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
一場病來勢洶洶,比宣寧自己以為還要嚴重一些。蘇小冬守了他一夜,到了天邊泛白時候,總是覺得他身上的溫度勉強降了下來,而那之後卻是一連幾日連綿的低熱。低熱不比高熱摧山攪海氣勢洶洶,卻格外磨人,宣寧躺在床榻上覺得無聊,下了床又頭暈目眩虛軟無力,幾次搖搖晃晃走出石室差點從竹樓二層摔下去,吓得蘇小冬恨不得拿根繩子将他綁在床上。
這樣百無聊賴地又躺了七八日,宣寧的風寒看着是大好了,蘇小冬才給他裹了兩層大氅扶着他下了樓。兩個人在竹樓廳堂裏對坐着用了早膳。竹樓比石室裏要明敞通亮許多,蘇小冬邊收拾碗筷邊盯着宣寧看,疑惑道:“阿寧,你的病到底好了沒有?怎麽臉色看着比前幾日還要差?”
宣寧一張臉煞白,襯得一雙眼睛猶為清澈黑亮。他幫着将碗碟疊成一摞,推到蘇小冬手邊,笑道:“你什麽時候成了大夫了,還懂看人臉色診病了?”
蘇小冬沒被他搪塞過去,依舊盯着他細看,宣寧的臉色确實蒼白得厲害,連唇色都淡得呈現一種病态的青白色,她忍不住放下手裏的碗碟,湊過去又摸了摸他的額頭,憂心忡忡道:“真沒覺得不舒服嗎?”
宣寧搖頭:“我甚至有力氣帶你出去打獵。”
蘇小冬翻了個白眼,抱起碗碟走向廚房,很快廚房裏響起水聲與洗碗的聲音。
宣寧往廚房的方向望了一眼,輕輕舒了口氣,不慌不忙地自懷裏掏出一方帕子抵在唇上,肩膀悄無聲息地震了震,本就蒼白已極的臉色隐約又慘淡了幾分。他展開帕子,帕子上赫然有血,血色蔓延開,竟沾染了半幅手帕。
宣寧随手将帕子揉做一團收入懷中,倒了杯茶水将口中的血腥氣壓下去。
自那日從紫來居回來,宣寧便斷斷續續地出現咳血的症狀,一開始不過是随着咳嗽嗆出來一兩口血沫,他也不覺得有什麽,只當是那日被明細風內力波及,又兼受了風寒咳得厲害了傷了喉嚨帶出零星血絲,養幾日便能好。只是休養了七八日了,風寒都已經大好了,咯血的症狀卻一日比一日嚴重,有幾次胸口腥氣翻湧,竟險些當着蘇小冬的面嘔出血來。
宣寧算着日子,心想,今日已經是初八了,再過幾日便是正月十五,他如今的身子不能出任何差錯,還是得去找莫問一趟。
即使在年間,雙風居的藥也是不能斷的,蘇小冬每日都會準時提着裝着新鮮藥引的木匣敲開莫問的門。莫問沒想到是,初八這一日竟是宣寧自己過來了。他開了門示意宣寧進屋,自顧自去翻了取血的工具來,輕車熟路地往宣寧手腕上劃了一刀,邊拿碗接着,邊随口問:“怎麽自己過來了?那個小丫頭呢?”
失血之下宣寧有些懶怠,斜倚着圈椅倦倦道:“以前沒她的時候不都是這樣的。”
“是啊,閣主為了讓你大哥見心上人,生生造出這樣一個差事,我也是十分佩服的。”
“你也知道這事?”
“沒人同我說,但多遇見閣主幾回,多見幾回她看蘇小冬的眼神,再想想蘇小冬是我長這麽大見過的唯一一個擅自闖進來還能活下來的人,很快就能明白過來。”莫問接了半碗血,手腳利落地往宣寧手腕上的傷口灑了些傷藥,拿紗布敷好了,“流了這麽多血,別急着走,歇一會。”說着,端着盛血的碗走出去。
不多時莫問回房裏來,難得見到宣寧聽話地坐在那裏沒跑,之前哪一次不是他自說他的,前腳剛出去,宣寧後腳也跟着邁出這個門跑了。他将取血的工具收好,慢悠悠地站到宣寧身邊打量他。初時沒注意,現下左右沒什麽事,背着手站在一旁細看,莫問才發現宣寧的臉色壞得厲害,此時斜倚在圈椅裏微微阖着眼,竟是一副虛弱已極眼看着要昏厥過去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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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問心驚地去搭宣寧的手腕,初初診了診,面色便沉了下去,拖了張椅子過來坐下,又仔仔細細摸了好一會兒脈息,問他:“什麽時候開始嘔血的?”
宣寧氣弱地咳了幾聲,低聲道:“大年初一。”
“還受了寒,連續發了幾天熱,是不是?”
莫問一診脈,不僅能診出人現下有什麽毛病,還能唠唠叨叨地把他之前受過什麽傷得過什麽病都說得明明白白,宣寧有時候覺得這些大夫啊,一個個跟算命先生似的。宣寧點頭:“就燒了一日,後來只是低熱。”
“低熱就不算發熱?”莫問白了他眼,扯開宣寧的衣裳,兩指相并抵在他心脈肺經之間一寸一寸探過去,面色越發凝重。片刻後,将他的衣襟攏了攏,示意他自己把衣裳穿好,問他:“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年前那一次你傷得很重,務必好好養着?”
這話聽着十分耳熟,哪一回他帶傷回來,莫問不是這樣說的?
莫問看宣寧的神色便知道,他要麽是忘了,要麽是記得卻沒放在心上,沒好氣道:“這幅身子也敢學人去雪地裏吹風?心脈肺經都凍壞了,沒幾天好活了,寒石院終于可以開始給你準備後事了。”
宣寧心想,這人跟岑溪呆久了,說話也越發像岑溪了。
好在莫問還沒有完全變成岑溪,脾氣發過了,又正正經經地坐下來,正色道:“我不是吓唬你,年前受傷時你全無內力自保,經脈受損得厲害,休養多久都不過分。你倒好,從鬼門關繞一圈回來,先是為了保那個小丫頭去刑堂領了罰,接着就開始給明英取血,如今又是邪寒入體,總之病根是落下了。倒也不是說你現下就立刻會死,只是從此要多加注意,不要熱着,不要冷着,也不要受傷,可縱使千萬般小心的養着,也是壽年不永。”
宣寧頓了片刻,面上不見神色變幻,一對眼眸漆黑深沉,令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麽。他只沉默了片刻,縱使心緒有所動蕩,想來生死大事也只在他心頭彷徨了片刻,他冷靜下來立即關心起另一件事情:“正月十五就要到了,我能不能……”
莫問知道他要問什麽,也不勞動他多費口舌,直截了當:“若我說不能,你會聽嗎?”
确實不會。宣寧低頭沉默了片刻,問他:“我會死嗎?”
這個問題,莫問聽着有些耳熟,似乎年幼的宣寧第一次為明英獻血為引時也這樣問過。宣寧剛剛被找回來的時候,明英疼愛幼弟到了近乎溺愛的地步,明明知道這孩子是他救命的藥引子,卻堅持只要宣寧不同意,他便決計不肯以宣寧的血入藥。一直到那個驚雷暴雨的夏夜,明英冒雨去找走丢了的宣寧摔壞了兩條腿,才終于捂熱了這只小白眼狼的心,松了口肯獻點血來給他大哥入藥。
那時莫問的父親還在世,帶着莫問去取血。莫問記得那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孩子平平整整躺在床上,睜着一雙澄澈明淨的眼睛看他,小聲問他爹:“我會死嗎?”
那回只是取了一小碗血,宣寧當然不會死。但莫問記得,那時候的宣寧是怕疼怕死的,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那個軟軟糯糯的小娃娃長成一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模樣,回回帶着一身傷來,只寥寥草草待了幾日又帶着一身傷走,仿佛不知道疼不知道倦,也不怕死。
這一回,是誰感化了他?莫問壓着好奇,耐着性子安撫宣寧:“死是不至于,但是務必要好好靜養一段時日。”
聞言,宣寧輕輕松了口氣,莫問頭一回見他笑成陽春三月裏最暖最柔和的風。
他聽見宣寧喃喃低語:“那便好,我現在已經不想死了。”
正月十五很快便到了。
鸾鳳閣比不得市井裏熱鬧喧嚣,不過将除夕後疏于打理被風吹歪吹破的燈籠重新收拾打理了一番,等着入夜在小徑兩側點起來,也是夜來燈如晝的繁華。
蘇小冬鬧元宵的燈籠是宣寧提前兩天親手給她做的。她蹲在一旁,看他拿一把削鐵如泥的小匕首劈開竹子,一點一點削薄打磨,搭出骨架,心裏幾次三番地為那把大材小用的小匕首嘆息。搭骨架不難,費神的是制作燈身。宣寧挑了紅、白兩色紙頁沿着燈籠骨架細細裁出,又取了薄薄的一張紙,照着蘇小冬的模樣粗粗勾出個人影來,襯在紅紙上用刀尖将圖案挖掉,最後将紅、白兩張紙糊到燈籠上去,燈身上便留出一個栩栩如生的镂空小人來。
蘇小冬從沒有料到宣寧一個舞刀弄劍的人手會這樣巧,頭一回做燈籠,就精巧好看得很。
正月十五當天,蘇小冬一大早便抱着那只燈籠等着夜幕降臨。
過了晌午,宣寧同她說要去雙風居一趟,讓她別亂跑等他回來。
蘇小冬于是又抱着燈籠繼續等,一直夜幕落下,也不見宣寧的蹤影。因為除夕那晚的事,蘇小冬本來是很不願意去雙風居的,可左等右等不見宣寧人影,她終于有些坐不住。
月上中天,元宵夜已經過去了大半,她的燈籠還沒點亮呢!她把玩着手裏的火折子,心想,這樣精巧的一盞燈白白點着無人欣賞可就太沒意思了。于是她披上披風,小心翼翼地點起宣寧親手做的那盞燈,提起燈籠,小心翼翼地往雙風居的方向走去。
正月十五的雙風居竟然格外安靜,這與蘇小冬想象的大相徑庭。守在雙風居門外的護衛與蘇小冬已經很相熟,并沒有攔她,甚至在她随口問了一句“少閣主還在嗎”時,還有個人熱心地給她指了指西邊廂房的方向。
大過節的不回寒石院,躲在雙風居的西廂房會莺莺嗎?
蘇小冬有點惱,提着燈籠往西廂房走過去。剛在廂房門外站定,便聽見裏面突然響起一聲慘叫,蘇小冬擰眉側耳,那一聲慘叫後便是持續不斷的低低□□。蘇小冬細細聽過房裏越發低弱的□□聲,只覺得那聲音極為熟悉,應該是她所熟悉的人。
這聲音,究竟是誰?
蘇小冬蹙着眉頭思索,心下一凜,她擡腳用力一踹,房門“砰”地一聲被撞開。
房門敞開着,屋子裏的情境一目了然。蘇小冬驚訝地發現屋子裏的每個人,她竟然都認識,包括被綁在刑架上微微顫抖抽搐着的奄奄一息的顏獻,和一手抵在顏獻天靈蓋上一手将那柄兩天前用來為她做燈籠的鋒利匕首緩緩刺進顏獻心口的宣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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