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工資
“李隊長,周醫生。”黃麗珍領着兩人踏進這氣氛沉重的地界,主動張口打了招呼。
結果一人嘆了口氣點點頭當應答,一人仿佛沒聽見,壓根沒搭理她。
趙月扯了扯她的衣裳角,用氣音兒說話,“不然咱還是先走吧。”
這屋裏一看就不對勁,有些吓人。
三個女人對視一眼,陳葉雲也跟着點頭。
黃麗珍又看了眼屋裏,揮手指着外頭,“走走走,撤退!”
走出衛生所幾米遠,幾人才敢大口呼吸,外頭的空氣都清新些。
“你們說咋回事啊?”
“我瞧着像周醫生跟劉醫生吵架了。”
“她們為什麽吵架?以前吵過嗎?”
趙月是經常聽到這事兒的,“也不是吵,以前兩人也不安逸呢,互相看不過眼,劉醫生覺着周醫生脾氣梆硬,周醫生嫌劉醫生心不夠細。”
“是有這個說法,倆人經常喪着臉。你們說這都看不上對方咋還一起幹呢?不找罪受嘛。”
陳葉雲沒想到剛來農場就目睹了別人吵架,她剛想再問兩句,就看到有人腳步匆匆走了出來。
“李隊長!”黃麗珍一嗓子把人叫住。
李正民個子不高,身形偏瘦,因為多年操勞,頭發白了不少看着比實際年紀更蒼老些。他在628農場幹了二十多年,德高望重,但為人很随和,大夥兒都不怕他。
“小黃啊,還有小趙。”見是兵團軍屬,他停下腳步,一眼望去有個生面孔,“這位同志是?”
“這是陳葉雲同志,二營三連長郝少東的媳婦兒!”
“哦哦哦,我前幾天聽說了,郝連長結婚,真是恭喜了!”李隊長臉上挂了個笑。
“李隊長好。”
黃麗珍是憋不住事兒的,她上前兩步詢問剛剛是咋回事,瞧着像是要幹架似的。
李正民正為這事兒頭疼呢,他一拍額前,開始吐苦水,“就是周醫生跟劉醫生,兩人鬧脾氣,劉醫生不想幹了!你們說說,現在醫生多難找啊,劉醫生不幹了,一時半會兒去哪兒找頂班的。”
這年頭醫生稀缺,大部分都在城市裏頭。國家倡導支援鄉村的醫療建設,鼓勵鄉村有知識的青年自學醫學常識。
鄉村多是自學成醫的赤腳醫生,給村裏人看個頭疼腦熱啥的,也能對付。要是有大病難症就去大醫院看。
“那可咋辦啊?衛生所不得倒了吧?”
“那咋可能!該調解調解,實在不行看能不能再招個人。不跟你們說了,我去找劉醫生談談。”
三人看着李正民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黃麗珍:衛生所可別整沒了,那兒比城裏頭醫院便宜!
趙月:周醫生脾氣是有些問題,再找人也不一定跟她處得來。
陳葉雲:招人?不知道工資給多少。
上午十點多,大霧散去,太陽露了頭,灑下金黃色的暖光。
家屬院裏,幾個孩子蹲在檐坎邊扔苞米子兒,那是把苞米粒用針線穿成一串,一共五串,再扔着玩的游戲。
“看我的!”大軍把手裏五串苞米串扔在石階上,抓起一串,再抛高。在第一串苞米串下落的過程中,得伸手在石階上撿起另一串再接住抛高的第一串,然後再抛高手裏的兩串,去撿第三串...
等五串都在手裏了再同時抛高,手掌翻面用手背将五串同時接住才算獲勝。
這中間要是沒接住都算輸了,只能換別人來。
大軍是玩扔苞米串的好手,他反應快,動作麻利,基本都能玩到最後手背接的那步。
“大軍,你真厲害!”白威兒子白松林站在一旁,發出感慨。
“哥哥真棒!”玲玲小腦袋一歪,枕在藕節般的手臂上,朝身旁的小夥伴炫耀。
本在滾鐵環的一群小娃也跟着圍過來,家屬來了新的小孩子,他們也好奇,一個個伸長脖子看,裏裏外外圍了近十人。
陳葉雲三人踏進家屬院的時候就瞧見一個個小腦袋挨着,黑色頭發短寸寸,毛茸茸的。
“姐!”玲玲聽到動靜回頭一看,是大姐回來了,她忙撲過去,扯着她的手往這邊走,“我們扔苞米呢,你也來玩兒。”
“你們玩兒,我先回趟屋。”陳葉雲看她玩得興起,臉上沾了灰都不知道,掏出手帕給妹妹擦了擦,又随口問她,“你姐夫呢?”
玲玲閉上眼睛,任手帕在臉上擦來擦去,小手指指樓上,“剛回屋裏呢。”
說完,玲玲又擠進小孩子堆湊熱鬧,大院裏男娃娃多,對初來乍到的小女娃,尤其是玲玲小臉圓圓,可愛嬌憨,大夥兒都很照顧她。
孫新傑是一營三連長孫正義的兒子,今年九歲,虎頭虎腦的,見二樓郝連長家的小妹妹回來,扯了扯她衣裳給她讓位置,“你來這兒。”
大軍下場了,這會兒是白威在扔苞米,他聽到動靜眉頭一皺,高聲叫妹妹,“玲玲,到這兒來。”
“我擠不過來啦。”
回他的是一聲小奶音。
“大軍,你多看着妹妹啊,我先回趟屋。”陳葉雲遠遠喊弟弟一聲,又跟黃豔和趙月打了招呼,轉身上樓。
“我知道了,姐!”
“哎,瞧見沒?真是帶着兩娃來随軍的。”住一樓的趙雪梅跟住三樓的董秀花站在家門口說話,眼睛掃着那一群孩子堆。
“郝連長也是心善哦,還給人養弟和妹,真是嫌錢沒地方使!”趙雪梅不大看得上陳葉雲的模樣,嬌滴滴的看着太柔弱。
趙雪梅住家屬院一樓,男人是一營三連長孫正義,兒子孫新傑。這樓裏他們兩口子歲數大,資歷最老,平日裏啥事兒也打聽得多,哪家有點啥問題她最愛去問一嘴,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她和黃麗珍一直不大對付。
陳葉雲沒聽到後頭的閑言碎語,大霧後有些凍手,她哈了口氣将手揣進棉襖衣兜往家裏走去。
大門虛掩着,門縫裏人影晃動,推門而入,陳葉雲率先被桌上的一堆票據吸引了目光。
“你在幹啥呢?”
郝少東正站在桌前埋頭理錢和票據,聽到聲音回頭看她一眼,“我的工資和票,每個月發的,之前沒成家都挂在部隊食堂吃,現在我申請拿回來了。不過我也沒理過用了多少剩了多少,反正都在這兒了。”
陳葉雲走近幾步,桌上散着一疊十元大團結還有一小堆票,她拿起來數了數,錢一共是四百八十八,票有十多張,糧票,油票,醬油票,軍用布票各式各樣的。
“給我管着嗎?”她擡頭看向男人。
兩人站得近,因着屋裏開着煤球爐子,抗凍的郝少東先前便脫了厚重的軍大衣,就穿着一件軍綠色的襯衫,衣裳下健壯結實的肌肉十分吸睛。
“你不願意管?”
“那倒也不是。”陳葉雲坐到凳子上,見郝少東端起桌上的暖水瓶往搪瓷盅裏倒入一大杯水,眼神示意自己。
“要喝嗎?”
“喝。”她将自己的搪瓷盅往前推了推,看着男人給自己灌了一杯水。
桌上兩個搪瓷盅,郝少東的杯面是雷□□的像,寫着為人民服務,而她的是兩只飛翔的燕子,模樣可愛,現在它們并排挨着,裏頭都晃着白淨的水,往外冒着熱氣。
順着前頭沒說完的話,陳葉雲抱着搪瓷盅吹了吹熱氣,才抿了一口,“我才結婚也沒什麽經驗呢,不過我看我伯娘,還有豔姐她們都是管錢的,那我們也跟着學?”
郝少東也沒經驗,自然也沒意見,他日子本就過得随意,要是自己管錢可能一家人月初吃飽了月底就沒票了,“行。我現在十九級,每個月工資六十五元,另外有五十斤糧票,三斤肉票,三斤油票,其他還有些雜七雜八的我也沒管過,以後發下來我就給你。”
五十斤糧,三斤肉,三斤油,陳葉雲在心裏算着賬,現在家裏四張嘴可得好好規劃下,她看看郝少東高大的身材,當兵的不能餓着了,大軍和玲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也得多吃,至于自己,胃口也不小的。
這錢和票得好好使才行。
陳葉雲認真想了一會兒,立時起身蹬蹬蹬往裏屋走去,郝少東還沒有鬧明白呢,就見女人手裏捏着個本子出來了。
“我很會管賬的。”她得意的揚起頭,朝郝少東揮舞手裏的本子,刷刷往上頭寫字。
【每月工資65,50斤糧,3斤油,3斤肉】
郝少東站在她身後看着她動筆,記得十分認真,往下看去,本子上字很好看,而被厚實棉襖包裹的人露出的一截脖頸,修長白皙。
“你愣什麽神哪?問你話呢。”陳葉雲喊了他兩聲都沒回應,幹脆拿筆尾巴戳戳他手臂。
“啊?問什麽了,我剛晃神了。”
“發的50斤糧多少粗糧多少細糧?”
“一半一半吧。”
陳葉雲點點頭記上去,暗道真不錯,自己村裏的細糧只有三成呢。不多時,她就把現在家裏的積蓄和票證還都數清楚也記好了。
完事了,她又轉頭看着站在自己身後的郝少東開口,“我看家裏東西太少了,以前是你一人住過得挺簡單,現在得添東西。”
就光說廚房的碗碟就不夠,郝少東本就極少在家做菜,因此也沒管過這事兒。
“你看着買就成。”
“好。”
陳葉雲站起身在家裏巡視一圈,手裏拿着筆四處點點,嘴裏念念有詞,“凳子再買兩張小的,碗盤買十個,簸箕也得買倆,瓜瓤也得買......”
郝少東靠着桌,看着自己媳婦兒四處查看的模樣,嘴角含笑,那背影都透着一股幹練認真的勁兒。
突然,女人猛地轉身,兩條辮子跟着甩了甩,她似是想到什麽開口,“你要留點私房錢嗎?”
作者有話說:
哦豁,致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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