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鬼上身……吧?

第二天天亮時雨也終于停了,秦淮一睜眼,卻發覺自己的身體正在搖搖晃晃地前行,她低下頭看到搖晃的地面,模糊地猜測——自己大約是正被師廣陵背着吧。

“醒了?”

秦淮伸手搓搓眼睛,半天沒醒過神,只含糊應道:“唔。”

她在師廣陵背上趴了一會兒,才眨巴着眼睛說:“都不知道自己昨天怎麽睡着的了……現在在哪兒?”

師廣陵勾了勾唇角:“你昨晚太累了。我們現在在林子邊緣,前面就有人煙。”

秦淮愣了一下,問:“我們已經離開山洞了嗎?”

“嗯。”

秦淮突然扼腕嘆息道:“怎麽這麽早就離開了啊?昨天晚上……那種環境,山洞,暴雨,深山老林,怎麽就沒發生點什麽喜聞樂見的事情呢?”

她最後一句是嘟囔出來的,師廣陵一開始沒聽清,聽清了之後頓時變成了一只熟透的大蝦,從頭頂紅到腳底。

他惱羞成怒,狠狠打了秦淮的小腿一巴掌:“口無遮攔!”

秦淮一點都不介意,總之師廣陵下手有分寸,打的也不疼。她笑着躲了幾下,低下頭貼在他的耳邊說道:“你修的是道,又不是佛,但是對我卻這麽無動于衷,到底為什麽啊?”

“……”

秦淮說完就擡起頭來,皺着眉頭用力拍自己的臉幾巴掌:“感覺自己剛剛像勾引唐僧的白骨精似的,你不要在意哈,我睡覺睡糊塗了。”

這種事情發生得次數多了,師廣陵自然也有所防備,但是每次又會被秦淮說得惱羞成怒,作為一名非常有威望的大神,師廣陵覺得自己的權威在受到嚴重的挑戰。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在“繼續忍”和“立刻給她點顏色看看”這兩個選項之間搖擺不定,忍了許久,深吸一口氣:“你這樣對我說話還好,回到宗門可莫與其他師弟師兄開此等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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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趴在師廣陵背上無聊地玩他的頭發,漫不經心地說道:“我當然是有分寸的,而且這種玩笑我才不會跟別人開的好嘛,那叫性騷擾……”

師廣陵冷冷地打斷她:“你原是很明白麽。”

秦淮笑着低下頭來:“你想說啥?想說我知道為什麽還要騷擾你?”

她一把抱住師廣陵的脖子,在他身上狠狠蹭兩下:“我就喜歡調戲你!不可以嗎!臭道士,大木頭!”

“……”

師廣陵突然覺得自己純屬自找,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他為什麽還要锲而不舍地想與她辯一辯,就算秦淮要鬧到天上去,也由着她不就好了,總之她……還算有分寸的。

但願。

師廣陵歸心似箭,他不讓秦淮下來走路,背着她很快走出了林子,一出大陣他便使用騰雲駕霧縮地成寸的本事,帶着秦淮快速向宗門的方向掠去。只不過秦淮終究是個凡人,行路太快,又總是在高處飄着,秦淮就撐不住病倒了。那時候他們已經來到逍遙宗山腳下,秦淮也只是在白天打了個噴嚏,沒想到到晚上就發起低燒來,師廣陵不得不帶秦淮入住客棧。

“唔……對不起啊道長,又拖累你了。”

師廣陵摸着她發燙的額頭擔心地皺起眉:“你燒得腦子不清醒了?生病說什麽對不起,說到底還是我疏忽了昨夜不該連夜趕路的,尋客棧休息一晚,也不至于讓你病倒。”

秦淮搖搖頭,想說什麽,卻突然将被子拉起來,捂着腦袋用力咳嗽幾聲,然後鑽出來:“道長啊,你讓小二燒一桶熱水給我喝下去,馬上就能好。”

師廣陵想了一下,說:“還是請大夫吧。”

秦淮用力搖搖頭:“不要,我以前都是這樣,喝點熱水就好了,而且現在只是低燒而已,沒關系。”

而且古代的大夫她也信不過,中藥效果太慢,如果有退燒藥的片子她也就吃了,那些藥湯喝了還不如不喝,又不是每個穿越到古代的人都有運氣走路就能遇見神醫,秦淮覺得古代還是庸醫多。

師廣陵輕輕摸了摸秦淮的額頭:“不舒服怎麽不早說?”

秦淮朝他笑了笑:“我之前沒覺得不舒服嘛。”

師廣陵擔憂地看了秦淮一眼,便去屋外喊小二燒熱水,秦淮見他出去,披着被子慢慢坐起來,她皺着眉頭冷得直打哆嗦——怎麽會這樣,她以往也沒有這麽容易生病的,來到這裏之後是怎麽了,怎麽這麽麻煩!

秦淮用力咬了咬牙——不能再給師廣陵找麻煩了,明天一大早,不管有沒有好轉,她都不能再磨蹭下去,總之只是區區一個小感冒而已,早點到他們宗門內,說不定安頓下來後會好得更快。

但是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秦淮打算得好好的,喝了熱水睡下了,半夜卻突然發起高燒,燒得直說胡話,師廣陵抱着她叫了半天,她連人都認不出來。

這樣子像被邪祟附身了一般。

師廣陵剛生出這種想法,随即又想——這也不太可能,他在秦淮身邊,是多不開眼的邪祟才敢上她的身,而且他也沒有從秦淮身上感覺到任何不妥的能量波動。

師廣陵一時間陡生出一種焦頭爛額的棘手感,他以前還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甚至不信自己會連一個凡人都照顧不好。

秦淮陷入了深長黑暗的昏迷中,她隐約聽到師廣陵在叫她名字,秦淮想說自己沒事,張開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喉嚨裏又熱又幹,聲帶想震動一下都跟砂紙磨着似的。

“阿淮……怎會如此。”

師廣陵抓着秦淮的手用力握緊,他心焦半晌,秦淮的情形卻絲毫不見好轉,師廣陵只好運起靈力,并起二指輕輕點在她額頭上。

秦淮原本難受得厲害,被師廣陵點在頭上,包裹着自己的陰翳竟突然散開,她已經聽得清師廣陵說話了,但是她自己還是沒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此刻的秦淮處于一種很微妙的狀态之下,不是清醒,也不是半夢半醒,硬要說的話可能就是燒糊塗了,或者喝多了酒。

她緊皺的眉頭微微松開一些,嘴裏突然嘟囔着說了一句什麽,師廣陵聽不清楚,湊上去将耳朵貼在秦淮嘴邊:“阿淮,你說什麽?”

“子之……宛丘之上……”

秦淮難受得很,她想告訴師廣陵自己什麽都沒說,因為她什麽話都不想說啊……不對還是有句話想說的,她渴了,想喝水,還熱,還冷……總之渾身都難受。

師廣陵卻明白了,他陡然抱緊秦淮,又難過又生氣——他聽明白了秦淮說的是什麽,那是詩經中的句子,“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下面兩句……洵有情兮,而無望兮。這本是女子暗戀心上人的詩句,如今他們之間乃是情正濃時,哪裏說得上“暗戀”。

師廣陵捉摸不準,到底是她心中另有所愛,還是對他們現在的關系感到“無望”才這樣說,不論是哪種可能,對于師廣陵來說都不是好事。但是秦淮現在正在病中,師廣陵也說不好這幾句詩到底是怎麽來的,他輕輕摸着秦淮的頭發,輕聲問道:“阿淮,你在說什麽?你想告訴我何事?”

秦淮用力搖搖頭,她急促地喘了幾次,才覺得自己終于可以發出聲音了:“水……”她聲音沙啞得很,顯然還在被高燒折磨着。

廣陵急忙将她扶起來,給秦淮喂了一杯水,後者喝過水之後,呼吸竟又慢慢平穩下來,師廣陵看着自己的手指——難道剛剛給她輸入的一點靈力起了作用?要不要再輸送一些試試……

他猶豫着,秦淮卻在此時睜開了眼睛。

“阿淮,你醒了?”

秦淮瞪着一雙漆黑無神的眼睛盯着師廣陵,看了許久,才慢慢舔舔嘴唇:“長澤……”

“……”

師廣陵被她看得呼吸一滞,他喉嚨有些發緊,特別想用手擋住秦淮的眼睛。好在她很快就清醒過來,雖然還在看着他,卻不再是那種雙目無焦的狀态,反倒有些迷茫:“我渴了……我想喝水。”

師廣陵将水杯重新遞到秦淮嘴邊,她立刻抱着水杯喝起來,喝得很急,還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

“慢一點。”

“唔……”

将一整杯水都喝光了之後,秦淮總算覺得舒服了一些,她突然笑了一聲:“我們凡人……還真是麻煩啊,又要吃又要喝的,還會生病……”

師廣陵伸出手摸了摸秦淮的額頭,而後皺起眉——溫度竟然自行降了下來,方才分明還在發燒,甚至于神志不清,突然又恢複過來,怎麽看都不像正常的生病。

“人食五谷自然會生病,好好養病,莫要多想。”

秦淮氣息還有些虛弱:“我覺得太麻煩你了……”

師廣陵他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在秦淮額頭上狠狠彈一下:“我從未覺得你麻煩,卻望你不要再生病,我對此沒有經驗,你若生病,我便手足無措。”

秦淮摸着自己的額頭,抿住嘴唇笑了笑:“我其實不是很容易生病的,肯定是突然來到這邊,有些水土不服,習慣就好了。”

師廣陵把秦淮放到床上,讓她躺平,自己坐在床邊低頭看着。秦淮總算發現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想了半天,總算想起來剛剛師廣陵問她的話:“長澤,你剛剛問我說了什麽……我說什麽話了嗎?”

師廣陵沉默地看着她,許久才道:“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秦淮呆了呆:“什麽?”

師廣陵看着她沒說話,秦淮一臉迷茫地眨巴眨巴眼睛:“這是……詩?什麽意思?”

“你竟不知?”

秦淮搖搖頭:“我是理科生,對詩詞不是很精通。”

——不知道,卻在病中不停地念着這兩句,這情況反而更糟糕。不過也好,至少不是他最開始想的那樣。

秦淮見他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松了一口氣似的,更疑惑了:“這幾句詩到底什麽意思啊?我只記得燒迷糊了想喝水,要說的話肯定也是要水……念什麽詩。”

她說完突然汗毛倒立:“我不會是被什麽髒東西附身了吧?”

念詩這事情怎麽聽怎麽像古人愛幹的事。

師廣陵其實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但是他一直守在旁邊,邪祟妖魔皆不可能悄無生息地近身又離開。

“應當不是……”

秦淮卻吓得不輕,比起妖怪來,她更怕鬼,沒等師廣陵說完,就不顧身體的疲累,直接跳起來撲進他懷裏:“好可怕!!!”

師廣陵下意識護住秦淮的身體,以免她掉到地上,正在這時,房間的門卻突然被從外面推開,緊接着有人闖了進來:“師叔!”

“滾出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對不住對不住!”

師廣陵雖然已經反應迅速地把秦淮遮住了,還是免不了讓來人看到了屋內的情形,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那扇被暴力推開又暴力合上的門,登時覺得頭疼了起來——門派的人,怎麽這時候找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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