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領證

“什麽?”溫蕭驚得嘴裏能塞進個雞蛋。

章女士的執行力恐怖如斯,可時途也真的辦好了?

楊瑞成一臉迷糊:“跟誰結啊?丫頭,你不是才跟姓李的小夥子分手?”

溫蕭喃喃道:“我還沒來得及跟您說,我昨天去相親了……”

楊瑞成長嘆一口氣,對着章女士語重心長:“溫家姆媽,你們也不要把孩子逼太急了,哪有見第一面就結婚的?又不是包辦婚姻的年代……”

章茉香掏出一袋喜糖,放在楊瑞成面前:“哎呦,您把我想成什麽人了!是他們兩個自己定的,都認識二十來年了,才不是什麽包辦婚姻。”

忙亂中,溫蕭也沒來得及再解釋,她被章女士催着換衣服。

章茉香的口袋像哆啦A夢的兜一樣,從裏面源源不斷掏出新衣服和化妝品。

楊瑞成欲言又止,在一排陳列出樣前背着手來回踱步,忍不住又問:“丫頭,你真想好了?”

在今天之前,溫蕭只覺得時途只是為自己解圍随口編了個謊,事後總有機會解釋。

但如今他居然真的像他說的一樣,準備好跟一個十來年沒有交集的女人結婚,哪怕曾經是發小,可十年的時間可以改變的事情太多太多。

他真的了解自己在做什麽嗎?

溫蕭當然十分困惑。

她試圖去回憶十歲出頭時,那個沉默寡言,又異常聰明的男孩。

隔着歲月長河,她沒有新的收獲。

唯一回旋在腦海中的,便是他昨天說的那句:真正的熱愛,哪怕不被理解,也值得堅持,值得犧牲一些不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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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飛着細小的粉屑,在斜射進屋的光線中飛舞,像真絲緞上精細織進去的金線。

溫蕭拿起章茉香新買的衣服,點點頭說:“嗯,我想好了,跟他結婚。”

章女士喜色難掩,推着她後背進更衣室。

楊瑞成拿下絲絨隔簾後的一件旗袍,遞過去:“這麽大的日子,不該穿你自己做的衣服嗎?”

這件旗袍是溫蕭拿散料試手做的,工藝相對簡單,楊瑞成手把手帶着她做衣片的歸拔和燙省,她手工上領縫合大身,只是绲邊不夠精細,和師父做的旗袍擺在一起就不夠看了。

她一直沒帶走,總想找時間把绲邊拆掉重新做。

這時,下午約的客人準時到了,老頭拿着茶杯迎上前,扭頭對傻站着的溫蕭說:“绲邊我給你壓了兩道,你自己那道看起來不起眼,沒事兒,好看着呢。”

溫蕭前世只領了個證,準備了很久用來婚禮上穿的大紅旗袍沒有用武之地,最後給了女兒,可說是前世最大的遺憾之一。

老天眷顧之下,這個遺憾也悄悄彌補。

溫蕭換上旗袍,用章茉香的口紅和香粉紙上了個淡妝,看着全身鏡裏煥然一新的自己,她有了點隆重的感覺。

章茉香這時候倒是不急了,帶着溫蕭去坐公交車。

她一臉驕矜,拍拍女兒手背:“讓男方等一等是應該的。”

前世她和李江海領證的那天,章茉香在家躺了一整天,唉聲嘆氣。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她覺得自己的婚姻沒有托底的支撐,過得好是理所應當,過不好卻是瞎眼活該。

每一個寒涼如水孤獨的夜晚,說不想回家是假的。

可她不敢看驕傲了一輩子的章女士,就這樣被自己擊倒。

此時看她臉上瑩瑩有光,每一條細小皺紋中,似乎寫滿了稱心二字。

溫蕭把手張開,緊緊握住了媽媽溫暖的手。

婚姻登記處。

門口已經等了一排人,時途的身高鶴立雞群。

章女士一眼看到了準女婿,笑得像朵菊花,湊到溫蕭耳邊說:“喏,你看你老公,模樣一等一好呀,可比我老公強多了!”語氣竟然有些酸。

那一邊,邵牧君也看到了母女倆,朝章女士揮手,視線移落到溫蕭身上時眼睛一亮。她伸手推身邊的兒子,發現推了個空。

時途正撥開人群,緩緩走向溫蕭。

周遭人聲鼎沸,視線相交的一瞬間,溫蕭心頭一跳,緊接着覺得自己手臂上雞皮疙瘩起了來。

“怎麽了?”轉眼間,時途走到她面前,低頭打量她突然抱起的手臂。

要命了,這真的是前世不食人間煙火的科研工作者嗎?

發小啊,你錯過了多少人間妲己!

“沒什麽,手臂有些涼。”溫蕭努力忽略旁邊吃吃笑的章女士,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時途今天穿了一件簡單的黑色西裝,配卡其色西褲。

偏分的短發,落了一兩絲下來,眼窩深邃,看起來很有幾分後世追捧的斯文禁欲味道。

聽她說涼,時途脫下外套,蓋住她肩膀,然後才對章茉香完了彎腰:“章姨……哦,媽。”

章女士這輩子大概這一聲媽聽得最窩心,笑得合不攏嘴。

邵牧君也走了過來,假裝吃酸:“聽聽,喊起丈母娘來,比親媽都自然。”

溫蕭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以後多了一個得叫媽的對象,她期期艾艾張不開口,時途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解圍:“還沒領完證,現在不用改口。”

邵牧君不客氣地拍章茉香的背,又氣又好笑:“你瞧呀,胳膊肘大概都斷了,我這是幫你養大了兒子咯!”然後笑着對溫蕭說,“蕭蕭,我不想小途這麽倉促的,再怎麽樣新潮時髦,我們該有的禮數都要有的,你別見怪哦,所有禮數邵姨都會補上的。”

“不用的,邵姨……”

其實……不是你想的這樣。

不知道以後真相大白,她會不會被兩個媽打斷腿?

時途握住溫蕭的手臂輕輕一拉,對兩個老閨蜜說:“我們進去排隊,媽你們就在外面等我們。”

兩人進了等候隊伍,溫蕭把西裝還給時途。

或許是溫蕭穿着旗袍太吸睛,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十分熱烈。

時途不動聲色将她護在裏側,像一堵牆一樣隔絕旁人的打量。

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到溫蕭面前。

“什麽?”溫蕭低頭看去,只見上面一項一項列得十分詳細,條分縷析地按實物類資産和虛拟類資産列了個清清楚楚。

時途看着隊伍前方,若無其事:“我媽說應該先給聘禮,但我想我名下的資産以後都應付由你管,你先看看,有什麽不滿意的,我可以跟媽商量再勻一些。”

“資産?”溫蕭震驚,這是什麽神操作?

“聘禮。”時途糾正,“現在流行的結婚四大件,家裏已經有了,不如給你買個電動的縫紉機?我研究過型號參數,已經定了一臺。”

說完,他指着單子第一項大件。

溫蕭畢竟是結過一次婚的,前世李江海家雖然拉胯啥也沒給,但同齡人結婚她也參與過那麽一兩家,可沒見過這種把家當全部列出來給女方的操作。

電動縫紉機還是稀罕貨,價格不菲,抵得上普通人家小半年的收入。

章茉香和溫平安單位收入已經算不錯,可這東西她也從不敢肖想。

“這也……太貴了。”溫蕭壓低了聲音驚嘆,他這麽敗家邵姨能同意?!

時途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我媽陪着我一起去定的。”然後指着單子上第二件說,“這塊手表是我爸身體還好那會兒出國出差的時候買的,買了兩塊,一塊我媽戴着,還有一塊是給兒媳婦的。”

溫蕭前世日子過得緊巴巴。化工廠和高校都算效益穩定,但都沒趕上後來經濟騰飛帶來的機遇,王玉梅要不是因為不甘心被單位的死對頭壓一頭換了房,可能全家還窩在那套八十年代初分配的公房裏。

但她做了将近三十年大學圖書管理員,看過的時尚雜志無數,對時尚品牌如數家珍,貧窮不影響她對卡地亞的認知。

她瞪着那幾個字不動。

時途小聲解釋:“表不便宜,我爸當時讓我媽訓了,不過好處是可以傳給孩子……我的意思是,如果以後你真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們有孩子的話。”

溫蕭擡頭看着他。

時途又從懷裏掏出來一張紙,遞到她眼前。

“結婚協議?”溫蕭今天受到的震驚已經足夠,這會兒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低頭看去,他列了四條,條條直指人心,振聾發聩:

第一,尊重敬愛雙方父母家人,無論婚姻關系是否存續;

第二,在未購買獨立房産之前,與邵女士合住一套房,但不可對溫蕭有侵犯性肢體碰觸;

第三,尊重溫蕭的生活習慣,絕不勉強溫蕭做不願意之事;

第四,溫蕭如愛上別人,可随時配合解除婚姻關系。

時途的名字簽在下面,還按了個指印。

溫蕭把協議折了起來,四下看了看,小聲用手指指着他胸口,咬牙切齒:“你是瘋了嗎?我們只是辦張結婚證,是應付外面兩尊大佛的,你清醒點!”

哪個傻子結婚把家底全交出去不說,還簽這種“喪權辱國”協議的?

這時,隊伍開始動起來,時途指了指協議:“那不也是結婚?你把協議放好,就當是我給你的保證。房子的錢我還得攢攢,暫時先跟我媽住一起,不過房子挺寬敞的,離你師父的旗袍店也近。”

溫蕭被他的邏輯沖擊得三觀發生了扭曲,她正要推脫,然而轉眼隊伍已經進了登記處的門,她只好收聲。

輪到他們時,時途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來兩袋喜糖,遞給工作人員。

“哎喲,這新郎官好懂事!”工作人員誇時途上路,一邊遞給他們申請書,一邊打量兩人。

溫蕭是第二回 辦,流程雖然早已忘得差不多,但不覺稀奇。

側臉看時途,只見他掏出西裝內袋的鋼筆,寫得一絲不茍。

他好像從小都這樣,做什麽事都認真又仔細。

這西裝的口袋到底是怎麽設計的,怎麽掏也掏不完?

資料審核完,兩張紅彤彤的結婚證從窗口遞給時途,時途打開檢查了一遍鋼印和印章,收到了西裝內側袋中,擡頭對溫蕭解釋:“都放我這裏,免得你大馬哈弄丢了,小時候連學生證都弄丢過幾回,信不過你。”

溫蕭只能點頭,心裏冒出來一個模糊的念頭:他這是怕自己跑了?

正要出門,辦事人員喊住他們:“路口的照相館最近在做促銷活動,當天結婚的新人,可以憑結婚證優惠拍照。”說完興許怕被誤會,補充道,“我是看新娘子旗袍好看,順便拍個照挺有紀念意義,那店跟我們登記處沒關系的。”

時途聽了眼神一亮,扭頭說了聲謝。

作者有話說:

時途:老婆太美liao,想讓你們知道,又不是太想你們知道,怎麽辦?

自問自答:懂了,拍成照片,我想看就看,泥萌就只能靠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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