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路擇清下樓的時候,在樓道裏聽見了管家和家裏的阿姨說話。

“昨天你給擇清少爺送牛奶了？”

“對。”

“以後不用給他送，他從小就不愛喝，他可能不好意思拒絕你。”管家在戚家近二十年，對戚家的喜好都了解的很清楚。

路擇清小時候也是這樣,熟悉的人面前會撒嬌,因為他知道會被寵着。但不太熟悉的人對他表示善意時,他總不太好意思拒絕。

“好的,他是沒有拒絕，只和我說了聲謝謝。”阿姨解釋，“擇禹昨晚讓我給他送咖啡，我就想着也給擇清送杯牛奶。”

“擇禹少爺昨晚又喝咖啡？”

“對。”阿姨嘆了口氣,“他這兩周總是熬夜,我看他很忙，咖啡送進去就沒打擾他了。”

“行，今晚開始別給他送了。他要是問,你就說太太說的。”

“好。”

阿姨是上個月才來到戚家的，對戚家人還不是特別熟悉,只覺得都還挺好說話。

“那我先去買菜了。”

“好，辛苦了。”管家忽然想起來，“這個月還沒給你菜錢。你以後每月來找我領一次，錢不夠可以憑小票報。”

“一日三餐，合理安排好就行。以後擇清少爺在家的時候，你可以多買些海鮮，他喜歡吃。水果零食也可以多買一些。”

“對了，他喜歡吃甜品，又不喜歡太甜的，如果你有認識的甜品師,也可以介紹過來。”

“入職那天也都和你說過了，戚總和太太挺好相處的，平時都挺大方，節假日也是按照三倍薪酬來算，還會有紅包，福利待遇都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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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确實有，我上一任雇主移居海外，他們家之前也聘過烘焙師，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擇清的胃口。”

“如果目前沒有工作的話，可以先讓他來試試。”

“好的，我晚點聯系一下他。”

管家王叔剛轉過身，就看見路擇清站在樓梯口。

“擇清少爺，起這麽早？”

“早，王叔。”

路擇清想到剛才王叔說的話，沒忍住問了一句。

“可以和我說說小時候的事嗎？”路擇清垂眸。

“我不太記得了。”

“可以啊。”管家笑了笑。

“擇清少爺小時候很可愛，大家都很寵你的。你比擇禹少爺要活潑許多，也比較會撒嬌，太太和先生都很寵你。”

“我們都以為擇清少爺被寵着長大，一定是無憂無慮、天真爛漫。”

路擇清和小時候比起來，沉穩多了，也內斂多了。

小時候高興或者不高興都會很直接的表現在臉上，哭起來也是驚天動地，生怕有人不知道他受了委屈。

“關于擇清少爺被拐賣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剛有你的消息時，太太和先生也總在商量着要怎麽接你回家。”

“你今天特意問我關于小時候的事，是想知道小時候的自己和現在是不是變化很大吧？”

“其實你不用太在意這個。”

“小時候的擇清少爺，有小時候的天真浪漫。現在的擇清少爺，有現在的禮貌和溫柔。不管是什麽時候的你，什麽樣的性格。你就是你，都是先生和太太的親生孩子。”

“血緣關系是最牢不可摧的。”

“擇清少爺就算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但也是選擇回到了戚家，因為在你的內心深處，這就是你的家，是你最在乎的地方。”

“先生和太太對你的感情也是如此。”

路擇清被管家王叔的這些話觸動到了。

在他的記憶裏，只有那對夫婦的嫌棄和指責。

“誰會喜歡你這樣的孩子，孤僻不合群，還一點事也不懂。怪不得你爸媽不要你。”

“你是被父母丢棄的孩子，是我們收留了你。”

這些話，路擇清的記憶裏出現過很多次。但他不在意，因為他不需要那對養父母的喜歡，也不需要他們的認可。

路擇清無所謂他們怎麽看自己。

但如果是戚家人，路擇清會想得更多，因為他是在意的。

在意親生父母的想法，在意慈祥的奶奶，也在意好像不靠譜，其實也靠譜的哥哥。

他在意戚家的人，因為喜歡和在意，所以不敢靠得太近。

王叔說得沒錯。

與其小心翼翼地互相試探，不如大膽地往前走一步。

“謝謝王叔，我知道了。”

“小時候，擇禹少爺總嫌你幼稚只會撒嬌。其實幼稚的是他自己，扮成熟的小孩才是最幼稚的。”

管家笑了笑。

“擇清少爺從小就心思通透，會察言觀色，對每個人的情緒變化都很敏銳，看起來是大家在照顧你，但其實你也在照顧大家。”

“昨晚小玲阿姨給你送牛奶，你不喜歡喝，但也沒有拒絕阿姨的好意。”

管家在路擇清不滿周歲時，就來到戚家，如果路擇清沒被拐賣也算看着他長大的。

小時候的路擇清看起來又調皮又搗蛋，其實比誰都聰明。說是鬧脾氣，也就是撒撒嬌。

甚至比起戚擇禹要懂事多了。

戚擇禹看起來大小事不需要人操心，但真惹事了，只大不小。七七不同，他會犯一些小錯誤，被指責出來也會主動道歉，盡自己能力去彌補。

戚家人都這麽縱容他是有原因的。因為路擇清不會因為他們的寵愛和縱容學壞。

戚老先生在世時，也經常說：清清看起來不如小禹穩，其實比擇禹要懂事多了。

他不會讓自己犯大錯。

就像現在，路擇清沒有在戚家長大，吃了那麽多苦，他沒有自暴自棄，也沒有自憐自哀。

交不起學費，他會自己打工掙錢。

想擺脫父母，他會好好學習，靠自己的能力考出小縣城。他知道自己要什麽，也會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努力。

甚至自己還在上大學，自給自足卻還能承擔起妹妹的生活費。

即便受過很多不公平的對待，對待那些抱有善意的人，路擇清也會給予回應。

他不會主動，但只要你主動，他會回應你，哪怕再小的一件事。

不管路擇清在哪裏，他永遠都是路擇清。外在的性格可能會因環境而改變，但心性不會。

他一個人經歷了那麽多，也下決心不去找親生父母。可當戚淮和路念初朝他伸出手，路擇清遲疑後，還是勇敢地握住了那只手。

“想去看看你小時候的舞蹈室嗎？”王叔笑眯眯地問。

“好。”

“舞蹈室其實是先生為太太布置的，上幼兒園後你開始跟着太太學跳舞，也成了你的舞蹈室。”

“隔壁就是戚南少爺的畫室。”

路擇清在四五十平的舞蹈室裏轉悠了一圈，舞蹈室裏還有不少練舞用得到的道具。

“要去看看戚南少爺的畫室嗎？”

“好。”

管家又帶着路擇清去了畫室。

“我在隔壁練舞不會吵到他嗎？”路擇清問。

“不會，戚南少爺還喜歡抱着畫具在舞蹈室裏畫畫。”

路擇清跟着管家進去了，畫室上挂了很多畫。

“戚南少爺十六歲的時候被生母接走了，太太為此難過了好久，又怕戚南少爺有心理負擔，沒敢表現出來。”

路念初情緒低落了好久，王叔聽她念叨過：七七沒找到，南南又離開了。

路擇清愣了一下。

“被接走了？”

“對，十六歲的時候戚南的生母找上門，太太和先生問過戚南少爺願不願意留在戚家。戚南少爺舍不得先生和太太，又很心疼自己的母親。”

“戚南是被拐賣的？”

“不是，因為心髒問題，他的母親承擔不起手術費，又不想自己的孩子這麽痛苦，所以就将孩子丢在醫院。”

“她想如果被遺棄了，事情鬧大上新聞，或許能得到有能力的社會人士捐助。”

路擇清皺了皺眉，對這個做法不是很贊同。

“那他現在已經完全好了嗎？”

“戚南少爺現在很健康，可以和正常人一樣運動健身。”

路擇清看見一冊畫本，翻了幾頁是速寫本，他以為戚南只畫油畫的。

有時候是一塊石頭，有時候是一棵草。再往後翻，是一個四五歲的孩童。

路擇清認出了那是他自己。

他和戚南以前的關系很好嗎？

路擇清耐着性子再往下翻，連着好幾張都是他小時候不同神情的模樣。

落筆時間是正好是戚南十六歲被生母接回去的那年。

他忽然想起了戚奶奶說的那句話。

“南南只畫風景，不畫人像。以前也只畫過你一個人。”

路擇清手指微頓，再往後是稍微長大一些的模樣。

“這是……”

“是戚南少爺根據擇清少爺小時候的照片畫出來，他說他想不出你長大後的模樣，不管怎麽努力，怎麽花心思，還是畫不出來。”

那張速寫的年齡大概在七八歲的年紀。

路擇清繼續往後翻，速寫本很少有這麽厚的，路擇清猜測是後來裝訂在一起的。

最後一頁。

他翻到一張背影速寫。

只是一眼，他就飛快地想到畫手Q在的那幅油畫。

落日下的少年背影。

“我能拍下來嗎？”

“啊？”管家被他的話問得一愣，“可以吧，戚南少爺當年沒把這些帶走。”

路擇清還是很在意這件事。

他也說不出為什麽。

“我和戚南小時候關系很好？”

“對。”

管家笑着說，“每回你在擇禹少爺那受了氣，就會委屈巴巴地找戚南少爺安慰。”

不對。

很奇怪。

路擇清還是覺得很怪異，他總覺得他無法把這間畫室的主人和現在的戚南聯系到一起。

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走吧，我在帶擇清少爺逛逛其他地方。”

路擇清放下速寫本，和管家一起走了出去。

心底惦記着時，管家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

“對不起，我走神了。”

“擇清少爺，怎麽了？”

“沒什麽，想一些私事。”

管家沒多問，“擇清少爺餓嗎？我讓萍姐先來做早餐？”

“不餓，等大家一起好了。”

路擇清以為他起得很早，結果和管家走到院子裏的時候，看見晨跑回來的江司郁。

“早啊，清清。”

“早，江老師。你什麽時候出去的？”

“五點。”

江司郁穿着阿姨給他準備的運動服，頭發被汗浸濕，順着下巴滴在衣服上，白色的衣服被汗濕了有點透。

路擇清和他站得不是很近，但也感覺到江司郁身上的溫度。江司郁長得好看，身材也好，運動過後更是沾染了一身荷爾蒙氣息。

明明運動的是江司郁，路擇清卻也有幾分心跳加速，他側開身。

“江老師先去洗澡吧。”

“好，等會再下來找你。”

“擇清少爺和江少爺的關系很好。”

“是很好。”路擇清直白的承認，“他是我遇到過最好的人。”

管家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擇清少爺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路擇清：“？”

“擇清少爺嘴巴甜又讨人喜歡，但每次讓你說些誇人的話，你又說不出來。遇到這種情況，你就會誇對方很好。”

路擇清愣了一下，他昨天還信誓旦旦地和江司郁說，只誇過他一個人。

“我誇過很多人嗎？”

“沒有。”

路擇清松了口氣。

“也就誇過幼兒園的老師，舞蹈班的同學，蛋糕店的老板……還有隔壁沈家養的那只哈士奇。”

路擇清：“…………”

“隔壁沈家？”路擇清忽然想到，他聽傅欽和喬安然聊過的，沈家大少爺。

也就是本文的主角攻。

“擇清少爺不記得了吧，小時候你和戚南少爺經常和沈家大少爺一起玩。”

“你小時候還總讓沈家大少爺喊你哥哥，他和戚南小時候總跟在你身後，後來一問才知道，人沈家大少爺比你大幾個月。你不聽，就要別人喊你哥哥。”

路擇清：“……”怎麽突然扒起黑歷史。

正說着，有人敲了敲只有半人高的院門。路擇清擡眸看去，院子外站了一個青年。

不是別人，正是他們剛才談到的主人公——沈家大少爺。

“沈少爺，進來坐坐。”管家熱情地打開門，邀請他進來。

“剛回國不久，前幾日參加戚奶奶的壽辰，一直到現在都沒來得及拜訪。”

“沒關系，知道你剛回國事情多。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也不要客氣。”

沈大少爺笑了笑，“一點小心意。”

“沈少爺這就有點見外了。”

“王叔，只是一點心意。”沈大少爺看向了路擇清，“好久不見，清清。”

路擇清張了張口，也回了句。“好久不見。”

“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這些年過得也很辛苦吧。”

“還好。”

“進來聊吧？”路擇清終于有了點主人的自覺。

“好。”

他們沒有進屋，就在花園的石凳上坐着聊天。

“吃早餐了嗎？”

“吃過了。”沈大少爺溫和地笑了笑，“那天在宴會上看見你了，因為走得急沒和你打招呼，不要見怪。”

“不會。”

管家站在一旁，“你們先聊，我去準備些茶點。”

“麻煩王叔了。”答話的是沈大少爺。

“沈大少爺找我是有事嗎？”

聽到路擇清這麽問，沈大少爺也不驚訝。

他可以直接婉拒王叔準備茶點，但為了能和路擇清單獨說會話，所以才這麽回答。路擇清也很聰明，稍微示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說起來，你小時候總讓我喊你‘擇清哥哥’，現在突然這麽客氣，還挺生疏的。”

路擇清：“……”

“你叫我名字就好。”

路擇清：“……我不記得你名字。”

沈大少爺：“……”

“直說吧。”路擇清提醒，“王叔很快就出來了。”

“就是很久不見，想問問你哪天有時間？一起出去玩玩，以後又是鄰居了，增進下感情，可以嗎？”

路擇清沒接話。

“好吧。”

“你想不想……”

路擇清：“？”

“見一見畫手Q？”

路擇清：“！”

“你認識他。”

沈大少爺說，“我看過你的綜藝，你對畫手Q也很興趣吧？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他拿出手機，打開二維碼。

“加我好友，我們微信上細聊。”

路擇清剛拿出手機，王叔已經端着茶點走了出來，都是小零食，還沏了壺早茶。”

“謝謝王叔，正好有點渴。”

沈大少爺收起了手機。

“你怎麽不關心下我的近況？作為你的發小兼鄰居、還有弟弟，你該問問我過得怎麽樣？”

路擇清：“……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

路擇清：“……”

這對話和廢話一樣。

沈大少爺沒有馬上離開，倒是悠哉悠哉地和路擇清坐着喝早茶，路擇清想問點什麽，但沈大少爺明顯不想在其他人面前提。

【可樂要加冰】你什麽時候帶我見畫手Q

【S】這幾天不行，這周末你找個時間聯系我

【可樂要加冰】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誰也沒說話，改用微信聯系。

【S】你不是猜到了

【可樂要加冰】。

沒多久，戚家人都陸陸續續起來了，看見沈大少爺熱情地邀請他一起吃早餐。

“謝謝路姨，不過我還有點事。”

“很久沒見清清，聽說他回來了過來看看。”

路念初笑着說，“小時候你們三個關系好，總在一起玩。”

“是啊，現在關系也好。”沈大少爺站起身，“路姨，我先走了。約了清清有時間一起吃飯。”

“好呀，有時間來吃飯。”

沈大少爺離開後，路擇清問路念初。

“我們三個小時候關系很好？”

“是啊，那時候你和小沈上了幼兒園，南南小幾個月沒到入園年紀，每天眼巴巴地坐在這等你們倆放學。”

他們三個關系很好？

他和戚南關系也很好。

沈大少爺和戚南……

戚南今天在家，但是沈大少爺一句話沒提戚南。

【小時候你們三個關系好，總在一起玩。】

【是啊，現在關系也好。】

排除沈大少爺胡說，那和沈大少爺關系好的只有……畫手Q。

戚南的畫室裏那幅背影速寫，像極了畫手Q那幅油畫上的背影。

路擇清感覺答案呼之欲出。

如果畫手Q是……那現在的戚南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