去搭線路。

因為工人太少了,李老板,年英和平安也跟着一起扛木杆。

三個人在搭城南的十字街時,遇到了一點麻煩。

這裏正是張老板的糧行所在地。

排了長長的隊伍買糧食。

張老板從裏面走了出來,看到了三個人,立馬就走了過來。

“老李,你這是在幹什麽?”他出來的時候,身邊還跟了兩個夥計給他打傘。

李老板這邊,三個人都在雨中,李老板全身濕透了,頭發都貼着額頭,眯着眼睛,人還得堵着木杆,狼狽不已。

年英知道這兩個人的恩怨,只覺得李老板此刻太尴尬了。

結果沒有想到,李老板依舊樂呵呵的,語氣裏都是喜悅,說道:“文化館決定要建廣播站,我和幾個兄弟姐妹一起承包了這個任務,等過兩天張老板這裏就能夠收聽天下事了。”

他也沒有跟人生氣,語氣很是平和,張老板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也不好拒絕他們就在這裏搭線路。

他看了看這三個門外漢,道:“那我就等着在這裏收聽天下事。”

很明顯他是不相信他們能夠把廣播站辦出來的。

另一邊,胡寡婦一行人已經穿越了狗兒山。

平城出現在眼前時,胡寡婦覺得吃驚不已,怎麽會這麽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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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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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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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