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試衣間
驚慌間裴筱一聲尖叫, 聲音還沒來得及跑出喉嚨,就被伸進試衣間的大手捂了回去。
沈璁一個閃身鑽進狹小的試衣間。
這家店原本就是女式成衣店,店裏各項設施裝修時就是按照女性顧客的标準來設計的, 原就不太适合男人,尤其是像沈璁這樣身材格外高大些的;再加上店裏賣的還是相對私密的睡衣, 試衣間一開始就是按照容納一名女性的标準預留的空間。
現在狹小的試衣間擠進了兩個大男人, 實在擁擠。
“唔唔——”
裴筱被人捂住了嘴巴, 本能地掙紮了兩下, 偏頭嗔怪地瞪了沈璁兩眼,對方才終于松了手。
“七爺, 你別鬧——”
他話都還沒有說完,眼角那點嗔怪的勁就被一抹迅速蹿上兩頰的緋紅蓋了過去。
好像是這真絲的睡裙太過絲滑, 根本挂不住沈璁的手。
“誰讓你半天不出來,我還當是出了什麽事了;又怕讓老板娘進來你要難為情,便只好親自看看。”
“你看便看……幹嘛……”
“我的小野貓,真好看。”不等裴筱說完,沈璁便比真誠地誇獎道,“随便套一條裙子都這麽迷人。”
之後裴筱便沒有機會說話了, 直到沈璁用他的睡裙擦了擦手。
擦幹淨手後,沈璁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将裴筱嚴嚴實實地裹上, 一個矮身,将人扛了起來。
這一整套動作來得太快, 太突然,裴筱一愣神, 沈璁已經擡手掀開了試衣間的簾子, 他就這麽被人扛着走出了試衣間。
試衣間外, 老板娘和幾個店裏的夥計都還在櫃臺後面等着, 見沈璁出來,忙戰戰兢兢迎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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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筱見狀,又羞又惱,一時還想不出辦法,急得在沈璁肩上掙紮了起來。
“七爺——”他咬牙低聲埋怨着,小腿無助地踢蹬了兩下,“你放我下來。”
“別淘氣。”沈璁笑着,不輕不重地拍了裴筱一下,“你是想讓大家都看看你穿小裙兒的樣子,還是怕人家發現不了你把店裏的裙子弄髒了?”
“你——”
見身邊店裏的老板娘和夥計都不敢擡頭,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裴筱簡直羞憤欲死,但偏偏體力上他又拗不過沈璁,實在拿這冤家沒有辦法。
雖然這裙子短得擡腿就得走光,也的确是被弄髒了,可他自己的衣服還在試衣間裏呢,沈璁就不能讓他換好衣服再走嗎?
他隐隐覺得,沈璁這就是故意在“懲罰”他今天出門沒有提前交代。
但現在他的心理已經不是憤怒了,沈璁摟得他很緊,他能感覺出來,從對方手臂裏傳達出的恐懼——
沈璁好像是真的有在害怕。
那種感覺,就好像他第一次半夜醒來發現沈璁不在身邊的時候,是一樣的。
他實在無法,眼下的情況也由不得他考慮太多,只能埋下頭,拽着沈璁的襯衣,盡可能擋住自己紅得像是燒着了的臉。
肩上的人終于安分下來了,沈璁滿意地笑笑,伸手拽了拽自己裹在裴筱身上的西裝外套。
“乖。”
走出成衣店前,他随意地一擡手,拽掉了一排挂在店門口衣架上的睡裙帶走,正好順帶把裴筱的腿擋上。
反正只要是穿在裴筱身上,肯定每一條都好看。
之後的日子,總算消停了一段時間。
沈璁說到做到,真的去給裴筱請了一位“先生”回來。
先生姓“鄭”,全名鄭喬,莫三十歲左右的年紀,曾先後留學英國和法國,主修科目是文學與法律。
雖然從來沒指望過裴筱真能學成什麽大文豪,或者科學家,但沈璁也不想讓裴筱覺得自己是在糊弄人;他其實擔心過,這麽年輕的先生,學問、做人等方方面面,到底行不行。
畢竟,他的“小野貓”那麽誘人,當初在百樂門看直了眼睛的可不少。
這請回來的先生見天在裴筱跟前轉,還都是他不在家的時候,就算他信得過裴筱,也得防着外人別起了什麽歹念,要不可真是抓只老鼠進米缸了。
但要兼顧着會幾門外語,年長的就已經比較難找了,尤其是還得防着這“先生”家裏別跟沈克山有什麽千絲萬縷的關系,出身殷實些的上海本地人直接就被排除了大半。
挑挑揀揀,只剩下這麽個鄭喬,蘇州人,父母都是一輩子在鄉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村子都沒出過兩回;兩口子算是祖墳冒青煙,才生出了這麽個會念書的好苗子,是靠着政府的提供的名額,才有機會出了國,總算沒埋沒。
如此一番考察下來,這個鄭喬在學問上肯定是實打實念出來的沒跑了,他剛回國一個多月,在一家小報社找了個翻譯的活,還不在法租界,看上去也不大可能跟沈克山有什麽交集。
沈璁把能考慮的全都周全了一遍,最後還是不放心,特意把人叫到公司的辦公室試了試,法語、英語都很流利,戴着副眼鏡,長得也文質彬彬的,一身書卷氣。
再三确認沒問題後,他才把人送去家裏,給裴筱當了老師。
小時候沒機會念書,一直是裴筱心中第二大的遺憾,尤其是每當他看到沈璁書房裏的那滿滿當當的一櫃子書,就更是愈發自慚形穢。
就算不能拍馬趕上,他也希望自己多少能拉近些與沈璁的距離,不然日子長了,新鮮的勁頭總會過去,他不求能真的幫忙做些什麽,只希望當沈璁偶爾想找個人說說話的時候,他不會只能無知地望着對方。
很快沈璁便也發現了,對“學習”的事情,裴筱很是上心,大概到了他想讓對方出門一趟都難的程度。
他總算是能省心不少。
現在白天“上課”還不算,他每晚回到家裏,裴筱還要拉着他在書房練字。
他又不是傻子,沒幾天便明白了,裴筱這是希望他不要把時間浪費在自己身上,早些去處理好白天工作上沒忙完的事情,晚上好能多休息一會。
現在每晚,他坐在書桌前處理文件,裴筱就趴在他邊上練字,有時候是中文,有時候是洋文,寫得歪歪斜斜的,就像個小學生。
但看着那張精致的小臉上認真的模樣,有時候蹭到墨水了也顧不上,他還是覺得裴筱實在可愛得緊,忍不住将人摟進懷裏逗弄兩下。
日子總算平靜了下來。
為了維持住這份平靜,沈璁最近也一直伏低做小,除了還是不到沈公館去,基本其他的事情都會順着沈克山的意思,盡量避免沖突。
就這樣,上海的天,終于入了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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