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下 (1)

寧靜清幽的院落再次落入視線之內時,刀無極停住了腳步,負手而立,對着無人的樹林低聲道,“獨孤殘劍,無影。”

他面前頓時多出了一個人與一雙影。“我離開的時日裏,此處可有異常?”他揚眉問道。

然而卻無人出聲應答,刀無極自知兩個屬下的秉性,便放下心來,他暗自深吸了口氣,清晰地道:“你二人之任務,至此已徹底結束。今日之後,海闊天空,各自珍重。”

“……”

他得到的卻仍是半晌的沉默,又是片刻後,地面上的一輪孤影終于開始扭曲幻化,而後漸漸透明無蹤,然而另一個人卻仍未動地立于他眼前。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獨孤殘劍?”

“你受傷不輕。”從來惜字如金的人簡練道。

“無妨,尚不致命。”刀無極卻不以為意。

“……我可守至你傷愈。”

“哈!”刀無極輕笑了一聲,胸前的刀傷亦為此生出撕裂的痛感,他卻絲毫未有色變,仍是自信從容道,“有此句已是足夠,我尚有自保之力,你不必擔憂。”

“珍重。”獨孤殘劍不再多言,身形再次消失于樹林中。

周遭再無他人,刀無極挺起胸膛來,卻仍在原地靜立了片刻。這是傲天神武殿的最後一部分勢力,數百年來用心經營過的成就,要放開卻也不過寥寥數語。由己主宰的開始與結尾,便無所謂不舍或惋惜,至于另一些終究無法掌控的事情——

不避閃地接受嘯日猋三刀以了結仇恨,這非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結仇可以用盡心機,化解難以厘清的情仇卻不若以真實相待,刀無極在伸開雙臂閉目等待刀鋒襲來的瞬間裏想到,他與嘯日猋間的一切,合該如此結束,無需醉飲黃龍插手,不應有醉飲黃龍插手。

然而嘯日猋的最後一刀卻卸了三分力,刀無極踉跄地退開數步,最後仍是站直了身體,盡碎的肋骨和重創的腹髒間劇烈的痛感強自拉回人的意識,他緩緩擡起頭來去看嘯日猋,見他有些僵硬地別過頭去,正猶豫地收回本已向他伸來的手。

刀無極想開口講些什麽,然而血卻先自喉間湧上來,溢在口鼻之間。他聞得嘯日猋道:“無論如何,我仍謝你救回天尊。”

刀無極忽地無話可說,他呼出一口帶着燒灼般疼痛的氣息,眼見着嘯日猋收了刀,終是走近幾步,慢慢地擡起臂,寸寸松開緊握到掌心已滲出血跡的拳,重重地按了一下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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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要讓天尊開心些。”嘯日猋收回手,垂下頭低聲道,“……兄弟。”

他微微閉目,卻未有作答,直至嘯日猋再次退開,那遠去的腳步聲落入他的耳內,他靜靜聆聽着它漸漸步出已無他人的神武峰頂,良久後,終于開眸拭去唇邊猶自溢出的血跡。

“嘯日猋……”他在滿腔血腥的氣息中低聲道,停頓了片刻,又道,“醉飲黃龍……”

終究,他與他之間仍是逃不開他。

他心中忽然擠滿某種壓過了刀傷的痛楚的情緒,無以名狀,他出神了許久,最後卻只想到,醉飲黃龍。

原來這便是醉飲黃龍。

笑劍鈍最終未曾赴約而來,刀無極獨坐于神武殿內,等到的卻是一團紛飛的寒梅花瓣。

極道先生的傳音道:“天刀要我告知你,‘往事已矣,無需再見,望你善待天尊。’”

刀無極無聲地站起身來,步下高臺。

“很意外嗎?”極道先生仍不改專愛對他多言的習慣。

“不算。”

“我亦問得了漠刀的行蹤,聽聞他已動身前往某個異世界,去尋找荒漠族民和禦不凡,未有歸期。”

刀無極仍不動聲色,聞得禦不凡之名時,又微微偏過了頭。

“神武殿已經解散?看來,你已經做出了選擇。”

“此事與他人無關。”

“話已傳到,代我向好友問好吧。”

空中的花瓣忽地失去了動力,片片散落在地上,飄進刀無極的視線裏,他靜靜地凝視着它們,直至有風自敞開的門窗吹過廳堂,拂走了曲終人散的最後一絲痕跡。

刀無極想這結局并非盡如人意,然而禦天五龍之間,終須有一個結局。只有醉飲黃龍才會如此天真,不願面對殘酷,卻又放不下心來,太過念情,也不過是一事無成、累人害己。

而今那個天真念情的人就在他十丈之外的靜室裏,這是他将要面對的最後一個結局,又或……也許是一個新的開始。

他筆挺地負手于背後,緩步踏向面前的尋幽小築。

醉飲黃龍聞得漸近的腳步聲便回過身來,恰好見到了外出數日的人終于歸來,他步上前來細細看過刀無極的面色,察覺到幾許異樣。

“赤麟,你受了傷?”

刀無極沉默了片刻,最終直視着那雙盡是關切擔憂之意的眼眸道,“我與天刀、嘯日猋之間,已做了了斷。”

“你們!”醉飲黃龍面色頓時一變。

“他二人平安無事。”刀無極平靜道。

醉飲黃龍稍微安下心來,轉念便隐約猜得了期間情勢,氣息不由得一滞,負在背後的單手暗自握成了拳,最終卻只是輕輕一嘆,道:“……你平安歸來便好。”

刀無極又停頓了半晌,複簡短道:“傲天神武殿已不存于世。”

這話不出他意料地令醉飲黃龍微微揚了揚眉,刀無極以為他面前的人應會豪邁地開懷一笑,然而醉飲黃龍卻只是若有所思地肅容望向了他,刀無極迎向那帶着探尋意味的目光,心卻驀地沉下了幾分。

他見到醉飲黃龍微微偏了偏頭,仍是一副認真聆聽之姿,似在等待下文,然而他卻只是微微繃直了唇,并不欲在這個人的面前放低姿态,再說出些虛假溫情的話語來。

最終仍是醉飲黃龍妥協地開了口,“赤麟,你這般作為……”他挺直了身體,雖已再無功體,威嚴與莊重卻都在此刻未失分毫地盡顯出來,醉飲黃龍的語氣認真而凝重,“是準備回歸故鄉嗎?”

“……”這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問頓令刀無極的面色一寒,一時間竟自覺無話可說。

醉飲黃龍便将這反應當做了默認,了然之狀地微微颔首,道:“如此甚好。”言下居然還有些欣慰之意。

刀無極心頭頓時升起一簇無名之火,卻不自禁地冷笑了一聲,又暗自咬牙沉默下來,倒想看看面前之人究竟還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直到何時。

他冷眼見着醉飲黃龍依舊極是講究姿儀地褪掉外衫,又将刀龍戰袍解下來遞于自己,便不着一語地伸手接了過來,而後又看他自袖中摸出一封書信來。

刀無極微微動容,卻亦不拒絕地收了信。未曾封口的信封上端正地書着收信之人,刀無極一眼掃過,面色未變,眼角卻不禁一跳,又将齒咬緊了幾分。

他有些用力将那信箋自封中取出,略顯粗暴地展開了它,心卻不由自主地冷靜下來,認真去咀嚼那信上的一字一句、以及字裏行間的暗示之意。

最終,他盯着信尾的“天尊皇胤”四字看了許久,它們書寫得極是工整,筆劃起承收勢間隐約可窺得書寫之人從容平靜的心境,而這簽名的上方,還扣着一枚繁複精致的龍形私印。

刀無極緩緩收緊指尖的力量,将那一方平整的信箋捏皺了些許,語調裏有些意味難明的起伏,“含糊真相,盡攬責任,你這信寫得倒似誠摯。”

“轉眼已過了這麽久,亦不知長者們還存幾人……”醉飲黃龍不覺微微一嘆,又認真叮囑道,“赤麟,我知你心內有所不平,但欲正式獲得繼承之資格,卻仍需長者們的認可。這信中直述了我之現狀與意願,你将它與皇龍印一并展示,應不會再有人質疑為難……只是禦天五龍之職責,今後便只能由你一人承擔了,務必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般能颠倒黑白,之前你寫給我的信裏,卻又有幾分真實?”刀無極卻對這殷殷的囑托充耳不聞,忽地提出了無由的一問。

醉飲黃龍聞言一怔,頓覺莫名,“赤麟你……”

“那時為何要給我寫信?”刀無極反手将挂在臂上的刀龍戰袍置于一旁案上,微微皺緊了眉,目光中透出幾許淩厲,向着醉飲黃龍逼近了一步。

“……為何這樣問?”醉飲黃龍微微偏過了目光,“過去之事便放下吧,赤麟。”

刀無極以目光逼視對方半晌,醉飲黃龍卻只是沉靜地向他回望來,他無聲地捏着拳,心底難以名狀的情緒越發強烈,他不欲在他面前再作忍耐遮掩,忽地伸出手去,重重在對方肩上一推。

醉飲黃龍猝不及防,頓時踉跄着退了幾步,後膝磕在榻上,便不由自主地重重坐了下來,方才以臂支住了身體,他終于再次皺起眉來,費解地擡頭望向正靠近過來,站在榻邊居高臨下俯視着自己的兄弟,“赤麟,你究竟……”

刀無極的神色在逆向的光線裏晦暗難明,他俯下身來,又用力去按醉飲黃龍的肩,直至對方被這道力壓得半個身體都躺在了榻上,他卻仍不肯松開手,亦将自己的身體支在醉飲黃龍的正上方,在近處看進那雙有些無奈和憂慮的眼眸。

嘯日猋與笑劍鈍都要他照顧好他,可是他們之間的前嫌太過深遠,又哪能不動聲色便盡釋了?他不能,他知醉飲黃龍亦不能,那又何必粉飾太平?

……

“你就這麽希望我回去?”他在良久的僵持後低聲質問,語氣卻平淡得聽不出什麽喜怒。

“雖已無法五龍同歸,但我們的身份與血脈終究不可或忘……現今的狀況,由你回去是最好的選擇。”醉飲黃龍微微垂目,感受到肩上被鉗制的力量驀地松了幾分,亦暗自放下些心來。

刀無極忽地輕笑了一聲,話語仍是輕描淡寫,“醉飲黃龍,你為何不說……是你已不願與我共處?”

“赤麟?”醉飲黃龍頓時微微擡起頭來,發冠卻因幾番的沖撞而松散了幾分,沉沉地向後墜去,他擡起一臂去扶,又忍不住微微搖首,“你怎麽會這樣想……”

“僅是我這樣想麽?”刀無極卻不再深言,只微微阖了幾分眼眸,面色極是冷淡平靜。

“……”再次的追問終令醉飲黃龍的眉心又聚緊了幾分,微微開了口,一時卻未能回答出什麽。

“若你真正這般想要我走……”刀無極卻亦不怒,然而只說了半句的言辭卻忽地低了下去。

醉飲黃龍在否認與解釋間疑豫,等不到下文,便擡眸去看對方,卻見刀無極忽地壓下身體,一手用力鉗住他猶自扶在冠邊的手腕,一手卡在他頸間,未等他反應過來,已被一雙唇堵住了口中斟酌将出的言辭。

這動作頓令他大驚,忙緊閉了唇抵擋對方溫熱的舌的探入,同時四肢發力欲脫開身上之人。

刀無極卻只是微微拉開了與他的唇的距離,身體未因這反擊而有絲毫移動,他冷眼看着面前之人的從容之态終于被打破,換上了震驚與憤怒的神色。然而醉飲黃龍掙紮的力量太過微弱,動作再激烈,卻也不過只能稍微牽動一點他胸前的痛感而已,又或,甚至這令人有些窒礙的痛感都并非來自外在的傷口。

他說不清自己因何一時興起,故意要做這必然會觸怒對方的舉動,卻也由衷地希望身下之人能生出真正推開自己的力量,那才是他所熟悉的天尊皇胤。可他靜靜等待了片刻,醉飲黃龍卻有些喟嘆地放棄了這反抗的動作,他心頭便驀地生出些空曠的失望來。

“赤麟……我們是兄弟。”醉飲黃龍在狹小的空間內略略偏了偏頭,刀無極的氣息始終綿長地拂在他面上,冷下來,便蒙上了濕潤的涼意,再被下一波的溫暖所覆蓋。

“兄弟?”刀無極又微微後撤出些許空間,松開了一直托在他颌下的手,卻将它輕輕橫在他們的視線之間,他放緩了聲音,似是漫不經心地道:“……殺都殺得,還有什麽做不得?”

他感受到醉飲黃龍的身體驀地一僵,語調便更溫柔了幾分:“你說是不是,天尊?”

他盯着他頓時抿成一線的唇,用手覆上對方緊閉着的雙目,食指輕輕撫着他皺着的眉心,令它被動地舒展開。他靜靜等了半晌,等待着一句堅決的否定或憤然的怒斥來結束自己這無聊的玩笑,然而醉飲黃龍卻什麽也未曾說。

刀無極心底頓生出幾許莫名的寒意、幾許憤怒失望,卻又有幾分躍躍的興奮期待,他輕哼了一聲,有些粗暴地再次俯首,以齒去撬醉飲黃龍緊閉的唇,然而卻未料對方竟微微張開了口。

這無聲地接納令他心頭的情緒更複雜了幾分,便不再猶豫地将舌抵入。醉飲黃龍才服過醫邪所開的藥,唇齒間還殘留着些許苦澀的味道,他一分分感受着它,分享、而後品嘗,口中的苦意越發濃重,卻分不清幾分是由舌尖傳來,幾分是自胸中翻湧而上。

醉飲黃龍由着他肆意而為,刀無極伸手抓了他的衣領,五指用力捏着那層薄薄的布料,然而口中勾吮着對方唇舌的動作卻極是輕柔缱绻,直至感受到對方的鼻息開始有意地放緩,便将手自那領口處緩緩探入,豁開前襟,向下宛轉地游移輕撫。

醉飲黃龍的身軀又是一頓,卻再次放松下來,刀無極放開了另一只一直鉗制着醉飲黃龍肩頭的手,沿着對方的臂扶下去,觸到了那緊緊握起的拳心,便用指尖輕輕扣了扣,醉飲黃龍慢慢松開了手,刀無極摸索着與他交握,感受到那只手的冰冷,掌心卻又帶着汗意。

他在醉飲黃龍的身體開始微顫時方才後撤了雙唇,目不轉睛地看着面前的人添了幾分血氣的面色,感受着對方正壓下急促的氣息,卻未再做出其他動作。

醉飲黃龍緩緩睜開了眼眸,刀無極未曾錯過那眉眼間某一瞬即将滿溢爆發的痛苦與怒意,然而卻轉瞬即逝,他候了片刻,直至醉飲黃龍的氣息自然地平穩下來,卻只等到對方一聲長長的嘆息。

“醉飲黃龍,你在想什麽?”他帶着些玩味的探究之意,微微偏過頭來,問得并不求真。

“赤麟,你又在想什麽?”醉飲黃龍的回問卻是極凝重的語氣。

“……哈!”刀無極将頭伏在對方頸側的肩上,口中低笑了一聲,雙眸中卻有紅光一閃而過。他将手自醉飲黃龍的掌心間抽出,從容不迫地在他旁邊坐直了身體,俯首看着對方不由得松了口氣的模樣,卻又在醉飲黃龍将目光投來的時刻心念一動,順理成章地動手去解自己的外衫。

他果然見到了他再次緊張無奈的神情,不禁又對對方這不争與不信的态度生出些惱怒之意,然而這惱怒無從宣洩,這僵持的尴尬亦難以收場,他停下動作來,滿懷着難言的心緒,沉默地注視着他面上細微的變化。

醉飲黃龍又閉去了雙目,先前被他撫平的眉心不由自主地再次糾結在一起,刀無極不知他之所想,卻忽地憶起不久前他亦曾守了他數日,那般輕松無憂沉眠的面容他還清晰地記得,現下兩相對比,一腔情緒便驀地消散開來,再提不起什麽玩笑與憤慨之意,亦難得地輕嘆了口氣。

醉飲黃龍仍閉着目,然而耳內卻未錯過這寂靜中的輕嘆,便不覺心一沉。刀無極意興闌珊地向着遠離醉飲黃龍的方向撤開些距離,垂首正欲整裝起身,餘光卻瞥到醉飲黃龍亦有所動作。他轉回頭來,見醉飲黃龍正坐起身來,雙手扶上那頂繁複的頭冠,竟将它緩緩解了下來,輕輕地安放在一邊,又轉過視線來望向自己。

他如此衣冠不整地靜坐在他對面,坐姿卻凜然端正,是與許多年前仍在上天界時的天尊皇胤一般無二的莊重威嚴,失去束縛的銀發有些淩亂地垂下來,遮去了他此刻的神情,讓人什麽也看不清。

刀無極的心忽像是被什麽重重地錘了一下,五味雜陳之感如水般沒入口鼻之間,連氣息也遲滞了片刻。他驀地安心下來,卻又驀地憤怒至極,以激烈的冷漠看着他面前不着一語的、恍若是在成全一場崇高的犧牲、又仿佛是在施舍一份悲傷的憐憫的人。

他怎麽會以為他失去功體就會變了呢?刀無極有些生硬地握緊了拳,千年來本已淡去的某些渴求與不甘又忽地盈溢在他胸中,和着刀傷的灼痛,燃燒成蔓延到身體每一寸的熾焰,帶着令人戰栗的疼與熱,它們盡是因這條五爪金龍的存在而生發的……可他卻為何偏偏就不能坐視他那樣死了?為何不能?

他忽然焦躁起來,一把扯掉外衫,伸臂将一直保持着安靜的醉飲黃龍重重地推倒在榻上,看他的眉皺了一下,又很快舒展開,幾縷銀絲自那面容上滑下來,露出那雙眼眸,刀無極卻不願再去看他的神情。

他用力把身體壓下去,将頭埋在他頸間,醉飲黃龍的喉結就在他的唇邊上下動了動,他垂目怔怔地盯着它,忽有血脈裏先天的兇性翻湧上來,令他幾欲張口直截咬開這咫尺之外的咽喉,然而他只是緊緊地咬着牙關,将這嗜血的沖動皆盡吞下,它不甘地在他的喉間膨脹爆開,又轉瞬綻放成另一種焦灼的欲/望,炸裂後星星點點地落在心肺之間,僅是餘燼的溫度,卻足以将所有理智都灼得千瘡百孔。

刀無極再不壓抑,将一切思緒盡抛腦後,将膝頂在醉飲黃龍的兩腿之間,隔着衣衫輕輕地擠壓對方腹下的敏感,醉飲黃龍別過頭去,卻舒展開一條手臂,輕輕搭在他背上,同時微微分開了腿。

刀無極近乎咬牙切齒地推開了醉飲黃龍的手臂,又将它用力壓在榻上,他抓着他的肘,力量大得連自己的掌心也被那關節上的骨硌疼,卻又不願放開這被他強制賦予彼此的毫無意義的痛感。他用另一只手徹底扯開那本已被拂松了許多的內衫,指尖在搭上那終于裸露開的結實肌膚時,卻忍不住生出些微不可察的輕顫。

醉飲黃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全然不在意那只已被對方捏得幾乎失去知覺的臂,依舊毫無畏懼遲疑地将另一只手輕輕覆在刀無極壓在自己腹間的冰涼的指尖上。

刀無極如被這溫暖燙傷般地驟然伸手去撥開那掌心,卻不小心觸及了對方那幾乎與自己同樣僵硬和寒冷的指,他不覺出神了片刻,于異樣的清醒和混亂中去思考他與他到底為何要這般自我勉強又互相勉強?

然而他又極快地放棄了思考,緩慢地收回了手臂,直起腰身來,低下頭來仔細地注視着他膝前的衣衫下那因摩擦而微微膨脹凸起的輪廓,于奇妙的感受裏觀視和體會着它與自己胯間的事物近乎同步的變化。

這一刻忽然變得極是漫長,他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笑裏卻全然沒什麽愉悅……他們都早已過了難以自控的年紀,這荒誕不堪的場面本非他之所願,他的試探與他的容忍皆是這般隐晦卻又縱情,他不覺想去欣賞醉飲黃龍此刻的尴尬模樣,事态已然脫離了正軌,可他卻奇異地并不想在這還來得及收場的時刻停下來。

他将還搭在他腹上的指緩緩下移,輕輕褪去他最後的遮蔽,而後用手覆上那已微微挺起的敏感部位。這指尖的寒涼令醉飲黃龍不覺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又假作無所異狀地輕吐出來……略是難堪卻亦無謂地用力仰起了頭,任由對方肆意擺弄。

刀無極帶着些探究的意味,以手靈活地取悅着他身下的人,他們如此親密而坦誠地相對,身體上分毫的反應皆瞞不過對方,他的腹下亦有些難耐的燥熱,撫着對方的種種動作卻似比直接的自我取悅更有效了許多。

這感受極是新奇,挑釁的滿足、危險的刺激、鄙夷的厭惡……一切明知不妥不該不欲為之事,卻盡糅成了難言的興奮。他仍在忍耐,只是精心地照料着醉飲黃龍愈見硬脹的部位,靜默地聆聽他輕喘得越發明顯的氣息……這般敏感的反應,究竟是壓抑了太久,抑或與己一般,正煎熬地承受着這不願承認的反常?

他細致地觀察着他克制的表現,卻在他越發趨近失神的時刻忽地停下手來,醉飲黃龍喘息着輕輕擡起頭來看他,他便直視回去,帶了些笑意将已找回了溫度的手指再向下滑了些許,在另一處難言的位置上緩緩打着轉。

醉飲黃龍垂下目來不再與他對視,卻沉默地将腿又打開了些許,同時微微擡起了腰。刀無極幾乎讀得出他眉間的勉強與痛苦,然而這動作卻又是毫無遲疑地配合與順從。他幾乎忍不住想開口仔細地問問他,問他在內心裏究竟将自己看得多麽卑劣叛逆?

然而這念頭一經生出,他腹下的熱度卻不覺又擡了幾分頭,刀無極說不清心頭盤旋的不快與窒悶究竟是源于嘲諷抑或自嘲,他忽将一指強硬地突兀刺入醉飲黃龍的體內,他知他必然會因此而疼痛,然而他擡頭去瞄對方的面色時,卻反而得見他正長長地松了口氣。

他近乎無話可說地又加了一指,卻轉念又溫和下來,輕輕地在他身體裏按壓和摸索起來,起初是艱難的阻滞,随着這動作的耐心開拓,便漸漸順暢了許多,刀無極又深入了幾分,摩挲的指不曾錯過每一寸的空間,直至醉飲黃龍一直毫無抗拒之意的身體忽地一緊。

刀無極頓時了然,卻又确認般地在同一處輕輕擠按了兩下,醉飲黃龍的氣息頓時加重了幾分,而落在刀無極視線內那本已有些平息下去的欲/望又是一振。刀無極專注地反複撩動着此處,醉飲黃龍的身體終于微微顫抖起來,他卻不依不饒地又加了一指,細心又輕柔地拓展和軟化着手指所在之處,直至醉飲黃龍始終微微懸空的腰身不禁輕輕地彎曲了些許,又向後撤了幾分,似欲躲避他繼續的動作,卻又隐隐有幾分裹緊的迎合之意。

刀無極一手扶住了那帶着些許汗意的腰,慢慢抽出另一只手來,換用早已堅硬的身體抵住對方,他深吸了口氣,擡眸去看正緊緊閉起雙目,眉頭深鎖的醉飲黃龍,開口時方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幾分喑啞:“你應該懂得我正在做什麽。”

醉飲黃龍在沉重的氣息中微微半開了雙眸,身體雖有無法隐瞞的反應,目光卻不顯得迷離,刀無極聞得他低聲道:“赤麟,我只望你懂得你正在做什麽。”聲音卻亦與尋常時有些許微妙的不同與不穩。

刀無極略是沉默,觸着醉飲黃龍的身體微微發力,向前頂了幾分,親密地與對方輕輕貼合在一起,他忽又玩味地一笑,帶着幾許半真半假之意地溫聲詢問道:“若你拒絕,我會停下……你希望我怎樣呢?醉飲黃龍。”

醉飲黃龍頓時意外地完全睜開了雙目,刀無極微微偏過頭去,心中有些頑劣的快意,卻也隐隐期待着某個自己也不能确定的答案,這等待極是考驗克制之力,未知的探尋又帶來幾許興奮之意,然而他仍維持着成熟的耐心。

“赤麟,我只希望你……”醉飲黃龍的眉眼又低了下去,墨色的眼睫在銀發的映襯下更顯密集,輕輕遮去了他此刻的目光,“不要迷失了自己……永遠都是熾焰赤麟。”

刀無極意外地一怔,又不覺冷笑:“……永遠都是熾焰赤麟?原來你只是想我回到故鄉去!”他自知此句的重點本非如是,卻又念及适才的煩悶,近似刻意地曲解着。

醉飲黃龍果然搖了搖頭,正待開口解釋些什麽,刀無極卻微微俯下身來,又低聲道:“你心中的熾焰赤麟……又是怎樣?”

這反問令醉飲黃龍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刀無極已咬着牙向前挺進了幾分,醉飲黃龍頓時閉了口氣,将正斟酌着的措辭一并吞回了喉間。刀無極盯住他驟然一變的神情,極是緩慢地向內擠入,同時輕輕道:“你以為我欲意這般待你?”

醉飲黃龍的身軀頓時一僵,一時進退兩難,無法繼續配合,卻亦未有抗拒。刀無極感受着對方因這緊張而不由得收縮了一下的身體,停了片刻,方才繼續逼進,他又向前稍稍傾了傾身體,舉手挽住醉飲黃龍額前的一縷發,俯首看進那雙因被入侵而顯得痛苦的眼眸,口中仍是漫不經心卻又不依不饒地追問道:“你覺得我是在羞辱你?欺壓你?抑或……”

他在徹底進入的一刻,将手連同掌心的銀發都覆在醉飲黃龍的胸膛上,感受着對方有些急促的心跳,仍是自持地靜待着他的适應和答案。然而醉飲黃龍深深地呼吸着,最終卻未曾回答什麽,只是伸出手來,輕輕覆住了刀無極撐在他胸前的掌,低低地喚道:“赤麟……”

刀無極的目光頓時淩厲了幾許,近乎兇狠地看着醉飲黃龍平靜地閉上眼,一副任他為所欲為的神情……刀無極不知他是無法回答,抑或是已看穿了自己心內無緒的混亂,這想法令他有幾分焦躁,便用力去按那起伏着的胸膛,同時另一臂向上扶高醉飲黃龍的腰,後撤了幾分身體,又重重地推進去。

醉飲黃龍不覺動了動腰腹,皺着眉稍稍調整到更利于彼此動作的姿态,這輕微卻坦率的作為忽讓刀無極生出極是難述的情緒,像是最後一根緊繃的心弦被輕輕撩撥了一下,帶着禁忌卻又旖旎的回響,在胸內尋不得逃逸的出口,便往複地沖擊着最後的理智之壁。他不覺加重了幾分呼吸,不再顧及什麽,維持着按壓鉗制着對方的姿勢,蠻橫地進退在醉飲黃龍體內,沖擊得肆無忌憚。

醉飲黃龍微微後仰了頭,被刀無極按在胸前的鬓發便扯直了些許,限制了他繼續的動作,他覆在刀無極手上的五指亦加了幾分力,掌心漫出些潮氣。刀無極注意到這微小的回饋,又驀地放緩了動作,反手将醉飲黃龍的手背扣在下方,牽引着它與他們掌心間糾纏的幾許銀色發絲反複游移在對方的胸前,不輕不重地摩擦着那兩點敞露的敏感,又随着這節奏有所保留地輕輕挺進和退離在包裹着自己的身體之內。

他分出精力來注目着醉飲黃龍那被自身的指節和銀發輕蹭得漸漸明顯的胸前的兩點凸起,那胸膛的起伏也愈發劇烈,連帶着懸在空中被撞擊着卻無處着力的腰身亦在不可遏制地戰栗着。他又稍稍上移些視線,看着那因種種情緒和際遇而略是蒼白的面色中泛起了些許淡淡的紅潤,那樣緊閉得眉心幾近擰在一起的雙眸和完全擠成一線的唇都顯出對方情緒上的痛苦狼狽,然而容納着他的身體卻正顫抖和收縮着,帶給他莫大的刺激與快意。

刀無極有些出神地望着醉飲黃龍無暇再與他對視的生動神情,身下的動作猶未曾有中斷,醉飲黃龍終于無法忍耐般地微微偏過頭去,刀無極因是感受到指尖被淩亂的發絲牽扯的道力,便放任地松開了手。

他目視着醉飲黃龍張開了口,重重地喘息了幾次,又感受到被收緊的歡愉,他借機反進,在阻力中徹底地深入,醉飲黃龍的眉心又擰了幾分,呼吸中不由得摻了一絲似有似無的聲息,似是嘆氣、卻又夾着幾許微不可聞的鼻音。這近乎錯覺的聲響竟似把無形的軟刀,在他身上極快地劃過,刀無極感受到他胸前的傷又劇烈地疼痛起來,痛楚中又帶着洶湧向內透入的奇異感受。

……這是他賦予醉飲黃龍的情動與折磨,這樣的天尊皇胤他不曾見過,他正在他身下失神迷離,毫無保留地被他主宰和掌握着一切。他在皺眉在喘息,在流着汗,在無聲地緊握着拳,在完全地接納着他。他的身體不柔軟也生澀得沒有任何取悅人的技巧,可他的體溫是暖的,神情在變化,身體在随着他的節奏而微微顫動,他可以觸碰他抓緊他進入他,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最真切地昭示着一個再明确不過的事實——醉飲黃龍是活的,縱是失了內力,縱是回不到家鄉,甚至縱是如此煎熬無奈地被他侵略着,可他畢竟還活着——

他還活着。

依舊這般頑固、這般自以為是、這般關心忍讓自己地活着。

他幾乎目不轉睛地一直凝視着他,心中的一切雜思終在此時錘煉成最簡練與清晰不過的念頭。這本是顯而易見的真實,卻在此刻方才為他切實地認知和感受到,它瞬間充盈了他心內數日來一直離亂空虛的空間,一點點塑出有形的踏實與喜悅。

他暗自改易了掠奪的方式,用欲/望在他體內細致地研磨着,尋找着先前被指尖探得的區域,直到感受到對方身體的輕輕一彈,便确認了目的之處,開始或深或淺或輕或重地反複拓開和沖擊着同一片狹隘的空間,同時動起手來,在他身上溫柔地摩挲,最後重新覆上對方越發挺起的欲/望,和着進退的節奏,妥善地照顧着。

醉飲黃龍的神色一變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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