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心事
電話機當然沒什麽好挑的,時途比較了一番技術參數,便定了一個。
回程路上,溫蕭忍不住問他:“你怎麽知道楊格物喜歡披頭士的歌?”
時途是什麽神情,她此刻看不到,但聽他輕笑了一聲,說:“我聽我媽說過,你學旗袍的店裏,有個瘋丫頭天天聽英文歌,連帶着你也聽,媽那時候說你鬼哭狼嚎,你振振有詞解釋,這可是最火的披頭士。”
他低頭看着她的鼻尖,笑聲輕緩。
溫蕭記不太清自己中二時期的樣子,只隐隐記得是有那麽幾年的确迷過英文歌。
時途說的那會兒,應該還是她上高中時,剛開始死乞白賴在旗袍店混存在感,跟楊格物天天混在一起唯一的進步就是英文變好很多。
楊格物多麽時髦一個姑娘,喜歡一切洋氣的,時新的,外來的東西。
時途的所謂“打聽”,距離眼下的歲月也将近十年之久,他居然記得清清楚楚。
學霸的腦皮質是不是比普通人都要深刻得多?
随後又想,得了,人家連自己開裆褲顏色都記得,人跟人之間就是不一樣的。
于是溫蕭又問:“那我師父血壓高呢?這總不能是十年前你就知道的吧?”楊瑞成也是這一兩年,才開始有了高血壓的症狀。
時途腳步一滞,等了好一會兒,才幹巴巴地說:“……這個回頭再說吧,我們今天先去取了照片,正好離照相館沒幾步路了。”
這話題轉得,只能說硬之又硬,明明離照相館還有五站路那麽遠。
溫蕭擡眼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此刻的他有些緊張。
大不了就是他又通過什麽非正常渠道查到的吧,算了,他不肯說就不問了。
她體貼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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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照相館。
朱上心正靠在自家店門口懶洋洋曬太陽,打量着玻璃櫥窗。
櫥窗裏已經換上了溫蕭的巨幅照片,婚紗和旗袍拼接,彩色和單色照片銜接過渡,是靜态的蒙太奇手法。
他臉上得意之色毫不掩飾:這他媽得是什麽樣的天才,才能想到如此精妙絕倫的創意,旗袍和婚紗,跨越時空的美,盡在幸福照相館。
對,這宣傳語也很妙,明天就給它添上!
時途走到店門前,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癡漢看美女,哈喇子欲滴的場景。
他立定了之後,冷哼一聲:“我說過不能把我太太的單人照放太大。你看看你自己什麽樣子?還是藝術工作者該有的含蓄嗎?”就差流口水了!簡直可恥!
溫蕭扭頭看他臉上一副尖酸又生氣的表情,她尋思着他突如其來的占有欲是哪來的,突然想起他說過的一句損話:狗護食。
這聯想過于損,她沒忍住輕笑出了聲,也不介意自己成了食盆裏的東西。
朱上心嘁了一聲,雖說這麽盯着人家老婆照片看,的确讓人誤會,但他堅信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依然大聲:“我只是在欣賞我精妙絕倫的創意,你個俗人懂什麽?你才不含蓄吶,眼巴巴地等着照片,一好就來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啊,就等着照片……”
後面的話他自己掐了,然後意味深長地看着時途。
等着照片幹嘛?你以為我不知道?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錯,火星四濺。
時途移開眼,敗下陣來,被他說中心事,是他失策了。
這番較量,開始和結束就在須臾之間。
溫蕭只覺一會兒的功夫,兩人似乎默契地自動進入下一輪,誰也不掐了。
她便上前跟上兩人,對朱上心感謝道:“多虧了你上回幫我畫圖,那五個設計都過了。”
朱上心擺擺手,并不在意:“那是徒兒你的創意好,為師只是微末之功,哦,你有沒有每天練排線?”
她連連點頭。
排線練起來很枯燥,但她見識過朱上心信手幾筆就能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乖乖訓練。
她不求将來畫得如何之好,只求有一天,這雙手可以表達出腦中所想,而不拖累,就足夠了。
時途定了兩幅放大照片,和一本合集,拿在手上有些沉。
他一一核對完東西,付了餘款。
朱上心見兩人沒騎自行車,便問溫蕭:“要不要給你們送貨上門?”
時途堅定謝絕了他的提議,小氣巴拉地把兩幅放大的相框面對面朝裏,抱在胸前,然後把合集冊子交給溫蕭:“無事獻殷勤。”
時途又問:“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忘了給我?”
朱上心一臉無辜,兩手一攤:“不都按取貨單上列的給你了嘛!”
時途放下相框,抱胸冷笑,臉上寫滿了“你明知故問”的審判意味。
只聽朱上心嘿嘿一笑,又從抽屜裏掏出一個白色小紙袋,在揶揄的神色中,抛給時途:“吶,你這張臉要是不老這麽臭,咱們之間的合作會更愉快的。”
他接過打開瞧了一眼,表情倏然雲開霧散,然後若無其事地塞進西裝胸前的內兜裏,抿着嘴說:“你明知故問,少裝無辜。”然後拍了拍相框,對溫蕭說:“走,我們回家。”
溫蕭問:“他給你什麽東西?”
時途頓了一頓,擡頭看天:“……哦,讓他免費給我洗了幾張一寸照。”
年輕的學霸,你睜着眼睛撒謊的本事,真的挺不高明的。
但說不清為什麽,溫蕭只是嘴角翹了翹,并沒有繼續追問。
照相館離溫蕭家更近一些,兩人幾乎沒有商量,便抱着東西往大院的方向去。
還沒到下班時間,家裏沒有人,只有溫行遠放了學在家裏看電視。
溫蕭放下東西就開始數落:“為什麽不先寫作業?一回家就看電視!”
前世溫小弟沒考上高中,上了個技修的中專,後來開了個修車店。生意起初還可以,但随着互聯網行業興起,汽修店也開始了連鎖化,互聯網化的趨勢,他的小店就日子艱難了。
溫蕭重活一世,想趁他還小好好引導,至少有個學歷傍身。
溫行遠坐在沙發上,每天寶貴的兩小時獨處時間被親姐打斷,聽見溫蕭的話臉上微露不耐煩。但毛腳姐夫在場,他還算要點面子,雖然舍不得關掉電視機,還是把作業在茶幾上一一攤開,裝模作樣地開始劃水。
時途挨着他坐下去,語調溫溫和和:“你忙你的,我看看。”像極了一個耐心又有禮貌的兄長。
溫蕭把東西放到書桌上,看了一眼自己淩亂的床,雖然知道時途不會進來,還是收拾了一下。
收拾完回頭,一眼看到相框中的畫面,她身披白色婚紗,和時途并肩而立,他微微低頭凝視着她,眼中的溫柔笑意裏似有深情,而她笑得恣肆,兩眼彎彎,眸光靈動。
朱上心抓拍的這個時刻,像言情小說皆大歡喜的結局,連看的人都能感受到甜蜜。
那個尖酸又小氣的男人,看起來俊朗深情。
溫蕭一時看得有些失神,原來她站在別人身旁,竟然是會這樣笑的。
前世她沒有拍過婚紗照,最好年華時期的照片也很有限。有時她想要通過回憶喚起一些美好的情緒,卻發現自己手裏連回憶的載體都乏善可陳。
時途,是一個很好的人吧,連楊格物都能看到他的好。
這張照片,撕開了她的自欺欺人,是啊,她存心忽略了一個事實:越習慣和他在一起,就會生出越多的貪心,貪圖他的關心,他的縱容,他無條件的支持。
這太危險了。
溫蕭,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如果有一天他離開,你能接受生活中不再有他存在嗎?
別忘了,前世他出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她這麽問自己。
帶着混亂的情緒從卧室出來時,她見時途和溫行遠趴在茶幾上畫着什麽東西,兩人口中還念念有詞。
她走近了一瞧,卻看不出什麽名堂,脫口而出問:“你們在畫什麽?”
溫行遠擡頭,嘴一抿,把紙往時途那邊推了推。
時途十分默契地伸出大手蓋住了那張紙,擡起頭,臉上挂着淡淡的笑,仿佛在說: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還學會保密了,只對我保密?”溫蕭有些不敢相信,就這麽一會兒小拖油瓶就倒戈了。
溫行遠略不自在,解釋道:“不是對你保密,是我……嗐,有點怕丢人。”
“那你就不怕在……你姐夫面前丢人?”簡直不可置信。
溫行遠索性站起來:“那不一樣,我姐夫是男人,能理解我。”
12歲,男人?
溫蕭瞪着他不吭聲。
時途難得笑得嘴都咧開,把那張壓在掌下的紙折好塞進外套胸前的內袋,似乎為了躲避溫蕭質問又好氣的目光,他把視線朝向電視機,看正在播放的幼稚動畫片。
溫蕭看了一眼挂鐘,時間已經不早,便說:“你還回實驗室嗎?我送你出去。”
“別啊,不應該留姐夫下來吃飯嗎?我媽快下班了。”溫行遠對親姐的操作表示震驚,數落道“姐,你結婚了還住家裏不說,還要趕姐夫走,也太不像話了。”
小兔崽子倒是很會讨好人。
溫蕭比了個鬼臉,慢吞吞說:“別以為我猜不出來,你留人不就是為了讓媽給你多做點肉?!”
說完,隔着時途的袖子一把抓住他手腕,不由分說把人拉走。
出了大門,大院裏人影寥寥,間或能聽到人家廚房傳出的油鍋刺啦聲。
城市的遠處,夕陽像一顆鹹蛋黃緩緩沉入白粥,沉入了天際線。
剛才雜亂的情緒,此刻也像這夕陽一樣沉靜下來,溫蕭松開他的手,語氣淡淡:“你回去吧。”
時途的注意力停留在她松開的手腕上,只察覺到她此時和剛才全然不同的情緒,毫無頭緒地皺着眉問:“怎麽突然不高興?弟弟的秘密不是什麽壞事,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如果真的想知道,我下次跟他談談,行嗎?”
以後,如果你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也是很好的爸爸。
會溫柔守住小孩秘密的爸爸,都是孩子媽媽前世積的福報。
溫蕭沒有回應他的問題,擡頭對上他有些焦急的雙眼,輕輕說:“時途,你對我太好了,我有些害怕。”
作者有話說:
時途:老婆,我對你才是最好的。
溫蕭(看着跑過來說爸爸欺負人的兒子):……
祝願在看這篇文的小夥伴 ,聖誕快樂啊,身體都要棒棒,像溫蕭和時途一樣幸福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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