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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景煥一邊在山門外送各路大妖離開, 一邊頻頻向山上望去。
時澈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山崖上的一個木制小屋。
那裏有讓他感到熟悉的氣息。
是……白鹄立嗎?
這個青年認識白鹄立,是因為白鹄立在上面嗎?
時澈只能想到這個, 他才撞見過不分青紅皂白動手的妖族,還不知道栖霞鎮那邊什麽情況。
但和他淵源頗深,又并非敵對,還能讓他有熟悉感和親近感的妖怪, 只有白鹄立一個。
他意念一動, 身體向那處屋子飄去。
也許是脫離了□□束縛, 時澈速度很快,下一刻就出現在屋外。
這是一座茶室, 大約是那些人和妖都聚集在山腳下,這裏更顯幽靜。
屋外落葉梧桐光禿禿的枝幹把影子順着窗戶投進去, 正印在屋內對峙的兩方身上。
為首的是一個漂亮小男孩,正氣定神閑地坐在上首, 對面站着一個老年人,須發皆白,滿臉皺紋, 臉色不太好看, 身後還跟着幾個中年人。
時澈順着窗戶進入,在離那幾人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停下,微皺起眉, 打量着上首的小男孩。
真是巧了,又來個眼熟的。
這小男孩他見過,給他指過路, 就與買了吳春山畫作的那個富豪住同小區。因為長得太過精致漂亮,所以時澈印象很深刻。
但接二連三出現臉熟的人, 同樣引起了時澈的警惕。
自己在蘇城養的那只小狐貍,在自己還是孩提時候就曾與它相遇。
曾在地鐵上遇到的奇怪教授,随口問路時遇見的男孩……他雖然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起,但他篤定,他與這些人,都另有交集。
絕非如此簡單的關系。
現在他又莫名出現在這裏,是冥冥之中在暗示自己什麽嗎?
而且自己的小狐貍,這麽多年下來,模樣竟然絲毫未變。
加上這個小男孩周身氣場,還有面對老年人和這幾個中年人的淡然模樣,根本不是孩子能有的樣子。
……他們都不是人吧?
可他全都不記得,無論是他孩提時期遇到的小狐貍,還是現在看到的一切,或是在栖霞鎮山裏向他動手的那只巨大妖狐,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識後情況如何。
那樣的攻擊,他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可他是怎麽活下來的呢?
他甚至不記得是什麽原因,才會導致他忘了這一切。
而且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單單他忘了還不要緊,那些曾與他有過接觸的,為什麽也對他毫無印象?
是只有他忘了,還是所有人都不記得?
時澈從沒這麽迫切地想尋找答案。
他為什麽會失憶?他失去的記憶……到底是什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坐着的男孩開口,童聲清脆,語氣卻老成:“你們留到現在找本尊,不就是有話要說?”
說話聲打斷了時澈的思緒。
時澈擡頭望去,男孩自行斟茶慢飲,顯得悠然自得,反而是對面白發蒼蒼的老年人,一臉嚴肅的緊張模樣。
為首的老年人和身邊中年人對視一眼,上前一步:“鎏雲大人,我等要來狀告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
時澈看向老人。
這個名稱他不止一次聽過!無論是從栖霞鎮,還是那條蛇妖口中。
被稱作鎏雲大人的男孩倒茶的手也一頓,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微笑,連頭都沒擡一下:“你們是塗山狐族吧?同屬狐族,九尾天狐理當是你們主君,要狀告主君,有何緣由,說來聽聽。”
那老人摸了把花白的長須,冷聲道:“天狐處事有失偏頗,只護着青丘一族,對我塗山一族不聞不問,甚至還對我塗山少主動手!”
有兩種狐貍?還互相之間有矛盾?
時澈沉思,所以他的小狐貍和對他動手的狐貍,很可能也不是同一族群。
站在老人身邊的那個中年人也忿忿不平:“人前動手,不僅沒将我等當做狐族子民平等相待,更是沒把我塗山狐族放在眼裏!”
“這件事,不是已經處理了?”鎏雲瞥了一眼幾人,繼續喝茶。
那幾個見着鎏雲的動作,不自覺眉心微皺,流露出一絲不贊同的模樣。
他們堂堂妖族,集天地之靈氣,壽數不知是人類多少倍,也不知比脆弱的人類強大多少,怎麽鎏雲身為妖皇,盡學了些人類的習慣!
他一只鳥,喝茶自然是跟着自家道侶學的。
但妖族強者為尊,幾人對視一眼,到底沒說什麽。
“說到這事,”鎏雲擡眸看向衆人,眼中盡是冰冷:“本尊雖已處理,但過後了解得知,先挑釁的似乎是塗征吧?”
塗山狐長老一梗,雖仍在尋找借口,但看向鎏雲眼神中的敬畏多了幾分:“我族少主所說本就屬實,上古兇獸離開玄虛山都避世養傷,怎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青丘之國?其中必有隐情!何況白鹄立言行無狀,還動手打……”
“咔噠”一聲輕響,鎏雲放下手裏的冰裂紋青瓷杯。
塗山長老聲音立刻停了。
“你們這是覺得——”鎏雲微笑着開口,明明精致到妖魅的臉卻看着叫人心裏發寒:“本尊弟子教不好,需要你們來指導?”
衆妖終于發現了異樣,只剩滿室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時澈也十分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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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從塗山長老口中聽到的這個名字。
白鹄立。
果然這些人和白鹄立有關,而且聽他們的口吻,白鹄立竟然就是九尾天狐!
栖霞鎮上的狐仙廟原來是白鹄立的?難怪他說栖霞鎮是他老家,看到那一片荒蕪會這麽生氣,也難怪會對人類有敵意。
至于這個鎏雲,是白鹄立的師尊?
時澈略靠近了一些。
還真是非同一般。
鎏雲等妖根本不知道屋裏多出來的那個人,鎏雲起身,一股輕柔的氣流圍繞在他身邊,将他托起。
鎏雲邁步,平穩地就像走在平地上一樣,在半空中一步步向塗山狐族一行人靠近。他垂眸伸手,指尖點在塗山長老的衣襟上:“你年紀果然大了,老眼昏花。”
“別說今天不是他先動的手,就算是,本尊的弟子,怎會有錯?”鎏雲漫不經心一笑。
“可是……”長老還是忿忿不平,即使聽出了鎏雲的暗示,還是抱着僥幸心理垂死掙紮。
而長老身邊的中年人則滿眼激動地望着被鎏雲觸碰過的衣服,衣襟上浮現出淡淡的金紅色紋路,遠遠看去,就是鳳凰尾羽的模樣。
這是涅槃之鳳的賜福!
屋內衆妖看向鎏雲的眼神更是熱切又瘋狂,架勢像是要把那衣服供起來。
但鎏雲的意思,是給了他們甜頭,這事就到此為止了。
只有那長老,還喋喋不休:“他這樣根本配不上您,您是萬妖之首,是天下第一!”
配不上……
又是配不上……
鎏雲的眼神又深沉了幾分。
無論是當年和子和光在一起,還是現在收下白鹄立作為弟子,永遠都有人懷着見不得光的小心思,自以為是,又自作聰明地做一些小動作。
他們配不上,那誰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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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雲看向塗山長老的眼神更是不悅,甚至讓其他狂熱的妖狐也察覺出了不對勁,戰戰兢兢地低下頭,不再敢直視。
只有塗山長老還頂着壓力,試圖為他們一族争取更多好處:“我族少主雖非瑞獸血脈,但天資聰敏……”
鎏雲臉上的笑這次消失得幹幹淨淨,他伸手,漂亮纖長的手指不再是為他撫平身前的衣襟,而是驀然狠狠掐住了塗山長老的脖子,用力之大,只一瞬間塗山長老臉就漲得通紅。
鎏雲将人拽了過來,眼神冰冷,脆生生的童音都沉下幾分:“本尊說了,本尊弟子沒有錯,你們要善于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那塗山長老像被吓傻了,直愣愣盯着鎏雲昳麗的臉。
“懂、嗎?”
鎏雲眯起眼。
驀然,一陣特殊的靈氣終于擴散到茶室內,塗山狐族還來不及回答,鎏雲渾身一震,轉頭看向窗外。
東北方向的天空中一片金紅色,燃着人類看不見的特殊火光。
“……鳳凰明火?”鎏雲喃喃:“白鹄立?”
聽到這個名字,塗山長老猛然回神,蒼老的臉上一陣扭曲,咬咬牙,道:“大人,白鹄立行事沖動,遲早惹出禍端!而塗征少主天賦驚人,下一任天狐血脈定是由他繼承!”
鎏雲回身,死死盯着塗山長老。
“塗征呢?”鎏雲問。
塗山長老沒想到鎏雲竟是這個反應,吞吞吐吐道:“他、他……”
鎏雲這時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看塗山長老的眼神宛如看一個死人:“你最好祈禱白鹄立什麽事都沒有,否則——”
先以白鹄立父母挑釁白鹄立,等他受了刺-激再趁機偷襲,只要白鹄立死了,下一任九尾天狐覺醒者,多半就出自塗山狐族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做到的,但留給白鹄立防身的鳳凰明火,确實被點燃了。
他們想殺了白鹄立!
并且已經動手了!
鎏雲聲音平靜,語氣卻極其危險:“那麽喜歡上古兇獸,本尊送你們全族去見他。”
“大、大人……”塗山長老已經完全沒聲了,他身邊的中年人哆哆嗦嗦地回答,聲音宛若蚊蠅。
鎏雲轉身出門,剛踏出茶室,那中年人就整個癱軟在地,連直起身子都做不到。
緩了好一會兒,中年人才去扶塗山長老,可手剛碰到塗山長老,那白發蒼蒼的身體頓時頹然倒地。
“長老!”中年人驚恐道:“長老你怎麽了?!”
“敢對本尊弟子動手,收一點利息。”鎏雲的聲音遙遙傳來:“都滾吧。”
随着話音落下,塗山長老衣襟上的金紅色翎羽花紋騰起一股火焰,轉眼就把化作原型的幹瘦狐貍吞沒!
鳳凰明火!又是一處鳳凰明火!
短短一日之內,竟有兩處鳳凰明火燃燒!反倒叫外面那些原本想去滄州看看的妖族停下腳步。
不知原委,更不敢輕舉妄動。
“陸景煥!”鎏雲揚聲喚道。
陸景煥立刻回到鎏雲身邊。
“去把你師弟帶回來。”
一直站在角落的時澈終于回神。
如果他沒理解錯,鎏雲的意思,是白鹄立遇到危險了嗎?
而那個方向……
時澈順着敞開的木窗向外看去。
是栖霞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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