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我還是得下水, 你在這裏接應我。”白鹄立看着面前的深潭,黑色和清澈見底的水因為陽光泾渭分明。

時澈拒絕地很果斷:“不行。”

時澈看着白鹄立還帶着點少年氣的臉,正色道:“現在水下情況不明, 哪有讓你下去的道理?”

白鹄立解釋:“我們在岸上是看不出結果的,要解決這個地方的異常,先要弄明白原委。”

時澈覺得白鹄立說得有道理,想了想, 退一步道:“那也不可能放你一個人下去, 我和你一起去。”

白鹄立搖搖頭:“水下情況若是有變, 我還能返回岸上,有你接應我。可如果我們兩個都下水, 這山中有變,我們還怎麽出去?”

時澈皺眉, 白鹄立對這些全然不懼,可他心中卻不願白鹄立去涉險。

“別擔心, 我知道得可多了!”白鹄立得意一笑,露出點小虎牙,他指了指時澈拿在手裏的紙:“我還知道這裏地圖呢, 何況我氣運滔天, 不會有事的。”

時澈想到自己醒來後貧瘠的記憶,又見白鹄立志在必得的眼神,無奈答應了下來。

白鹄立下水很迅速, 但不僅現在是冬天,而且進入的還是不見天日,由怨氣化作的極陰之水。白鹄立沉下去的瞬間, 還是被冷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怎麽會這麽涼……

白鹄立忍不住抖了抖,加速往下游了一陣, 确認時澈見不到自己以後,一翻身就化作了一只黑色小狐貍。@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一身略長的黑色毛毛散開在水中,仿佛一只大尾巴金魚在游泳。

不過這水裏也太冷清了吧?別說魚了,連個青苔水草都沒有。

白鹄立蹬着肉乎乎的小短腿往前劃,速度倒也不比之前人形的狀态慢多少。

可是越往前,白鹄立就越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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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處水下鎮子,當真不出他所料,和外面地上的鎮子完全一樣,連建造房屋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而最詭異的,是外面那個鎮子,街上看到的都是男人,沒有一個女子;而這個水下鎮子,站在水中的,只有女子,一個個都穿着紅色喜服,沒有一個是男人。

所以,山中化作樹木的女子們往前走,都是為了來這裏?

白鹄立轉了一圈,正要離開。

忽然,一處宅子讓他停下了腳步,是座和連四爺一模一樣的宅子。

他在這裏見到了第一個和外面不同的情況。

在水下的鎮子,連四爺的門口沒有那個原形為妄念的“瑞獸”,而是普普通通的兩個小石墩子。

果然,突破點在連四爺這裏。

白鹄立動身又往屋子裏游了點。

“嘶——”

白鹄立猛然一個後退,頭撞在了門框上,疼得他立刻伸着爪子抱住腦袋。

他在連四爺屋子裏看到的,正是另一個“連四爺”。

那個“連四爺”和外面鎮上的連四爺一模一樣,甚至連他們的氣息白鹄立都分辨不出差別。

可這裏的連四爺已經沒了呼吸,不知道被泡在水裏多久了。布滿褶皺的老臉上滿是驚慌,手裏抓着一疊紙,像要出門把紙遞給什麽人,可還等不及做什麽,他就永遠以這種姿态被定格了下來。

作為白鹄立在水下轉了這麽久,唯一見到的男性,而且在外面還有一個一樣的人,這連四爺手裏的東西肯定有些價值。

白鹄立小心取下連四爺手中握着的紙,令人意外的是,雖然不知被泡了多久,可這疊紙不僅沒有被泡爛,而且連上面寫着的字都沒有洇開,仿佛被時間固定在了這裏。

白鹄立只簡單掃了一眼,就皺起眉。

如果這裏的事情和旱魃降世有關……

白鹄立不敢耽誤,他趕緊往出口方向游回去。

在出水之前,他似乎隐約看到一個女人在水底慢慢往鎮裏走來。

“阿澈!”白鹄立從水裏冒出頭。

一直守在岸邊,全神貫注看着水面的時澈立刻走過來,給他遞上背包裏翻出來的毛巾。

白鹄立接過毛巾,小心把那疊濕透了的紙交給時澈:“你先看這個。”

爬上岸後,白鹄立先習慣性地甩了甩腦袋和身體,把身上水珠甩幹些,再用毛巾擦。

時澈沒看手裏的紙,只盯着白鹄立的動作,那種又一次湧上來的奇怪感覺,讓他實在難以忽視。

那次在山坡墳地挖東西也好,這次甩幹水也罷,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出現這樣的感覺……白鹄立有時候表現出來的樣子,實在不太像一個人,反而更像一個小獸。

現在,他憑着直覺做事,最後還得到收獲的時候就更像了。

時澈也不想這麽猜測白鹄立,可他剛醒來一個多月間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自從他認識白鹄立,各種奇怪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讓他情不自禁偶爾會忽然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你別盯着我了,先看看紙上寫的東西!”白鹄立低着頭還在擦頭發,可似乎什麽都看得見。

時澈又瞅了兩眼白鹄立,潭中水珠上岸後同樣清澈透明,似乎并沒有什麽特別。一點水珠從白鹄立擡起的手臂上落下,劃過勁瘦的腰間,又順着修長的腿往下滾落。

常年不見天日的腳顯得格外白,白鹄立踩在地上,沾到了一點泥,他毫不在意地把腳伸進深潭,晃了晃,洗幹淨後才擦幹穿鞋。

時澈僵硬地把視線重新放在面前濕透的紙上,眉頭慢慢擰起。

上面字跡潦草,像是匆匆趕着記下的,又是毛筆書寫,年歲長久,不是很容易辨認。

可只是看清能分辨的內容,也足以叫人困惑。

遠在大都朝時期,戰亂頻發,中州土地上幾個國家連年混戰,老百姓苦不堪言,奾來鎮雖在深山中,但終究躲不過去。

戰火和瘟疫一起席卷而來,奾來鎮沒辦法,最終把那些來不及處理的屍體丢進了鎮外的深山中。

可久而久之,他們不甘死去的怨念,想要活下去的執念,還有對活人的恨意,漸漸凝聚起來,竟然在屍堆中催生了一個妖怪!

那個妖怪所到之處河涸海幹,寸草不生,世人稱其——旱魃。

旱魃帶着那些死者的怨念和憤恨而來,嫉妒還活着的人,到處興風作浪。

連家世代管理守護這處地方,自然容不得旱魃這樣胡作非為。連家祖先就以舉族之力,鎮壓旱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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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旱魃害怕了,想要落荒而逃。可旱魃的忽然收手,讓連家術法收攏不及,應-召而來的暴雨傾盆而下,竟然引發了山洪。

山洪最終吞沒了這處小鎮,所有人都永遠留了下來,留在了這處山中深潭裏。

也說不上是旱魃贏了,還是連家勝了,似乎誰也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可旱魃是大邪之物,但凡出世沒有不生靈塗炭的,可他倆逛了這麽久,周圍草木繁盛,水源豐富,絲毫沒有幹旱的意思。

旱魃……去哪了呢?

而且,他們在“等你相愛學校”時,白鹄立收起那塊旱魃枕過的棺材木……不會也和這裏的旱魃有所關聯吧?

時澈心中不安,總覺得自己似乎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中。

“好像都對得上,但總覺得沒這麽簡單。”白鹄立換好衣服,頭上頂着毛巾,湊到時澈身邊。

“确實有很多不合理之處。”時澈也贊同:“死者可能遺憾,可能怨憤,但這不應該針對還活着的人。鎮裏還有他們的親人朋友,也有關心和幫助過他們的人,沒道理所有的死者都恨不得全世界一起陪葬。”

白鹄立點點紙上某處,“沒錯,而且連家如果對上旱魃都能鬥法成功,又怎麽可能控制不住暴雨,直到引發山洪呢?旱魃可不是好對付的。”

“其實……最讓我困惑的,還是連四爺。”白鹄立遲疑道:“我在水下見到了一個人,和外面那個連四爺一模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關聯。”

時澈将折疊紙小心收起來,道:“事情不簡單,且不說水下這鎮子和外面一樣,就算重建也沒這麽分毫不差的巧合。單論我們昨晚看到的,還有今天能走路的女屍,這鎮子絕對另有隐情。”

“對了。”時澈又展開白鹄立塞給他的靈魂畫手地圖,說:“你這畫在山頂的樹是什麽?據我們所見,這裏的屍身化樹,都只到半山腰。”

白鹄立随手拎起一個包背着,想了想:“不記得了,誰能記得住那麽多東西……大不了我們去看看,今晚我們就不回鎮上了吧?”

連畫出圖來的白鹄立都不記得,時澈也只好一同上山去求證了。

若是山頂當真有棵孤樹,生長在那裏自然不同于凡俗,說不定還能知道山下屍身會被樹木同化的原因。

再次踏上前往山頂的路,兩人心情略有不同。

現在知道腳下就是上古禁地屍山,邊上的樹林全是屍身化作,山體中還有一處被深潭淹沒的鎮子。

似乎每次他們只要找到點頭緒,很快又會出現更大的謎團。

“哎呀你就讓我過吧,可看看清楚,我是菩提的老朋友!”

一個雖然略顯蒼老,但依然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這個地方除了他們還有別人?而且也走到了這裏?

時澈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鐘財又找了別人過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而白鹄立臉色微變,忽然擡手按住了額頭,深深嘆了口氣。

時澈看向白鹄立,“你知道是誰?”

雖然是問句,但語氣很肯定。

白鹄立臉色也很微妙,似乎有些高興,但又好像遇到了大-麻煩:“好像……是我一位長輩。”

說完,白鹄立向聲音來處跑去,果然沒幾步,就看到一個雖頭發花白,可臉色紅潤,面容帶笑又慈和的老年人,正對着面前的樹林說話。

光看他能走到這裏,便知他定不普通。

“吳老師!”白鹄立上前,堆着滿臉假笑:“您不是去找朋友了嗎?怎麽來這裏了?”

“你……”對面那位吳老師明顯一愣,沒想到這種地方還能遇到自己學生,“你怎麽在這裏?!”

說完吳桐又壓低了聲音,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你不知道嗎?簡直胡鬧!”

“也是才知道的……”白鹄立不好意思地解釋,可憐兮兮地拖長了聲音撒嬌道:“吳老師最好了!你可別告訴我師兄,他肯定會兇我的!”

吳桐瞧了眼跟在白鹄立身後的時澈,暗自點點頭,勉強滿意道:“帶的人還算那麽回事。”

白鹄立趕緊轉移話題,誇張地左右看看,問:“吳老師你朋友呢?還沒找到?”

但吳桐多少年老-江湖了,根本不被白鹄立帶跑:“這裏危險得很,你們趕緊回去!”

“這裏情況詭異!”白鹄立分毫不退,“上古屍山是怎麽回事我不知道,但現在我們看到的屍山,很可能是人為造出來的!”

說着,白鹄立從時澈身上翻出那疊紙遞給吳桐,又說起昨晚看到,以及今天女屍化樹的情況。

白鹄立道:“事情就是這樣,連家旱魃相争生靈塗炭。現在外面那個鎮子也不知道在謀劃什麽,不知道他們多少人都化作了樹。”

吳桐慢慢看完手中的信紙,皺緊眉頭,臉都沉了下來。

他晃了晃手中還沒幹透的紙,看向白鹄立,冷聲嚴肅道:“誰告訴你們……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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