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不、不要。你好不容易回家一次……”電話那頭,少女短促地吸了一下鼻子,語無倫次地小聲說,“現在太晚了。我不是……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好,你先別急。”虞悄放緩了語氣,用幾乎最溫柔的語氣安慰着她。
她拿起桌上的鑰匙和身份證快步走到客廳,打開防盜門,匆匆向樓梯下走去,“學姐,你現在在哪裏?”
謝不菲說:“我……在外面。”
虞悄沒有問她為什麽不在家。她穿過那條擁擠的巷弄,迎着逐漸喧鬧起來的夜市人流,往最近的動車站走跑去。
“你現在是一個人嗎?”
“嗯。”謝不菲低低地應着,“我不想……呆在家裏。”
虞悄聽見那頭傳來廣播播報的女聲,字正腔圓地說,通往x縣的車即将啓程,請乘客們提前準備……
她猛地停下腳步,問:“你在車站?”
謝不菲靜了一下,攏緊了外套,聲音裏帶着濃濃的鼻音:“我本來想去找你的。”
可她不知道虞悄的家在哪裏,又為自己最終的目的地而感到迷茫,獨自在夜風中遙望着遠方若隐若現的燈火。那是大城市裏标志性的霓虹彩燈,看上去很熱鬧。
可惜哪裏的熱鬧都不屬于她。
虞悄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快七點了。她問:“那你今晚打算去哪裏?”
“我……可能住酒店什麽的。”謝不菲努力地笑了一下,假裝輕松地說,“謝謝悄悄關心我。”
虞悄靜了片刻,問:“你要來我家嗎?”
謝不菲握緊手機,呼吸頃刻間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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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她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
“可以。”虞悄又重複了一遍,“或者,我去找你。”
“不……我馬上過來!”謝不菲似乎跑了起來,獵獵的風聲刮過,“你等我!”
“好,你跑慢一點。”虞悄說,“我在車站等你。”
小縣城的動車站修很敷衍破舊,沒有專門的等候室。她坐在搖搖晃晃的椅子上,擁擠的人潮帶出一股股熱風,悶得人頭暈。
虞悄擡起頭,看見昏黃的日光燈旁飛舞着的小蟲子,因着趨光的本能不斷撞向燈罩。
一個小時後,她等到了謝不菲。
少女身材高挑,穿着薄薄的檸檬色衛衣外套,修身的牛仔褲,雙手插在褲兜裏。在灰撲撲的人群中,她就是最亮眼的那一抹存在。
虞悄站起身向她走去,高高地招了招手。
謝不菲環顧四周,視線落在她身上,錯開來來往往的人潮跑過來。
她就像一枚耀眼的、猝不及防的流星,直直墜進虞悄的懷裏。
少女纖細的手臂環在她的腰上,顫抖着不斷地喊她。
“悄悄、悄悄……”
虞悄向前一步,緊緊地摟住她,像是趨光的飛蛾撞向了燈罩。
“沒事了。”她撫摸着少女包裹在兜帽裏毛茸茸的腦袋,又說了一遍,“已經沒事了。”
謝不菲擡起頭,頭頂朦胧的燈光落進那雙眼睛裏,就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幾乎快要流淌下來。
“我好想你。”
來來往往的人群中,虞悄垂眼笑了一下,伸手笨拙地抹掉她的眼淚,溫柔地回答:“我也很想你。”
虞悄牽着謝不菲走進破舊的樓道。少女緊跟在身後,漂亮的眸子左右看着,卻始終一言不發。
虞悄沒有問謝不菲今天發生了什麽,謝不菲也沒有問她為什麽會住在這樣一個髒亂、破敗的地方。有的時候,她們都很感激對方的沉默。
穿過走廊,幾個中年婦女從樓上說說笑笑走下來,路過時眼神幾近刻薄地掃過她們。
“喲,你是虞悄啊?”其中一個女人開口,她的聲音很大,像一只漏電的喇叭,“你回家了啊?”
虞悄回頭看了她一眼,禮貌地點點頭:“是。”
“你媽媽天天等你呢。”另一個身材渾圓的女人說,“怎麽不早點回來。”
“哎喲!誰遇到了那種事情還想着回這裏啊?換了是我,我早就跑了。”
“這都過去好幾年了吧,虞悄。你爸是不是要出獄了?小心他又回來纏着你們母女倆。”
女人毫不顧忌她們的反應,低低竊笑:“啧啧啧,說不準呢!她媽那副樣子也是個離不開Alpha的,當年被打得那麽狠都不離婚,說不定心裏還挺高興的。”
“虞悄,你說是不是啊?”
虞悄平靜地垂着眼,沒有回答,低頭打開防盜門。謝不菲卻猛地回過頭,用很大的聲音吼道:“吵死了!煩不煩啊你們!”
幾個女人被吓了一跳,驚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你吼那麽大聲幹嘛?”
“吓死個人了……”
“果然親爹是什麽樣子,女兒就是什麽樣子。”
謝不菲冷冷道:“別人家怎麽樣關你們屁事啊。嫌我聲音大?不知道對狗說話就是用吼的嗎?”
中年婦女傻眼:“你!”
看上去很想動手,虞悄連忙把她拉進家裏,轉身關上門。
門外隐隐傳來女人的破口大罵,客廳還維持着原來的樣子,燈亮着,空無一人。
咖喱聽到開門聲從卧室跑出來,搖着尾巴在她們周圍轉圈圈。
謝不菲氣得胸膛起伏,咬着牙說:“你幹嘛?我還沒有罵過瘾。”
虞悄忍不住笑了一下,說:“沒必要跟她們争,沒用的。”
這棟大樓裏的人,大多都戴着有色眼鏡看待她們。
流言總是發酵得比真正的事實快。不論她怎樣解釋,都會被懷疑是借口。
“那你就這麽任由她們罵啊。”謝不菲看了她一會兒,耷拉着眼皮。
她戴着兜帽,帽檐遮住大半張臉,看上去像一只四處流浪的、可憐兮兮的小貓。
虞悄拍了拍她的頭:“嗯,沒關系。”她早就習慣了。
她起身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幾包速凍水餃:“學姐,你吃水餃嗎?”
謝不菲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垂頭喪氣:“吃。”
煮水餃的時候,虞悄聽見謝不菲從身後靠近自己,雙手輕輕環着她的腰。
少女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裏,安靜半晌。她的聲音悶悶的,帶着濃濃鼻音,溫熱的氣息噴灑在皮膚上:“雖然你說沒關系,但我還是會心疼你。”
虞悄心頭一顫,忽然湧現出許許多多複雜的、難以言說的情緒。
她轉過身,輕輕地抱住謝不菲,手臂慢慢收緊。
謝不菲任由她抱着,鼻尖輕輕在她臉上蹭了蹭,閉上眼,雙手緊緊地抓住虞悄背上的衣服。
廚房裏傳來水沸時咕咕的聲音,周圍很安靜。她們安靜相擁着,誰都沒有再說話,像是兩只互相依偎、安慰療傷的小動物。
“我和我爸吵架了。”
水餃端上餐桌,謝不菲坐在桌旁,仰頭看着她。白熾燈光下,少女整個人看起來蒼白而脆弱。
“方便說一下理由嗎?”虞悄把一雙筷子遞給她,“如果學姐不想說的話,就算了。”
謝不菲接過筷子,低聲說:“是因為我媽媽。”
盤子裏的熱氣往上冒,白霧熏着她的眼睛。
“明天過節,他想一家人一起出去吃個飯。”謝不菲垂下眼,握着筷子的手指尖微微泛白,“可我不想去。”
虞悄默默聽着,沒有回答。
“其實明天是我媽媽的忌日。”
謝不菲擡起眼睛,語氣中帶着淡淡的自嘲,“我原以為他至少會記得這件事情……可是沒想到,最後記得的只有我一個人。”
“他到最後也沒想起來。”
她的眼睛閃爍着,盛滿了細碎的亮光,下一秒,那些光漸漸地碎掉了。淚水順着她的臉頰一點點滑落。
虞悄從沒有見過謝不菲哭,明明她看起來永遠那麽明豔自信,笑容裏不會有陰霾。
她很喜歡謝不菲笑起來的樣子,就像一束肆意綻放的花朵,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花瓣蜷縮,悄無聲息地枯萎了。
她伸出手,在謝不菲的臉頰上擦了擦,溫熱的液體流淌過指尖,好像怎麽擦也擦不完,将虞悄的心髒也浸泡得酸軟。
“不要哭……”
謝不菲含着眼淚看她,小聲地問:“悄悄,能不能再抱抱我?”
她像一個行走在荒蕪雪地上的人,忽然看見了小屋裏壁爐燃起的火光,瘋狂渴求着那一點點明亮的溫暖。
虞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再一次用力地抱住她。謝不菲把頭埋在她的肚子上,雙手緊擁,喉嚨裏壓抑着破碎的哭聲。
虞悄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發,笨拙地安慰着:“學姐想哭的話,不用忍着。”
謝不菲吸了吸鼻子,放聲大哭起來。
她哭得斷斷續續,破碎地抽噎着,虞悄俯下身,抱着她輕輕搖晃。
很小的時候,她受傷時,母親就是這樣把她抱在懷裏,左右搖晃着安慰她。
虞悄低低地哄道:“好啦,不哭了,不哭了……”
許久,謝不菲哭聲漸弱。她動了動,擡起頭來,眼眶濕潤,鼻尖泛紅,露出一個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我好像把你的衣服哭髒了。”
“沒關系的。”虞悄低頭看了一眼,胸前濕漉漉的一圈,“明天洗一下就好。”
謝不菲把碎發挽在耳後,吸了吸鼻子:“那、那我們先吃飯吧,都要涼了。”
水餃的味道其實不錯,番茄蛋湯也很好喝,她慢慢地吞咽着。
虞悄看上去有些沮喪,低聲道:“抱歉,學姐第一次來做客,我只能做這些。”
“沒有呀,我很開心。”謝不菲立刻大口吃下,認真地說,“悄悄做的很好吃。”
她眯着眼睛笑,眼尾勾着一抹淡紅:“我喜歡吃你做的東西,謝謝悄悄。”
虞悄看着她,跟着淡淡地笑了一下。
晚飯後,兩人洗完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窗外夜色已深,隐約能看見雲層裏的星星。
沙發很小,坐兩個人已經很擁擠,她們肩并着肩,手腳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
電視機款式老舊,屏幕也小,屏幕裏節目主持人叽叽喳喳地報幕,謝不菲沒有住過這麽狹窄的房子,卻莫名感覺很溫暖。
虞悄忽然偏過頭,說:“學姐今晚住下來吧。”
謝不菲愣了愣,忽然感覺有點緊張:“那……那我睡哪裏?”
屋子裏沒有多餘的客房,客廳沙發也很小,睡覺根本伸展不開。
“我們一起睡吧。”虞悄看着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我來了!我趕上了!
你們怎麽能猜到發情期的(震驚)誰家發情期會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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