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太子殿下信步走來

要是嘴裏有水,沈馳景指定能一口噴這丫頭臉上。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啊!”

退一萬步講,即便是那個……那也是和徐舟橫啊!她昨日一直和那小子在一起,根本就沒有見過什麽席引晝!

見她張口欲辯的樣子,喬菱擺出一副‘我什麽都知道’的樣子,示意她不要再做徒勞的解釋了:“昨天晚上你那麽晚了都沒回來,可把我急壞了。我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就出門去尋了。然後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看着喬菱臉上那副認定了的表情,沈馳景一點都不想和她玩這種你說我猜的小游戲:“你看到什麽了?”

好在喬菱一心想說完下面的內容,根本沒在乎沈馳景說了什麽。

她莞爾一笑:“太子殿下信步走來,雙手還抱着醉醺醺的你。”

……

沈馳景的世界頓時地崩山搖。

我為什麽會在喝醉以後和席引晝在一起?我會不會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我會不會……

理智告訴她,別問了。

在一個醉漢身上,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會成為可能。

床沿邊,終于想通一切後的沈馳景幹坐在那裏,一張俏臉氣得煞白,對管殺不管埋的徐舟橫恨得咬牙切齒。

好啊你個徐舟橫,居然趁我喝醉的時候把我扔給別人!

昨日兩人吃吃喝喝了一路,本以為能像在現代那樣越玩越嗨,沒想到越到夜晚越容易多愁善感。想想自己自穿越以來的不痛快經歷和家中噓寒問暖的爸媽,一向開朗不計較的沈馳景紅了眼圈。

徐舟橫見她是真的難過了,不敢再沒輕沒重地開玩笑,于是乎提了個‘慎重’的建議——借酒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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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在現代都沒怎麽喝過酒的沈馳景首開先例,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便将酒的澆愁作用發揮到了極致——

喝的都斷片了,可不就沒愁了嗎?!

“阿景,你們這是……即興表演?還是早有預謀?”一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喬菱又讨人嫌的鑽了過來,眼巴巴地瞅着沈馳景,期待她再吐點細節出來。

……我拒絕回答帶任何顏色的狗屁問題。

喬菱仍不作罷,還在那裏沾沾自喜:“你看,我說了的吧!在看到殿下的第一面,我就覺得你們有緣!”

……官配男女主,可不有緣嗎?

被念叨的一頭霧水的沈馳景真的很想問問:你們古代人,都這麽開放的嗎?

“當然了。”喬菱突然話鋒一轉,學着沈馳景承諾的樣子拍拍胸脯,義憤填膺道:“若是他在你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趁人之威,即便他是當朝太子,阿菱也要給包子讨回公道!”

沈馳景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好啦!殿下不是那樣的人。昨夜肯定是徐舟橫臨時有事沒法照顧我,又碰上了恰好在附近的殿下,這才托付他将我送回……等等,他為什麽在附近?”

他連琳宇街最出名的生煎都沒吃過,怎麽會大晚上到這裏閑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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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十分,青州轄內,臯縣小巷。

玄衣男子汗流浃背,熱得邊揮手上的扇子邊抱怨:“哥,這臯縣也太熱了!還是咱京城好,雖然也熱,但不悶。”

席引晝掏出塊絹帕丢給他,大步流星向前走去:“這才剛到就受不了了?我就說不想帶你,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好地方嗎?還偏要跟來。”

“受得了受得了!”江泉清生怕被遣送回京,三步并作兩步跟上去:“我推斷能力很強的,你帶上我破案準沒錯!我們現在去哪?”

席引晝頭也不回:“揚韬街。”

江泉清大驚:“貧民窟?”

席引晝腳步一頓,回頭望着他,眼神裏有些驚訝:“你還知道這裏是貧民窟?”

江泉清緊随席引晝後面,得意道:“當然知道!臯縣是兄長長大的地方,我當然要多做了解了!”

看江泉清得意洋洋的樣子,席引晝頓了又頓,準備還是等一會兒再告訴他真相。他口中的“貧民窟”,才是自己在臯縣生活了數年的地方。

也是沈馳景長大的地方。

上一世,他被官場上的沈馳景所吸引後,不過只是普通的喜歡而已。真正讓自己非她不娶的原因,早在年幼時便生了根。

幼時,母親一人帶着席引晝生活在偏遠的青州臯縣。她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不但需要操持家務、賺錢養家,還要教育孩子,艱難程度可想而知。相比沈馳景家中而言,席引晝母子的日子更加難過。沈致起碼是個男子,後來吃了那藥後又健碩了不少,只要肯吃苦,總不會苦了沈馳景,甚至還有閑錢送她去上學。

而席引晝母親一介女子,就算她願意幹重活,東家也嫌她力氣太小。以至于她只能做些女工之類的細活,再不濟去花月之地賣藝求生,最多只能勉強維持二人的溫飽,哪還有錢供席引晝讀書?

六歲那年,小席引晝趁母親出門幹活時偷偷溜了出來。他總聽小夥伴們講學堂的故事,心裏好奇的緊,也想去瞧瞧。

顯然,沒交學費的他被人家趕了出來,只能巴巴地趴在窗戶下偷聽。沒過幾時,先生講完了今日的內容,正想下課時,只聽得外面兩聲“咕隆”響,在安靜的課堂中格外明顯。

是席引晝的肚子在叫。

孩子們探明原因後,哄堂大笑。

席引晝心智早熟,臉皮又薄,如今偷聽之事被人發現,羞憤之下轉身就走。

不料,與他同住在揚韬街、有過幾面之緣的沈家小女邁着兩條小短腿颠颠地跑了出來,伸出小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做什麽?”小席引晝與她并不相熟,又正在氣頭上,語氣自然沒好到哪裏去。

沈家小女笑嘻嘻地鼓圓了臉,用左手指指右手,奶聲奶氣道:“這個是先生發的教義。你若想學,拿回家去自己多瞧瞧。我們住的近,我可以教你。”

“你也知道這是先生發給你的?”學堂管事不知何時出現在他二人身後,氣急敗壞地去搶小女孩手上的教義:“你別不知好歹!現在學堂本來不收女學生,是你哥哥在我這跪着磕了許久的頭才給你求來的學位!你要是敢把書給這個來歷不明的小雜種,我現在就讓你退學!”

沈馳景梗起了脖子,靈活地躲開了,回嘴回得極快:“小哥哥有娘親的,才不是小雜種!還有,我阿兄交了學費,這書就是我的了!我想給誰就給誰!”

那管事素來豪橫慣了,今天卻奪了幾次都沒奪到沈馳景手裏的教義,惡向膽邊生,掄圓了巴掌,眼見便要劈頭斬向沈馳景!

“啪!”

沈馳景避無可避,吓得閉上了眼睛。沒想到聽到那一聲響後,自己卻并沒有感受到痛意。

她好奇地向前看去。

只見那管事面容扭曲,以左手捂着右手,痛得直跳腳,淚花不住往外泛,直勾勾地盯向沈馳景背後:“你個小雜種,竟敢、竟敢……”

沈馳景便也扭頭向後看去。

塵土滿起的小路上,那小哥哥一手握了只茶褐色的彈弓,一手還勾着上面的皮筋,半弓着腰,毫不畏懼地迎回管事的目光:“只許你打別人,不許旁人打你嗎?沒這個道理!”

管事又氣又痛,一張嘴還說不過這兩個孩子,一時之間怒火上湧,顧不得手上被石子沖砸的痛意,一手拎起了離他較近的沈馳景的衣領,擡手便想打。

這麽近的距離,再用彈弓恐怕會傷到這位妹妹。席引晝慌忙扔掉彈弓,火速跑來。無奈人矮腿短,着實趕不上了。

“劉管事。”

管事的手又沒劈下來。

一瞬間,他竟覺得自己的手腕下一秒就要被捏碎了。管事惱羞成怒,邊掙紮邊回頭罵道:“他娘的!誰啊多管閑事?混……段先生?”

“沈家小女是我段某人的學生,還望劉管事高擡貴手,莫要傷及幼子。”段先生話講的客氣,看向管事的眼神卻毫不客氣。他徑直扒開了管事的狗爪,一邊将沈馳景抱在了懷中輕輕撫摸腦袋以作安慰,一邊冷冷地盯着管事:“段某人正有事情想與管事相商。堂中學生調皮不休,在下近來被他們吵得身體抱恙,這段時間恐怕無法繼續來學堂授課了。”

管事急眼了:“先生,是在下一時情急,您莫要生氣……”

揚韬街是個名副其實的貧民窟,鮮有能教授課程的文化人。但各位窮困潦倒的父母卻也盼着孩子們成龍成鳳,因此他才投其所好把自家改成了這麽個學堂,請了讀過些書的段先生來,以此牟利。這裏人窮,交不起太貴的學費,也只有這個姓段的小子傻,願意少掙些糊口的錢,這學堂才勉強辦的起來。如果他走了,哪裏還有別的先生願意來?

段摯又走了幾步,将虎頭虎腦的席引晝也圈進懷裏:“我看這小子資質不錯,是個好苗子。若他來學堂一起學習,我想我能省不少心。”

管事能屈能伸,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先生說的對!這孩子面相清奇,一看就是個好孩子!”

段摯達到目的,沒過多追責,見好就收了。

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人,不想動真格的。畢竟,劉管事的家在這一片算寬闊的,是最适宜做學堂的地方。

不用白不用。

小席引晝如願以償地進了學堂。

雖然幾個月後他便被接到了皇宮,但于他而言,這短暫的幾個月彌足珍貴。

回宮後,他派人來修繕了這座學堂,又将父皇的賞賜盡數捐到了揚韬街。他也曾想過把先生和沈家小妹接到京中,卻被二人婉拒。

他當時想不明白,長大後便懂了。先生高義,若他一走,這裏的孩子勢必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學上。就算席引晝能将所有的孩子都接來,那孩子們的父母呢?就算能把大人都接來,他們的活計又怎麽解決?段摯一介讀書人,将讀書人那一套氣節看得極重,自然不屑麻煩別人至此。

但席引晝到現在也沒想通沈家小妹——也就是現在的沈馳景,為什麽拒絕了他。

難不成也是讀書人的氣節?

幸而沈馳景争氣,竟在科舉一試中得了個開天辟地的女狀元,憑自己的本事來了京城。初來時,席引晝并沒認出來她。畢竟二人只有幾面之緣,他又只知其姓未曉其名。直到後來,二人談起授業恩師時,才吃驚地發現竟是同一人。

揚韬街聚集了全青州最貧窮的幾十戶人家,也聚集了人性最惡的地方。倉廪實而知榮辱,這裏的人連飯都吃不飽,誰願意跟你談道德品行?席引晝自小在這裏嘗遍了人間冷暖,只有先生和沈家小妹引了束光予他,叫他在多舛之道途中走得沒那麽坎坷。

“哥?哥!”

“哥!”

江泉清揮着手在席引晝面前亂晃,才将他從回憶裏拉了回來:“想什麽呢?我們到了!”

看着眼前的街道,席引晝方才若有若無的那點傷感煙消雲散,失聲喊了出來:“這是揚韬街?”

江泉清被他問的有些懷疑自己,複又看了看手中的地圖,篤定道:“是揚韬街,沒錯。”

“怎麽,兄長以前來過這裏?”江泉清看着失神的席引晝,問道:“是因為和以前變化太大了,所以你認不出來了?”

“不。”

席引晝喃喃道。

恰恰是因為它和以前一模一樣,別無二致。一樣的破爛不堪,沒有半點改變。

他盯着街角,疑慮窦生。

到底是哪個該死的狗膽通天,竟敢私吞皇子托人送來的珠寶錢財?

-------

三日前,京郊宅中。

“你怎麽把沈致放到郊外了?”一路跟着沈馳景過來,徐舟橫累的喘粗氣:“你還有公事在身,每天大老遠跑來照顧他,方便嗎?”

沈馳景推開虛掩着的門:“這是太子的宅院。他說若是把沈致放在京中,怕給他下藥的人仍圖謀不軌,便開了個郊外的宅子,又請了些人做陪護。”

“呦。”徐舟橫邪笑一聲,小聲八卦道:“對你哥都這麽上心,可真是愛屋及烏。”

“你還好意思說?”說起這事,沈馳景便氣不打一處來。她毫不客氣地将徐舟橫拽出了屋門,劈頭蓋臉就問:“那天晚上,為什麽把我扔給席引晝?”

“我這不是……”徐舟橫似是頗得意于自己的行為,邪魅一笑道:“幫你們促進促進感情嘛。”

“……”沈馳景恨不能敲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什麽東西:“大哥,我是不是和你說過,自從我們穿進來之後,許多情節都變了?席引晝他對我根本沒興趣,你冷不疊地把我扔給他,萬一他以為是我設計這樣低俗的劇情想要接近他怎麽辦?我可丢不起這個人!”

“就是因為他沒興趣我才得幫你制造興趣嘛。”徐舟橫鄭重其事道:“你有沒有好好想過,他到底為什麽對你沒興趣?”

“……”沈馳景死鴨子嘴硬:“他愛有沒有。”

徐舟橫直接忽略掉她毫無意義的回答,繞着沈馳景走了一圈,啧啧嘆道:“大概是因為你太沒有魅力了。要不就是……你是不是太主動了?”

沈馳景收回了試圖暴捶徐舟橫的拳頭,仔細回想了一番,慚愧地低下了頭:“好像、好像是的。我好像在第一次見他時,就說……說要以身相許……”

徐舟橫恨鐵不成鋼:“你怎麽能說這種胡話呢?太露骨了!要知道,你貼的越厲害,他就越覺得你沒勁!”

沈馳景方寸大亂,急得口音都出來了:“那咋整?”

“不急。”

徐舟橫神秘一笑,眼睛一眨,道:

“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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