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1)
站在嚴之凡的辦公桌前,關樂荷緊皺着眉頭瞅着他。
三天了,他确定要繼續下去?
“昨晚幾點睡?”她問。
“沒睡。”他一口氣喝光她送進來的補元氣茶,空杯放回桌面上,拿起筆,在文件上批改、簽名。
關樂荷深吸口氣,鼓足勇氣問道:“今天下班能不能去你那裏一趟?”
她昨天就想問的,可是內心糾結了老半天,最終還是又把話給咽回肚子裏,昨晚她拚命替自己做心理建設,現在終于成功說出口。
不過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
嚴之凡停下筆,詫異地看向她。“你肯來?”
“我最近跟嘉婷新學了幾樣菜,你也知道我住的地方很小,廚房也很簡約,想借你家廚房練習一下烹饪技術,順便請你當白老鼠,幫我一起把實驗品吃掉。”
她想讓他多吃點東西,也希望他能好好休息,工作再重要,有比他的身體健康重要嗎?
有時候男人就是搞不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
“一起下班?”嚴之凡何等聰明,一下子就猜出她心裏的那些曲折,況且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要求到他家,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拒絕。
學生時代,游覽車出車禍那一晚,他問她,你家住在哪裏?
那晚,為了将她安全送回家,他也叫了王治天一起。
你家住哪裏?當他這樣問她時,腦子裏很快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他們能回同一個地方待着,似乎也不錯。
“好!就這麽說定了。”怕他拒絕,關樂荷一口答應,拿起空杯,走出辦公室。
直到關上門板,她才大大松口氣。
雖然她相信他能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好,可是她實在做不到不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中午,嚴之凡拒絕一切商業餐敘,悶在辦公室裏,午餐由關樂荷向飯店訂餐點,今天中午是評論豪華五層便當,另有兩忠煲湯。
十二點送進去,一點半進去替他收拾時,發現便當他幾乎沒碰,只喝掉半盅清淡的竹筍排骨湯。
“老板吃多少?”鄧嘉婷見她端出餐盤,馬上;奏過去問。
“沒多少。”關樂何嘆氣。
“趙冠霖被挖角的事,看來不是空穴來風,最近他經手的合約都沒拿下,老板肯定是為這件事煩心。”
“恐怕不只……”關樂荷愁眉苦臉。
晚上七點多,嚴之凡走出辦公室,目光還沒掃向關樂荷,她便立刻收拾桌面,把一份還沒處理好的文件存入随身碟,放進包包裏。
“老板,您要下班了?”鄧嘉婷起身,恭敬地問道。
“鄧秘書還不下班?”他臉上沒什麽表情。
“再十分鐘。”鄧嘉婷看着關樂荷站起身,走到老板身邊朝自己揮揮手,這下子她瞧出端倪了,一臉恍然大悟,用唇語對關樂荷說“好好照顧老板”。
關樂荷雙頰微紅,對鄧嘉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随後,兩人踏進電梯,面板上的數字一路下降。
“什麽時候我被列入你的管轄範圍?”嚴之凡低頭看向她。
關樂荷笑了笑。“你看到啦?”
他沒吭聲,想扯動唇角笑一下,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他用眼神鼓勵她發問。
“如果确定鄭克起背叛公司,你還會幫他打官司嗎?”
鄭克起可能背叛公司的事,兩人都沒告訴鄧嘉婷,一是為了保密,二是相信鄧嘉婷,三是為了保護鄧嘉婷,避免事情往外擴大。
鄭克起背叛公司,不等于鄧嘉婷也會這麽做,但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找鄭克起對質,到時候就算她堅定立場,選擇忠于公司,內心必定陷入痛苦掙紮。
嚴之凡和關樂荷沒讨論過這事,卻有默契和共識,不到最後關頭,不随便掀底牌。
底牌一掀,有多少人會挨告,多少人被趕出公司,只怕數量不少,而且很可能都是公司的中堅分子。
“會,我不能在沒有證據的狀況下主觀假設他有罪,”嚴之凡冷靜分析,“不過,如果他背叛公司,下一個對他提告的人就是我。”
關樂荷看着他,驚嘆、佩服參半。
說這話還能氣息穩定,神情淡定?這男人的情緒簡直跟深海沒兩樣。怎麽有人背叛他,他還能理智分析?換作是她,肯定有種墜入不知地獄第幾層的痛苦,搞不好還哭得沒日沒夜。
他這身銅牆鐵壁究竟是怎麽鍛練成的?出身富貴之家,他不可能吃過太多苦。猛地,她想起嚴家的十年考核,又看看面無表情的他,混沌的思緒中出現一絲清明的理解。
這天午休時間結束,關樂荷剛回到座位,就見鄧嘉婷十萬火急地沖出嚴之凡辦公室,看見她不但沒有微笑,反而露出大禍臨頭的表情,這讓她的心狠狠一拉。
“樂荷,快去準備會議室,二十人!”
“二十人?”這麽臨時?
“老板的那些叔伯們和王治天聯手,又來逼宮。”鄧嘉婷沖回自己的座位,将幾個檔案存到随身碟裏。“情況不是很好,他們威脅老板讓出經營權,否則就鬥垮公司。”
“我該通知哪些人一起開會?”關樂荷跑回座位,抓起電話。
鄧嘉婷等待資料存取完畢時,沉重地道:“老板打算自己面對。”
會議室內,炮火正盛。
看着淡定漠然的嚴之凡,關樂荷全身都在發抖。
這不是嚴之凡!
以前的他像頭猛獅,單槍匹馬便足以讓衆敵人震懾,今天的他卻像頭意興闌珊的睡獅,依舊單槍匹馬,卻不見淩厲逼人的氣勢,面對敵人重炮攻擊,大多時候沉默不語,或者笑得別有深意。
他……放棄了?
關樂荷看了眼身邊的鄧嘉婷飛快打着會議紀錄,努力拼湊會議中聽到的一切。什麽訂單全外流?
什麽趙冠霖辭職,同時帶走一批公司業務菁英?
什麽研發部的優秀工程師也紛紛跳槽,一走就是一整個部門?
她只知道一件事,鄭克起沒有辭職,他還待在公司,這是不是代表他沒有背叛公司?
會議結束,嚴家叔伯們走到首位,拍拍嚴之凡的肩頭,嘴裏“之凡啊之凡”喊了兩次,得意奸笑着,這才昂首闊步離開。
等衆人都離開,王治天才懶洋洋地站起身,走向大位,經過嚴之凡後,直接來到關樂荷身邊。
“樂荷,看明白了嗎?”他邪肆地笑着。
關樂荷沒說話,擔憂地看向默不作聲的嚴之凡。他到底怎麽了?不反擊、不吭聲,也不扞衛自己的公司!
“那家夥禁不起一連串打擊。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王治天左掌抓起她馬尾的一縷頭發把玩着。“如果嚴之凡是你朋友,勸勸他,識時務者為俊傑,做無謂的掙紮,只會擴大損失。”
聞言,樂荷很快皺眉又松開,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你怎麽可以打擊別人後又說風涼話?”她頭一甩,發絲飛出他掌中,瞪着他,咬牙怒哼。
“歡迎來到你争我奪的商場。”王治天張開雙臂,一副狂相。
“什麽爛世界?”她一陣反胃,無法茍同。
嚴之凡沉默不語,冷冷盯着王治天。
“兄弟,你是怎麽搞的?”王治天爆出諷刺冷笑。“你體內強悍的細胞全跑這女人體內,你卻變成一只軟腳蝦?”
“說話放尊重點!”關樂荷氣憤起身,擋在兩個男人之間,直視着王治天看向他的鄙夷視線。
她正在……扞衛他的尊嚴?嚴之凡注視着眼前的她,一股暖流在體內流淌。原來把貓兒惹火了,也能化身母老虎。
他嘴角上揚五度,冰封多日的心迅速融化。
“真糟糕,強悍的女人更對我胃口。”王治天步步逼近關樂荷,直到逼她跌回座位,彎腰,雙手撐着椅子兩邊把手,傾身,逼近她面前。“樂荷,你這樣……會更加激起我的搶奪欲。”
“鬧夠了就離開,別逼我對你動手。”嚴之凡抓起王治天的右臂,一掌抓起坐在椅上的關樂荷,帶往自己身後。
“要美人,不要江山?”王治天甩開他的手,神色得意,移動一步,逼近嚴之凡面前。“我勸你最好對我巴結一點,當心我讓你一無所有!”
嚴之凡冷冷地瞅着他,不怒不懼,從容不迫地沉聲下令,“鄧秘書,叫警衛。”
對子嘉婷拿起話筒,緊急吩咐。
“在我面前演什麽恩愛情侶,聽說你們分手了?”王治天略過嚴之凡,雙眼直勾勾地看着關樂荷。
“我們感情很好,怎麽可能分手!”關樂荷馬上否認。
只是這陣子他忙于工作,兩人一同出入公司的機會變少了,就開始傳出這些莫須有的謠言。
“真可惜。”王治天冷笑着走向門口,伸手放到門把上,回過頭,笑道:“樂荷,歡迎走向我,這項提議終生有效。”
嚴之凡銳利的視線橫掃過去,王治天賴皮地笑了笑,開門,走出去。
“鄧秘書,麻煩你先出去。”
“是,老板。”鄧嘉婷擔心地看了眼兩人,這才走了出去,關上門。
“我們感情很好,怎麽可能分手?”
嚴之凡轉身,帶笑的視線一對上關樂荷,她有些害羞,立刻轉開目光,不知該說些什麽。
“我剛剛是随口說的,那陣仗我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她被他逼到無處可躲,腦袋靈光一閃,“我、我是騙他的。”
“你是……”他沉下臉,擰眉,一步一步逼近她身前,佯怒地哼道:“騙他的?”
“我只是情急之下才脫口而出。”她一步一步後退,紅着臉說道,直到後腰撞到會議室的桌子邊緣,她趕緊轉移話題,“下禮拜員工旅游你會一起去嗎?”
“我喜歡你情急之下的脫口而出。”完全忽略她的提問,嚴之凡将她逼困在桌邊和自己之間,低頭,迅速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特別真心。”
“我先出去了……”關樂荷瞬間臉紅,伸出雙手推開他胸膛,直覺想逃。
看着被她關上的會議室門板,他臉上的輕松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化不開的沉重。
“樂荷,出發喽!”鄧嘉籌拍拍關樂荷的肩膀,看了眼飯店外的游覽車。“今天要去羅浮宮,不會不來吧?”
“當然要去。”放下雜志,關樂荷從飯店大廳站起身,臉上笑着,心頭卻沉甸甸的。
明天就要搭機回臺,員工旅游也要結束了,看來嚴之凡是沒空來了……
不知道他那邊怎麽樣了?
兩人每晚都會傳訊息,大多聊些生活上的小事,工作上的事,他只透露近期會有個确切結果。
确切結果是什麽樣的結果?偏向好的結果,還是壞結果?對公司有利的結果,還是有害?
唉……她在心裏深深嘆口氣。
關樂荷走出飯店,太陽慷慨地灑下大把金光,像只溫暖大手輕撫她的臉、脖子、露出短袖上衣的手臂肌膚。這麽好的陽光,為什麽還是驅趕不了她內心厚重的陰霾?
坐上游覽車,她頭靠着車窗,身子随着車身搖搖晃晃。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嚴之凡決定要做的事,公司謠言滿天飛,仿佛公司的存亡正在風雨中飄搖着,盡管如此,他從未想過取消員工旅游,福利照常舉行,責任由他扛。
透過這次的事情,關樂荷發覺自己似乎更懂他一點。
每間公司都會面臨危機,嚴之凡絕不會把危機轉嫁到員工身上。這樣一個公司龍頭,是仁慈,還是嚴厲?
他的硬心腸,針對自己更多,還是員工?
嚴家的十年考核,嚴之凡的父親嚴國謀在位時,為了維持成長率,曾五次裁掉大批冗員,平均兩年公司內部會大地震一次,藉此保住手中的經營大權。
對嚴之凡而言,沒有所謂的冗員,每一名員工都有所長,只是經營者有沒有把人放對位置。
他經營公司十多年,唯一裁掉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那麽多長輩和敵人虎視眈眈他身下的寶座,暗中出了多少損招,就為了把他拉下臺,任職的前十年,他不曾為了經營大權背叛自己的理念,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
這樣的男人,如今選擇單槍匹馬面對排山倒海的背叛和奸計,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她完全不敢想像。
不過有件事,她心裏明鏡似的很清楚,不管他發生什麽事,他永遠不會失去她。
“第五天了,老板還不出現?”坐在她身邊的鄧嘉婷問道。
“他說忙完就來。”關樂荷努力堆起笑意。
不知道他工作處理得怎麽樣?好想見到他,掰手指數一數,兩人巳經五天又八小時沒見面了。
好想看見他,好想……好想……
關樂荷深陷思緒,起初沒察覺周遭的騷動,直到鄧嘉婷搖搖她肩膀,要她回神,示意她看向車外。
什麽東西,這麽大驚小怪的?
關樂荷往外看去,赫然驚見嚴之凡站在路邊,身邊停着一輛黑色房車,他低着頭,正在滑手機。
有那麽一瞬間,她死死屏住呼吸,視線無法從他身上轉開,心跳飛快,什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今天她算是嘗到滋味了,按照這個公式換算,他們整整有十五年沒見面,難怪……
他人雖不在身邊,她卻滿腦子都是他。
游覽車停下,不少人搶着下車,她跟在衆人後頭。
嚴之凡一看見她,幾個大步,筆直地朝她走來。
關樂荷當場石化,瞠目凝視他,眼前景象越來越真實,她的心卻越來越不踏實。
真的是他?他來找她了?
“幾天不見,老婆。”嚴之凡站定在她面前,見她神情有些恍惚,一把将她抱入懷中。
“這麽高調好嗎?”關樂荷左右看了看,四周都是正豎起耳朵、打算聽他們說了些什麽的同事們。
“改天請公司員工大吃一頓,宣布我們結婚的事,那才叫高調。”察覺她的不自在,他放開手,瞄了眼她酡紅的小臉,嘴角上彎。
“公司還好嗎?”她小小聲地問,示意他到人較少的地方。
“你老公是我,還是公司?”嚴之凡似真似假地抱怨。
“當然是你啦!”她急忙回答完後,才猛然驚覺自己是不是間接承認了什麽,雙頰紅得更厲害了。
“那就關心我,不要讓我吃公司的醋。”
兩人走到同事看不到的地方,關樂荷輕推他一把,雙手抱胸,“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按理說他不應該有心情開玩笑,這麽反常,通常不是代表事情變得極好,就是變得極差。
她看着他,沮喪地發現自己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個男人向來把情緒控制得極好,她想問,可是又怕問出口後會聽到她不想聽的答案……
“走吧,我陪你參觀羅浮宮,等一下換你陪我吃頓午餐。”嚴之凡朝她伸出左手,等着她牽住。
“又在開玩笑?”關樂荷不滿抗議,現在是參觀羅浮宮的時候嗎?“怎麽我今天說的話都是玩笑?”他有些無奈。
“我必須跟團體一起行動。”忽略他舉在半空中的手,她繞開他,朝團體的方向移動。
他輕松一個跨步,抓住她的手臂,皺眉。“必須?”
“我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特殊。”
“你本來就特殊。”
“我的意思是……”關樂荷平心靜氣地和他說道理,“多少要顧慮同事們的心情,我不希望以後大家做事氣氛古怪。”
“怪一點也好。他眼底藏笑。
“你又在開玩笑嗎?”她見他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公司應該沒事……吧?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們很快會成為夫妻,員工們可能會刻意讨好你,或者故意刺激你,這些都是身為老板的太太要承受的。”嚴之凡收斂笑意,手掌略微施力,将她拉進懷裏,雙掌輕輕握住她手臂,直視她的雙眼。
“太太才需要承受嗎?”從兩人名字被綁在一起,出現在不同人的嘴巴裏時,很多試驗就已經開始了,關樂荷伸長手,松松圈抱住他結實的腰身,笑着表明,“我怎麽覺得自己疑似已經嘗過人間冷暖,練就一身銅牆鐵壁,而且從學生時代就開始了。不是要陪我參觀羅浮宮?快走吧!”
一路上,嚴之凡由她拉着自己,在迷宮似的羅浮宮內到處參觀,聽着她細細講解藝術品,知道她是做了功課才來。
逛完一圈下來,他什麽畫也不記得,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細聽的不是畫,而是她的聲音。
多日沒近距離聽到她的聲音,今日終于聽見,熟悉的暖意充實胸口。
以往他夜不能寐是因為心裏空落落的,有了她,人仿佛填實了,有她在,他到哪裏都能安睡,到哪裏都能感受到暖意。
“看得差不多了,想吃什麽?”嚴之凡擁着她,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疲憊。“這附近有間很有名的餐廳。”
“羅浮宮三大鎮館之寶,其中的勝利女神雕像我還沒看。”關樂荷高舉數位相機,一臉惋惜。
“吃飽再看。”他哄道。
“咦?好像就在那邊。”她拉起他的手,興匆匆地往樓梯沖去。“走,我們一起去!”
兩人一到,關樂荷松開他的手,變換各種角度,将勝利女神的美與氣勢收進數位相機。
希望勝利女神能為他帶來勝利。
嚴之凡看着興奮拍照的她,嘴角微微上揚,希望自己有能力讓她一直過着開開心心、沒有煩憂的日子。
手機突然震動,他拿出,接聽。“我是……”
關樂荷拍好照片,一轉頭就見他冷着臉說了幾句話,在她跑回他身邊前結束通話。
“抱歉。”嚴之凡摸摸她的臉頰。
到了該翻底牌的時候了……
“為什麽道歉?”見他神情肅穆,她心中掠過一抹不祥預感。
“不能陪你吃午餐了。”他看看四周,尋找導游在哪裏,必須把她送回導游身邊。“下次一定補償你。”
“公司出了什麽事?”她抓住他的衣袖,擔心的追問。
嚴之凡沒有回答,只道:“我必須馬上回臺灣。”
他看見導游,正想帶她過去,請導游多多照顧她,牽起她的手,往前邁開一步,赫然驚覺她堅決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雙眼緊緊盯着他。
“樂荷?”怎麽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除了他身邊,她哪都不去。
“這可不是低調的标準動作。”他試圖用開玩笑緩和她的擔憂。“等你明天回臺灣,我去機場接你。”
關樂荷什麽也不說,只靜靜地看着他,神态堅持。
“這是你最想來的巴黎,玩完再回去。”他不想破壞她的旅行。
“我不要。”她堅決搖頭。
“樂荷……”
“如果我們打算結婚,你還欠我一趟蜜月旅行。”
“确定只欠這個?”他輕松笑開。“我還欠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這次沒有玩完,下次你再帶我來,只有我跟你,我們的蜜月旅行。”關樂荷怕現在不說,這趟回去,說不定就沒有機會說了。“好不好?”
“樂荷,回臺灣要面對的可一點都不好玩。”嚴之凡還在勸。
“今天讓我跟你一起回去,明天我乖乖搬進你的別墅為了跟他站在同一陣線,她什麽都顧不得了。
“不是我的別墅,是我們的家。”他糾正,“夫妻同住,天經地義,怎麽可以拿這個跟我做交易?”
他不願意她面對即将發生的一切,那可能污穢不堪。
“不讓我跟你一起走,我根本沒心情玩。”關樂荷見他也很堅持,急得眼眶都紅了。“我管不了自己的擔心……”
“你的擔心,我管。”嚴之凡把她拉進懷裏,緊緊抱着她。“我不準你瞎操心。”看她這樣,他怎麽有辦法狠心拒絕她的要求。
關樂荷緊緊回抱住他,她舍不得讓他一個人面對困難。
“我們先回飯店收拾你的行李,好嗎?”最後他敗下陣來,低頭,在她頭頂落下憐惜一吻。
關樂荷情緒激動地瞅着他,“謝謝……”
“明明是你陪我,我應該向你道謝,怎麽你搶着跟我說謝謝?”嚴之凡笑着,一顆心暖得發燙。
“謝謝。”她不管他的調侃,謝謝說個不停,聲音越來越沙啞,“謝謝你願意讓我陪在你身邊,謝謝你體諒我的擔心,不認為那是多餘的,謝謝你特地飛來一趟,只為了陪我逛羅浮宮,卻一點也不覺得浪費時間,謝謝你在公司繁忙時還想着要照顧我……照顧我的心情……我愛你……”
關樂荷把頭埋進他胸膛,不小心滾出眼眶的熱淚,融進他的衣襟。
“說好的,你每說一聲謝謝,我就親你一下,不管在什麽地方。”他松開懷抱,低頭,看着她眼眶、鼻頭紅通通的,心緊擰。
“這裏可是巴黎,到處都有人在親吻。”她抽了抽鼻子。
這話說得有點挑釁,對吧?
嚴之凡低頭,深深吻上她。
關樂荷墊起腳尖,不在乎有多少人在看,或者誰在看,此刻她只想全心全意承接每一個充滿愛的吻。
【尾聲】
甫下飛機,小高和被嚴之凡培養負責代替他跑國際線的蔣特助雙雙出現在機場。
沒時間喘口氣,車子快速開往公司。
車子裏,蔣特助含蓄地報告公司種種,關樂荷仔細聽着,逐漸摸清事情輪廓,公司最機密的設計圖确定外流,相關産業都獲知此消息。
公司的敵對廠商自動降低報價,好幾張公司原本勝券在握的大訂單,全都落入敵對廠商手中。
自從趙冠霖辭職又帶走一批業務菁英一起跳槽後,公司的情況便一直不是很好,有傳言那些沒離開的業務菁英也即将出走。
從頭到尾,嚴之凡淡定聽着,不表态,不動怒,平靜得可怕。
關樂荷小心觀察他的反應,随着車子越來越接近公司,緊張感令她全身神經線根根緊繃。
為什麽不生氣?他壓抑情緒,只會讓自己更難受。
蔣特助說到王治天已經兩次到公司找他,都撲了個空,同事們在大廳撞見他,謠言四起,恰巧這段時間嚴之凡到法國,甚至有人謠傳王治天準備接掌公司經營大位,嚴之凡巧妙暫避,新主子前來視察。
不管什麽團體,總有幾個喜歡危言聳聽的人,其它人聽了,不是受其影響、人心惶惶,就是跳出來駁斥,造成公司同事沖突漸起。
嚴之凡前往巴黎,特地調回蔣特助坐鎮總公司,沒想到他才離開沒多久,公司內部便掀起諸多臆測。
王治天多次到公司,究竟為了何事?關樂荷擔憂地看着嚴之凡。
蔣特助接着陳述王治天又到公司,知道他正要前往接機,居然待在嚴之凡辦公室不走,堅持立刻與他碰面,此刻人還在公司。
嚴之凡依舊不動聲色,雙目沉斂,方唇抿成一直線。
關樂荷伸手,緊緊握住他放在膝上的大手,兩人十指交握。
車子抵達公司大門前,嚴之凡、關樂荷、蔣特助下車,穿越氣派大廳,直接走入嚴之凡的專用電梯。
一路上,大多數員工松了口氣,一副公司還沒走到絕境的模樣,也有少數幾人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奇異的,公司內謠傳即将出走的業務部菁英們見着嚴之凡,紛紛點頭打招呼,比起其它人态度多了分敬意。
關樂荷參不透其中玄機,只覺得氣氛很詭異,誰是知情人?她真看不懂。
她和他之間,一直都是一個是明白人,一個是糊塗人,從學生時代就是這樣。如果可以選擇,她希望自己能聰明點,這樣自己就不只能陷在他身邊,還能成為他強而有力的後盾。
回到辦公室,蔣特助待在門外,原本關樂荷也要在外頭待着,随時機動支持,出人意料的,嚴之凡竟堅持她一塊進去,會會王治天。
“我進去……合适嗎?”她的雙腳像長了鈎子,緊緊勾在地上。
嚴之凡好笑地看着她,右掌貼着她的背,往前輕推,他推一下,她才走一步,依舊滿臉猶豫。
“從今以後,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他一掌推開大門,裏頭的人聽見聲響,從沙發上緩緩站起身,轉身,雙手插在褲袋裏,賊笑着注視着他們。
嚴之凡和樂荷走到他面前,三人碰面,皆不作聲。
随後,蔣特助泡了三杯鐵觀音端進來,端走王治天喝完的普洱茶空杯,又離開了。
“嫂子,聽說你們在巴黎高調示愛,是不是快結婚了?”王治天首先打破沉默,見兩人都不反駁,他撇嘴一笑,傾身湊近她。“恭喜嫂子,我這兄弟雖然是個頭腦清醒的明白人,但其實對感情并不敏感,常常誤以為很多東西都排在感情之前,就像長發公主的王子版,總是高高在上待在自己的塔內,要不是嫂子學生時代因為年幼沖動,主動接近他,他說不定就按照過世雙親的隐密安排跟方小姐締結企業聯姻了。”
關樂荷戒備地看着王治天,皺眉,挺直背脊,雙腳死釘在地上,不往後縮也不往後退。
王治天一向對挑釁情有獨鐘,今天怎麽一派和藹?黃鼠狼給雞拜年,說的就是這樣吧!
嚴之凡握住關樂荷的肩膀,将人往旁邊一帶,讓她坐上三人座沙發,自己也跟着坐到她身邊。
見狀,王治天笑得像狐貍,坐到對面的單人沙發。
“說吧。”嚴之凡單刀直入。
“兄弟,你要我說什麽?”王治天狡詐一笑。
“從頭到尾,還有……”嚴之凡直視他雙眼,神情淡漠。“你收手的時間,比我預計的快了足足一個星期,這點要不要也說明一下?”
關樂荷懵了,什麽收手時間?什麽比預計快了一個星期?難道嚴之凡對所有事情始終了若指掌,甚至連時間進度表也估算得出來?
“很簡單,目的達到,再玩下去沒意思。”王治天雙手一灘,端起茶杯,閉上眼聞着茶香。“好茶!”
“目的?”關樂荷皺眉。他們在說什麽,她怎麽都聽不懂?
王治天啜了口茶,睜開眼睛,愉悅地道:“我們交情這麽鐵,本來以為你會從頭到尾都信任我,沒想到你居然試探我,還順着我安排的劇情走,是不是有點不顧兄弟道義?當你狠狠揍我一拳時,我的心可是在滴血啊!”
“你怎麽知道嚴家叔伯那邊的情況?”面對好友唱作俱佳的演技,嚴之凡眼底波瀾不興。
“你家那些叔伯想弄你,這可不是什麽新鮮事,無緣無故的我怎麽可能知道內幕?如果不是我和他們狼狽為奸,怎麽給你通風報信?怎麽暗中幫你一把?”
王治天又啜了一口茶,續道:“你玩這一手,百利而無一害,可以試出我站在你這邊,還是跟嚴家叔伯勾搭在一起,又或者我在玩兩面手法,兄弟,你這招真高明!”嚴之凡仍舊面無表情,關樂荷卻聽得心裏直打鼓。
“吞掉原本屬于你的訂單後,嚴家叔伯們正打算開香槟慶祝,沒想到你卻狠狠反将他們一軍,當季財務報表被你移花接木,利用國際時差,用合法手段,把上一季趙冠霖拿到的大訂單歸入下一季報表。”王治天笑道,“嚴家叔伯們終究沒你精明,白吃了幾十年米飯,虛長年齡,商場手段遠遠不如你高明。先前聲勢浩大到公司逼宮,怎麽就沒想到報表數字那麽剛好低空飛過?”
嚴之凡不予置評,端起琉璃茶杯,啜飲。
“從兄弟、業務一哥、研發菁英三方面下手,你嚴家叔伯們一出手,氣勢如虹,野心頗大,可以為他們的努力鼓鼓掌……居然還懂得找上我,負責在你背後捅刀,趙冠霖抓住你咽喉,鄭克起斷你筋脈。”
聽到這裏,關樂荷的心已經提到了喉嚨。
先前那些其嚣塵上的謠言,竟然不只是謠言?
嚴之凡知道這些嗎?
“毫無破綻的組合,你找得到突破口?”嚴之凡放下茶杯,從容一笑。
關樂荷愕然,為什麽嚴之凡是這樣的反應?不過王治天的回答更令她驚訝。
“我根本不需要找突破口。”王治天神秘一笑。
嚴之凡眉毛微微上揚,略感興趣地瞅着他,幾秒鐘後,他點點頭道:“是不需要……”
關樂荷緊皺眉頭,這兩人是在打什麽啞謎?她沒一句能夠完全聽懂的。
見她滿臉疑惑,嚴之凡把話說完,“因為你始終站在我這邊。”
“我有嗎?”王治天扯唇一笑,馬上又補了一刀,“你好像還不知道趙冠霖帶着好幾張大訂單離開你公司,投入你伯父嚴安邦旗下的公司。”
“技術不到位,徒有訂單,有用嗎?”嚴之凡拿起茶杯遞給關樂荷要她喝。一路上她滴水不進,不渴嗎?
關樂荷笑着每受,仰頭,一飲而盡。
“你知道的不少。”王治天收斂笑意,眸光變得幽深。
“我知道的更多,可能超乎你的想像。”
“例如?”
“鄭克起的确給過嚴安邦設計圖,不過那是假的,毫無價值的一張紙。”
王治天眯細雙眼,半晌後,似怒似笑地問道:“你憑什麽敢肯定?”
關樂荷的腦袋仿佛被人敲了一記,當下一片空白。
鄭克起給嚴安邦的公司設計圖?他背叛公司?不對,嚴之凡說那是假的,既然如此,鄭克起到底有沒有背叛公司?還有,嚴之凡怎麽知道鄭克起做的這些事,又怎麽知道設計圖是假的?
先前嚴之凡幫鄭克起打官司,難道他們一直互通有無?表面上鄭克起和對方合作,其實是把情況密報給嚴之凡?
關樂荷眼前出現一個畫面,一只貓因為好奇玩了好幾團毛線,最後把自己困在多種顏色的亂線裏……
“那張假圖,在我手上。”嚴之凡徐徐露出微笑。
“你伯父手上的圖……”王治天僵着臉。
“也是假的,不過是我給他準備的版本,不是鄭克起自備的版本,兩者相較,要糊弄對手,我還比較有誠意,免費奉送一部分真實設計。”
“你真敢……”王治天沒轍苦笑。
“戲不演得逼真一點,魚兒怎麽上鈎?”
王治天悶了好一會兒不說話,兀自思考,許久後才吐出一口惡氣,笑容重新回到他臉上。“你是從這時候摸透我的計劃的?”
“不是,透過這件事,我确認鄭克起跟你站在一起,至于你……”嚴之凡抿唇淺笑。“始終站在我這邊。”
“你又怎麽确定趙冠霖的忠誠?”王治天難得出現一絲困惑。
“我不需要确定他的忠誠。”嚴之凡搖頭,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你就這麽相信……”王治天難掩訝異,好兄弟就這麽相信那混蛋?整個計謀看下來,就數趙冠霖最滑頭!
嚴之凡輕聲打斷道:“鄭克起研發的東西才是關鍵。”見兄弟翻光手中所有牌,換他讓手上這副牌亮亮相。
整個計謀中,這才是唯一關鍵重點,其餘部分只要大略掌握,根本不須出手,事情自然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這次王治天順勢設計的謀變,他只出手過這一次,大多時候他只要花點力氣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就可以了。
王治天想通鐵哥們的話,佩服一笑。
一切都如嚴之凡的預測。
趙冠霖的訂單掌握在他伯父手中,不過是顆煙霧彈,真正關鍵的東西,他伯父始終沒有掌握住。
關鍵點在他手裏翻過一輪,沒想到嚴之凡也有所提防,再翻滾過一次。這次計謀,他最先找上的人正是鄭克起,沿拉到這個人,他不會放手一搏。
嚴之凡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并未出手幹預,只在鄭克起那裏活動起來時小露一手,掌中始終牢牢握着重要關鍵。
他伯父費盡心思搞到手的大筆訂單,折騰半天,嚴之凡根本不在乎,如果在乎,他就會出手,一如那張被掉包的設計圖。
“我猜,趙冠霖早就向我那群不争氣的叔伯們靠攏了。”嚴之凡感興趣地笑了笑。
“何時猜到的?”王治天好奇問道。
“上回一批人馬沖來公司,指名要趙冠霖來應付他們。”
“這麽早就體悟出來?”王治天搖頭失笑。“難怪連你伯父那只修練千年的老狐理都玩不過你。”
“我還沒說完。”
“不會連細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