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豺狼

晉惕的脾氣火爆上來真會殺人, 他手下有那麽多手執利刃的衛兵,整個賀府都處于晉惕的重重圍困中,人人都替沈舟頤捏一把冷汗。

但按律法來說, 沈舟頤并無罪咎, 晉惕完全沒有任何權利誅殺沈舟頤, 甚至晉惕私自帶兵闖入別人的民宅觸犯大忌,沈舟頤可以反過來告他。

外人眼中,晉惕此番多少有點恃功揚威的意思。

在邊關苦熬的這段時日裏,晉惕半刻也沒對沈舟頤放松過, 一直命顧時卿密切監視賀府的動靜。他知道德貴死于沈舟頤手,邱二也死于沈舟頤手,為了跟他搶戋戋, 沈舟頤已經到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 他莫名其妙當孩爹多半也是沈舟頤設計的……但知道也僅僅是知道, 沒什麽用, 他并抓不到能置沈舟頤死命的實質證據。

殺個平民不算什麽,頂多吃樁官司名聲不好些, 晉惕在心中安慰自己。他非是那等粗暴的武夫,但現在的情形唯有以暴制暴。他剛剛為聖上大敗柔羌,難道聖上會因為殺一個平民懲處他不成?

殺掉沈舟頤,無窮的煩惱都會随之消弭。

身後刀光劍影, 戋戋卻猶如個耳聾目盲的人, 癡癡怔怔離開, 對那兩個男人的傾軋絲毫不加理會。

她真是失望已極, 厭倦已極。襦裙涼絲絲地塌在肌膚上, 她全身都是濕的, 連續打幾個噴嚏, 冷得厲害。那兩個男人就算把天都打塌下來,也不及她此刻換件衣服、喝碗姜湯來得重要。

晉惕待要血洗沈家,宮裏的聖旨忽然傳來,陛下龍顏大怒,斥責晉惕回朝後不先入宮觐見、上繳兵權,反而到平民百姓的私宅中胡鬧。

魏王夫婦也甚為愠怒,他們還在家中幹巴巴盼望晉惕歸來,久久不見晉惕蹤影,還以為晉惕路上出什麽意外……不料他們的兒子早就回來了,眼裏只有賀若冰那個賤.人。若不是沈舟頤從中阻攔,他怕是早鑽到賀若冰被窩裏了。

“您只顧及自己的兒女私情,魯莽妄為,連父母大人都忤逆麽?”

宮裏的張公公翹首以待,連聲催促,晉惕不願就此放過沈舟頤,咬牙切齒。

沈舟頤以折扇輕輕推開晉惕指向自己的劍,“世子爺若再不回去,恐怕身首異處的就是您了。”

晉惕最厭惡沈舟頤這副嘴臉,就是他從中作梗,毀掉自己和戋戋的一生。晉惕雙眸積蓄怨毒的毒液,他不會放過沈舟頤的,絕不會,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且走着瞧吧。

涵秋回去給戋戋換洗,戋戋抽噎哽咽,始終無法平定心緒。

涵秋小心翼翼勸道:“公子平時不這樣的,今日因為世子過來搗亂,他才對您心腸硬些,夫人可莫要介懷。您總是這麽哭,哭花容顏,到最後看笑話的還不是月姬那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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戋戋欲獨自靜靜,叫涵秋先退下。

她明白,沈舟頤不是因為晉惕才對自己疾言厲色的,他把她當仇人,洩慾工具和複仇對象,時時刻刻都想殺掉她,她的尊嚴他也可以随意踐踏。她之前還想過和沈舟頤和解,真乃異想天開,他說得沒錯,她和他是宿仇,不共戴天,注定你死我活。

戋戋把卧房門從裏面反鎖,沈舟頤要來的話,除非他有本事把這扇門給卸掉,否則她絕不讓他踏入自己的閨房半步。昏昏沉沉睡一宿,時暈時醒,慶幸的是,直到翌日晨曦灑在戋戋淚膻的臉頰時,沈舟頤也并沒來騷擾她。

她神志略略清醒,才懶得過問沈舟頤這一晚上去哪。他是宿在月姬處也好,出去眠花問柳也罷,就算再納兩百房妾室也跟她半分幹系都無。

戋戋打定主意,和離,或者休夫,或者逃……若私逃再失敗被沈舟頤抓住,抓住就抓住吧,他把她打死也好,左右這日子她不打算過下去了。

抱着破釜沉舟的念頭,她心緒反而放輕松些。

戋戋叫來涵秋為自己梳洗,熱水暈開眼睑下幹皺皺的淚痕。簡單盤個發髻後,她郁郁打開門,賀府蟬鳴幽幽鳥語寂寂,她還得去給賀老太君請安。

她情緒低落,刻意避開沈舟頤。可在賀老太君的壽安堂前,還是和沈舟頤不期而遇。斯人陰魂不散地糾纏她,她低着頭往左走,那人的雙腳也跟着向左;往右,那人也跟着向右。來回往複好幾遭,都沒逃得出去。

戋戋窩火,索性不去壽安堂,回頭旋走,沈舟頤又擋在她面前。兩人四目相對,氣氛窒息凝滞到極點。他抿抿唇,突兀地問道:“昨夜鎖門做什麽?”

沈舟頤昨晚果然找過她。

戋戋啞着嗓子說:“我的閨房,我想鎖就鎖。”滿是敵意。

沈舟頤微嗔:“你吃槍藥了?”

他情緒比昨日平複些。

“今晚別鎖吧。”

“昨日……是我魯莽,我認錯。”

戋戋頗有森意,“你說不鎖就不鎖麽,我偏鎖。你那房美妾沒把你伺候舒服嗎?去勾欄多納幾房就好了。”

沈舟頤聞言亦板起臉,“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今晚要再鎖門,我真卸你的門板。”

戋戋甩下氣話,跺腳:“随你。”

拂袖就走,沈舟頤長臂一伸将她撈住,不管她死命掙紮,徑而把她往就近的書房擄。他道:“我真該好好教訓了你!”戋戋悲哀嚎道:“救命!”可惜沒人救她。

她被沈舟頤扛起,拼命敲打他的後背,卻無濟于事。眼前光線漸漸暗下來,書房門砰地被劇烈關上。

書房沒有像樣的床榻,只有張來回晃蕩的躺椅。沈舟頤棄躺椅不用,随手推掉書案上那些賬本和藥方,将她嬌小的身子擱上去,同時锢住她撥浪鼓般扭動掙紮的兩只手腕。

烏檀木書案堅硬,戋戋立時感到刻骨的寒涼。可被他按着,宛若五指山,脫離不得。她複又啜涕起來,凄凄慘慘,哭得像殺豬。

沈舟頤沒半點憐香惜玉的心,忍心不理,繼續施為。書案木質涼吧,不舒服吧,他昨夜就是被迫蜷縮在此處挨整宿的,還沒被子,她此刻也應該好好嘗嘗這滋味。

“你沒權利單獨鎖門,那是我和你共同的卧房。”

戋戋缺氧,臉色泛起青紫:“行,讓給你,我搬出去。”

他譏诮問:“搬出桃夭院,還是搬出賀家?”

戋戋驟然噤聲,“你說什麽?”

“你自己心裏清楚。”

戋戋青筋暴起的手腕廢然垂下,想到姚珠娘那個秘密。沈舟頤的吻層層疊疊地落下來,她哀切阻攔:“別,別弄亂我的頭發,過會兒我還要去給祖母請安。”

沈舟頤口氣淡薄:“賀小姐還挺孝順。”

戋戋癱在書桌上,衣袂翩翩,有種脆弱而淩亂的美感。沈舟頤見她這副玉軟花柔的樣子,歹念忽起,将她發髻弄得淩亂不堪,衣裙也撕破一塊,丢在半空中白蝴蝶似的翩翩飛舞。

戋戋遂不再反抗,死魚躺在案板上,全無生氣。沈舟頤不免意興大減,拿毛筆的筆杆拍拍她的臉,鞭策道:“幹什麽,裝死?”

戋戋索性閉目。

“乖乖的,待會兒我也陪你去見老太君,你的頭發我給你再梳好。”

戋戋郁積難宣,昨日他把她推下水,又掐又罵,當卑賤的牲口一樣對待,今日他氣消了就來糟蹋她?

想得美。

她這般封心鎖性,沈舟頤倒也不能強迫。他稍事冷卻,俯身從地面淩亂的書本賬單中抽出幾沓銀票——那還是邱濟楚給他送來的永仁堂本月利潤,剛才沒來得及收拾。

冷冷的銀票甩在戋戋臉上,銅臭味頓時彌漫整個鼻腔,激得戋戋天靈蓋發麻。

沈舟頤道:“這回行了吧?”

錢啊,好多錢。

戋戋得到的那些金條才剛用掉一根,猛然又來這麽多錢。

她嘴唇像顫動的樹葉,緩緩從臉上把那些銀票摸在手裏,恥辱感頓時湧上心頭。若在從前,她還是賀老太君疼愛的掌上明珠時,她焉會在意這點錢,多少錢也買不回她的尊嚴……她定然狠狠地摔回到沈舟頤臉上,罵他“滾”。

可現在世殊時異。

悲哀得要命,明知他像買勾欄歌姬一樣買她,她還得悲哀地接受。

對待邱二,她還可以動動殺人滅口的心思,畢竟全無血緣關系。可姚珠娘是她生身母親,她如何像對待邱二那樣滅口?姚珠娘要永無止境地對她勒索下去,她唯有用錢,去堵住姚珠娘的嘴。一旦她假千金的身份露餡,等待她和吳暖笙的将是滅頂之災。

沈舟頤怎麽看待她不言而喻,貪慕虛榮,唯利是圖,可以像勾欄女“買”。

沈舟頤再無方才的循序漸進,徑而撕破她最後的尊嚴。

“既然收了錢,就給我盡責點,別擺出那副不情不願的清高模樣。”

他喉結在她耳邊蠕動着,“我掙那些錢也不容易,半個月的辛苦呢。”

戋戋把淚水都咽到肚子裏。

……

晉惕這頭,處心積慮策劃着與趙鳴琴和離。

左右趙鳴琴生下的孽種又不是他的,他為何要替旁人養孩子。但意料到趙閣老等人決計不會同意,便先下手為強,晉惕在入宮觐見聖上時直接提出:此番出生入死大敗柔羌,他不求任何賞賜,只願與世子妃趙鳴琴和離。

當初晉惕和趙鳴琴成婚的旨意,還是魏王親自過來求的。如果成婚才不到一年就要和離,豈非兒戲。

聖上捋捋花白的胡須,把晉惕當成胡鬧的小孩子看:“子楚不可居功自傲,任意妄為。”

“陛下!”

晉惕劍眉深深繃成線。

“臣不求任何封賞,唯有此心願,萬望陛下成全!”

三個頭咚咚咚地叩下去,使的力氣很大,差點磕出血。

聖上不免動容,晉惕與一小門小戶的市井女子定情的事他頗有耳聞,但趙閣老亦為朝中重臣,聖上即便為天下之主,也不能不顧老臣的心。

“此事不可急。小小女子而已,子楚怎可為美色所迷,釀成錯事?”

聖上說到此處,忽然又想到了什麽,鞭策晉惕道:“朕更聽聞你那心愛的女子已嫁作人.婦,即便朕下旨允許你與世子妃和離,又有何用途呢?”

“只要陛下肯幫臣!”

“放肆。朕如何幫你,朕為萬民表率,難道去幫你強搶民女?”

晉惕搖頭表示不是。

強搶戋戋的事他幹過一次,腸子都悔青了。他要戋戋心甘情願和他共度餘生,絕不屑再做那強擄的勾當。

他現在要的,不過是把她和那該死的沈舟頤分開而已。

“臣給陛下叩首!”

陛下沉吟半晌,緩緩問:“你真願意抛棄封爵拜将,甘願用你的功績換一個小小女子?”

“是。”

陛下無奈,不過魏家已權勢熏天,頗有功高震主之嫌。晉惕自甘堕落,倒也是樁好事。

·

書房的一場旖旎持續甚久甚久,下午才雲霄雲散,沈舟頤帶戋戋去見賀老太君。

戋戋搖搖欲墜,說實話并沒繼續陪賀老太君說話的精力了。

沈舟頤幫她重新盤好頭發,他十根手指生得靈巧,會算賬,會行醫,會寫字,也會盤發插簪,簡簡單單挽個髻竟比涵秋還更精致好看。

然戋戋沮喪之下,也顧不得鏡中的自己儀容如何,是美是醜,她只把自己的辛苦錢默默裝進衣袖深處。

沈舟頤觑見:“你這麽喜歡錢的話,應該早和我說。”

戋戋嘔心。

“你到底何時放過我?”

她指的是前世的仇。

前世就算她做過再罪大惡極的事,一年多來日日夜夜的玩弄,也該償清了。

沈舟頤側目不答。

沒有期限。

戋戋扣好衣襟的盤扣要往出走,沈舟頤輕飄飄拽住她的一根衣帶。

“和你同去。”

夫妻倆手挽手,走在七月末暖而不曬的陽光下,郎才女貌,分外和諧。

半路正好遇上邱濟楚和賀若雪,這兩人均郁郁不樂,比起戋戋他們更像在鬧龃龉。原來昨日戋戋落水,若雪向着自己妹妹說話,邱濟楚卻幫兄弟說話,意見不合,一來二去發生口角,夜晚更是同床異夢,整宿都沒和彼此說話。

邱濟楚指責賀若雪道:“你性子能不能有戋戋十中之一的溫柔?”

賀若雪雪腮鼓起,氣得要墜淚。

沈舟頤聽見這話,太陽穴亦隐隐發刺。

她溫柔?

兩對夫妻同時到賀老太君面前,賀老太君還戴着個抹額,有氣無力地靠在榻上沒力氣,喟然道:“誰也沒料到昨日發生那等變故,好好的生辰宴,弄得杯盤狼藉!”

邱濟楚附和道:“是,早知晉惕那臭賊要來,席面寧肯不辦。”

三夫人膽怯地提醒道:“噓,慎言,可不敢背後罵世子爺。”

邱濟楚嗤之以鼻。

賀老太君好糾結,晉惕到現在還對戋戋情深如斯,實是她始料未及的。晉惕喜歡誰,就代表誰有尊崇的地位、無盡的榮華富貴。賀老太君前些日冷落戋戋,現在卻因為晉惕的偏愛,不得不重新對戋戋另眼相看起來。

晉惕若真給賀家天大的好處,幫小兒子賀敏找個官做,讓戋戋和沈舟頤和離倒也不是不行。戋戋雖是二嫁,但看晉惕那滿心熱忱奔赴的樣子,必定不會在乎。況且,沈舟頤如今也有了月姬,就算和戋戋和離,他也有人服侍。

賀老太君對沈舟頤的印象還停留在:有棱角,但棱角不多。有脾氣,但脾氣不大。

戋戋卻曉得,賀老太君根本是在異想天開。

不過老太君既願放下心結重新和她親近,總是好事。她跪下道:“孫女這幾日常盼望見到祖母,可祖母卻不見,孫女惶恐,以為又惹您不開心了。”

賀老太君把戋戋扶起來,認真打量她面容,欺霜賽雪,清明如水晶,無限可愛,怪不得晉惕念念不忘。

“好孩子,祖母這些日子病着,便沒怎麽見人。”沉吟猶豫片刻,終是沒叫戋戋,還是喚若冰。

沈舟頤見慣她們祖孫倆虛與委蛇的戲碼,百無聊賴退到一旁喝茶去,邊和邱濟楚攀談。

賀老太君瞅見沈舟頤離開,又把戋戋拉得離自己近些,聲細如蚊:“好孩子,跟祖母說說,你跟世子爺到底怎麽回事啊?昨日真快把祖母吓死了。”

戋戋搖頭道:“并無瓜葛。”

賀老太君試探:“你對世子爺還有感情嗎?做世子妃肯定是不能的,做妾的話倒也沒必要。”

戋戋痛苦地咬着下唇:“祖母。他看我很緊,您別說了。”

賀老太君斂口,憐惜她的憔悴消瘦,早聽說沈舟頤待她其實并不好,此時更深信不疑。

“若是你和晉惕能重新在一起……”

後半句被賀老太君生生咽下去,終究沒敢明面上說。

離開壽安堂,戋戋央求沈舟頤去治治吳暖笙。她可以随便給他睡,只要他能救回吳暖笙的命。沈舟頤覺得吳暖笙沒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只是為心病所纏而已。

戋戋嘆口氣,但願安好。

這時有小厮匆匆忙忙地找到戋戋,說外面有一麻衣婦人,舉止粗鄙,口口聲聲要找她。

戋戋登時汗毛倒豎,不用想也知道是姚珠娘又來找她要錢了……可沈舟頤還在旁邊呢!

後者果然疑色問:“哦,什麽婦人?”

小厮對具體情況未可知。

戋戋避之不及:“不見,定然是要飯的,要麽就是打秋風的,以後這些亂七.八糟的人統統趕走。”

她盡量裝得從容,免得被沈舟頤瞧出馬腳。

小厮苦着臉道:“小姐,小人也以為是打秋風的。可那婦人大言不慚,竟自稱您的母親……定然是瘋了,瘋婦。她賴在門口不走,胡攪蠻纏要見到您不可。”

戋戋連珠價兒叫苦,想把這小厮的嘴巴用石頭狠狠堵住。

她呵斥道:“住口,我不認識!母親還病着,怎容他人胡亂言語。趕走,若不肯走,就用棍子打走。”

姚珠娘真是作死,要錢也不挑個時間。

沈舟頤卻淡淡攔道:“什麽人呀,我出去看看。”

戋戋欲哭無淚,這回徹底完蛋。沈舟頤随那小厮出去,戋戋只好緊随其後,掌心的汗都把衣裙沁濕。

出得賀府小側門,果然見姚珠娘等在那裏,身後還跟着個青色直綴、頭戴方巾儒生打扮的男子,端就是戋戋那教書匠表弟了。姚珠娘此番帶表弟方生來,想讓戋戋和方生見一面,親近親近,也好今後幫襯些。

姚珠娘猝然見到戋戋,喜笑顏開,招呼道:“阿甜,快出來,你表弟今日特意舍棄私塾的課不教,趕路來見你,別畏畏縮縮地躲在門後。”

随即瞥見沈舟頤豐朗的身影,面色驟然一變。

男子神色靜寧,峨峨若玉山将崩,唇色緋然,端是佳公子。

女婿。

原來這就是女婿。

完蛋,女婿怎麽也在?

跟女婿一比,她帶的親戚簡直寒酸到塵土裏。

別看姚珠娘平時老嚷嚷着要見沈舟頤,其實只是吓唬戋戋。她曉得其中利害關系,萬萬也不敢真在女婿面前暴露戋戋的身份。

沈舟頤卻已經随戋戋踱步出來。

姚珠娘慌得厲害,當下立即改口,說認錯門了欲趕緊逃跑,錢下次再要。

表弟方生卻不曉得這番內由,上前半步,熱熱乎乎拜道:“表姐安好。”

戋戋心肝亂顫,想奪路而逃。

沈舟頤問:“哪位?”

表弟:“小生姓方,單名一個生字。您是?”

沈舟頤順口道:“我是她兄長。”

姚珠娘松口氣,原來只是兄長,不是女婿。

她未曾見過沈舟頤的容貌,便下意識把沈舟頤當成賀敏。

“賀公子安。”

賀公子?

沈舟頤墨眉微沉了沉。

戋戋覺得這場面已經救不得,姚珠娘和方生兩個蠢貨直接去死吧,什麽狗屁的賀公子。

姚珠娘心想此人既然不是女婿,叫方生和戋戋套套近乎其實也無所謂。但賀敏也是賀家人,不能在他面前露馬腳,便搭口道:“呃呃,我們認錯人了,認錯人了。”

說着推方生走。

方生尚且不明所以,小聲惑然對姚珠娘道:“姨母,不看阿甜了嗎?”

姚珠娘啧啧要急。

沈舟頤主動給他們一個臺階下:“是吳二夫人那邊的親戚吧?仿佛有點印象。”

姚珠娘愣,戋戋痛楚地朝她搖頭,示意她趕快走,可惜動作幅度太小姚珠娘并未領會。

姚珠娘其實也不願意走,唯恐露出馬腳才不得不離開。她過于貪婪,一聽賀敏竟将他們認錯,忽又改變主意,腆着臉說:“诶……是。”

沈舟頤道:“若蒙不棄,進府喝杯茶也好。二位仿佛認得戋戋,既是戋戋的親戚,便也是我的親戚。”

這哥哥對妹妹有點好。

姚珠娘不好意思,惴惴不安問:“這,可以嗎?”

目光瞥向戋戋,實則在問戋戋。

沈舟頤溫文有禮地颔首。

戋戋卻感到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末日到了,到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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