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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人,喜歡懷悲憫,救他人。

蘇望青清楚地明白,自己眼前的人便是這樣的。只是,在這世道,惡易當,聖人難做。救一次兩次是恩情,救多了呢?只怕是仇意。君王忌憚,同僚嫉恨,不明就裏的人,站着說話不腰疼,但凡能頤指氣使地話一場風涼,便絕不會伸出一雙手援助你。

殷素問那樣聰明剔透,偏偏看不開。

池中水燒熱時,蘇望青已平複下心境。她不知道殷素問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但是只看他一身料峭,也知道是出什麽事,何事不知,但是人受了傷,唇上的殷紫是張牙舞爪霸道非常的毒,正大光明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蘇望青看着一池清水倒映光影,無端想起殷素問在集市上的笑容,少年人,當鮮衣怒馬,不該這樣。她想了想,轉身出去,便見屋中空蕩蕩的,毓秀已經跑的沒影,趴着的人,臉貼在案上,眼角嘴角漾着一點笑意。

蘇望青卻知道,他這是難受壞了。她走上前,躬身,手搭在腰上,臉卻貼得很近:“公子,該沐浴了。”

殷素問難受得厲害,一下也不動彈,但還是小聲道:“阿青,你怎麽變溫柔了?”

蘇望青努努嘴:“我這會兒不是要謹慎着點兒麽,若是讓您覺得養着我沒用可怎麽好?”

“不怕的,不養誰也得養着你。”

蘇望青一笑,殷素問一難受了,嘴皮子便軟,吐出來的話怎麽聽都是柔情似水。知道不強撐了,還會讨好旁人,贏得幾分愛護。漂亮的孩子有糖吃,嘴甜的孩子更甚。

“謝謝您大度。”蘇望青扶起他,輕手輕腳,一手摟着腰,一手扯着他的手繞過自己的肩。

殷素問此時已經不大能動彈,全身依靠在蘇望青的身上。他身上濕漉漉,臉上帶着濕涼的水意,貼在蘇望青的肩頭,他用疼得發緊的的嗓子說:“阿青,你身上好香……”

“是嗎,奴婢也這麽覺得,這衣服是她們新熏出來的,也不知道是哪種味道。您要是喜歡,下次換這個香。”

“我不……這是小姑娘用的。”

蘇望青垂下眼看他,目光滑過齊整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最終落在微微阖動的唇上:“您不是喜歡這味道麽?”

蘇望青幫他褪下濕透的衣衫,扶他下水。波光随着他身體的沉入而蕩漾起層層漣漪,“吧嗒”,人一下掉進去,水沒過頸部。蘇望青眼疾手快抓住他,将人提溜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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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望青跪在池畔,一手擒住他的頸部一手抵在肩上。只覺得手上一片滑膩,險些抓不住。殷素問的身子微微縮了一下,顯現出別樣的脆弱。

“公子,要不您轉過身子來?”水中雖有石凳,但殷素問此刻坐也坐不住,只怕一不留神滑進水裏淹死了可好,命再硬也不好随便糟踐啊。

殷素問聞言,微微轉過身子,趴在岸上。兩頰上染着病态的潮紅,眼神已經迷離,蘇望青也不懂,只見他在刻意閃躲,心中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她探探手貼在殷素問的額前,觸手處一片灼熱,反複試過,便知他是高熱上來了,不免有些焦急,暗罵毓秀溜得這麽快,若是平時她指不定貓在哪個角落裏叫一聲便過來,現在這情景,只怕早跑了。

殷素問正嗅着她的手腕,鼻尖跟着手腕內側挪動着,像只剛出世的小奶貓,然而那面上的紅暈卻又襯出幾分欲态。

蘇望青并非什麽也不懂的稚女,前些年在外,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秦樓楚館的坑也不知蹲過多少,埋在暗處,那些床第之事,奇`淫`巧技亦見識過一二。此刻見殷素問如此,不免心中一噔,目光失了鎮定開始亂瞟,便看見殷素問那細窄的腰線無限延伸,隐沒在清澈的水波中,蕩漾的水起伏着,透出白皙的臀`線。

她腦子裏嘭地炸開,連忙收回手,心髒狂跳,一雙手無措地在裙擺上擦拭着。

難道這次中的毒……

她腦子裏胡思亂想,不知道自己的臉上像是要燒起來一般通紅,秀麗的眉毛蹙起來,,眼中因為羞愧而泛起水意的,格外讓人想欺負。她面前是個神志不清的殷素問,實在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蘇望青連忙挺起脊梁坐好,殷素問還在迷茫地尋覓着那只手腕。但是怎麽着也找不到,只能皺起眉毛表達自己的不滿。

蘇望青不禁問:“您在找什麽呢……”

“香味。”

蘇望青一愣,不免苦笑:“怎麽就那麽喜歡這味道麽?”

“不疼……”

蘇望青放在裙擺上的手一頓,眼前的人白得發光,頭發也是濕漉漉的,顯得那張臉格外的脆弱小巧,她不知出于怎樣的一種心态,竟伸出手幫他扒了趴散亂的頭發:“怎麽,這一次很痛嗎?”

殷素問的臉擱在冰涼的石臺上,鼻尖抵在她手腕的肌膚上,灼熱的氣息淩亂地打上來,殷素問卻還在否認:“阿青,不疼的。”

蘇望青突然抖了一下,眼淚倏地落下來。

苦澀的情緒似乎順着手腕飛向了她的心裏,像針尖一樣銳利,刺痛在皮膚上一寸寸炸開,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撫慰。

不知發什麽瘋,眼淚一串串落下來,腦子裏殷素問的聲音層層疊疊湧過來,“蘇望青,你別哭,蘇望青,你別哭——”真誠又懇切的聲音不停地回響着。她卻悶哼,哭出了聲。

當真是比死了爹娘的時候還慘,當年村中大旱又發雞瘟,餓的餓死病的病死,何其慘烈。然則蘇望青已麻木,除了哭一哭,便去找吃的,糠米也吃,樹皮也吃,走到絕境求路無門時哭一場,為何時至今日,要為了眼前的人哭?

要哭便哭痛快,她硬是嚎哭了好幾聲,殷素問原本都疼得快暈過去,霎時聽見這撼天動地的幾下,不免清醒過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青青,你這是做什麽,我還沒死呢?”

蘇望青哭彎了脊背,全然已經忘了周遭,只是見殷素問醒來,随手拿了手邊的長巾扔過去,覆在殷素問的臉上,輕柔地幫他擦拭,可是平日裏這麽克制的一個人,卻止不住哭聲,一下下地從嗓子裏哭出來,淚水流了滿臉。

殷素問順從地等着她為自己擦幹頭發,對方卻無論如何也不将其拿走,目光被遮住,只聽見一聲聲的抽噎聲。人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殊不知這不會哭的一旦哭得撕心裂肺,也是效果驚人的,他聽不下去,索性一手掣住她的腕子。

蘇望青這才止住哭,仍是一抽一噎。她心自己知逾越了本分,卻也沒有多少悔意,只是慢慢将毛巾從殷素問的臉上撥開。

所幸她家公子是只病貓,也不敢怎麽着她。

殷素問亮得驚人的眼睛露出來,他還是伏在石磚上:“蘇望青,你過來。”

她還未做出一絲反應,池中的人卻猛地撐起身體,帶着那灼熱的水意,吻了上了。

天旋地轉,你可知心悸之感蔓延全身的體會?忘乎所以,彷在雲巅,是夢魇也是仙境,是蜜語亦是咒怨。蘇望青一向知道自己不是個弱女子,然則但那滾燙的身體束縛住自己時,她的每一處都被壓抑,從呼吸到思想,無一例外。

蘇望青在發抖,她身體僵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殷素問。眨眨眼,淚水又開始奔湧。殷素問放開她,低聲問:“你哭什麽?”

“我哭我自己。”

“我死了,你哭自己做什麽?”殷素問露出笑意。

蘇望青卻閉上眼,繼續哭起來。她算是知道了蜻蜓,哭這回事兒,不發洩個痛快是沒完的。

殷素問卻自覺地退回水中,只露出一個腦袋看着她。

喜歡這樣一個單純地姑娘,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阿青,你怪我輕薄你?”待蘇望青停下,他這麽問。

蘇望青眼圈發紅,眼中泛着水光:“一點點。”

殷素問趴過來,枕着手:“你也可以輕薄回來。”

蘇望青拎起手中的帕子,殷素問歪頭道:“我好害怕你教訓我。”

蘇望青道:“倒是想。”

“那你怎麽還不動手?”

蘇望青長喝一聲,哭。

殷素問算是知道,原來對方一直在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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