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晏明月着一身白衣青衫,澄亮的色調襯得她欺霜賽雪的肌膚更加通透,裙身的雲紋盡顯端莊與優雅,外披一件雪白的絨襖,圈住她白皙修長的脖頸,将精巧的鵝蛋臉修飾出完美的形狀。
她的眼光自是沒錯的,自見這匹布料,便欣喜得不行,制出的衣裙也果真靓麗,可晏明月也沒料到會将事情辦成這般。
賀凜既是不喜這般高調,怎不讓她就此換身衣服也總好過此時不算寬敞的馬車中,擺着一張冷臉,仿佛不是去拍賣會,而是去屠殺現場。
但晏明月忍不住将視線來回在自己和賀凜之間流轉,當真叫人有些難為情,但心底又隐隐生出幾分竊喜來,好似兩人之間建起了什麽隐秘卻又顯眼的聯系一般,任誰瞧了,也當知她與他,是一對璧人。
馬車緩緩朝宜武拍賣會場而去,馬車內不大的空間并排坐着兩人,便顯得尤為擁擠,賀凜身高腿長,便占據了一大半的空間,晏明月瞧着他那副模樣,不敢在此刻過多招惹他。
兩人同色系的衣料靠在一起,似乎叫他的心情更加煩悶了幾分,晏明月這便下意識将身子往遠了坐,唯恐不小心碰到了他。
正襟危坐在馬車軟墊上,偏偏馬車一路颠簸,不時壓過一顆路面上的石子,身子便難以保持平衡。
晏明月僵直着背脊,極力在颠簸之際平穩自己的身軀,這副模樣自是落入賀凜眼中,她的退避行為極為明顯。
實則賀凜也不知自己堵在心頭這股煩悶之意由何而來,晏明月今日着這一身新衣,美得不可方物,嬌嫩的臉蛋略施粉黛,撩得人心緒蕩漾,仿若多看一眼,便會将他眼神緊緊勾纏住,不舍再移開分毫。
這身衣服猶如在向旁人宣誓他的主權一般,任誰瞧了,也當知這嬌美的人兒歸他所有,這幾乎是令人狂喜的愉悅,可她不願。
屋內抗拒的話語尤在耳邊,昨日她梗着脖子說要與旁人來往的畫面仍在眼前。
以往比這更叫人心傷的事情比比皆是,如今不過嘗了她幾日莫名的甜頭,便連這就覺得心疼難耐了,人當真是無比貪婪,汲取了一汪泉,便想有整片汪洋。
若此行東嶺不順利,只怕歸來時,她見自己毒發的狼狽模樣,便再無可能留住她半分了吧,亦或是不待他歸來,她便已然走遠。
賀凜後背靠上馬車壁,雙目重重阖上,難想那一副她離去的畫面。
馬車忽的一陣颠簸,肩頭被人避無可避地輕撞了一下,賀凜擡眸,便對上了晏明月慌亂的神色。
馬車實在狹窄,她堅持了一路,仍是撞上了他,晏明月忙又坐直了身子,像是在躲避什麽毒蠍猛獸一般對他避之不及,就連無意間貼在一起的衣角,也迅速被她整理開來,在兩人之間隔開了一道顯眼的間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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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凜眸色微暗,目視前方,心底蘊着一股郁氣,将馬車內沉寂的氣氛蘊得更濃重了幾分。
晏明月這頭一路都在揣摩着賀凜情緒不佳的緣由,躊躇着自己是否要說些什麽緩和些氣氛,可一對上賀凜的冷臉,便又将湧上嗓子眼的話給生生咽了下去。
直到馬車緩緩停在了宜武拍賣的牌坊下,晏明月這才輕啓了嫣唇,将賀凜的思緒喚回:“王爺,到了,咱們下車吧。”
宜武拍賣在城東的巷子尾,三層的環式建築,入口處站有兩排守衛,門前是一條通往隔壁喜鵲街的蜿蜒小道,平日裏此處鮮少有人踏足,像是一棟廢棄的古宅一般,每到拍賣會開啓時,小道上便人潮湧動,不時幾輛馬車駛來,而後停在了側門旁的空地。
晏明月透過車窗看到了不遠處熙熙攘攘往拍賣會場裏進的人,女子蒙着面紗,男子以扇掩面,會場門庭大敞,來人皆要在門前出示通行令才得以進入。
賀凜先一步探手撩開車簾,大步一跨便穩健下了馬車,晏明月提着裙擺猶豫一瞬,擡眼卻見一只寬厚的手掌落在眼前。
晏明月探出細嫩白皙的指尖搭了上去,男人的掌心不似她指腹的嬌嫩,熱燙的溫度沾染上她的細滑,那只手掌有了一瞬微微的顫動,而後便攥緊了她的指尖,牽着她踏下了馬車。
周遭有明顯的視線向這頭看來,兩人衣着華貴,且相貌出衆,賀凜高挺的身姿立于馬車前,眉宇間神色淩厲氣場不凡。
晏明月落腳之時,便聞有小聲議論聲傳來:“那位公子可真俊啊,旁邊那位可是他的夫人?”
“你瞧兩人這衣着打扮,可不就是嗎,不知是哪家門戶的小夫妻,看着可真是郎才女貌。”
“噓,來此地者可容不得咱們胡亂猜測他們的身份,小聲些。”
晏明月這才驚覺兩人絲毫未做遮掩,又如此高調,有些懊惱地低下了頭,也不知如此是否給賀凜造成了困擾,被賀凜牽住的手也不知何時松了去。
“貴客裏邊請。”門口的守衛核對過賀凜遞出的通行令後,恭敬地朝裏做了個請的姿勢。
賀凜這便回身,欲要再牽她,卻見晏明月垂着頭隔了自己好幾步遠。
劍眉微蹙,賀凜見她一副巴不得把自己藏起來的模樣,忍無可忍:“跟着本王,叫你覺得丢人了?”
賀凜意指兩人明顯相似的衣着。
晏明月卻是一驚,來不及理解賀凜此番話的意思,忙不疊慌亂制止道:“不是說來此需得隐藏身份,你、你怎還這般自稱,會叫人聽見的。”
帶路的侍從朝裏走了幾步遠,卻見貴客并未跟上,這便回頭看來,賀凜呼吸一頓:“聽見又如何?”
晏明月眨了眨眼,四下看了一圈,指着裏頭蒙面遮掩的人輕聲道:“不是說來此地不可将身份暴露,大家都掩着面,你我這般高調,會叫人識出身份的。”
看晏明月一臉警惕的模樣,原本積郁着怒氣的賀凜忽的氣笑了,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沉聲道:“嬌嬌,你可是話本看多了,那些人擔憂自己拍下的寶貝叫人知曉了去處,惹出是非遮面掩目,本王今日帶王妃來此淘些新奇玩意,何須遮遮掩掩?”
晏明月怔愣片刻,便見大廳裏頭,衣着華貴的錦衣公子或權貴人士帶着女眷上了樓,一路有說有笑,引來周遭目光也不以為意,反倒是那些掩面之人,腳下步子加快,很快離于衆人視線之中。
晏明月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方才在門前瞧見幾個遮掩之人,還以為來此處就得鬼鬼祟祟的,如此的确是在話本裏見過便這樣以為的,叫賀凜這般一解釋,只覺面頰都熱燙了起來,像是遭了他嘲笑一般。
說來也是,堂堂北淵王府,就算是來此得了什麽稀奇寶貝,誰又敢言半句不是,何需遮掩。
晏明月視線落在賀凜垂在一側落了空的掌心上,既不需遮掩,那豈不是自己會錯了意,賀凜不悅之由,難不成是因着自己的态度。
這般想着,晏明月忙上前幾步立于賀凜身側,指尖試探着輕輕勾住賀凜的兩指小聲道:“原來如此,妾怎會覺得丢人,只是起先會錯意了,以為王爺覺得太過張揚了。”
賀凜指腹一顫,便有綿軟的觸感繞進心頭,勾得他積郁的心緒頓時撥開了雲霧,薄唇緊抿着未回話,臉色卻顯然有了松動。
晏明月見此狀,露出一抹笑來,嗓音綿軟嬌柔,也不知是有意讨好還是真情實意,微垂眼眸小聲道:“王爺若沒有不喜便好,王爺今日這身,特別好看。”
賀凜身形微動,一股躁意自喉間一湧而上,而後化作鼻尖不輕不重嗯了一聲,像是被順了毛的雄獅一般,一把将指尖的柔荑用大掌全數包裹住。
嘴角攢了一抹淺淡的笑意,邁開步子朝裏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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