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竹裏館

“屏氣凝神。”少年坐在椅子上,手裏執着,墨玉棋子,沉吟一會,落在棋盤上,“氣循環一個大周天,凝聚于少沖穴,含而不發,繼而行第二個周天,蓄于關沖,然後是中沖、商陽、少商,少商蓄滿之時,少沖穴的真氣仍要充盈,不能損卸分毫。”地上盤腿坐着個小女孩,閉着雙眼,一絲金光在她身上游移。最後一子落定,少年起身,看着小女孩微微勾了下嘴角,一閃身來到院子外。四周是蒼翠的竹子,竹樓藏在其中,迷茫的霧氣遮掩住院子,像是天然屏障。霧氣中有個穿着短袍的身影,在飛快的奔跑。

“呼、呼,累死了,一定是故意的。”花绻覺得自己快累死了,沿着竹林跑了三十圈了。

“太慢。”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讓花绻腳下一滑,“咚!”摔在地上。咬咬牙爬起身,哼不能讓壞人看扁了,嘶,手掌擦破了。少年看着倔強身影,眯了下眼睛。“跟我來。”

身子一晃,消失在視線裏。花绻的耳朵動了動,朝着一個方向跑去。花缱站在院子裏,看着氣喘籲籲的妹妹,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旁邊的少年。

“心疼了?”少年把玩着手裏的玉牌。

“是…”女孩的眼睛沒有移開。

“孽。”少年手一翻,一排針出現在手裏。花绻喘着粗氣,手支在膝蓋上,抹抹頭上的汗,汗液浸泡過傷口,又是一陣疼痛。“把綁腿卸了。”少年開了口,眼睛裏閃過淡金色,把針放在花缱手裏,站在她身後,紅潤的唇開閉,吐出讓人心驚的話語,“用針,射向她。”

“槿……”花缱拿着針的手在顫抖,眼睛豁然睜大,喉嚨哽住說不出一個字。

“把真氣彙集在指尖,擲出手中的針,很難嗎。”少年的聲音帶着笑意,卻如同鬼魅,“用不用,我做個示範。”手拈過一根針。

“不……我不能……”花缱極力保持着平靜,尾音卻在顫抖。少年身形一閃,出現在花绻傍邊,卸去綁腿的花绻覺得自己可以飛起來了。

“花绻,躲過花缱射來的針,或者,我殺掉她。”語氣輕緩,卻不容置疑。

“什麽?你……”習慣性的反駁,看到那冰冷的眸子死死的閉了嘴,看看那邊手裏捧着針的姐姐,咬咬牙,“好。”

少年勾起唇角,拍了兩下掌,“開始。”聲音不大,卻清楚的傳到兩人耳朵裏,“我的針,她一定躲不開。”這次只有花缱聽到了,看看少年手裏泛着寒光的針,握緊裏手。眼睛看向妹妹,那雙澄澈的眼睛裏寫着信任,看着她輕輕點頭,花缱定了下心神,拈起針,擲出的一瞬間閉上了眼睛。花绻的耳朵動了動,空氣與針摩擦的聲音傳入耳廓,身體向左移動,卻未躲過疾馳而來的針,“噗!”針釘入肩膀,花绻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肩膀上的針,明明……躲開了啊。

“绻兒!”花缱叫了一聲,朝花绻跑去,卻被一個身影擋住,那笑容藏匿在陽光下,泛着寒意,花缱的步子頓住,下巴被人擡起。

“心軟,會害了自己。”

“不!”花绻怕了,她怕這個人真的會殺了姐姐,“槿,再一次,我會躲過去的!一定會的!”強忍着疼,咽下眼淚,倔強的站着。

“哦?”少年轉過身,“那這一次,我來。”花缱的瞳孔縮了一下,想喊着不,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身體被定住,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人舉起針,指尖一彈,針尖帶着氣浪,灼熱的空氣燒痛了花缱的眼睛,眼淚就這麽留下來,妹妹……

花绻動了動耳朵,卻發現尋覓不到任何聲音,閉上眼睛,雙腳一踏,向上騰躍而起,豁然睜開雙眼,左腳在右腳上一踏,在空中一個翻身,穩穩的落在地上。她閉上眼睛的時候,仿佛看見了針飛馳的軌跡,耳朵尋覓不到的聲音,卻能通過身體的每一個毛孔感知。站在地上反複看着自己的身體,除了肩膀上沒有別的針,躲過了!我躲過了!

花缱恢複了對身體的控制,用力擦了擦眼睛,跑過去抱住妹妹,心跳的飛快,她以為她再也見不到妹妹了,幸好,幸好。

“姐,我躲過了!”花绻忘記了疼,開心的抱着姐姐。

“恩。”看着妹妹擦破的手掌,和肩膀溢出的血跡,心疼。看着兩個人,少年的眸子沉了一下,轉身進了屋子。

桌上放着藥瓶,花绻扭過頭,臉上紅紅的,花缱細心的上着藥,用布條綁好,看着妹妹的樣子,花缱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臉。藥,是槿給的,她什麽都沒說,拿着酒,消失在夜色裏,神情帶着點落寞。

“绻兒,你說,槿她為什麽這麽做。”躺在床上,鼻翼是竹子的清香。

“不知道,那個惡人。”翻了翻身,傷口沒那麽疼了,“她用姐姐威脅我,哼,等我實力夠強,我就……”

“绻兒。”花缱打斷了她的話,“她不是壞人。”

“可她……”花绻想争辯。

“绻兒,她,在幫我們。”摸摸妹妹的臉頰,充滿稚氣的臉一天天出落的水靈,穿着男裝,好一個翩翩少年。“绻兒,委屈你了,讓你着男裝。”

“不會啊,姐姐那麽漂亮,穿女裝才美,我沒關系的。”擺擺頭,拉住花缱的手,“而且男裝方便跑跑跳跳,槿不是也穿男裝……”

“恩……”花缱點了下頭,明明那麽好看的人,卻……她也有苦衷吧。耳邊響起笛聲,如泣如訴,低沉回腸,幫花绻蓋上被子,輕輕閉上了眼睛。

夜是靜谧的,月光落在酒裏,順着喉嚨滑下,一片涼意。笛聲穿過竹林,震得竹葉輕搖,少年閉着眼睛,肆意吹奏,時而高亢,時而迷惘,眷戀、纏綿、不舍,愛,恨,絕望交織在一起。竹林依舊靜谧,少年勾了勾唇角,拿起酒壺傾倒。爹,娘……酒灑在地上,眼睛裏泛着水光,少年起身,腳尖一點。

“嘩……嘩……”水流攪亂的月色,一個穿着白衣的女子坐在河邊聽着遠處飄來的笛聲,面紗後的眼睛流出一滴眼淚,伸手擦了擦。這女子正是槿當日遇到的人,探過姬府之後,她一路追尋着那人的消失,卻音信全無,回去了,一定會被爹爹罵,索性在外面多呆些時日。此處日出時的竹海奇觀,曾聽爹爹說過,這次,可要看看。燃着火堆,木頭爆烈噼啪作響,女子收緊了手臂,還是,更深露珠,火能驅散幾分寒意。笛聲戛然而止,女子擡起頭,看了看竹林的方向。

“嘩……嗖……”有人踏進水裏,又躍出,腳尖輕點水面,縱身一躍,停在火堆邊。女子擡頭,看到一個白衣少年,手裏提着一條魚。魚被抛起,銀光閃過,穿着樹枝的魚立在火堆旁,少年坐下,拿出酒壺。

“你這人,真是無理。”好聽的聲音帶着惱意,眼前的人有幾分眼熟。少年沒有回話,自顧的烤着魚,陣陣香味傳出。“你在做什麽。”

看着那雙好看的眼睛,少年眼睛裏的金色閃了一下,“烤魚。”這金色讓女子想起那天,那天輕薄自己的人,那眸子,就是這樣。“想起來了?”

“你……你為何跟着我。”女子手按着腰部,眼睛裏閃着警惕。

“吃嗎。”看着遞過來的魚,女子的唇輕輕張了下,扭過頭,沒有回答。少年似乎意料到女子的反應,輕笑了一下,拿着魚顧自的吃起來,味道,卻不對了。把樹枝插到地上,拿起酒壺猛灌了一口,耳邊只有噼啪的爆裂聲。

“你……有心事?”女子很單純,她覺得眼前的人看上去那麽憂傷,而且,這人長的不像壞人……明亮的眸子,微挑的眉梢,唇比女子還要紅潤,其實……還挺俊的。

“好看嗎。”

“你這人……”像被窺伺了心事,女子面紗後的臉染上緋色,“放肆。”

“放肆。”少年勾起嘴角,見到這個女子時,不知為何,總想逗逗她,陰郁的情緒,似乎也緩解了不少,身形一晃出現在女子身旁,手揭開女子面紗,“我倒要放肆看看。”風吹過,少年握着面紗的手停在空中,女子大大的眼睛裏含着水汽,好看的眉彎着,小巧的鼻尖,櫻桃小口輕咬着。爹爹說過,不能給別的男子看到容貌,不然,不然要嫁給他的。下巴被人擡起,女子眼睛裏閃過驚恐,戲谑的聲音響起。

“還真是個美人,怪不得,這唇,這麽誘人。”淡金色的眸子看着眼前可憐的人,嘴角揚起笑意。

“你……你……”又羞又惱,女子說不出話,“你無理。”

“放肆,無理,倒是小姐派頭。”少年輕笑一下,松了手,“你叫什麽。”

“……千落。”女子沉吟了一下,吐出兩個字。

“千星落凡塵,倒是不負這容貌。這野外,不适合你這種大小姐,早點回家去吧。”說完轉身要走。遠處傳來野獸的嚎叫聲,女子瑟縮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決心。

“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就算會醫術,懂點武藝,在這深山之中夜晚難免害怕,剛才聽着笛聲不覺得,現在,風吹過,陰冷的氣息讓女子覺得不安。

“收留?”少年停下步子,看着女子,“好。”兩個白色的身影劃過夜空,女子抓緊了少年的衣襟,柔軟絲滑的觸感,就算是從小錦衣玉食也沒有見過,這人,到底什麽來歷。穿過霧氣,竹屋出現在視線,還沒來得及看,就被帶進了屋裏。

“睡吧。”少年躺上床,閉上眼睛。

“睡……一間?”女子似是吃驚,“男女授受不親……”後退了一步。少年睜開眼睛,手一拍床,站在女子面前。

“按照你們的習慣,揭了你的面紗,你就是我的了。”微微上挑的眼睛帶着笑意。

“才……才不是呢。”又後退了兩步。身子一輕,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邊的人冰涼的呼吸打在身上,“你……”

“再說話,我們就做些別的。”

緊緊閉上了嘴,瑟縮在床一角,極力保持着清醒,卻抵不過睡意,女子終于沉沉睡去,旁邊的少年睜開的眼睛,看着身邊纖弱的背影,眯了下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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