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二天下午, 時澈就拿着吳春山給的地址,前往那戶出事的人家。
小區很大,時澈差點在園林一樣的環廊中迷路, 遠遠看去就是一片高高低低的樹叢,回廊上的窗戶還精雕細琢成各種不同的花樣,端得是一片高端精致風。
是蘇城出了名寸土寸金的地段,也是出了名貴得發指的房子。
“5號……”時澈喃喃自語, 在花園一樣的小區裏兜兜轉轉, 終于轉到一棟院子前, 一擡頭,鐵藝門牌上寫了個花體字的“2”。
“……”剛剛看到的那棟還是4, 現在轉到2號去了,怕不是越走越遠了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你找誰?”脆生生的童聲響起。
時澈低頭, 2號院子的大門開了,裏面走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約莫八九歲的樣子,穿着一身大紅色的袍子,在臨近春節的時間顯得十分喜氣, 上面還用金線繡了只展翅欲飛的鳳凰, 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衣領處純白色的毛毛把這張格外明豔的臉襯出幾分柔軟稚氣,活像是從年畫裏走出來的福童。
時澈愣了一下, 蹲下身,向男孩溫聲道:“是5號的戶主邀請我過來,但是……我好像迷路了, 你知道5號房子在哪裏嗎?”
“5號。”男孩想了想,踮起腳, 往樹林後面露出一點紅色屋頂的房子一指,道:“是那一家。”
“謝謝你。”時澈見着這男孩,也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就是有着天然的親近感,笑了笑,從大衣口袋裏摸出一塊糖遞過去,“作為答謝,這個給你。”
“我不是小孩子了!”小男孩似乎并不領情,仰着脖子,滿臉嚴肅的樣子,可是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糖果。
時澈手中放着一塊用漂亮的青色糖紙包起的糖果,還是當初白鹄立随口說起自己喜歡吃這個口味,時澈就私下買了一罐,每次出門都會神使鬼差地在自己身上放上兩塊。
似乎這樣在白鹄立再提起的時候,他就能拿出來。
不過現在……
時澈笑笑,還是把糖塞在小男孩手中,摸了把小男孩的頭發,在他一臉不可置信中,向他指路的方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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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模樣一本正經,像個小大人一樣,端得一副小紳士的派頭,結果還是個看到糖果走不動路的小孩子啊……
時澈沒想太多,只向着5號別墅走去。
“咔噠——”随着一聲關門聲,2號別墅又出來一個人。
如果時澈還在這裏,肯定能認出來,這就是當初和那些妖物一起坐在地鐵中的人類,唯一的一個人類。
“師尊,我東西都收拾好了,現在就出發嗎?”陸景煥問:“今年過年我們去玄虛山不帶師弟嗎?留他一個人在這?”
“白鹄立他今年有別的事。”鎏雲随口回答,眼神還定定地望着時澈的方向。
“師尊,怎麽了?”陸景煥上前兩步,俯身抱起鎏雲,見鎏雲還看着時澈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鎏雲還在震驚,滿心都是這個膽大包天的人類竟然敢摸本尊尊貴的頭頂冠羽,話出口卻成了:“那是個人類。”
鎏雲擡起手,遙遙指了指時澈的方向。
陸景煥檢查完門口的封印,把鑰匙收好,“嗯”了一聲。
“他身上有妖族的氣息。”鎏雲皺着眉,精致的小臉上滿是困惑,又補充道:“也不對,是他給人的感覺很奇怪。”
涅槃之鳳眼中的奇怪……
陸景煥已經去開車門的手頓了一下,順着鎏雲的視線向時澈看去,慢慢皺起了眉。
鎏雲伸手抱着陸景煥的脖子,軟乎乎的身體靠在自家徒弟身上,聲音輕軟:“景煥,那個人……已經死了吧?”
等時澈終于到5號別墅的富商家時,吳春山已經在門口等着了。時澈按亮手機,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十分鐘。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時澈解釋道:“這裏有點難找。”
“我就說來接你一起過來。”吳春山先走出來,果然和他聲音一樣,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頭發已經花白,臉上和手上也帶着老年人特有的皺紋,只是精神氣還挺好,只是似乎被煩惱所困,眉頭一直皺着。
接着,吳春山就向跟在他身後的那個中年男人介紹道:“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時大師,別看他年輕,可有大本事呢!”
中年男人臉色發白,唇色也泛着灰,精神很差,似乎精氣都被榨幹了,連挺着啤酒肚的腰都微微佝偻着,似乎異常疲憊,但衣服穿得很講究,哪怕在家的休閑服,都是名牌。
只是現在這個中年人顯得比吳春山還蒼老,帶着點行将就木的感覺。
的确遇上麻煩了。
時澈仔細看了一圈。
這中年男人大概就是吳春山說的富商了,他雖然狀态很差,但好在身上沒有意味着死亡來臨的黑氣,看來事情還沒像他想象的那麽嚴重。
“是這樣的。”富商看到時澈的時候,眼神中光都黯淡了幾分,似乎沒想到吳春山口中的時大師竟然這麽年輕,連帶着希望都破滅了:“自從家裏出現怪事以後,我也找了一些人來看過,但是都沒有效果……”
時澈也看出了富商對自己的不信任:“別人有沒有效果暫且不論,但現在你的情況還沒那麽糟……難道你已經打算等死了嗎?”
富商肉眼可見地哆嗦了一下,看時澈的眼神帶了點小心翼翼:“你說……我遇到的事情,還有得救?”
一副已經被吓破了膽的模樣。
富商神情有些激動:“你、你不騙我?”
時澈沒有正面回答:“先說說什麽事吧。”
吳春山當先帶着時澈進了屋子,反倒比富商這個戶主還熟悉的樣子,只是富商也沒這個心思,反而在門口一臉猶豫,不敢進屋的模樣。
可進去沒多久,時澈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時澈站在寬敞的客廳中,四下望了望,問富商:“這麽大的房子,裏面就住了你一個人?”
富商臉色有些難看:“本來也不是我一個人,我全家都住在這裏,但是自從開始發生一些怪事,我老婆孩子就都搬走了。”
“什麽怪事?”時澈又問:“那你怎麽沒搬走?”
既然可以選擇搬走,他為什麽一定要獨守在這個明知道有問題的地方呢?
富商本就難看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不知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他抖着嘴唇道:“就在我全家搬離這裏的那天晚上,路上出了車禍……我、我兒子現在還住在醫院裏呢!”
富商的聲音更驚恐了:“他都在醫院了,還能聽到那些聲音!可是只要我回來,他就能安穩休息……後來有次我老婆和我輪換了陪護,當天晚上我們全家就又都能聽到那見鬼的歌聲了,這房子離不得人,只有我留在這裏,那些東西才不會去找我老婆和兒子,所以、所以我只能回來了……”
吳春山在旁補充道:“孩子腿骨折了,沒有生命危險。”
時澈臉色也變了,“具體怎麽回事,說說看。”
這是為了保護家人自願留下來的了,倒是可敬。
富商走到挂在客廳中央位置的一幅畫前,敲了敲畫框,道:“事情是從我在畫展買回這幅畫開始的,而這幅畫就是吳春山大師畫的。”
吳春山趕緊道:“我在家創作出這幅畫的時候絕對什麽事都沒有,而且在畫展之前,還在地下室擺了好幾個月,都沒有問題。”@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富商繼續道:“原本我也沒想過是畫的問題,最開始是我老婆總說半夜聽到有人在唱歌,唱得還是她聽不懂的方言歌,我最早以為是她心理作用,可是後來連我兒子、我家的幫傭都聽到了。我又以為是小區裏哪戶人家不注意,可是找了物業也好,問了周圍鄰居也罷,都沒人聽到過歌聲。”
歌聲只有他家才能聽到。
富商通宵不睡,終于也在半夜聽到了那個詭異的歌聲。
似乎是哭,似乎在叫,是女人吊着嗓子不知道在唱什麽。
夜夜家裏都回蕩着不知從哪裏傳來的詭異歌聲,吓得他家的幫傭說什麽都不幹了,而他老婆和孩子也在歌聲中神經衰弱,甚至後面晚上都不敢睡覺了。
富商覺得這背後搗鬼的人一定得抓出來,否則他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可是經過幾個晚上的蹲守,他在家周圍什麽都沒有發現,甚至外面比裏面還安靜一些,而屋裏還是在深夜十一點半,準時傳出那種聽不懂的歌聲。
他終于确認,這個歌聲不是從哪裏傳進他家的,而是從他家傳出的。
也許他算不得什麽好人,但為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他還是大着膽子每天晚上在家裏尋找聲音的源頭。
終于,一次找累了,他坐在客廳中發呆。
忽然發現客廳中新挂的那幅畫和買來時不太一樣了。
如果他沒記錯,那幅畫他在畫展中看到的時候就是一副山水油畫,景色優美,遠處層層疊疊的山脈,近處炊煙袅袅的村莊隐沒在綠意中。最近的地方是一棵蒼翠古樹,遮天蔽日的樹冠亭亭如蓋,陽光撒下,破開樹葉罅隙,漏下的光都能看到條條軌跡。
當時一下子就把他吸引住了,一起去畫展的兒子也喜歡,就拍了下來。
可現在,畫中的景色變了。
現在是午夜,外面已經天黑,而畫中似乎也同樣來到了夜晚。
遠處層層疊疊的山淹沒在一片黑夜中,什麽都看不清,村莊也只能在微弱的光線下看到一些房屋的輪廓。
只有近處的那棵大樹,還清晰可見,能看清的原因,是因為那棵大樹下點燃了一堆篝火。
篝火旁圍着許多人,似乎就是那些村莊裏的人,他們手舞足蹈的在慶祝什麽,或者舉行什麽儀式。
富商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愣愣地看着那張畫,坐在客廳的沙發中,一晚上一動不動。
随着清晨的陽光,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灑進來,這幅畫也忙碌了一晚後重新歸于平靜。
還是他在畫展中買來時那樣,層層疊疊的遠山,炊煙袅袅的村莊,和那棵靜谧的大樹。
看了一晚上都沒動彈過的富商卻知道,在一切結束的時候,這棵大樹枝幹上,吊死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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