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我……”周宇猛地一腳剎車, 臉上帶了點驚慌。
“二蛋,你走慢點!當心路!”一個老人的聲音從車窗外傳來。
路邊一戶人家的曬場上,突然蹿出一個人影。
人影挺高大, 是個成年男人,但是他走路的姿勢卻很奇怪。
他兩手捧着什麽東西,別別扭扭地往另一戶人家跑,而那戶人家窗戶上還有沒撕幹淨的紅紙, 比較新, 大概是不久前才辦過喜事。
是昨晚的那個傻新郎!
白鹄立認出了那男人的臉。
“爹、爹, 你吃!”傻新郎捧着手裏的東西,遞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面前。
老人拿起傻新郎遞過來的東西, 是一個小餅子,他用力咬了一口, 還沒嚼,就笑得淚流滿面:“兒, 我的兒認識人了,還會說話了,老天保佑……這門陰親沒白結!”
白鹄立移開視線, 從前反光鏡看到周宇依然驚慌的臉, 顯然沒有關心車外發生的事,只是慌張于自己的底牌被這位有本事的大師看透了。
白鹄立似乎只是随口一問,沒有糾結周宇的問題, 自然而然轉移了話題,讓周宇帶他們去發生異常的工程開發地點。
施工地離奾來鎮不算遠和不算近,但如果開發成景區, 必然會給奾來鎮帶來更多就業機會,也能帶來很好的發展。
如果是之前, 白鹄立還會疑惑他們既然有本事保護鎮上,為什麽不給鐘財解決問題,也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但是見過連四爺,他隐約能猜到,必定是連四爺做了見不得人的陰損之事,這才不敢讓奾來鎮暴露到大衆面前,甚至可能把奾來鎮當做他的私有財物,只有藏起來,才便于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周宇把他們送到山下,面前就是原本施工隊搭建的臨時宿舍,活動板房一排排地立在原地,看得出鐘財投入了不少。
只是現在毫無人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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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只能送你們到這了。”周宇在宿舍樓前停下腳步,望了望山林的更裏面,道:“我們奾來鎮有規矩,不能深入夫人冢……山!”
周宇話到了嘴邊,又臨時改口。
白鹄立詫異地看他,“既然有這種規矩,怎麽不和鐘財說?”
周宇笑笑:“鐘總是投了錢的,也早就和政-府說定了開發這片地,哪輪得到我說什麽,我說不說,他不都會做?”
“而且,他可是給我開工資的,誰會和錢過不去呢?”周宇道:“何況還是守在這種地方。”
“也是。”白鹄立似笑非笑:“你自己知道注意點就是了。”
周宇陪着笑了笑,知道自己躲着,又不負責任地由着別人出事的算盤,白鹄立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也不再狡辯。
白鹄立沒再說話,擡腳便往山裏走。
時澈追上幾步,又回頭對周宇道:“你回去吧,我們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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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見他們二話不說就進了山,也不知道自己是可惜進了這有去無回的山裏,白鹄立的氣運他們還沒拿到就要散了,還是擔心他們真的做成什麽,對奾來鎮造成不好的影響。
周宇往前追了兩步,又不敢繼續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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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遙遙喊了句:“這是我們這片最神秘最危險的山了,如果你們沒發現什麽,就盡快出來!”
“夫人山啊……”白鹄立仰頭望向面前高高聳立的山頭,指着天空,對時澈道:“你看!”
時澈點點頭,“是陰氣,還有怨氣。”
面前蒸騰的黑氣比起他們在鎮中見到的,不知濃重多少,從山中各處升起,彙聚到天空,又慢慢飄向了奾來鎮的方向。
白鹄立原以為鎮邊黑氣是來自于那處墳地,現在看來,根源原來在這裏。
白鹄立向時澈方向偏了偏,問道:“能看到源頭嗎?”
時澈答道:“漫山遍野都是,恐怕不行。”
果然,白鹄立的預感從未出過錯,哪怕以時澈的眼睛,都看不出真正産生黑氣的源頭在哪裏,仿佛整座山都在升騰。
白鹄立當先往前,“再往裏走走吧。”
“我來。”時澈加快腳步,走到白鹄立前面。
卻,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白鹄立問。
時澈身形未動,依然牢牢擋在他面前,聲音中卻帶了點疑慮:“……前面有點東西。”
能讓時澈疑慮……
白鹄立扒拉開時澈。
果然,前面有點特殊的東西,甚至還是白鹄立眼熟的——
兩具女屍。
其中一具,正是他們曾在破廟見過的,那躺在紅棺材裏、穿着喜服的“新娘”。
另一具,恐怕就是破廟中另一副棺木,他們沒打開裏面的了。
可最令人心驚的,是這兩具女屍不是躺在前面,更沒有被裝在棺材裏。
而是以一種行走的姿态,站在前方路上。
甚至連手臂都帶着擺動的弧度。
白鹄立:“……”
活了這麽大年紀,倒還真從未見過這種場面。
“棺材在那邊。”時澈輕拍了拍白鹄立的胳膊。
紅棺材很顯眼,尤其還是在這麽一片稱得上原始森林的地方,蒼綠的樹林間夾雜着一抹紅色,只要有心,很快能注意到。
可白鹄立卻依然盯着前面路上的兩個。
“怎麽了?”時澈覺得白鹄立有些不對。
“阿澈,你看她們旁邊的樹。”白鹄立擡起胳膊指着前方,聲音不定:“像不像一個人……一個女人,在往前跑,那根粗樹枝伸出來地方,是她的胳膊,樹根處突出那塊,也許是她擡起的腳?”
時澈凝眸看去。
“阿澈。”白鹄立又叫他,聲音更飄忽了,“你看看那兩具女屍,是不是動了一點?”
這話問得實在太詭異了,時澈回頭,看到那兩具女屍還是保持向上行走的狀态,但是仔細看來,胳膊還真往上擡了一點點。
原本胳膊只在她們的腰際,現在已經快到胸口那邊了。
若非他們因為周圍情況不明,刻意注意了每一處細節,絕不可能這麽輕易發現。
“她們似乎是往山上在走。”白鹄立肯定道:“只是不知道她們能走到哪一步,或許……”
白鹄立擰眉,猜測道:“或許她們走到某種程度,就走不了了,然後身體漸漸化作這山上的一草一木?”@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又或者,是她們和山中的樹木在抗争,比一比是她們先上山,還是樹木先追上她們,同化她們。”時澈補充。
“往上再走走吧,可以回頭再看她們走到哪一步了。”白鹄立道。
可是越往上走,他們越是心驚,或者說,更肯定了他們的猜測,山中樹木,多半都是屍體所化,甚至從樹木的形态來看,還都是女屍。
乍一見到這麽詭異的場面,白鹄立臉色也不太好,他身為九尾天狐,是天生靈物,這些污濁之地本就對他有所影響。
白鹄立臉色泛白,一邊往回走,一邊道:“我知道我們為什麽看不到黑氣的源頭了。”
時澈贊同道:“如果沒猜錯,整片山脈的樹林都是女子屍身所化,所以找不到源頭也正常,因為處處是源頭,處處是孽障。”
白鹄立忽然想起了什麽:“你還記得周宇之前稱呼這裏是什麽嗎?”
時澈想了想:“夫人冢。”
“沒錯。”白鹄立的猜想得到了證實,肯定道:“所以他們鎮裏就是以結陰親為引,但不同于普通冥婚,他們是反向奪了被害新娘的氣運,補到他們自己身上。”
白鹄立深吸一口氣,道:“而新娘定是不情願被配冥婚的,甚至那些人為奪她們的氣運,還下手殺了她們。不願難免生怨,所以鎮上的人從不把新娘葬進他們鎮邊的那個山坡,而是只取了新娘佩戴的東西作為替代。”
時澈接道:“恐怕埋一樣物品在那處山坡,也是為了将新娘的氣運和鎮上的福運相連接,做到以人補運。”
“太毒了。”白鹄立恨聲道:“世界上凡是同族多相互庇佑,哪怕有紛争,也是為了自己種族能更好地生存。人類同類相殘,竟然下得了如此狠手!”
時澈略奇怪地看向白鹄立。
同族?人類?有點怪。
事情到這裏已經很明朗了,當把新娘的氣運轉移給另一人後,為了避免怨氣化作的陰氣反噬,禮成後,他們把新娘的屍身暫時停放在鎮邊破廟裏,只等天亮後就丢到此處深山中來。
久而久之,這裏就成了周宇口中所說的——
夫人冢。
無論作為新嫁娘,還是他人之婦,這些可憐女人的命運,竟只是為了給挑中她們的家庭嫁娶一分氣運。
只是不知道,這樣一代代“規矩”流傳下來,在鎮中完全見不到女人的情況下,那些不見天日的女子,身上到底還能剩幾分“氣運”,這些氣運,又能反哺鎮子多久。
難怪連四爺見到白鹄立會來不及弄清楚狀況,就迫不及待開口,甚至要冒險忽悠時澈将白鹄立交給他們。
看來連四爺就算不是罪魁,也定是同謀的禍首之一。
鎮邊翻滾着卻進不去的黑色陰氣,肯定是連四爺有專門的方法鎮壓,也是因此,他才成了這個鎮中知道最多、最“德高望重”之人。
白鹄立和時澈速度很快,他們先到半山腰,周遭樹木越來越少,最後直接全部消失了,可見能走到那裏的女屍已是極少數。
眼看恐怕不會再有收獲了,他們便回來看看,不知那兩位被樹林同化得怎樣了。
“咦?”白鹄立忽然停下腳步,疑道:“她們兩個還真挺不一樣。”
遠遠可以看到,一個女屍已經被同化,粗糙的樹皮覆蓋到了她的小腿,還在漸漸往上蔓延。
她沒辦法再移動,只剩手臂還在極其緩慢地來回擺動。
而另一個,卻以越來越快的速度迎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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