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困心衡慮

曼珠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她看到了什麽？

剛才遠遠地瞧見幾個男人圍着天佑似乎不懷好意，她本想替他解圍來着。但正跑向天佑的步伐卻被他猙獰的表情所滞住。只見天佑的眼已不複往常的清澈單純，裏面布滿了冰冷的殺意。

他像只獸一樣撲上男人的身子，瘋狂的撕咬起來。那個男子掙紮了幾下，但很快就不動了。濃濃的血腥味刺激着曼珠的感官，她不由得驚叫出聲。

天佑聽到叫聲，回過了神。他滿臉是血的轉過頭，看向曼珠。那毛骨悚然的畫面讓曼珠不寒而栗，她一剎那間憶起了金大娘的話語。

——“他是個被狼群養大的狼孩，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是了，天佑是個怪物。她曼珠憑什麽那麽自以為是，覺得生命就該是平等的？笑話，那根本只是個美好的理想主義謊言罷了。眼前的這一幕才是現實，這才是天佑的真面目。

他那充了血的眼，狂亂的吼叫無一不訴說着他的本性。他不是人，雖然有着一半的人心，但另一半也是狼、是野獸。而自己卻把這樣的東西留在身邊這麽久，還自作主張的以為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曼珠覺得她真是幼稚。

“曼珠……”天佑慢慢的向她伸出手臂，似撒嬌一般的叫着曼珠的名字。

“你別過來！”曼珠啞着嗓子，立刻驚恐的往後退了幾步。

天佑的手臂就那麽停在了半空，他微睜大眼，定定的看着眼前打着抖的曼珠。

一點點有村裏人聽到動靜，紛紛從自家院裏探出頭來。看着眼前的慘象，村民們都驚的不敢上前。有漢子們從家裏拿着棍棒跑了出來，一人拉住曼珠：“曼珠姑娘，你沒事吧？”

一個漢子趁着天佑愣神，繞到了他的後面，狠狠的一棒子把他打暈了。

“快請大夫！那怪物發狂了，有人受傷了！”

場面變得混亂起來，而曼珠只覺得渾身癱軟，她煞白着臉暈了過去。

**

曼珠做了個好長的夢，夢裏一會兒是天佑腼腆純潔的臉，一會兒又是他瘋狂的襲擊人的臉。兩個天佑交替來交替去，把她的心攪得一團亂。

“曼珠醒醒。”

耳邊有人在急切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是天佑嗎？

曼珠使盡全身的力氣，睜開了眼皮。

“夢汐……？”曼珠有氣無力的看着眼前一臉焦急的夢汐，“我在哪兒？”

“曼珠閨女你暈倒了，現在在你家裏。”金大娘擔憂的聲音傳入耳畔。

曼珠費力的轉頭：“金大娘？”

金大娘恨恨的嘆了口氣：“我就說那野人小子留不得，留了也是個禍害，你看看現在……”

夢汐站在一旁也皺着眉：“曼珠，你身子好點了嗎？可想吃點東西？”

“我沒胃口，對了，那幾個男人怎麽樣了？”曼珠掙紮着坐起身。

夢汐連忙扶着她：“只有一個人傷的比較重，現在還在昏迷，不過大夫已經說過，他沒有生命危險了。幸好你趕去的及時，據說那男人脖子上的傷口很深，差一點就……”

曼珠心裏霎時如巨石落地。

“大家夥都從當時在場的男人們嘴裏聽說了事情的原委。”金大娘苛責道，“那個狼孩心性不定，随時都可能獸性大發。曼珠啊，這回你就不要再護着他了。”

“村裏人會怎麽處置他？”

“逃不過一死。”夢汐深深的看着曼珠說道。

曼珠眼前一黑，差點又暈過去。

“曼珠閨女，你可寬心啊。”金大娘看着曼珠這反應，心裏一驚，恨鐵不成鋼道，“那小子不就是長的俊了點麽？你要是喜歡長的好的，夢汐那最小的弟弟，是出了名的好模樣。你便納了他，夢汐和你關系這麽好，肯定也同意。”

曼珠搖搖頭：“大娘你別說了，帶我去見見天佑好麽？”

“你這個執迷不悟的娃呦，怎麽還想着看他？”金大娘聞言捶胸頓足道。

“金大娘，他們兩人畢竟在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天，曼珠也是個重感情的人，您就依了她吧。”夢汐替曼珠解圍，“不過曼珠，你已經暈了一整天了。你要是想去看他，就得先聽我的話，吃點東西再去。”

曼珠感激的看看夢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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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珠蒼白着臉，在夢汐的攙扶下來到了村子祠堂後面的地窖，金大娘不想見天佑，便又囑咐了幾句就回家了。那地窖正被幾個男人輪流守着，他們看到曼珠虛弱的樣子，紛紛露出了憐惜的神色。

“幾位大哥，行個方便，讓我們進去看看那怪物吧。”夢汐請求道。

守衛的男子見是夢汐，也不好拒絕，但他若随便放人進去，出了什麽麻煩，那可就糟糕了。

“柳小姐，您昨天也看到那受傷男人的慘樣了，這狼人的确兇悍的很，您還是不要冒險進去的好。萬一您出了點什麽差錯，我們可擔當不起啊。”

“那狼人已經被你們邦的牢牢實實的鎖在籠子裏了，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折騰不出什麽花樣了。再說，曼珠畢竟是他的妻主，妻主要見自己的男人，就算是村長也說不得什麽。”

“這……”

那男人想了想，就沒再吱聲，放了她們進去。

地窖裏很暗，盡頭處有個鐵質的牢籠，天佑蜷在裏面，宛如和曼珠祭臺初見時一般。

他聽到腳步聲，抖了抖，随即一臉希冀的擡起腦袋。

“曼珠！”

他看到曼珠的身影，立刻想要站起來。無奈他的手和腳都被繩子牢牢的捆着，天佑剛一起身便被絆倒在地。他艱難的在地上掙紮着，把臉盡量湊近牢籠，手抓住鐵柱：“曼珠，你來看我了嗎？！”

曼珠看着天佑額角留着鮮血，身上、臉上全是傷。于是她知道村裏人肯定是在他身上狠狠的撒了氣，才把他關在這兒的。她昏睡了一天，這一天天佑恐怕都沒有吃東西。

曼珠心裏抽痛，緩緩走向天佑。

“曼珠。”夢汐有些不贊同的拉了拉她。

曼珠沒理，只怔怔地在天佑面前蹲下，擡手撫上他的臉龐。天佑渾身狼狽極了，唯獨一雙眸子卻亮亮的。他目不轉睛的看着曼珠：“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怎麽會……”曼珠聲音有些沙啞。

“對不起曼珠，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氣極了才這樣……”

“嗯，我信你。”曼珠淡淡的打斷了天佑的話。

天佑睜大眼睛看着曼珠，濕了眼眶。他趕緊閉上眼睛，不讓眼淚流下來，因為他現在知道了，人類的女人不喜歡男人哭泣，哭泣是無能的表現。

天佑顫着身子，委屈的把臉在曼珠的手上蹭了蹭。

曼珠任由他蹭着，兩人默默相對，半晌無語。

“曼珠，我們走吧。”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夢溪不由得打斷道。

“嗯。”曼珠應了聲，起身要走。

“曼珠……”

曼珠沒再回頭。

天佑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牢房的盡頭。

**

曼珠雙目無神的坐在床上，夢汐看着這樣的她有些不放心，便沒有回家。

這晚，夢汐在曼珠家留宿，兩人睡在一起，相約無眠。

“夢汐。”曼珠知道她還沒睡，就開口喚道。

“嗯。”

“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沒有。我哪像你，腦子裏裝了那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只知道，男女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約。”

曼珠頓了頓：“夢汐……我還是放不下他。我今天看到他那麽狼狽的樣子，真的好難受。一下子，我就怎麽也沒法再怪他、再懼他。”

“曼珠，你既然已經看到了他獸|性|大發的一面，就應該明白，他現在看着是可憐，可那都是假象。”夢汐理智的分析道。

“我知道，我也是一直這麽告訴自己的。但是，但是……”黑暗中，曼珠的聲音變得哽咽。

但是，他還是天佑啊。他還是那個一和她目光相對，就會笑的一臉幸福的天佑；還是那個單純幼稚，受了委屈只愛默默忍耐的天佑；也還是那個滿臉期待，說要做她男朋友的天佑。

這樣的他，她怎麽能看着他去死。

“夢汐你幫幫我吧，救救他好不好！”

夢汐沉默着沒有回答。

“夢汐，我知道你心好，你就答應我吧。我保證以後一定看牢天佑，再也不讓他給村子裏添麻煩了。我在這兒只有你這麽一個好朋友，你要是不答應我，我都不知道還有誰能幫我了。”

“唉。”夢汐嘆了口氣，“好吧，我盡量幫你。但是曼珠啊，就算這次的風波過去了，你硬留着那麽一個怪物在家裏，村裏人以後會怎麽看你？而天佑，他可能一輩子都只能關在你這個小院子裏，再也沒法走出去了。這些事情你有想到過嗎？”

曼珠不語。

“我覺得，死對于他那樣的存在來說，也并不是壞事……”夢汐幽幽的說，“你若讓他活，他這一輩子必然是到了哪裏都逃不過別人的異樣目光。一生都被唾棄和仇視環繞着，你認為這樣的話，活着也值得嗎？”

曼珠的眼淚慢慢的順着臉頰滴落在枕巾上，她心裏被夢汐的話戳的千瘡百孔。

——自己當真應該留住天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