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一路匆忙趕回府上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晏明月本想傳蘇延前來查看一番,但叫賀凜制止了。

不過是施針過後的後遺症罷了,在馬車上休息了一路,倒也逐漸緩和了去。

但晏明月仍有些放心不下, 用過晚膳後, 躊躇不定, 仍是又去了一次臨楓苑。

入屋瞧見賀凜已沐浴更衣靠在了床榻,不過顯然并不是要入睡了,手中還拿着一本翻看了大半的書, 聞聲擡眼看來, 手中翻書的動作便頓住了。

賀凜有一瞬慌亂, 這是他面上少有出現的神色, 但很快又被他掩蓋了下去, 并未叫人瞧見。

在晏明月回了院中後, 他便派人前去傳了蘇延,雖是疼痛褪去,但過兩日便要出發前往東嶺,出不得半點閃失, 需得叫蘇延前來看看, 即使那糟老頭子定是又要數落他一番。

他本以為疲乏了一日, 晏明月很快便會睡下,卻沒曾想,她竟又來了他屋中,若是叫她撞見蘇延前來,又要為此擔憂了。

賀凜一方面為晏明月擔憂他而感到欣喜, 一方面又不想叫她覺得自己如今如同廢人一般, 動不動便會倒地。

心下兩道思緒糾纏之際, 晏明月已然走到了身側,來回打量他一番,做出一副不容置否的模樣,正色道:“王爺,妾還是覺得,需得替你瞧瞧腿。”

“已經不……”

料到賀凜開口便會拒絕,晏明月快速打斷了他,繼續道:“那法子妾已反複研究過了,自是不可能在短短三日內就好全了去的,況且起初的針灸之術本就艱難,王爺,疼便是疼了,同妾有何不可說的!”

說到後面,晏明月俨然有了些怒氣。

自是生氣的,她本以為将此事交由蘇延去辦,便萬無一失了,畢竟這法子是蘇延認可的,前世賀凜的腿也是蘇延治好的。

可今日再見賀凜痛倒在地,再結合前幾日她所瞥見的異樣,她頓時才反應過來。

賀凜向來是将一切都獨自抗下,即使再苦再痛都自個兒咽下之人,前世如此,今世也仍是如此,她所見的向來都是冰山一角,那也只是賀凜顯露給她瞧見的,那些她未曾瞧見的,前世在死後她已然化作魂魄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都瞧了個遍。

意識到這一點,晏明月又怎能不氣,氣他都不知疼惜自己的身子,更氣自己,明明已下定決心要伴他身側,卻連這事都給忽略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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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賀凜說無事了,便是有事,說不疼了,便是疼得厲害,說不定說是不用傳蘇延,轉個頭蘇延就已經出現在了王府側門!

正停靠在北淵王府側門的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上,蘇延忽覺鼻尖有些發癢,摸了摸鼻頭,不可抑制地打了個噴嚏。

剛一下馬車,便被北風給攔了去:“王妃還在院中,蘇太醫先稍等片刻。”

主屋這頭,賀凜被晏明月突如其來的愠怒怔住了,眸光微暗看着眼前晏明月嚴肅的面容,一時間竟不知要說什麽才好。

晏明月發過怒後,又逐漸緩和了下來,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放柔了語調又緩聲道:“往後妾不想再與王爺生了隔閡冷了心,妾是你的發妻,你我還将攜手走過往後的幾十年,王爺莫不是不願再與妾相守,這才什麽都不告知,将妾當做無關緊要的外人嗎?”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将你當做外人。

賀凜喉頭有些發哽,幽深的目光緊盯着晏明月,她澄澈的眸子裏滿是他怔愣模樣,嫣唇一張一合說着,她是他的發妻,要與他攜手相伴。

幾十年。

似是很遙遠的字眼,卻叫人胸腔止不住的顫動着。

晏明月一邊說着,似是又想起了前世她伴在賀凜身側,每每看到他夜裏獨自忍受疼痛的痛苦模樣,眼眶發酸,似有淚意要湧上,在擡眼時,便已然紅了眼:“王爺,讓妾看看你的腿。”

至此,賀凜已再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語了。

這些日子以來,晏明月乖順的靠近讓他如視珍寶,他謹慎,膽怯,甚至患得患失,起初他擔心這是晏明月的別有用心,而後又猜測是她一時興起,再到後來,他甚至懷疑這只是自己的黃粱一夢。

既是夢,他便想叫這夢更美好一些。

他想做她的铠甲,想将她護于自己的羽翼下,夢裏他應當是沒有弱點也沒有落敗的,更不會有一雙殘缺的腿,叫自己的妻子為他擔憂受苦。

可此刻,晏明月卻像是劃破了夢境的裂痕,她道,你是會疼的。

是啊,這不是夢,夢裏怎會覺得疼。

賀凜斂目,眼睫輕顫着,像是在極力隐忍什麽情緒。

晏明月極有耐心地站在一側,她見慣了他器宇軒昂的模樣,也見慣了他不可一世的倨傲,他向來有他昂首的資本,他本就是天之驕子一般的存在。

叫他将自己的傷痕暴露在旁人眼前,何其痛苦,何其艱難,但她不想再叫他獨自一人承受這一切了。

夜風呼嘯而過,窗外瑩白的雪花順勢而下,落于窗前,化為冰水,在窗上暈開一層朦胧的白霧。

晏明月緩緩坐到了塌邊,頭一次覺得眼前的男人,是這樣的脆弱,脆弱到只需輕輕一觸,他便要碎了一般。

帶着晃人心弦的幽香竄入鼻腔,賀凜落入了一個溫軟的懷中,耳畔是晏明月有些亂了節拍的心跳聲,但每一下都強健有力地跳動着,似是在向他表明她堅定不移的心緒,似是想沖破胸腔,叫他看見她的真摯。

賀凜重重呼出一口氣來,像是将背負已久的沉重卸下,好似回到了那個初見她時的夏日,倒在她面前時,他有種從未有過的放松,竟是覺得安心的。

“嬌嬌,我很疼……太疼了……”

一滴晶瑩的淚自晏明月眼角滑落,她身子一僵,腰間被賀凜無力的臂膀環住,他悶在懷中的低聲像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一般,卻又抓住了一塊浮木,飄飄沉沉。

晏明月輕拍着賀凜的背,一手撫過他烏黑的發,微仰着頭幾次想抑制眼角的淚滑落,卻仍是叫淚珠落在了他的肩頭。

無言的擁抱并未持續多久,晏明月緩過神來,深吸一口氣,迅速擦幹了臉上的淚,微微起身道:“往後王爺若是疼,妾都會陪在王爺身邊的,這幾日是因着用針排出骨血裏的毒素,毒素流淌自是會疼的,不過妾學了一套按摩的手法,應當可以緩和些許。”

說罷,晏明月放開了賀凜,躬身便朝賀凜腿間轉去,感覺到被褥下的腿僵直了一瞬,晏明月動作緩慢地并未徑直上手,很快那腿又逐漸放松了下來,便聞賀凜低聲“嗯”了一聲。

晏明月這才露了些許笑,輕柔地掀開了下方的被褥,伸手按了上去。

賀凜雖是傷到了右腿,但也定是長期使重力着于左腿,所以晏明月按上去明顯感覺左腿的肌肉緊繃得有些僵硬。

自小腿往上,晏明月當真是下了功夫的,不僅有研讀過相關書籍,甚至還拿銀翠試過幾次,銀翠每次又驚又慌,幾乎都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不過顯然練習也是有成效的,晏明月按了幾下後越發娴熟起來。

期間晏明月卷起了右腿的褲腿看了眼賀凜的傷勢,相比上次見并無太大變化,只是上頭密密麻麻的針孔看得人觸目驚心,但到底是能顯然看見烏黑之處似有減少,如此當是好事,不忍多看,便又專注于按摩上了。

一路向上,起初的擔憂逐漸褪去,晏明月甚至又生出些閑心來,她一直知曉賀凜身高腿長,卻也是頭一次知曉,他竟連腿上的肌肉都是這般硬朗的,與她自個兒的腿全然不同,也不知為何同為人,她身上便是軟綿綿一片,賀凜卻是從頭到腳沒一處柔軟的。

這話似乎也不對。

賀凜的唇便是軟的。

思及此,晏明月頓時紅了臉,也不知自己好端端按着,怎就胡思亂想了這些。

慌亂之際,手往上一摁,只覺身下的人忽的緊繃了全身,賀凜下腹一緊,下意識就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有些沒能收住,叫晏明月下意識痛呼一聲,擡眼看去。

只見賀凜耳尖緋紅,就連額頭上都滲出一層細細的密汗來,呼吸顯然有些沉重,帶動着他堅實的胸膛微微上下起伏着,目光極具侵略性地死死盯着她,手上力道不減,掌心的熱燙幾乎要将她灼傷,幽深的眼眸裏滿是翻騰的暗湧,夾雜着隐忍又炙熱的情緒。

晏明月不知賀凜意欲為何,以為是自己方才沒控制好力道将他按疼了,忙不疊收了勁有些惶恐道:“王爺,疼了就說,妾方才只是走神了。”

說罷,晏明月以為自己按錯了穴位,又垂下眼來去瞧自己手上的位置,卻見賀凜腿間明顯有了變化。

饒是她未曾經歷過幾次,也自不是什麽都不知的小姑娘了,自是知曉這是怎麽回事。

當即有些無措地又擡了頭,對上賀凜一雙深谙的眼眸,氣氛陡然在此刻升高了溫度。

于晏明月而言,她與賀凜已是好些年未曾再親近過了,可于賀凜而言,上一次溫存還是幾月之前,若未曾品嘗過她的甜美,他當是要将這洶湧強烈的欲念壓于心底,可他記得清楚,她生澀的反應,她無意識的回應,和她柔軟的嬌聲。

饒是她每次都帶着幾分抗拒,也次次都叫他為此發了狂。

晏明月回過神來,心下下意識有些緊張,慌亂掙開賀凜的束縛起了身,轉身就欲要逃離。

還未來得及有動作,方才還一副無力模樣的賀凜,卻忽的不知從哪恢複了力氣,立起身子來,又一把将人給拽了回來。

“嬌嬌,還未按完,你要去哪?”賀凜眸中泛着幽光,嗓音又低又啞,像是一匹惡狠了的狼,卻又極致溫柔地在哄騙快要到嘴的食物。

晏明月跌坐回榻上,身子靠上了賀凜的胸膛,感受到那不太正常的高溫,只覺得自己臉上都快要燒着了一般,只得磕磕巴巴小聲道:“已、已經差不多了,王爺不疼了,妾便、便先回屋了,天、天色也不早了……”

到底是羞的,還是在方才她自己還胡思亂想了一通後。

賀凜探手将晏明月的下颚擡起,逼迫着她将視線落到自己臉上,掌下微微用力,便俯身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嬌嬌今日宿在臨楓苑可好?”

晏明月慌亂地眨了眨眼,還是持有幾分理智:“王爺,這期間,不可……”

更多的,便羞于啓齒了。

耳畔傳來一聲低笑,賀凜将人放開些許,眸底是隐忍得難受的情愫,但也舍不得徹底将人放開,好不容易入了懷,當真叫他無法放手。

最終也只是妥協地又輕吻了一下她的唇,啞聲道:“不碰你,夜裏腿會疼,嬌嬌陪陪我,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賀崽:虐我這麽久,這都不給車開一下???

狗柱(求生版):謹遵醫囑,再素一陣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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