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表字長澤 (1)

師廣陵對于眼淚并不陌生,他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女子的眼淚,他見過。

他曾在戰亂年代離開宗門下山歷練,見識了諸多疾苦,母子離別,勞燕分飛,考批忽喪,流離失所……師廣陵見多了悲劇,也見多了眼淚。

但是那些就仿佛在看書中故事,他只是個旁觀者,從來沒人将眼淚哭在他懷裏,那滴眼淚好像能透過他的玄袍,落在他心上。

懷裏那人溫熱的呼吸不斷撲在胸口,透過衣服布料直燙進去。

師廣陵感到非常不自在,試着推開秦淮,後者發出一聲不情願的鼻音,兩條手臂抱住他的腰,整個人都貼到他懷裏去。

師廣陵推開她的動作終于遲疑,低下頭看着将臉埋在自己懷裏的秦淮,她采取尋求庇護的姿勢,整個人蜷縮在自己懷裏,一邊用手臂勒緊他,一邊淚流不止。

師廣陵心中嘆口氣,最終還是擡起手,把手掌輕輕壓在秦淮毛絨絨的頭頂。

他僵硬地環住秦淮的肩膀,想來這算一個不是特別失禮的姿勢,然後笨拙地拍她兩下,後者大約感覺到安慰,禁閉着眼睛将臉都埋進他懷裏。

師廣陵被秦淮壓着身體沒辦法坐起來,只能側躺着,銀色的發絲鋪了一床,他微一低頭,便有幾根垂到秦淮身上,像溫柔的月光籠罩下來。

秦淮只安靜了沒多久,酒精又令她沒辦法安寧,她将額頭抵在師廣陵胸口,大約以為自己能從天靈蓋長出一根角,可以把面前這個人戳穿,可以把她看不爽的一切戳穿。秦淮一邊愚蠢地用腦袋頂着師廣陵,一邊低聲嘟囔着自己才聽得懂的話,師廣陵感到疑惑,便湊近了些,終于聽清她說的什麽。

“為什麽女人要被這樣苛待……你長得醜說你活該,你長得胖就說你不努力,你不賺錢,沒學歷……說你沒用,你能賺錢、有學歷、為了保持身材幾天幾天不吃飯,只是不結婚而已,又說你不争氣……還要怎麽争氣……啊?你告訴我……”

秦淮突然爬起來,抓着師廣陵的衣服用力搖晃幾下,發現自己無法撼動他,又消停了,仰頭往後倒。師廣陵眼疾手快地攬住她,把她撈到自己懷裏,避免這醉鬼摔到地上摔斷了脖子。

“真扯淡……”

秦淮嘟囔完這句之後,突然捂住嘴幹嘔,但是她肚子裏的東西早就吐光了,根本嘔不出什麽。

她難受過後倒是老實了,重新趴在師廣陵胸口,癟着嘴,沉默着,像個受了委屈卻無能為力的孩子。師廣陵以為她接下來會嚎啕大哭,至少也會嗚咽幾聲,但是秦淮自始自終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師廣陵突然覺得心中有股無名之火,自己說過會護秦淮周全,如今卻連她在哪兒受了委屈都弄不清楚,這讓師廣陵很生氣。他倒沒覺得因為對象是秦淮才會這樣生氣,而是因為秦淮是個凡人,連一個凡人都護不住的話,顯得自己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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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秦淮這種狀态也沒持續多久,她哭累了有些迷糊,埋頭在師廣陵衣服上蹭幾下。

……這女子一喝醉就變得皮了起來。

師廣陵握着秦淮的手,将她抓的他那一片衣角解出來,秦淮這次倒沒拒絕,但是她徹底變成倚在師廣陵胸口的姿勢,沒辦法藏起臉。秦淮雖然意識模糊,眼前有光還感覺得到,只好拿手背蓋住眼睛,一顆淚珠就從她被擋住的眼角滑落下來。

師廣陵不知其中緣由,總歸不能任由秦淮這樣哭下去。秦淮床頭櫃上擺着個眼熟的小瓷瓶,師廣陵瞥見了,認出正是他之前送她的那瓶。他将那小瓷瓶拿過來,從中倒出一粒圓圓的淡青色丹藥。

師廣陵握住秦淮一只手腕,将秦淮的手臂輕輕拉開,後者立刻把臉扭到一旁,不想讓自己哭泣的樣子被人看到。前者只好用手捏住秦淮的下巴,叫她轉過頭,然後将丹藥強行塞進她嘴裏:“吃下去。”

那顆藥下去之後就在嘴裏化開,吐都吐不出來,清涼的液體從口腔到咽喉一路向下滾,帶着一股清新淡雅的花香,最終消失在五髒六腑內,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醉酒後的不适。

秦淮忍不住擡起眼睛看向他,眼神依舊迷茫無焦距,表情卻充滿疑惑,臉上還挂着淚珠,卻早就忘了自己哭的原因。師廣陵見她一臉天真,忍不住伸出手指在秦淮臉頰上輕輕一揩,擦掉一滴眼淚。

做完這個動作,師廣陵微微挑起眉頭,臉上的表情帶了點驚訝。秦淮困得不行了,就貼着師廣陵的手心把自己的臉拱過去,纏着他的手臂也又重新将他抱緊。

師廣陵低頭看着秦淮,像雕像一樣,許久沒有反應,直到秦淮小聲嘟囔一句“道長”,才将他注意力拉回來。師廣陵幾不可查地嘆口氣,伸手将秦淮攬住:“你不是不喜叫我道長麽。”

秦淮半夢半醒的,許久反應不過來,師廣陵以為她睡着了,才聽懷裏的人嘟囔一句:“師廣陵……”

這副模樣真叫人忍俊不禁……師廣陵都沒意識到自己在笑。他覺得秦淮這種狀态下根本聽不到他說話,于是低頭湊到她耳邊,說話時用上一點靈力:“我表字長澤。”

秦淮這一夜睡得很不舒服,不過她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宿醉頭暈,完全是自己自作自受。但是為什麽總覺得床上很擠,翻身都翻不動……

秦淮終于被擠醒了,一睜開眼,天光大亮,她迷迷糊糊的,好像也沒聽到鬧鐘的聲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感覺?

秦淮想從床上爬起來,手一用勁,卻摸到一具溫熱的、明顯屬于人類的身體,她愣在那裏,許久之後,在那具身體上輕輕按了兩下,然後慢慢擡起頭。

師廣陵正用那雙淺金色的眸子看着她,眼底沒什麽情緒波動,平靜得秦淮以為自己在做夢。

……是真的在做夢吧,師廣陵怎麽爬到她床上的?可是這個姿勢,怎麽看他都不像單純躺在自己床上睡覺的樣子。

身體的感知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回來了,交纏在一起的四肢,緊密的擁抱,近在咫尺的呼吸,還有對方……近在咫尺的臉。

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假象,都是……真的。

太、太太太太太……荒誕了!

秦淮不信邪地閉上眼,然後再小心翼翼地睜開,面前的師廣陵竟然還沒消失!還在盯着她看!而且明顯跟她視線對接……但是師廣陵好像也沒有要先開口的意思,秦淮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了,這種時間地點人物說“早上好”都不合适啊……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怎麽一點都不記得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秦淮現在很混亂——如果是普通男人,她可能會想自己是不是被占了便宜,但是對方是師廣陵,她就要考慮考慮是不是自己占了師廣陵的便宜了,這些天師廣陵什麽樣子她是看在眼裏的,遵紀守法已經不能形容這個人了,在對待女性的态度上,簡直保守封建!這種人怎麽可能乘人之危?

介于對師廣陵人品的信任,秦淮産生了強烈的自我懷疑,如果不是對方主動,難道是自己主動……空窗太久憋壞了饑不擇食了嗎她啊!

秦淮內心捶胸頓足的這段時間,外表只表現出發呆,師廣陵等了許久不見她有所反應,面無表情地問道:“酒醒了?”

“……”

啊,對了……是這樣沒錯,昨天晚上她喝醉酒,酒後亂性……酒後亂性……把道長拖上床……嘤嘤嘤……

師廣陵沒得到回應,微微挑起眉,然後将臉湊到秦淮面前:“還沒醒嗎?”

“……醒了!”

秦淮下意識用手推住師廣陵,這下她又意識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她手上貌似摸着個……肉ti?秦淮僵硬地垂下眼睛,視線從師廣陵臉上移到胸口,發現自己罪惡的小手還緊緊抓着對方的衣襟,另一只甚至摸進去了,就……摸在他小麥色的胸肌上。

秦淮“嗖”地一下收回手,然後連滾帶爬地下了床,退到牆根底下才停下。

師廣陵的表情冷下來幾分,秦淮滿臉漲得通紅:“不好意思……我……那個,其實我酒品還可以……”

啊……怎麽回事啊她!這臺詞簡直像經典渣男的臺詞一樣耶!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做什麽?!不過要讓她說什麽“我會負責的”她也說不出口啊我了個去,不管是外在還是內在她都慫得要命啊……

師廣陵倒一反常态地平靜,他動作很輕地從床上坐起身,一頭銀發如絲綢般從床上收起來,淩亂地垂在腦後,秦淮在那一瞬間甚至有種聽到“嘩——”這種音效的錯覺。

師廣陵将自己被拉開的衣領整理好:“嗯,還可以。”

秦淮不知道他是真的在贊同自己的說法,還是在諷刺,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在師廣陵面前待下去了,哇真是沒臉再待在這兒了!她一步一步往門口挪,一邊不好意思地說:“那我先去洗個澡,有什麽話……我們等會兒再說。”

秦淮幾乎是從自己的房間裏逃出來的,一口氣跑進洗手間,然後把門死死鎖上,在浴缸裏放上熱水,然後把自己整個腦袋浸進去。

她當然知道師廣陵不會進來,但是密閉的空間才能允許秦淮發洩自己目前的尴尬情緒,比如在浴缸裏。

“啊——!!!!!!!!!”

聲音在水下傳不出太遠,秦淮卻被湧進口中的洗澡水嗆了一下,趕緊從浴缸裏擡起頭。

秦淮将自己脫幹淨後,慢慢躺進浴缸中,溫水浸沒了她的身體,她那顆受刺激過度的大腦終于開始運轉起來。現在回想一下也覺得自己在人生中的将近三十年中,從來沒在酒後做過什麽沒品的事啊,大約也是因為她很少有喝醉的時候,醉了頂多碎碎念幾句,從來沒有酒後站男同學便宜的經歷。

更何況她哪兒來那麽大力氣把師廣陵拖到床上呢?!這是有多饑渴啊卧槽……

“啊啊啊……!”

想到這裏,秦淮羞憤欲死,她用手死死捂着臉無聲地尖叫起來,直到把身體裏的能量消耗盡了,秦淮才松開手,慢慢滑進水裏。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秦淮總覺得自己身上有股臭味,就是喝醉酒之後沒洗澡産生的那種味道,她難道就這麽一整晚跟師廣陵睡在一起?虧得他沒把自己丢出去。

等等,她到底是怎麽回到自己家的?

糾結了半天之後,秦淮終于想起不尋常的地方在哪兒,她雖然喝得有些斷片兒了,但是還記得自己是在徐佳佳那裏喝酒,喝得不省人事,那她是怎麽回到家裏來的?

秦淮痛苦地捂住腦袋——酒可真不是個好東西,為什麽腦子裏好像隐約有一些奇怪的、讓人羞憤到想自殺的畫面,但是她又不能确切地記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不過有一句話她倒是記得清楚。

——我表字長澤。

……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啊!師廣陵為什麽要告訴她這件事?!

啊……啊……如果沒記錯的話,古人的表字好像只有長輩或者關系非常親密的好朋友才可以叫吧,師廣陵也不像自來熟的人啊,也不像會輕易跟陌生人變得熟絡起來的類型……為什麽會告訴她。

如果現在裝不記得,師廣陵會不會想殺了她?

不行不行,她怎麽可以這麽渣,這可是渣男幹的事,她不能這麽幹。

那以後要這麽叫師廣陵麽?

秦淮捧着水往自己臉上拍幾把,深吸一口氣,試着說道:“長澤。”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羞恥啊!還是去死吧她啊!!!!!!

秦淮決定把這件事忘掉,總之她是死活都不會這麽叫師廣陵的。

浴缸裏的洗澡水開始變冷了,秦淮伸手把熱水擰開,然後開始往身上塗沐浴露。她決定暫時不糾結那些事情,洗個澡然後準備出差的事情,昨天楊業明特地給她放假一整天讓她查資料,想必非常在乎這個拍賣會,搞砸了的話對上面也不好交代。

一想到工作,秦淮就冷靜下來了,并且迅速把自己投入到工作狀态中,這樣一來就連洗澡的速度都加快了。但是越想息事寧人,事情就變得越複雜,秦淮把洗發水弄到頭發上,搓出泡沫之後,她突然聽到門邊好似有什麽響動。秦淮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不可能有人進來,更何況師廣陵還在外面,但是那種“屋內有人”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秦淮不得不停下揉搓頭發的動作去确認是不是真的有人進來。

秦淮剛從浴缸裏站起來,浴簾外就伸進來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啊!”

秦淮吓得叫出聲,當看清來人之後,她更加驚訝:“道、道長……你怎麽進來的?”

秦淮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什麽東西都沒穿呢,這他媽的豈不是全被看到了,她用力掙脫他的手,用手抱住自己前胸迅速蹲下,将自己的身體掩藏在浴缸裏漂浮的泡沫之中:“你快出去啊!”

誰知師廣陵并沒有如她所願離開,反而站在原地看着她,他突然勾起唇笑了笑,俯xia身靠近秦淮:“我見你急急忙忙跑進來,才特地過來看看你,是不是有什麽難事需要我幫忙。”

“道長你……”

秦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不相信師廣陵會說出這種話,而且……而且他也不會這樣笑,這個表情簡直就是縱橫花叢的臭流氓,師廣陵明明除了面無表情之外根本不會露出別的表情了。

她震驚地說:“不,你不是師廣陵,你是誰?!”

秦淮這句話剛說出口,感覺迎面一把黃霧被灑到了她的臉上,随後,她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來——浴缸、浴簾、整個房間,乃至她自己,都全部歸為虛無,唯有面前這個人,“師廣陵”的臉卻越發明晰起來……

“秦淮……”

秦淮……

“師廣陵”笑着啓唇,口中吐出她的名字。秦淮一直覺得他這樣叫自己名字時特別好聽,“師廣陵”聲音本來就好聽,刻意壓低聲音的時候,就更好聽了……

秦淮忘了自己所在的處境,也忘掉了對方的身份,忘掉他跟自己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秦淮有些恍惚,她看見“師廣陵”朝她伸出手,他的笑容變得有些遠,但是還在她能看到的範圍內。

“來……把手給我……”

把手給我……

“師廣陵”聲音裏帶着明顯的笑意,秦淮不知道怎麽的,變得無法思考,只想按照對方說的那樣做。她遲疑着伸出手,浸過溫水的手臂上還浮着一兩撇潔白泡沫,秦淮目無焦距地看着“師廣陵”,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道長……”

秦淮感覺到握住她的那只手非常有力,一把就将她從水中拉了出來,作為女性的自我保護意識讓秦淮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抱住了自己的身體,但是“師廣陵”微微一用力,她就整個人被拖進了他的懷裏。

濕漉漉的皮膚貼在對方玄袍上,浸透了布料,秦淮被他這樣擁着,仿佛已經與對方肌膚相親……“師廣陵”離得她很近,幾乎只要擡起頭就能碰到他,“師廣陵”用一只手捏着秦淮的下颌輕輕擡起,同時将臉低下來:“我從你眼睛裏看到了壓抑的感情。”

“……”

“秦淮……相信我麽……”

信我麽……

——但是這個人明明就在自己面前,為什麽他的聲音會那麽遠?好像從天最盡頭傳過來,遠遠地抛進她耳朵裏,帶着一種施舍和救贖的意味。

秦淮感到難過了,她終于記起來,師廣陵跟自己不同,如果要說他是天上的神仙,确實也是如此。秦淮下意識抓住面前那人的衣服,後者仿佛也能體會到她的情緒,一只手用力握住她的腰拉向自己,讓秦淮完全貼在他身上。

“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需要說出口。”

“師廣陵”說完之後突然低下頭,微微側着臉,慢慢地靠近秦淮。

他在做什麽……

他想做什麽……

秦淮睜大眼睛看着“師廣陵”,看着他那張臉離自己越來越近,他的氣息也離自己越來越近。“師廣陵”用一只手從秦淮天靈蓋上蓋下來,後者下意識閉上眼睛——唇上落下一片柔軟的觸感,終于令秦淮明白“師廣陵”的行為,她沒辦法反抗,也不想反抗……

“孽畜!”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爆喝,将秦淮眼前的畫面全部震散,她尚在迷茫,身體卻突然被一股大力向反方向拉過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師廣陵沒想到秦淮竟然會連衣服都沒穿,他當時只隐約看到那妖怪頂着他的臉對秦淮欲行不軌,急着将她從那團蜃氣中拉出來,但是沒注意秦淮是什麽狀況,看到她目前的情況,師廣陵幾乎要氣炸了。他移開視線,寬大的玄袍袖子突然變長,順勢卷住秦淮,師廣陵微微一用力,就将她攬進懷中。

秦淮被迷住心智,靠在師廣陵胸口搖搖晃晃地站不穩,她還沒發現抱着自己的人已經換了,只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她微微仰起頭,将臉埋在師廣陵脖頸處,胡亂磨蹭他:“道長……”

師廣陵被蹭得汗毛倒立,秦淮如此,對于師廣陵來說恰如火上澆油,所以對那妖怪半點情面沒留,他用一只手用力攬住秦淮,另一只手前伸,指尖瞬間金光乍現,像一道雷電一樣擊中了黃霧。

“嘶——!”

霧中原本還在瑟瑟發抖的妖怪猛地慘叫一聲,從裏面滾了出來。

那妖怪竟是一只胖乎乎圓滾滾的“泥鳅”,或者說是短尾蛇,此時趴在地上,口中發出嘤嘤的如同人類孩童一般的哭聲。

師廣陵冷冷看它一眼,面無表情地說:“前幾日我憐你修行艱難,放了你,沒想到竟是放錯了。”

這妖怪正是前幾天大鬧街市的“蛇精”,本體其實是一只蜃,被師廣陵教訓了之後倒是乖乖的沒再胡作非為,沒想到它這麽大膽子,竟敢挑秦淮下手。要不是他在外面察覺到妖氣,還不知道會産生什麽後果。

那妖怪感覺到師廣陵動了真怒,吓得縮成一坨,一邊哭一邊哀求:“仙師高擡貴手,奴家可沒做壞事啊!”

師廣陵沒說話,只冷冷地看着這個“沒做壞事”的妖怪,後者被盯得渾身鱗片都要立起來了,急忙又解釋說:“奴家是看這位美女猶豫不決,才幫她下決心,也是幫仙師你的忙啊。”

“……”

蜃妖見師廣陵露出疑惑的神色,再接再厲道:“仙師,您不了解這個時代,男女之間關系不如以前那樣純潔,尤其對這位美女這樣的……職場女性,她們多追求快餐式愛情,一味含蓄是沒用的,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直球直球!奴家這才出此下策……奴家可從來沒想過真對她做些什麽哦。”

它說完眨巴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師廣陵,不知道在求饒還是在求表揚,怎麽看怎麽欠打。

師廣陵雖然聽不懂它說的某些詞語,卻隐約明白這妖怪什麽意思,他擡起腳一腳踩在蜃妖臉上,後者發出“嘶——”的一聲慘叫。

“你好大的膽子。”

師廣陵眯起眼睛注視着它,聲音冷得像要結冰了一般:“我的事也敢插手。”

“奴家真的沒對那位美女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啊仙師——更何況奴家是母的啊——”

蜃妖被踩得吱哇亂叫,它委屈得要死過去了,生而為妖,本來就沒什麽廉恥之心,對于師廣陵生氣的原因更不明白,在它眼裏,自己只是為了讨好師廣陵順水推舟地做了件“好事”,你問它禮義廉恥?那是什麽?能吃麽?

蜃妖想不明白,師廣陵靴子上的靈力雖然傷不到它,卻令它不舒服,蜃妖只能理解成是自己變成他的樣子對秦淮這樣那樣而惹惱了師廣陵。但是……只有嘴唇碰了一下而已,用不着這麽小氣吧!

師廣陵聽它越扯越離譜,面沉如水:“閉嘴。”

蜃妖不敢再說話,縮成一團在師廣陵腳下瑟瑟發抖。

師廣陵看着它思索片刻,将腳移開:“以後不許再打她主意,也不許再靠近這裏,下次,我絕不留情。”

蜃妖委屈地撇撇嘴:“奴家明白了。”

正在此時,被師廣陵抱在懷裏的秦淮突然哼了一聲,她身體被師廣陵用袖子捆住,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能動,卻也不安分,直拿臉用力在師廣陵頸邊來回磨蹭,師廣陵被她蹭得不自在,用一只手輕輕托住秦淮的脖頸,将她按在自己懷裏。蜃妖胖胖的一坨縮在角落裏,安安靜靜,兩只眼睛滴溜溜盯着師廣陵和秦淮,眼睛裏藏着深深的好奇。

師廣陵有些惱火,面無表情地看向蜃妖:“把解藥交出來,你可以走了。”

“這位美女只不過中了幻術,無需解藥,休息片刻就好。”

蜃妖奶聲奶氣地說完,猶豫着補充:“不過……在她醒來之前可能還會受幻術侵擾,仙師可要看好她哦。”

這只蜃妖早就化形,一開始生活在深海,後來才來到城市,結果在靈力不足的城市中生活了幾年後,修為再也無法精進,倒保留着通曉幻術的天性,剛剛噴出的霧氣就是它施展的幻術,這種小把戲對師廣陵這等神仙當然沒有任何威脅性,但是對秦淮這種凡人就很有效了。

師廣陵用袖子将秦淮整個遮起來:“滾!”

他動了真怒,聲線裏含着滿滿威吓的靈壓朝蜃妖壓過去,把那妖怪吓得轉身就跑,直接從秦淮家浴室的天窗裏溜出去了。

蜃妖走後,師廣陵将秦淮抱起來,把她抱出浴室,他覺察到對方的身體濕漉漉的,頭發上還帶着泡沫,便捏了清塵咒給她清理幹淨,然後才将秦淮放在床上。

師廣陵的袖子還卷在秦淮身上,對方又沒穿衣服,他只好将玄袍脫下來,蓋到秦淮身上——他總不能自行為秦淮換衣服,等她自己醒來再說吧。

秦淮的神色很不安穩,眉頭還輕輕皺着,師廣陵就穿着內襯坐在床邊,盯着她的臉,神色莫測地,不知道在想什麽。就這樣看了許久,他突然朝秦淮的臉伸出手,輕輕撫在他側臉上。他低頭看着她,視線不由從她的臉集中到嘴唇。師廣陵想起之前在浴室看到的場景,蜃妖變成他自己的模樣,擁着秦淮吻她。師廣陵很憤怒,心裏還藏着某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也不明白那是什麽。

可惡的蜃妖。

師廣陵皺緊眉頭,以拇指撚上秦淮的嘴唇。他一開始有點猶豫,但是想到那個場景,師廣陵便忍不住用拇指在秦淮嘴唇上從左到右地擦拭過去。她唇上沒有像往常一樣塗閃着珠光的丹蔻,是略淺的肉紅色,指腹在上面擦過時産生一種柔軟的觸感,那與普通的皮膚還不是同一個感覺。

師廣陵擦了幾次之後,輕輕在她唇角上揉搓,心緒越發無法平靜——平日裏他明明對妖氣最為敏gan,怎麽會讓蜃妖有機可乘。

“道長……”

師廣陵被秦淮含混的聲音喚回注意力,他下意識想收回手,秦淮卻在這時突然睜開眼睛,師廣陵迅速将手收回背在身後,那只手在身後慢慢握成拳頭。

秦淮暈了一會兒才看清面前的人,頓時受驚般地瞪大眼睛:“你、你……”

“剛剛的是蜃妖。”

——師廣陵沒天真到以為秦淮會失去了之前的記憶,蜃制造的幻境雖然會讓人分不清真實虛幻,但是卻不會令人覺得是做了一場夢,從幻境中掙脫之後,還是會對幻境中發生的事有清晰的記憶,這也是為什麽蜃妖選擇用這種方式來“幫”他。

他還真是要感謝這只妖怪全家了。

秦淮聽師廣陵這樣說倒是冷靜下來,面前這個師廣陵跟之前那個顯然不是一個人,她從床上坐起來:“這樣……話說‘腎妖’是什麽妖怪,我第一次聽說。”

世上還真有腎能成精?怪不得那麽騷。

她說完才發現自己身上被裹得有點緊,低頭一看,從胸以下都被一大塊黑色布料緊緊包着,裹得像條美人魚似的,而且這布料怎麽看怎麽眼熟……這是師廣陵的袍子?

秦淮有些尴尬地用手捂住胸口,緊緊抓住玄袍的最上緣——這樣看來,師廣陵救她出來的時候,她還是光着的?

“一種海上的怪物,口吐水霧,能造幻境,經常看到的海市蜃樓就是它們的傑作……不過這種妖怪一般不上岸,不知這只為何會生活在城市裏。”

跟秦淮在一起相處久了,師廣陵也學會了一些現代的專有名詞,他一邊解釋一邊不動聲色地将視線移開:“你見過那只妖,那天開車回來時是它在鬧事。不過放心,它以後不會再出現了。”

是把那只妖怪殺了麽?但是見平日裏師廣陵對待妖怪的态度,倒不像與妖怪勢不兩立,必須趕盡殺絕的那種道士。

但是這種話還是別問了吧……問出來好像不太好。

秦淮一時沒想好接下去要說什麽,兩個人之間的氛圍陷入一種極度尴尬的沉默中。秦淮猛地回過神,同時也意識到這是自己的錯誤——畢竟作為一名優秀的成年人,應該時刻照顧到談話對象的感受,她在職場打拼這麽多年,早就明白情商是多麽重要的東西。

秦淮抓着身上這件玄袍,小聲說道:“那個……謝謝你。”

師廣陵依舊将臉轉向別處:“無礙,這妖怪本來就是沖我來的。”

秦淮沉吟道片刻,将聲音放得更輕:“我是說袍子……謝謝你。”

“……”

師廣陵背對着秦淮站起身,向卧室外走去:“你先換好衣服。”

卧室的門關上之後,秦淮依舊坐在床上發呆,她無意識地擡起手摸到自己的嘴唇,這種感覺……倒不是在浴室裏那個“師廣陵”留下的,總覺得有更近一次的印象,被碰觸的感覺……

……

……

她不會是瘋了吧,師廣陵那個表情……看過她的裸ti都沒反應,大概這輩子都不會産生……這方面的感情,等等等等,且不讨論他到底有沒有普通的人類感情,人家不是還有個“師弟”來着麽,就算有也是對男人……

卧槽,一旦想到師廣陵很可能是個基佬,瞬間就冷靜下來了。

剛剛肯定是錯覺!

秦淮一臉木然地從床上爬起來,把身上的袍子脫掉,然後從衣櫃裏找了件可以替換的衣服,師廣陵那件一直袖子變得格外長的袍子在秦淮脫掉它的瞬間,也恢複到平時正常的樣子。秦淮把它從床上拿起來,思考着到底該不該給他塞進洗衣機裏洗洗,但是這玩意兒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的東西,能不能洗幹淨另說,萬一洗壞了怎麽辦仙家的寶貝她賠不起。

想到這裏,秦淮突然抱住自己的腦袋狠揉搓一通——啊啊啊啊!不就是個基佬麽!為什麽要這麽糾結啊!能被水洗壞了的袍子豈不是跟很多華而不實的大牌差不多,算什麽仙家的寶貝,切。

收拾好自己之後,秦淮抱着師廣陵的袍子走出卧室,後者難得沒有在打坐,客廳裏的電視卻開着。

師廣陵竟然在看電視?

“噗……”

秦淮忍不住笑出聲,師廣陵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秦淮便問道:“你什麽時候學會用電視了啊,我好像沒教給你。”

師廣陵又把臉轉回去,看着電視屏幕:“不難。”

“現代機械當然是從操作簡單、方便實用的角度來制造的,操作複雜的都被淘汰了。”

她說完指着手裏的袍子:“這個我幫你洗一下吧?”

師廣陵下意識想拒絕,話說出口卻變成:“嗯……”

秦淮忍不住撇撇嘴——前面那個鼻音聽上去真像“不”。

洗衣機放在陽臺邊上,秦淮直接打開洗衣機,把師廣陵的袍子塞了進去。秦淮一轉身,一頭撞在師廣陵身上,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他身後。

“……吓死我了,不要突然出現在人家背後啊。”

沒直接叫出來她都算很淡定了。

“你就這樣洗?”

秦淮把洗衣機的按鈕按下去,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是啊,這臺機器就跟電視機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解放人力發明出來的東西,叫洗衣機——怎麽?”

她挑挑眉,把自己纖長的十指伸到師廣陵面前:“我難道會用這雙手洗衣服?”

“……”

師廣陵看起來有些不高興,視線瞟過秦淮的雙手,卻沒說什麽。他似乎對電視機産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秦淮洗衣服的時候,師廣陵就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秦淮看他不太娴熟地研究遙控器,越發覺得好笑——師廣陵現在就像個對充滿好奇心的小朋友,他漸漸不再一味排斥這個世界,好像……開始試着接納它了。

是的,排斥,師廣陵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覺并不是來自于他的裝束或者他的打扮,而是來自于他本身态度上對于這個城市的“不認同”,他沒想去了解這裏,也不想讓這裏的人了解自己。所以不管秦淮做多少事情,給他買衣服也好為他介紹這裏也好,都不能讓師廣陵提起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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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