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徐舟橫的出現

徐離舟???

他怎麽在這?

就是這個臭小子把那本破書塞給自己,還空口白牙地吹噓了半天,硬是要自己盡早看完,害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落入這個世界中!

沈馳景心裏早将這混小子罵了一萬遍,明面上卻不敢表現出分毫。她餘光偷瞟幾眼,可徐離舟卻連正眼也沒瞧她,只捧了進士花名冊專心翻看着。那正經工作的樣子,卻又……

又不太像那個油嘴滑舌的他。

難道只是長得像?

沈馳景再心存疑惑,也不能在此時發聲。她暫将疑慮揭過,袖袍一攏,彎腰低頭,行了個像模像樣的禮:“青州沈馳景,拜見諸位長官。”

拜禮過後,她剛想起身,便聽到上位傳來一句話:“狀元郎的實力,想必各位都有所見識。本官沒什麽好問的,狀元郎只消表個态,可願進兵部為官?”

沈馳景心中猛地一緊。

不是吧?什麽也不問就直接要人?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便又聽有人道:“寧大人這話豈不是叫人為難?別人還能回了你不成?不如叫本官給這位沈斐隐多一個選擇的餘地,來我們戶部可好?”

話一說罷,前面說話的兵部尚書倏忽間擡起了頭,眼神陡厲,淩然盯着旁邊插話的人,一語未發,直将周遭空氣都封印了起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女主光環?半個大字沒吐就被一群大佬圍着搶?

沈馳景緩緩擡了頭,頗有些緊張地在這兩位大人之間偷看了幾眼,心裏直犯嘀咕:這兩位大人火氣怪大的,可別打起來啊……

忽然,兵部尚書眼神驟得一轉,收去淩厲,無奈地對着戶部尚書笑道:“顧初,你這愛搶我人的習慣什麽時候能改改?”

那顧大人也笑了:“誰讓寧大人總是與在下挑中同一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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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罷了。“寧亦甩甩袖子,作詢問狀向四周拱拱手,禮貌道:“各位大人,可還有想要這位沈狀元的?”

幾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起看向了丞相。

感受到四面目光彙聚到了自己身上,丞相這才放下了一直扶額的手,雙眼微睜,向沈馳景看去。

說來他這目光并不算犀利,甚至帶了些倦怠入睡的疲憊感,卻讓被打量的沈馳景渾身不舒服。

她不自在地輕抖幾下,迎着丞相的目光看了過去,在四目交彙的那一刻卻心內一驚,立馬移開了眼神!

這哪裏是打量新科進士的眼神。

那輕蔑鄙視流露的明明白白,彷佛是在看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破落丐子。

“既然各位大人都沒什麽想法,那便由寧大人和顧大人私下商讨吧。”幾十秒後,丞相終于移開了目光,再沒多瞧沈馳景一眼,冷冷道:“下一個。”

沈馳景得了命令,再不想多留一秒,行禮後倉然告退,規規矩矩走出宮後,緊繃的神經一松,扶着牆喘了起來。

她怎麽能把這位徐丞相給忘了!

因着朝堂之上不缺看原主不順眼的人,加之沈馳景看書本就囫囵吞棗,便也沒太記清那些人名。可丞相徐壑方才那一眼猶如萬道驚雷劈于她身,喚醒了她并不清晰的記憶。

原主日後因其突出的軍事才能征戰沙場,最後官拜大将軍,百戰百勝,卻在一次失利後被人誣陷通敵,锒铛入獄,遭盡酷刑。

而這個人就是徐壑!

那份導致原主入獄的關鍵性證據,就是由他交到宣朔帝手裏的!

想到這裏,她頓時覺得渾身鈍痛。畢竟按原小說的描寫,她可是被折磨到奄奄一息才等到了平反啊……

思及此處,沈馳景拔腿便想跑。

據喬菱所說,今日還有個什麽狗屁宴會,又是由徐壑主持的。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徐丞相那個能殺人的眼神,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第二次了。

她正欲“走為上計”,卻忽得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沈姑娘?是你嗎,沈姑娘?”

那人邊熱情地打着招呼邊忙不疊地走上前來,自來熟地介紹道:“沈姑娘還記得我嗎?在下劉紀,當日是和你同一批進行考試的!不過後來您成功及第了,我落榜了。”

……

莫說沈馳景不是原主了,就算她是,也不一定能在茫茫人海中記住這麽張毫無特征的臉。

她一心想要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根本沒想問此人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只得打着哈哈敷衍道:“劉兄啊!記得記得,不過在下今日尚有要事,實在沒辦法同劉兄敘舊了。就此別過,就此別過!”

誰料那劉紀‘唰’得變了臉色:“沈姑娘這是高就了,便不願意同我們這些落榜的人多說半句話了?”

“……”沈馳景凝噎片刻,停下了腳步:“劉兄究竟有何要事,還請明示。”

他若是真有什麽正經事要說也就罷了,若只是單純因為落了榜來惡心人的——

那我就怼死他。

見沈馳景沒再繼續往前走,劉紀又恢複了笑嘻嘻的模樣:“沈姑娘,在下學業上雖不如你,卻是個會看相的。今日攔下你不是為了別的,是看你印堂發黑,不久恐有大兇之兆!你是不是得罪了朝堂裏一位官職不小的大人,又與一位夫人牽扯有仇?”

聽他一陣羅裏吧嗦的“印堂發黑”論時,沈馳景本打算扭頭就走,卻被那句“得罪了一位大人和夫人”束住了腳步。

那不就是徐壑和寧夫人嗎?

她一把揪住了劉紀的領子,壓低了聲音質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古往今來,她沈馳景最不信的就是這些命定之瞎話。這個人話語間的指代既如此明顯,那他一定是知道些什麽。

劉紀并不生氣,只是使了個巧勁從她的鐵掌中躲開,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在下只是想提醒沈姑娘。您要想好了,若當真選擇了戶部作為日後升官發財的踏板,便一定會招惹到第三個能置你于死地的貴人。”

沈馳景氣笑了。

統共就這麽兩個部門要我,你們可好,一個不讓我去兵部,一個不讓我去戶部,還有一個幽靈似的系統不讓我離開主軌道!

玩兒呢?

她心頭一狠,再次向劉紀出了手,厲聲喝道:“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誰料,她那手還未碰到劉紀衣袍的一角,便眼睜睜看着方才還活蹦亂跳的人突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嘴角還咕咕冒着血。

……

沈馳景目瞪口呆:

這……怎麽還有人碰瓷呢?

宮門口有個巡邏的侍衛眼尖,瞧見了倒在地上的劉紀,立馬發現了不對勁,大喊着朝這裏跑了過來:“快來這裏,這裏有情況!”

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沈馳景只遲疑了幾秒,便被一湧而來的侍衛團團圍了起來。

她百口莫辯,大喊冤枉:“我沒殺人,沒殺人啊!這人是自己死的!”

“少啰唆!”第一個跑來的侍衛壓根不聽她解釋:“他面前就站了你一個人,難不成是他故意自殺來陷害你的?”

那可不就是嗎!

沈馳景欲哭無淚,拳頭都捏硬了。但這可是在皇宮門口,遑論她沒有原主那樣的好武功,就算她有,還真能把這些人一并打傷了不成?

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想到了什麽。

“你們看!”

她掙脫了衆人的束縛,揭開剛被蒙上白布的屍體,又立馬舉手投降:“我沒有要跑的意思啊!我只是想給你們看一眼,此人之死定非外傷,而是服了某種劇毒!你們派仵作來驗屍,說不定還能發現這毒是提前服入的,到時候你們再一查我出宮的時間,再定案也不遲啊!”

“不用麻煩了,我閑暇時便幹些仵作的行當,今日正好帶了些工具來。”另一個侍衛氣喘籲籲地從宮門口趕了過來,抄起家夥便當衆驗起了屍。

其餘幾人見他如此,也不好執意将沈馳景扭送到衙門去,只得站在這裏等着結果。

一刻鐘後,自稱是仵作的侍衛擡起了頭。

“此人的确是死于□□,需在服入後半個時辰後才發作。”

沈馳景連忙附和道:“不錯,半個時辰前我還在宮內,朝中各位大人都可作證!”

她額上滲了幾滴冷汗出來。

這人并未經過自己之手便倒地而亡,剛才談話中也沒看到他身上有明顯的外傷,說明他多半是服毒死的;毒藥又分立馬見效的和一段時間後再見效的,而想要用立馬見效的毒藥來陷害她,就須在外頭包裹一層能夠化開的食物後含在舌底。

而不管他用任何食物包裹毒藥,由于剛剛化開不久,原主的鼻子又出奇的靈敏,都是能聞到似有似無的味道的。所以她剛才在掀開白布的一瞬間深吸了一大口氣,确認沒有味道之後才說出了那一番話。

這樣的話,就算沒有這個仵作的出現,她也能在入獄之後自證清白。

沈馳景長出了一口氣。

可真得感謝這個靈敏的狗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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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番激烈的自辯清白環節後,沈馳景終于得以“死裏逃生”,心情已經差到極點,只想趕快回到那個又大又舒服的客棧,泡個舒服的熱水澡緩緩疲乏。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叫的短暫又急促:“沈狀元請留步。在下有事相商!”

沈馳景渾身一緊。

這個聲音,難道真的是……

她砰得站直了身體,向聲音來源處望去。

“徐……”在望清來人容貌的那一刻,沈馳景驚喜的話語還沒說完,就被一把捂住了嘴,耳邊一熱,繞起那人壓低的聲音:“別亂喊。在這裏,我叫徐舟橫。”

果然是他!

沈馳景驚喜之餘怒火頓生。她毫不客氣地拍掉了捂在自己嘴邊的手,同樣壓低聲音道:“徐舟橫你個烏龜王八蛋,讓我看的是什麽破書!現在好了,我們要怎麽出去!”

“這我也不知道啊……”徐舟橫吃痛地一咧嘴,無辜道:“我比你更慘好吧!好歹你最後是活着的,我這可是被滅了族!”

“怕什麽?那不是被原主滅的嗎?”沈馳景沒好氣道:“我現在都寄在原主身上了,還會滅你全家不成?”

“你說的……好像也是。”徐舟橫撓撓頭,識趣地閉上了嘴。

忽然,沈馳景一把将徐舟橫轉了個方向,又推到幾米遠的地方,定睛一看。

她噔噔幾步走上前,又把徐舟橫擺了回來,一拳捶上去:“好家夥,我想起來了!那日賞花宴上我瞧着個背影忒眼熟,怕不就是你吧!”

“輕點輕點!”方才還任人擺弄的徐舟橫靈活一躲,邊跑邊解釋道:“你忘了,那賞花宴是徐丞相辦的,我是他兒子,可不得去幫忙嗎!”

徐……徐、徐丞相!

方才還頹靡不展的沈馳景突然眼前一亮,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薅住徐舟橫的袖口拼命道:“我想起來了!你是他兒子!你、你、你快救救我,他、他、他……”

徐舟橫點頭如搗蒜:“我懂我懂!我書看得比你透徹,記得他日後是怎麽搞你的。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敢誣陷你!”

“那就好那就好!”沈馳景如釋重負,靠着牆邊沿滑坐了下來。此刻就算是癱倒在地上,也不用擔心有人會說她言行無狀了。

可太舒服了。

下一秒,她“騰”得站了起來,滴溜溜的眼裏含了一窩壞水兒,盯着徐舟橫狡黠笑道:“按原書的說法,你小子是不是喜歡我?”

徐舟橫:“……那是原主啊,我對你可沒那意思。”

“哎呀我知道!”沈馳景索然無味地坐了下去,繼續道:“我記得丞相看不慣我,除了因為我的女子身份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我拐帶他的寶貝兒子。所以,說不定只要你別對我表現出那種癡漢情态,就能保我免受誣陷。”

徐舟橫那白眼翻上了天:“這你放一百個心。就算是母豬上樹、蚊子不吸血、熊貓不吃筍……我也不會癡迷于你!”

“……”沈馳景覺得自己失敗無比。

不僅太子殿下對她避之不及,現在連丞相之子也指天盟誓聲稱絕不會對她動半點心思。雖然自己确實也沒對他們兩産生半點男女之情,可就這麽直白的說出來,我、我……

我不要面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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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死了?”

離宮城不遠的小巷中,王餘倒吸了一口涼氣:“沈馳景才剛來京城,沒那麽大膽子當街殺人,定是有人想要她死。”

那手下也正兀自奇怪着:“是啊,可我們明明沒派人出去,也沒想要她現在就死啊。”

“會不會是……那個黑衣人?”

王餘嘆了口氣:“這便不知了。此人太過神秘,即使是相邦也只見過他戴着面具的一面,我們實在探不清他的底細。日後多加小心吧,我總覺着他不那麽值得信任。”

手下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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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安宮,太子殿。

林黛竹茂,水澈空明。此刻正是午後,頂頭的太陽燒得正烈,幾個守門的侍衛被曬得滑懶,正昏昏欲睡時,忽聞玉珂鳴響,睡意頓失。

馬車上的簾子被人從裏面撩開。只見一位穿了石青滾邊袍、約三十七八歲的大人翻身下車,神色匆匆,面色凝重地踏進了易安宮的門檻。

侍衛們忙撐手見禮:“尚書大人好!”

顧濟垆匆忙之餘不忘點頭示禮,随即邊走邊向裏面喊。

“殿下,殿下!”

席引晝聞聲,忙披了外衣出來迎接,疑惑道:“老師?您怎麽來了?”

顧濟垆掏出手帕抹了抹額間的汗,喘着氣道:“殿下您忘了,昨日您不是想要老臣将那狀元郎領到戶部去嗎?”

席引晝驚喜道:“事兒成了?”

“……”看着一臉期待的席引晝,顧濟垆咽了咽口水,艱難道:“沒成。”

“那老師可知她去哪了?”席引晝愣了一下,又急切追問道。

當年沈馳景掀起的那場滅世之亂,歸根結底就在她開頭進了兵部,以至于後來拿到了兵權。如果從開始就掐斷這一源頭,将她好生放在戶部,說不定就能讓彼此都平安度過此生。

她不來戶部也成,只要沒去兵部……

“也不能說是沒成。”顧濟垆渴極了,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飲而盡,接着道:“承世也想要她,所以丞相要我們私下解決。”

……

席引晝臉色瞬間頹垮下來,本好生扶着椅子的手也打了個滑。。

“哎呦我的殿下!”顧濟垆被吓了一跳,忙丢掉手中的茶碗去扶他:“不就是一個狀元嗎?啊雖然狀元是很厲害,但又不是這輩子就只有這一次殿試了。殿下你放心,下次殿試的狀元,老師一準能給你弄到戶部來!”

“老師,殿裏沒別人,您還是叫我的字罷。”席引晝借力起了身,怏怏不樂地拉了兩把椅子來,先把顧濟垆按了上去:“聽着親切些。”

“好好好!”顧濟垆連應幾聲,“都聽你的!”

自從宣朔帝把席引晝接回了宮中,便将顧濟垆指給了他做老師。顧濟垆當時不過二十幾歲,瞧見這沒娘的孩子可憐的很,便總是從宮外帶些糕點之類的小玩意給他。一來二去,倒也算是看着席引晝長大的,多少見不得他受委屈。

席引晝緩了緩神,心道定局未成,事情還有轉機:“那……我們找寧大人和沈馳景約個時間可好?”

顧濟垆把耷拉着腦袋的席引晝也按坐在椅子上,眼睛呼嚕嚕一轉,盯着他笑了起來:“攏黎啊,老師突然特別好奇一件事情。”

他再湊近了些,笑容越發古怪:“你究竟是想要一個狀元,還是想要那位沈姑娘?”

……

這半天都不講話,這孩子一定是臉紅了。

顧濟垆篤定地想。

“學生的确想要那位沈姑娘。”

席引晝托起腮幫子,漆墨如深的眼眸眨了眨,突然擡了頭。

那面容蒼瑩勝雪、眼睫狡黠若狐,哪有一點臉紅的樣子!

“老師弱冠不久便帶學生長大,恩深義重,學生時時銘感五內。”席引晝真誠的表情猶在,忽得話鋒一轉:“但老師獨身多年未曾婚配,也令學生日日挂牽。那沈姑娘才德俱佳,又是萬裏無一的狀元郎,總該入的了老師的法眼罷?”

“……”顧濟垆感覺自己被這小子擺了一道。

調笑不成反被調笑的滋味不好受啊。

他咳了兩聲,作兇厲狀:“嘴皮子挺溜啊!還想不想要那沈狀元了?”

席引晝立馬收住一獨自壞水,真誠道:“想。”

聽到此處,顧濟垆很有氣勢地起了身,高傲地撚了撚杯子:“想就等着!老師這就去給你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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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顧初,字濟垆。

寧亦,字承世。

(因為覺得他們兩的字比較好聽,文中就一直是在稱呼他兩的字啦~不要在乎這個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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