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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從最北邊的滄州, 帶着幾人來到蘇城。
一夜之間,窗外從白雪皚皚的冬天入了春,連路邊樹木的枝頭都能看到些許泛着嫩綠的芽, 甚至沿街的花壇裏,還冒出了花骨朵兒。
青平常年守在栖霞鎮外的山裏,鮮少見到這般景色,不自覺多看了兩眼, 贊道:“不錯, 難怪你要留在這裏。”
說着, 又多問了句:“這裏是你選擇的道場嗎?”
“不是,”白鹄立急忙否認:“這裏是我師——”
說到一半, 又忽然停住,下意識看了眼理應尚不知情的時澈。
是白鹄立師尊或是師兄的道場。
時澈心中暗自想到。
白鹄立下了車後, 就一直有些為難地看看青平,又看看時澈, 視線來回在兩個人身上打轉。
時澈知道,恐怕這只愛騙人的小狐貍,是在苦惱自己分身乏術, 沒辦法趕在自己到家前回家恢複原形, 試圖裝作無事發生。
而且還得好好安頓青平,畢竟那可是一位大妖,還是讨厭人類的大妖, 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
時澈看看站在他們身邊,化形成人的青平。正微微仰頭,看着蘇城的風景。
從前從沒入世過的妖怪, 哪有在人類中生活的經驗。要是放着不管,誰知道會鬧出什麽亂子。
所以……
時澈低頭。
“我們學校也快開學了, 我和青平順路,就……先走了。”白鹄立看着時澈,眼中帶着點小心翼翼的哄。
果然。
他不會先跟自己回去,哪怕會被發現。
時澈眼神閃了閃,微微颔首,眼中是一片濃郁的黑,“好。”
他提起自己的行李,獨自照着指示牌的方向,往打車的地方去了。
妖怪不過人類的新年,每逢過年,他們也不過覺得那些人類在匆匆忙忙地大批遷徙,加上更熱鬧一些罷了。
玄虛特殊大學會放假,只因為校長陸景煥是人類,子和光也是人類,他們帶着鎏雲要過年節而已。
現在去學校,那些妖怪大概都趁着放假蒙頭大睡,一個個吃得圓鼓鼓吧。
果不其然,白鹄立帶着青平到學校時,早就接到消息的陸景煥已經等在門口了。他接過白鹄立的行李,先瞪了他一眼,才笑着向青平打招呼:“早就聽說你要過來,地方已經收拾好了。”
陸景煥這是指責白鹄立遇到事情又自作主張,還把兇獸的視線吸引到自己身上。
但這些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回去的時候哪知道上古兇獸的手都伸到栖霞鎮的!
白鹄立随即擺出個委屈巴巴的表情,沖陸景煥“嗚”了聲。
“陸景煥,子和光的徒弟。”
旁邊青平青金色的眼睛像兩顆無機質的玻璃珠,定定地瞧了會兒陸景煥,似在審視。良久,才微微點頭,認可了,補上最後半句:“也是白鹄立的師兄。”
青平受白鹄立父母點化成妖,和白鹄立一起長大,比起随屬,更似兄弟。
是白鹄立的家人,要認真對待。
陸景煥鄭重應道:“正是。”
青平看看門匾上的燙金大字,又瞧瞧大門上印刻的精巧陣法,能保護學校身在鬧市區而不被人類發現,道:“我知道你們這是教妖族生存,和人類共處的地方。”
青平是知名大妖,法術深厚,受狐族影響,擅長幻術,陸景煥早想着讓他來教授這些特殊學生。
誰料話還沒說出口,青平先道:“但我讨厭人類,所以讓我當個宿管吧。”
甚至青平還煞有介事地說:“我來時了解過,宿管不用教他們怎麽和人類相處,只需要看他們是不是按時回來,有沒有在宿舍裏幹些危險之事。畢竟,如果讓我來,我不會教和人類共處,恐怕教的是怎麽對付人類。”
陸景煥:“……”
他們這學校一共才多少妖怪,那些小崽子天天生活在一堆大妖們的視線下,難道還會偷溜不成。
他們還能半夜跑出去?
宿管這種存在真的需要嗎?
陸景煥懷疑青平根本不想過來,但又不放心白鹄立,才随意編了個理由生活在他身邊。
但知道了青平在栖霞鎮經歷的一切,陸景煥也沒辦法勉強他對人類有什麽好感,頭疼地揮了揮手,讓白鹄立帶着青平安頓去了。
元宵節還沒過,蘇城大大小小的學校卻幾乎都開學了。
玄虛特殊大學也不例外,在宿舍裏安頓下來的青平又恢複了作為蛇的習性,不僅成日裏懶洋洋的不願意動彈,還喜歡躲在學生宿舍一樓的值班室裏,拉上窗簾,在一片叫人看不清的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盯着來往學生。
甚至上任短短兩天時間,就捉住了一個想半夜跑出去吃宵夜的狼妖,一個聲稱宿舍太冷,要出去開房開三十度暖氣的貓妖。
讓陸景煥都不禁反思,是不是從前對他們的管理太過寬和,現在才個個都陽奉陰違。
早上才被青平堵住,在一個陸景煥以為是養老的職位上,真被他做出了點什麽。還拎着那兩個犯事的,陸景煥臉色當然好不到哪去。
連上人類文學課時,講詩歌的時候,陸景煥看着臺下那幫哈欠連天,明顯還沒從放假狀态恢複的小崽子們,也滿臉無奈。
陸景煥對照常坐在第一排的倉術秋點點頭,雖然法術低微,但倉術秋算得上是省心的好學生了,接着視線落在倉術秋旁邊,典型的不省心學生——白鹄立身上。
但對白鹄立來說,以前除了法術課都是沒有意義的,現在居然還能安安分分坐在教室裏,已經是極大的進步了。
陸景煥敲了敲黑板,開始上課,巨大的屏幕上顯示了首詩,是南北朝時期王籍的《入若耶溪》。
“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陸景煥按下手中的激光筆,對着詩句比劃了下,“誰來解釋一下這句。”
講臺下一幫小妖怪面面相觑。
上個學期還只是做做《荷塘月色》和《背影》這種級別的,現在直接進化到這麽高端了嗎?
陸景煥按了下太陽穴,就知道這幫小崽子們只關心法術和丹箓。
沒人出聲,陸景煥指定了帶頭的壞學生白鹄立:“來帶個頭。”
白鹄立倒是一臉無所謂,站起來自信滿滿地解釋:“夏天蟬越是說話,大家就越嫌他吵,根本沒人理他,願意接他的話,林子裏就安靜下來了。”
陸景煥:“……”
這小狐貍是不是在內涵他。
白鹄立渾然不覺自家師兄的心思,繼續道:“這時只有鳥站出來說了實話,因為嫌蟬太吵,把蟬吃了以後,山林裏果然更加幽靜了!”
陸景煥:“……”
現在更懷疑這狐崽子在內涵了!
同學們滿臉驚恐:“……”
好家夥,白校草是直接現編了一個故事出來?
還是……明目張膽嘲諷陸校長的,對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讀出了學生們心聲的陸景煥呵呵一聲。
好歹是自己的親師弟,相依為命這麽多年了,還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子不教父之過,自己也有責任。
陸景煥深吸一口氣,對上白鹄立迷茫而清澈的眼神。
這小崽子不是故意的,而且自己只有這一個師弟,打死了就沒了。
陸景煥從牙縫裏擠出來聲音:“平時分零分。”
“為什麽?!”白鹄立眼睛瞪得溜圓,滿臉的超委屈。
他正覺得同學們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有些奇怪,就聞此噩耗。
這才剛剛開學啊,他就已經被判死-刑了嗎?!
陸景煥冷面無情鐵面無私:“叫你平時逃課不來上學,看看人類文學都被你學成什麽了!”
白鹄立無辜地困惑:“不是……這個答案嗎?”
倉術秋着急地在旁邊小聲提醒:“不是的!是……”
但倉術秋一向膽子小,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更不敢大聲,現在能鬥膽提醒白鹄立,就已經算感情深厚了。
白鹄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沖陸景煥露出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不過白鹄立聽着倉術秋斷斷續續的幾個詞,想起從前和時澈一起進山捉妖的事情。
那會兒兩人關系親密,到目的地的山裏很快解決了問題,不過是個貪玩的小樹精,受山中天地靈氣孕育而生,貪玩了些,才把進山的人吓了一跳。
解釋清楚後,他和時澈卻不打算立刻回去。
就着漫山遍野紛飛的螢火蟲,時澈第一次親了白鹄立。
白鹄立當時都被親懵了,害羞得連狐貍尾巴都露出來了,倏忽一下卷在自己大腿上,就怕被時澈發現點不該發現的。
結果他不小心一聲哼唧,才猛然發現這山裏連蟲鳴鳥叫都停了。
把他的反應照得更明顯了。
他還聽到時澈發出的一聲輕笑!
其實他知道周圍為什麽忽然安靜下來,因為山中精怪撞破了狐王的情感現場,而對象甚至還是個人類!
精怪們都不知道用什麽表情來面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告訴青丘長老,狐王好像被一個人類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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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些都不重要,只是他好像到了現在,才忽然能形容當時的情況了。
原來這才是“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
“師、師兄……”
白鹄立紅着臉擡頭。
另一邊,時澈回家後果然沒見到小狐貍的身影,做過了心理準備,也不再擔心和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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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鹄立和青平在一起,肯定不會有危險的,只不過……
蘇城好像不止他一個道士,也不知道其他道士會不會找小狐貍的麻煩,就說康圖好了,他竟能發現白少游的身份,就不簡單。白少游和白鹄立走得那麽近,難道哪天白少游翻車的時候,不會連累到白鹄立。
白鹄立雖然不會傻到主動告訴別人自己身份,但和他相處下來,白鹄立也從沒刻意掩藏過自己的妖怪身份。
想到這裏,時澈眉心微動,也顧不上白鹄立抛下他,和青平一起離開的事了,撥通了康圖的號碼。
“時澈?”康圖的聲音傳出:“你不是接了個活兒,要去滄州嗎?遇到什麽事了?”
時澈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卻換成了另外一句:“我已經回來了,遇到了點事,方便出來聊聊嗎?”
時澈垂下眼睫,“不知道你對三陰之體,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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