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火葬場8

“剛做了B超,妊娠囊10毫米,确實是懷孕六周。胚胎發育良好,已經可以看見胎芽。我很意外他剛分化成omega不到幾個月就能夠懷上。目前有先兆流産的跡象,孕酮偏低,只有22,正常值是24,孕早期這個階段需要補充營養。”

“現在已經給他打了保胎針,暈倒是因為身體比較虛弱的原因,千萬要注意了,不要讓他情緒激動,保持心情愉悅。”

燕南琛看着手中這張B超單,看着生歹直腔裏的小小胎芽,這一瞬間的觸動讓他眼眶漸漸濕潤。他深呼吸強壓下心頭的焦慮,卻也摁不住自己的發抖的手。

他當父親了。

他竟然當父親了。

原本他已經做好跟江一在一起不要孩子的打算,可這個從天而降的驚喜重重砸的他頭暈目眩。

可是……

他騙了江一,江一不要他了,連孩子都不想要。

怎麽辦?

他緊張的握着手,看向醫生,說出自己的擔憂:“如果……我說的是如果,他不要想這個孩子怎麽辦?”

醫生扶了扶眼鏡,搖頭道:“我建議要,原因有兩個。一個他是屬于全身一般情況不良不耐受者,就是之前那次二次分化失血過多的手術都已經要了他半條命,但那次手術又必須要做,主要是要打開他的腹腔,讓他有足夠的空間讓生歹直腔發育。”

“第二個就是,現在他已經具備生育的能力,而懷孕的過程能讓他的生歹直腔得到健康的發育,雖然可能懷孕的過程會比較辛苦,但都沒有他要流掉這個孩子做人流手術要痛苦。為什麽呢,就是因為他現在的生歹直腔不具備承受流産風險的條件,一旦流掉,百分之九十他的生歹直腔需要切除。”

“燕總,像他這樣二十六歲才出現的二次分化人群已經是屬于高齡危險人群,本身就已經不具備再發育的能力,是通過手術打開腹腔才讓他生歹直腔再發育的,這不屬于自然發育,是經過科技幹預後才順利讓他發育的。而他被注射過量的特效藥,這樣高濃度的藥劑已經不能說是特效藥,未來二十年都未必能夠代謝得了這樣高濃度的特效藥。這樣的劑量就像是定時炸//彈,不好說在未來他的身體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

“唯一能夠确定的是,他的抵抗力會越來越差,遠低于正常omega,不能承受流産過後任何感染的風險。”

“多順着他吧,如果想他好的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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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琛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病床邊,他只覺得精神都是恍惚的,硬撐着的意志在他看見躺在病床上的江一時又開始有崩塌的趨勢。

他坐在病床旁,目光緊盯着臉色蒼白疲憊睡着的江一,随後從衣服口袋裏拿出那張被揉得發皺的檢查單,手發顫的展開。

姓名:江一

性別:二次分化omega

孕酮:72.04

β-人絨毛促性腺激素:151465.13

診斷:早期妊娠

燕南琛看了許久,眼淚滴在拿着報告單上,他的手不斷發顫,過了會,他彎下疲憊的身軀抱住自己的腦袋。

這要他怎麽割舍對江一的愛戀。

他不敢想,完全不敢想沒有江一的日子他要怎麽過。

不知過了多久,安靜的病房裏響起隐忍的哭泣,是無聲的歇斯底裏,聽得人心情陰郁。

江一聽見了。

他雙手放在潔白的被褥上,聽着耳旁隐忍的抽泣,眼眶通紅望着天花板,眸底卻是毫無波瀾的平靜,或許痛到麻木無感就是這種感覺,那種渾身被抽幹氣力的麻木,痛到心髒疲乏的麻木,痛到全世界毀滅都無感的麻木。

或許就是如此吧。

所有的憤怒在這一瞬間他都覺得沒有任何意義。

他只想要逃離這個地方,逃離所有跟燕南琛留下痕跡的地方,要去一個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永遠都不要回來。

鑒于這場騙局沒有第三者,鑒于他是受害者,鑒于身旁這個施害者在哭,他還是想要留下最後的體面。

準确來說,是跟puppy的,最後的體面。

“puppy。”

燕南琛抱着腦袋的雙臂僵住,他猛地提起頭,發現江一已經醒了,連忙把手放在被子上,欣喜若狂:“一一,你醒了,現在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有沒有頭暈?渴不渴,餓不餓,熱不熱?”

“我們分手吧。”

燕南琛表情僵住,仿佛是鏡子被砸得粉碎,眉眼微微垂下,極力保持着唇角僵住的笑意,而緊抓着床沿的手早就已經暴露了他的崩潰。

“一一,我知道錯了,我應該早點跟你坦白的,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是楚北珩,我是……燕南琛。”

他的手試圖去碰江一,但在碰上的瞬間被江一躲開。

手戛然僵在半空中。

江一将手抽走,保持着盯天花板的狀态,面無表情連看都沒有看他:“從我家離開,把你所有的東西收走。”

冷漠決絕的語氣在病房裏響起,割得燕南琛呼吸困難。

燕南琛眼眶通紅,他再也繃不住自己的情緒掉下眼淚,坐在床沿,雙手撐在江一臉頰兩側,垂眸深情且內疚的望着他:“……求你了,別不要我,我知道錯了。”

沒有江一的未來,他要怎麽活。

他的呼吸和脈搏早就已經把江一的氣息融入其中,沒有江一,他感覺自己不會呼吸了,已經開始感覺到呼吸困難。

alpha深沉如海的雙眸浸染着眼淚,慚愧,內疚,痛苦,深情,情緒複雜的倒映在眸底,圈着他的模樣。

江一看着燕南琛臉頰和嘴角被自己揍傷的痕跡,感覺到這人微涼的眼淚滴落臉頰,一滴一滴,其實很輕,卻砸得他好疼。

人心是有重量的,都是靠着日複一日收獲的情感堆疊出的重量,一旦得知這些收獲的情感是假的,被欺騙了,所有以為指日可待的憧憬都告訴你這是假的,無論曾經有多篤定會跟對方在一起,有多期待,有多深愛,最後信念崩塌就有多崩潰。

“燕南琛,你千不該萬不該靠近我的,你玷污了我的puppy,毀了我的puppy,毀了我對愛情向往的美好,毀了我alpha的身份。”江一笑了,也哭了:“……你毀了我一輩子啊。”

“……對不起。”燕南琛低下頭,額頭抵着江一的額頭,捧着他的臉痛苦哽咽道:“一一,對不起,對不起……”

微涼的眼淚滴落唇縫,是鹹的,心裏卻已經苦澀到不能再苦澀。

病房裏響着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煎熬而又痛苦,哀求而又卑微。

“這個孩子我不會要的。”江一知道自己現在沒有力氣,很虛弱,他推不開燕南琛,只能別開臉,他淡淡說道:“我會打掉。”

燕南琛聽到江一這麽說眼淚流得越兇:“……醫生說你不能打掉,如果打掉的話你無法承擔流産後的感染風險,身體會很虛弱。”

“不會死就好。”江一冷漠說道:“而且要留還是要流都是我的事,與你無關,生育權在我這裏。”

江一的冷漠讓燕南琛更加崩潰。

他捧着江一的臉哭得更加厲害,輕輕摩挲着江一的臉頰:“……求求你了,不要這樣好不好,我發誓我真的除了用我哥的身份騙你,其他對你都是真的,我真的很愛很愛你,我真的想過要跟你結婚的。”

“我會洗掉紋身。”

燕南琛哭出聲。

“我會洗掉标記。”

燕南琛痛苦的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他緊抿扯唇,極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緒,額頭抵着江一的額頭,用最近在咫尺的距離承受這一句又一次撕心裂肺的譴責和剝離。

江一微微擡頭,貼近燕南琛的唇邊,紅着眼,決絕冷漠道:“……我恨燕南琛,我恨你,我的生活從現在開始不會再有你所有的痕跡,從現在開始我要離你遠遠的,再也不要看見你。”

說完用力推開燕南琛翻身下床,拔掉手背上的吊針快步離開病房。

“一一!”燕南琛眼疾手快拉住他:“你剛打完保胎針現在要去哪裏?!”

江一鉚足勁甩開燕南琛的手,冷笑道:“我孩子都不要保什麽胎,不需要。”說完不顧阻攔就要往外走。

興許是走得太快忽然覺得有點頭暈,身體晃了晃。

燕南琛瞳孔一縮,立刻攬上他的肩膀把他摟入懷裏,見他臉色蒼白:“一一,你現在不能出院,你的身體——”

話音未落就對上江一厭惡的眼神,表情僵住。

江一看着燕南琛:“騙子,你憑什麽管我。”說完甩開燕南琛的手往外走。

燕南琛沒有時間悲痛,他擔心江一會出事就跟在身後。

江一離開醫院,在路邊攔了輛車,報家裏的地址。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解決,他就是這樣的性格,愛了就轟轟烈烈的愛,恨,就痛痛快快的恨。

燕南琛連忙跑去停車場開自己的車,緊跟慢跟的跟着江一。好在是沒得到什麽抗拒,稍微松了口氣,心裏想着一會他該怎麽說怎麽做。

在公寓樓下,江一走進電梯,淡漠看了眼燕南琛也跟着進來也沒攔着,往電梯旁站了些。

燕南琛見況以為自己還有一絲希望,畢竟江一還是讓他跟着回家了,想着一會是不是有希望可以坐下來談一談,甚至是開始想他該怎麽追回江一,以後要怎麽做,怎麽給江一調養身體,是不是應該給江一換份工作才行。

可就在踏入家門的瞬間,他看見江一踩上沙發,把他們挂在客廳的合照,重重摔到了地板上。

‘嘭’的一聲響亮的清脆,昂貴的玻璃相框被砸得粉碎,碎片飛濺得到處都是,而相框裏他們相擁時的笑臉被粉碎的玻璃割裂得亂七八糟。

燕南琛僵站在玄關處。

不僅這些,江一把所有有關于他的東西都砸了剪了拆了丢了。

酒櫃上他送的十幾瓶藏酒,砸了。

拳擊手套,剪了。

他給江一拼了整整半個月的巨大積木飛船,将近三千塊的積木,帶着外面的玻璃盒,砸了,拆了。

衣帽間所有的定制配飾,丢了。

衣帽間所有定制西服,剪了。

還有他留在這裏的衣服,全部丢了出來。

還有房間裏的床單,丢了。

他的私人用品,丢了。

關于他的所有所有就這樣一件一件的毀掉。

這間小公寓,裝着他們憧憬的未來,裝着他們對未來一切美好的向往,裝着所有所有歡聲笑語。

如今所有物件分崩離析,毀于一旦。

就像他們的愛情,化為烏有。

當初他有多麽滿心歡喜的把自己的東西一件件裝進江一的家,現在就有多麽痛苦的看着自己這些東西一件件被毀掉。

江一砸累了,靠在餐廳的桌子邊緣歇會,他望向站在玄關處一動不動的燕南琛,看着這個alpha紅着眼流淚崩潰的模樣,剛才砸得痛快的感覺頃刻間又被難受掩蓋。

“……一一,你還要砸什麽,跟我說,或者是我家砸?”燕南琛努力讓自己扯出笑,他看向江一:“如果覺得累的話要不休息一會再去我那裏砸?”

“我為什麽要去你那裏?”江一冷漠道:“你那裏要怎麽處理與我無關,我只處理我這裏的事情。”

說完拿出自己的手機,把電話卡拆出來。

燕南琛見他拿出手機卡,像是想到了什麽,瞳孔緊縮:“一一!”

咔嚓一聲,江一把電話卡掰斷,随即被他丢在地板上。

燕南琛愕然的望着地板上分裂成兩半的電話卡,他緩緩擡眸,難以置信的看向江一,顫聲道:“一一……不要。”

江一把手機放回桌面,對上燕南琛的目光,用他最後想留給自己的體面,對着燕南琛笑道:“puppy,就讓我們體面的分手,從此再也不見。”

全然不知早已經淚流滿面。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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