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分別

“怎麽回事？”躲在一旁礁石之後的流珠，也發覺了異樣，有些緊張的看着西岚。

“他觸怒了獸困之陣的獸王，”西岚說道，“這下有好戲看了。”

西岚話音剛落，就有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二人的視野之中。那怪物好像獅子，卻又不是。渾身被墨綠色的海帶覆蓋，所過之處都留下一種水藻的腥氣。一雙眼睛仿佛是锃亮的鋼刀，給人施加無窮的壓力。

海怪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引出了這麽個大怪物來。當下後悔至極，沒事找事發什麽脾氣啊，這下子好了吧？

“是誰，在破壞本王的陣法？”獅子怪開口，如同洪鐘大呂的聲音傳播開來，仿佛連海水都被震得顫抖。

處于威壓之下的海怪，幾乎是毫無反抗能力的後退了兩步，臉色一陣發白。這獅子怪的強悍程度簡直遠超想象，自己根本沒有戰勝的可能。

別說戰勝，就是僵持的可能都沒有。

“你嗎，蝼蟻？”獅子怪微微低頭，睥睨的目光正落在海怪身上。一瞬間，仿佛是一座大山當頭壓下，海怪膝蓋一軟，立即跪倒下來。

“大王饒命啊！”海怪磕頭如搗蒜，絲毫沒有了剛剛對待流珠時的嚣張霸道，完全就是一副哈巴狗的姿态。

“死吧！”獅子怪懶得多說，輕輕擡起腳掌。

沛然莫禦的力量從他的掌心炸開，四周的海水仿佛煮沸了一樣瘋狂湧動起來，只聽得一聲爆裂的巨響，那渾身披着白色甲胄的海怪，就如同一塊豆腐一樣，直接爆裂了開來，化作了一蓬血霧！

噗哧！

血腥的場面，讓流珠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實在是太強、太可怕了，自己和西岚無論如何都無法戰勝的海怪，在這獅子怪的面前，甚至都沒有呼吸的權利！

這獅子怪，到底強悍到了什麽程度？

海水中彌漫着海怪血的氣味，緋色的海水被漸漸沖淡，最後什麽也不留下。獅子怪在原地伫立了一會兒，緩緩轉過頭來。

它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流珠和西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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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獅子怪皺了皺眉頭。

流珠只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獅子怪的目光仿佛一座大山壓在自己胸口。那似乎喋血的眼神，讓人感覺已經被死神鎖定。

忽然，獅子怪動了。

流珠已經做好了被剿滅的準備，但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卻遲遲沒有傳來。

疑惑的睜開眼睛，流珠看到了令她驚愕無比的一幕！那強大無比的獅子怪，竟然如同看見了君主的臣子一般，低下了自己不可一世的頭顱，在朝着西岚行禮！

這……

待到流珠回過神來，獅子怪已經完成了它的禮儀，轉身消失在了一片海帶之中。

“西岚？”流珠的聲音都在顫抖，這一切實在太過不可思議。輕描淡寫就能剿滅六闕海妖的獅子怪，非但沒有傷害自己，反而對西岚如此畢恭畢敬……

“怎麽了？”西岚傷勢未愈，聲音十分沙啞。他有些費力的擡起頭來，看了流珠一眼。

“這獅子怪，和你認識？”流珠已經找不到什麽合适的問法。

“不認識。”西岚搖了搖頭，“但是，這獸困之陣，是鲛人先祖所遺留下來的。”

“啊？”流珠吃了一驚。

“萬年之前，東海邊肆虐着各種其他野獸，很多去往沙灘上乘涼的海怪，就會被這些野獸攻擊、并當成食物。”西岚說着，思緒仿佛又飄回了亘古的從前，一雙淡藍色的眸子微微顫動着，“當時的鲛人族族長，便親自對野獸的頭目——矯容獅，發起了進攻。”

“戰鬥持續了三天三夜，那種慘烈程度簡直是曠古。東海四周的樹林、高山，全都在他們的戰鬥中毀滅。太陽都因為他們的戰鬥而改變了方向，連續三天不見日落……那時候，整個東海都在看着，心急如焚的等待着戰鬥的結果。”

“鲛人勝了？”

“嗯，那是自然。”說道這裏，西岚露出了驕傲的笑容。這是整個鲛人族的榮耀，哪怕已經隔了太遠的時空，再提起來，依舊足以讓他會心一笑，“鲛人族長便與矯容獅簽訂了契約，設下了這獸困之陣。矯容獅鎮守困陣，不允許任何野獸入侵東海。”

“啊，原來如此。”流珠點了點頭，“所以，這矯容獅才會對所有鲛人都如此恭敬？”

“也不全是。”西岚微微一笑，擡起自己的手腕。那裏，有一道淡藍色的水波紋路盤旋，仿佛是王冠的圖案，華麗而雍容。

“這是？”流珠瞪大了眼睛。

“鲛人皇族的标志。”西岚說道，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淡漠，“鲛人皇族，自出生便會帶有這個胎記。”

“啊，你是皇族？”流珠大吃一驚，當真沒想到啊，自己相處了如此之久的西岚，竟然是鲛人族遺留的皇室。

西岚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流珠的猜想。

“咳咳……”沉默了一會兒，西岚忽然猛烈的咳嗽起來，甚至有血跡從他的喉頭溢出。一雙劍眉微微蹙起，顯示出他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西岚！”流珠慌忙扶住了西岚，都怪自己，剛剛讓西岚說了那麽多話，現下傷勢一定是加重了。

西岚擺了擺手，示意流珠不要擔心“天快亮了，把我送回宮殿吧。”

流珠方才意識到，經過二人這麽一番折騰，天色已經漸漸亮起，而西岚是見不得陽光的。

“好。”流珠點點頭，将西岚的一只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作為天界修者，流珠的體力自然高于一般人，所以拖着西岚也顯得毫不費力。

半個時辰之後，兩人出現在淺水邊的宮殿之中。

在流光幻的指導下，流珠很順利的通過了那段漆黑的珊瑚通道，将西岚一直送到他的寝殿裏。

将西岚在床上放好，流珠似乎準備轉身離開。有了前兩次被逐客的經歷，流珠意識到自己似乎并不受西岚歡迎。

“別走。”

沒想到，西岚叫住了自己。

流珠吃了一驚，緩緩回過頭去。身後的西岚，從床上半撐起上身，一臉病态的他更是顯出一副無與倫比的凄涼之美。淡藍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祈求和苦楚，讓人忍不住為之心疼。

流珠再沒猶豫，走到了西岚身邊。

“你手臂上的傷口，要及時處理。”西岚這般說着，竟然拉過流珠，掀起了她受傷手臂的衣袖。

流珠輕呼一聲，女孩子的手臂豈是這麽容易就被他人看見的。似乎想要收回，但神使鬼差的，流珠感覺自己渾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就這麽任憑西岚抓着。

西岚的手指是冰冷的，海水的溫度。

西岚并沒有察覺到流珠心裏的糾結，他将一根手指伸到自己嘴邊，然後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你幹嘛？”流珠吃了一驚，西岚好好自殘幹什麽？

“別動。”短短二字，從西岚嘴裏說出來，似乎是嚴肅的命令，卻更帶着一種關心和寵溺。流珠仿佛中了邪一般，就真的不再動彈。

西岚将咬破的手指，緩緩放到流珠手臂上的傷口上，讓自己的一滴鮮血，接觸流珠的鮮血。

刺——

極細微的聲音，好像冷水迸入了油鍋裏。一瞬間的呆愣之後，流珠感覺到一種沛然莫禦的力量，在從自己的傷口處蔓延。幾乎熾熱的溫暖，就像地獄裏的岩漿，籠罩了她手臂上的傷口。

肉眼可見的，在西岚這一滴血的幫助下，流珠的傷口竟然開始愈合！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這傷口便愈合完全，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流珠甚至無法想象，自己的手臂剛剛還是血肉模糊。

這……

好半天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流珠才發覺，西岚仍舊抓着自己的手臂。

“那個，西岚……”流珠微微垂首，臉頰一片緋紅。

西岚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觸電般的放開了她的手臂。

“沒事了。”西岚說道，語氣淡淡。

“嗯。”流珠點點頭，确實沒事了，所有的危險都解除了，“你的傷，沒關系嗎？”

“自己會好的。”西岚微微一笑，那一瞬間的風情，仿佛天地都要為之失色。流珠經不住感嘆，這世上竟還有如此妖孽的男人，“鲛人的自愈能力很強。”

的确如此，方才西岚一滴血便治好流珠，就是最好的佐證。

良久的沉默，兩人都相對無言。

“你不是要去找你的朋友嗎？”竟是西岚先打破的沉默。

“啊……我都忘了。”流珠恍然大悟，才想起這件重要的事情。和東方木分別許久，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那麽恐怖的海神之怒，他究竟是否逃過了？

“去吧。”西岚笑了笑，溫柔的眸光落在流珠的身上，“有流光幻帶路，不會再迷路了吧？”

“嗯！”流珠重重點頭，轉過身準備離開，忽然兩只腳像頂在原地似的，就那樣站住了。

回過頭來，明明只是一面之緣、萍水相逢，但這一瞬間的分別，竟然變得如此之難“那，有緣再見！”

西岚沒有說話，只是這樣看着流珠。

是啊，有緣再見。你我的緣分，又何止今日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