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沈斐隐,你有完沒完?

黑暗中,那個被□□了許久又被一腳踢翻的男人盯着面前捂臉大叫的人,終于忍無可忍地開了口。

“沈斐隐,你有完沒完?”

???這個鬼的聲音有點耳熟啊!

沈馳景強忍着害怕睜開眼睛,又認真地向下看了一眼。

只見那個穿着玄衣金帶的男子正坐在地上,原本整潔的衣物被踢得起了一大堆褶子,若是被別人看到了,很容易引人遐想連篇。

在這樣動人心魄的場景下,沈馳景第三次看着同一位男子咽了口水。

席引晝:……

“看夠了?”席引晝捂着被這人踢得隐隐作痛的腹部,緩緩站了起來,面無表情道:“看夠了就把你的口水收一收。”

沈馳景:……

我居然把太子殿下的腹部當拖鞋踩……還把他當成鬼踢了他一腳……甚至又盯着他做了第三次不雅的舉動……

深感自己無可救藥的沈馳景此刻深深地把頭埋進了膝窩,半晌都不願起身面對這個事實。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看到她這個樣子,身為受害人的席引晝不得不反過來安慰道:“是我在黑暗中出現才吓了你一跳。剛才那話也不是在責怪你,我只是想、開個玩笑。”

……你好像對正确的開玩笑方式有什麽誤解。

但畢竟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安慰,沈馳景還是立馬見好就收了。她把頭拔了出來,又踩到了自己真正的鞋子,噌噌跑去把周圍的燈燭都攏了過來,給席引晝找了把凳子,自己也乖乖地坐在了他的對面,遂好奇發問:“殿下,您不是和徐舟橫一起出去了嗎?”

席引晝卷起衣擺坐了下來,淡淡道:“出去後又突然想起你說過自己怕黑,就想着回來看看。不想再打攪宮中的守衛,便尋了個密道鑽進來,不想卻吓到了你。”

沈馳景:!

原來我之前為了回去随口瞎編的‘怕黑怕鬼怕蟲子’那句話,殿下竟還放在了心裏?

能被人這般惦記着,沈馳景嘴上雖不說,心裏也是美滋滋的。她掩了掩內心的愉悅,挑了挑忽明忽暗的燈燭,突然想起了席引晝方才話中的一個重要信息:“這座宮中,還有密道?”

“嗯。”席引晝輕描淡寫道:“小時候剛來的時候,這座宮還是個廚房。我那時淘氣,總是喜歡到處亂跑,有一次跑累了,沒頭沒腦地撞進了這個密道,便聞到了一陣香氣。後來便常常從這裏進出,很熟悉。”

“哈哈哈哈!”自打席引晝進來後,沈馳景身心舒暢,什麽牛鬼蛇神的都不再害怕了,聽至此處便沒心沒肺地接了一句:“就是小時候偷吃東西吃多了吧!”

“……”席引晝:“也可以這麽理解。”

兩人又聊了幾句有的沒的,聊天上地下的美味,聊趙将軍前日剛教授的武功招式,甚至聊到了戶部這幾天的動作,在不經意間逐漸聊到了黃昏。

沈馳景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和太子殿下也有這麽多能說在一道的共同話題。

黃昏時氣溫驟降,外頭也起風了,這房屋年久失修,屋縫處并不緊實,時不時地吹進一股陰恻恻的風,将本就微弱的燭火吹得顫了幾顫。

沈馳景打了個抖,忙伸出手來護住将熄的燭火。

見狀,席引晝也站了起來,微步走到了風吹來的那一側,将冷風擋在了外頭。

“殿下,您該走了。”沈馳景走到門縫跟前,瞄了眼沉下來的天色,回頭真情實意道:“再過一會兒,天該更冷了。您千金之軀,莫要為了這點小事凍壞了身子。”

若是因為她将天家殿下弄得生病了,回頭再傳到宣朔帝耳朵裏,她這‘僭越之罪’也算是落實了。

誰料席引晝看了她一眼,反倒撩袍坐下了,淡淡地給了她答複:“不走。”

沈馳景:?就這麽喜歡住小黑屋嗎?

她眼見着席引晝又提壺倒了杯涼水,擱在面前那張又矮又破的小桌上,慢慢悠悠地喝了下去,接着又倒了一杯,又慢慢悠悠地喝了下去,大有‘你趕我我也不走’的無所謂架勢。

他的理由很充足。

“這裏有小時候食物的味道,留在這睡覺親切的很。”

小時候的味道……

沈馳景望着面前堅持要留下來的人,赫然陷入了沉思:我的鼻子能聞到幾十米外的味道,殿下的鼻子卻能問道十幾年前的味道,那麽到底是誰的鼻子比較靈呢?

自從被廢棄後,這座房子便成了專門懲罰宮中侍女太監的地方。為了叫他們感受到壓迫感,太監總管特命工匠将屋子的窗戶全部拆掉,填上了悶沉的磚瓦,将整個屋子弄得死氣沉沉,無法感知準确時間,有時候犯錯的宮人膽子小些的,關上幾日便能被吓得半死。

是而今日徐舟橫和喬菱急匆匆闖進來的時候,這屋中酣睡的兩人沒一個是醒着的。

見到眼前的場景,徐舟橫的舌頭慌慌張張打了個結:“殿下?你們這是……”

破舊的屋子裏只有一張床,于是在經過一番驚心動魄的大讨論後,毫無反抗之力的沈馳景還是被席引晝按到了床上,而席引晝自己蓋着一件薄薄的外袍睡在了拼在一起的兩張桌子上,此刻剛被晃眼的陽光和蹿進來的風弄醒,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很顯然,他還沒睡醒。

“啊說正事說!”徐舟橫此刻沒時間關心沈馳景的感情問題,而一旁的喬菱早已哭成了個淚人,自然也無法幫他講話,他只能咬咬牙,自己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周伯期自己向陛下承認了金絲楠木之事,已被投入刑部待罪。因她陷害同僚之事,陛下龍顏大怒,下令明日便要斬首了!”

沈馳景霎時清醒:“什麽?”

她一把掀開披着的被褥,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徐舟橫身前,一時間失了神智,咬牙切齒地揪住他的衣領:“你都和她說什麽了?”

徐舟橫大喊冤枉:“我什麽都沒和她說!你昨日不是叫阿菱姑娘去旁敲側擊地問問她盒子的事嗎?阿菱姑娘不過問了幾句,便被她猜出了因果。後來我們一走,她便于早朝時入宮告罪了!”

沈馳景頹然倒地,心裏只覺得又亂又糾,喃喃道:“那就更不可能是她了……”

如此急着入宮告罪,怎麽可能是陷害自己的人?哪有人這麽蠢,用自己的性命害人,只為了讓她關一晚上小黑屋?

怎麽辦……怎麽辦……

見她這樣難受,徐舟橫也有些悔意,喉頭梗了梗,默默道:“我沒想到她竟然能這樣做。”

喬菱哭得淚眼婆娑,一把抱住了沈馳景,抽噎了起來:“我們……我們要怎麽才能救下伯期啊!陛下今早生氣的很厲害,看起來毫無回旋的餘地……”

她心中實在害怕:只剩下不到一天時間了,他們得有多神通廣大,才能找到蛛絲馬跡救下周伯期一命?

“走。”

就在這時,一直沒出聲的席引晝忽然站起身來,目色冷然,牽起沈馳景的手便向外走去。

沈馳景還沒反應過來:“去哪?”

“刑部。”

刑部不比那間小黑屋,根本不可能讓四人同時探視。席引晝好說歹說,又以太子之尊許下誓言,這才堪堪将沈馳景一人放了進去。

沈馳景從未如此心急如焚地想見一個人。她一路小跑着進去,一間房一間房地尋,終于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周伯期。

“伯期!”

與寧承世那次不同,周伯期已認下了全部罪名,因此無需嚴刑逼供。逼仄的角落裏,她蜷在暗處,雙眼無神地注視着地面,穿了一身死刑犯的灰罩衣,連帶着整個人都是灰蒙蒙的。

聽到牢門打開的‘嘎吱’聲,她也沒有擡起頭的意思。直到聽見沈馳景說話後才終于昂起首來,恢複了往日的笑容,沙啞着嗓子道:“斐隐兄。”

她只擡頭瞧了沈馳景一眼,便又很快低下了頭。誰也瞧不見她的神色,卻能聽得出她的愧疚:“對不起啊。是我給你惹了麻煩,才害你被人懷疑。”

“說什麽呢!”在見到周伯期的一瞬間,沈馳景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了。這麽些年,她從未如此真實地感受到過,一個同自己那麽親近、那麽年輕、那麽好的人……離閻王爺不遠了。

三個人中,周伯期一向都是充當着大姐大的角色。此刻蒙難之時,沈馳景才驟然發現她的身軀也那樣嬌小——小得讓人根本無法将她同那些日子裏風風火火的周大人聯系到一起。

周伯期第一次見她哭成這個樣子,有些手足無措。她将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遂溫和地笑笑,揉揉沈馳景委屈的腦殼,不住安慰道:“阿隐不哭了,乖,我沒事、沒事的。”

被周伯期這麽一哄,沈馳景只覺得更委屈了。但理智告訴她,還有比痛哭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做。

她忍住了一頭栽到周伯期身上痛哭的沖動,憋住眼淚,問起了正事:“伯期,你可還記得這盒子的來歷?”

沈馳景原以為周伯期會答知道或是記不清楚,然後和她一起分析盒子的可能來源,卻萬萬沒想到她會給出下面這個答案。

“我知道。”

獄中慘白的牆壁下,周伯期仰着頭,阖着眼,映得本就不好的臉色更加灰敗了。她笑着搖了搖頭,溫和地拒絕了沈馳景。

“但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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