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危險

阿瑟平緩的放下弓箭，緊鎖着眉頭，眼睛死死瞪着箭頭深深射入的地方，偏離紅心中心的位置。這是她今天射出的第十組的第十支箭，之前的每組都只有七發是正中中心。對于他們辛達爾精靈來說，這樣的成績只能算作一般。

阿瑟轉身垂下眼眸，腦海裏第N+1次回放之前的所有細節，扪心自問，是姿勢錯誤嗎？不，她的姿勢沒有亂。她非常肯定這點，對于正确的射箭姿勢，她強迫自己用每個細胞去适應，身體做出的反應已經能夠由最初的僵硬到現在行雲流水般的自然；是力的過度不夠流暢嗎？不，她再次搖頭否定，她知道自己從搭箭到射箭，肌肉的張弛适度，沒有任何不協調的阻力。那麽到底是為什麽？

現在的情勢是無論她練習多少遍，無論多麽注意每一個可能引起偏差的細節，總是無法跨越那七箭的命中率。

從哈爾開始教導她射箭的那刻起，阿瑟自問從來沒有懈怠過一分一秒，無論多麽嚴酷苛刻的練習，她都毫無間斷的堅持并完成了。

阿瑟不自覺的握緊了雙拳，到底問題是出在哪裏了？放下弓箭，她默默走到旁邊的休息臺坐下，接過哈爾遞來的手帕。

“阿瑟，循序漸進。”哈爾微笑，說着連自己都在懷疑的安撫詞，他也在困惑，心中不停的問着：為什麽成效甚微？想到這段時間阿瑟在射箭方面并不如大家所期望的那樣有特別突出的表現，領地裏的精靈們之間已經有了一些傳言。雖然哈爾知道，他們并沒有惡意，只是，對于阿瑟來說，以‘沒有才能’為借口，來解釋努力無成效這件事，才是最傷害她的。

哈爾蹙起了眉，這段時間他特意延長了訓練的時間，好讓阿瑟能夠盡量避免聽到類似的閑言碎語，雖然被阿瑟知道是遲早的事情。

“阿瑟，你這段時間還是有進步的，你看，你的速度已經和我并駕齊驅了。”哈爾并沒有誇張，阿瑟的速度的确很快，甚至已經有了超越他的趨勢，不過，阿瑟顯然不是僅僅滿足于速度的精靈。

“哈爾，為什麽？”阿瑟垂着頭，身形低落。想到昨天無意中聽到的議論，她的心沉甸甸的，難道說她真的沒有射箭的才能嗎？ “哈爾不回答，是因為我已經将我能做的做到了極限對不對？命中率仍然無法提高，這是不是也就說明了，目前的命中概率就是我的極限了呢？”

哈爾沒有回答，只是伸手繞過她的肩頭，将她攬進懷裏。他要怎麽做才能不傷害她呢？

回去的路上，哈爾有些吃力的追着前邊在茂密的枝桠間時隐時現的阿瑟。

不知道為什麽，他看到阿瑟突然站住，然後是筆直的靠立在一棵樹的枝桠間，即使隔着這麽遠的距離他仍然能夠感受到阿瑟混亂的氣場。

哈爾睜大眼睛，他擔心的跳到她的身邊，然後他嗅到了空氣中殘留着的精靈王瑟蘭迪爾的氣息。

看着垂着頭不發一語的阿瑟，哈爾猜測着剛才一瞬間可能發生的情況，是和自己的父親偶遇了嗎？但是又似乎只是阿瑟看到了父親，而精靈王顯然并沒有發現阿瑟。難道說是聽到了什麽嗎？

瑟蘭迪爾在阿瑟每次訓練時都會悄無聲息的在旁觀看，他并不清楚阿瑟有着過人的感知力。他認為自己行事隐秘，這件事也只有哈爾達知道。其實不然，阿瑟每次都能感受到父親的到來和離開，因此才會更加在意自己的進度。

只是，哈爾達看着阿瑟，連精靈王都無法感知她存在的程度了嗎？這種完全與自然一體的感覺，哈爾閉目思索，瞬間卻突然注意到如果不是因為眼睛一直在關注她，自己甚至都不會相信阿瑟就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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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正要開口，阿瑟卻猛地跳躍離開。在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分明看到了她眼角滑落的淚水。哈爾心中一痛，她到底是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以至于露出如此哀痛絕望的表情？

阿瑟知道這樣會讓哈爾擔心，但是此時此刻她無法抑制想要逃離的欲望。就在剛才，她正要為遇到父親欣喜的時候，突然就聽到了父親正在說的話，那個一向以自己為傲的父親，用那麽失望的口吻說着：“我的寶貝，我的公主，她沒有射箭的才能。”她該慶幸她與生俱來的天賦嗎，能把氣息與自然融合的那麽好，甚至連從她身邊經過的父親都沒能發現她。

直接跳上陽臺走進寝宮，阿瑟将自己連同弓箭一起甩到床上，勤能補拙，阿瑟苦笑，她日日夜夜的勤所補的拙，只是讓自己達到一般精靈的标準而已。她目前的極限辜負了父親的期望。

阿瑟知道父王是将自己當做繼承人來培養，但是她今天也同樣親眼看到了父親的失望，因為她沒有足以接下重擔的能力。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将自己的臉埋進被單裏。

她再三問過哈爾，自己沒有學習上的誤區，同樣也很勤奮的在練習。

阿瑟緊握的雙拳，骨節微微發白，她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這是多麽諷刺的事情，身為辛達爾精靈王最驕傲的公主，卻不具備辛達爾精靈引以為尊的射箭的才能。

哈爾達靜靜地站在床邊，臉上布滿擔憂，他最清楚她的勤奮努力，她的聰慧也毋庸置疑。而就是這樣出生至今從來沒有失敗過的阿瑟，首次嘗到了極限的滋味。

“阿瑟”哈爾上前一步，輕喚她的名字。

“哈爾，請你離開下好嗎？我想靜一下。”

聽到房門被關上，阿瑟起身看了眼空洞的寝宮，然後只身從陽臺跳出，幾個起伏間就不見了蹤影，而那張作為辛達爾精靈自衛的武器——弓箭，被遺棄在了淩亂的床上。

阿瑟閉着眼睛，混亂的大腦讓她只是本能的躲避着橫出來的枝藤。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早已斷掉，心中難以抑制的瘋狂，讓她不自覺的全速奔跑着。

正兀自陷入自己情緒中的阿瑟并沒有意識到她距離危險越來越近，從來沒有離開過幽暗密林的她，從來都是在黑森林的範圍肆意跳躍的她，不會知道失去森林庇護的精靈公主會遇到什麽樣的事情。

等理智稍微回籠的時候，阿瑟已經站在了森林的邊緣，望着遠處那座直入雲霄的高峰，她生出一種豪邁的情懷。一種踏上頂端，一覽衆山小的氣魄，讓阿瑟毫不猶豫的向那山峰奔去。憑借着身為精靈的輕盈迅速，阿瑟不一會兒已爬了大半。

終于踏上山頂的時候，正好迎來了落日，那如血般的殘陽有着驚心動魄的美麗，讓阿瑟的靈魂都為之震撼，她伸展開雙臂，閉眼感受着來自風的問候，細細聆聽着風從遠方帶來的信息。忽然她猛地瞪大了雙眼，狂喜的表情占據了那張美麗的臉龐。她雙手畫着莫測的弧度，光點彙聚成一個迷你的紋陣，聚集魔力将一團無形的‘風’封印在那個紋陣中，只是一瞬間，阿瑟就完成了魔法儀式，她心滿意足的雙手合十置于胸前，虔誠的感謝風神帶給她的信息。

因為這意外的驚喜，阿瑟終于徹底冷靜理智了，她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已經離開了幽暗密林，現在身處的山峰被稱做孤山，是矮人的領地。心中開始被不安占據，她慌忙奔走在來時的路上，暗自祈禱在矮人發現她之前回到自己的家園。雖然并沒有過多了解矮人是個怎樣的族群，但是對于辛達爾精靈與矮人之間的不友好，阿瑟還是非常清楚的，自責于自己的輕率魯莽，她再次加快了腳步。

阿瑟過于慌張的跑路，因而忽略了空氣中不和諧的氣息，飛速奔跑的她，并沒有注意到被她跳躍而過的石堆後隐藏着的矮小陰影。

矮人陰險而狡猾，他們擅長的是陷阱和暗算，因此，奔走中的阿瑟并不知道，她已經漸漸落入了矮人的陷阱。

哈爾達站在阿瑟寝宮大門不遠處，正看着自己的雙手愣神。忽然心口一痛，哈爾下意識的捂住，不好的預感讓哈爾無視了阿瑟命令，直接推開了雙扇大門，寝宮內空無一人，床上躺着的只有哈爾送給阿瑟的弓箭。

心口的疼痛愈演愈烈，哈爾知道這是因為阿瑟遇到了危險。什麽是肝膽欲裂，哈爾卡住自己的脖子恨不得撕碎自己。他箭一般沖出陽臺，循着阿瑟殘留下來的幾乎已經消失的氣息。這一刻他好恨自己不能像阿瑟那樣有着強大的感知力，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要能夠讓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她的身邊。

哈爾一邊閃電般穿梭于幽暗密林，一邊發出受傷野獸般的嘶吼，一向驕傲的他在向森林中的所有生物求助，請求他們幫助他盡快找到他的愛人。樹人們自發的調整了枝葉的方向，哈爾順着樹人的提示很快來到森林的邊緣，他站在那裏，遙望着孤山，想到阿瑟可能獨自跑到那裏，他毫不猶豫的飛奔向矮人的領地。

哈爾達剛剛踏上孤山，就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血氣，瞬間理智全失，因為那是他心愛的阿瑟的味道，還有她的血的味道。他已經不敢想象自己會看到怎樣的場景。

阿瑟朝着來時的路狂奔，因為慌亂，等她意識到自己中了陷阱的時候，已經一腳踩空跌落在地上。掌心、手肘、膝蓋傳來刺痛，又看了眼将自己絆倒的絆馬繩，她氣結，這幫可惡的矮人，居然用絆牲口的道具陷害她。

不等阿瑟多想，四周漸漸聚攏了一群身高不足一米長相怪異的矮人。也許是看阿瑟只是一個精靈稚子手中又沒有作為武器的弓箭，并且又摔得渾身是傷，斷定她不足為懼，所以才紛紛露臉打算正面進攻。

等他們全都一臉得意的站到阿瑟面前，她反而沒有那麽害怕了，手指輕輕劃動着，默念着吟唱詞，阿瑟和別的精靈不同的地方之一就是她的吟唱不僅僅可以作為祈福使用。她一眼不眨的盯着那個矮人首領，小心将魔文陣布置在他們周圍。

在法陣啓動的瞬間，她一躍而起，沖向矮人首領擋住的來路。雖然阿瑟是稚子，但怎麽說還是比矮人要高的，他們沒想到看似渾身無力不能動彈的她還能有這樣的速度和爆發力，因此矮人首領被撞翻在地，手中的拐杖也被阿瑟在無意中奪到了手上。

阿瑟跑出去老遠，才意識到手中拿了個粗長的拐杖似的東西，原打算扔掉的，但想到自己手無寸鐵，這個雖不中看倒好歹可以當做武器使用，也就不再嫌棄。這時候的阿瑟不再像之前那樣，她探測着身後矮人追擊的距離，還有兩邊是否設置陷阱埋伏，刻意拓寬範圍的感知力讓她輕易撲捉到了來自前方的精靈，嗅着熟悉的氣息，阿瑟的淚水不自覺的流出。她毫無顧忌的撲進哈爾迎上的懷抱，緊緊抱着他的脖頸泣不成聲“哈爾哈爾，快跑，他們在後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各位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