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謝不菲立刻緊張地看着她:“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心跳……”虞悄低下頭,一手按在胸前,感受着心髒的悸動,“好奇怪。”

“是不是太累了?”謝不菲以為她難受,連忙握住虞悄的手,把她拉到岸上,“那我們去後面坐一會兒。”

虞悄被她乖乖牽着,坐到了沙灘旁的石階上,垂着腦袋,看上去喪氣又迷茫:“我也不知道。”

謝不菲關切地問:“除了心髒以外,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虞悄搖搖頭。

“可能是因為你最近經常熬夜,才會心律不齊……以後早點睡吧。”

謝不菲輕輕撥弄着她毛茸茸的頭發,“多休息,別讓自己太累了。”

虞悄點點頭,沒有說話,她感覺就在剛剛一瞬間,心跳好像又變快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不适。

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兩人在沙灘邊上并肩坐了一會兒,看餘晖漸漸灑滿了海面,橘紅色的霞光大面積地鋪開,璀璨而絢爛。

謝不菲雙手托着下巴,眺望着火紅的遠海:“真好看。”

虞悄看向她,少女微微張着唇,細軟的睫毛、烏黑的眼珠都被染成了淺淡的橘色,看上去很朦胧,就像一張泛黃而寧靜的老照片。

她忍不住應和道:“嗯,很好看。”

“我忽然理解我媽為什麽想要葬在這兒了。”謝不菲抻了個懶腰,站起身,“人世間的煩惱,被海風一吹,好像也不算什麽了。”

她忽然輕輕地說:“媽,我很想你。你那裏一切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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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悄安靜地望着她的背影,什麽也沒有說。她知道現在不應該打擾謝不菲,讓對方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許久,雲端浮現出濃墨一樣的黑色,餘晖漸漸變得暗淡了。謝不菲轉身看向她,淡淡地笑了笑:“我們回家吧。”

虞悄說:“好。”

走回家的路上,兩人看見海邊開着一家燒烤攤,香味濃郁地遠遠蕩開。

一串串蔬菜和生肉被架在撲簌簌的炭火上烤,烤得冒油,再刷上金色的醬汁和紅燦燦的辣椒粉,熱乎乎地送到每一桌客人的手裏。

謝不菲看得有點饞,忍不住停下腳步,咽了咽口水。

虞悄見狀,問:“學姐想吃嗎?”

謝不菲有點不好意思地抿起唇,笑了一下,說:“想吃。很久沒有吃了。”

“那今晚就吃這個吧。”虞悄說,“我和我媽說一聲,也給她帶一點回去。”

她們點了兩袋燒烤,一路邊走邊吃。

海邊離巷子不遠,慢慢徒步走個二十分鐘,就能看見那條逼仄的巷口,昏昏的路燈伫立在那裏,把沿途的青苔石板都照得發亮。

“我爸以前不允許我吃這些。”謝不菲低頭啃着羊肉串,“他說這些街頭小吃都不幹淨,又便宜,配不上謝家的身份。後來為了氣他,我一連吃了一個星期的燒烤,爽。”

虞悄說:“叔叔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但他不應該阻止你。想吃什麽是自己的自由。”

謝不菲聳了聳肩膀:“他就是這樣子,自诩什麽都要最好、最貴和最完美的,任何不符合他價值取向的東西,都會被扔掉。”

虞悄蹙起眉:“這樣不對。”

謝不菲開始豎起手指,一樣樣地挑刺:“他還有點強迫症,家裏的東西都要按規定的順序擺放好。”

虞悄:“這也不對,強迫症也不可以強迫別人。”

“嗯……還有,我爸不太喜歡Omega。”謝不菲頓了頓,神色變得有些複雜,“他覺得Omega都是殘缺的,就像是依附于別人的菟絲花。不如說,他心裏最理想的繼承者是Alpha,只有Alpha才是完美的。”

“因為他認為Alpha生來尊貴,理性又果敢,不像那些優柔寡斷、弱不禁風的Omega。”

虞悄搖搖頭,神色嚴肅:“我認為這是性別刻板印象,是一種偏見,不可取。Omega和Alpha、Beta一樣,有很優秀的人,也有平庸的人,這跟性別沒有關系。”

謝不菲看着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漸漸地揚起嘴角:“你說得對。”

“等回家之後我就這麽怼他。”

她仰頭望着天空,星星在夜幕之上溫柔地閃爍,忽然說:“悄悄,你有沒有那種,特別讨厭的人?”

“我爸。”虞悄說。

她一輩子都難以原諒那個男人。

“我也特別讨厭我爸,但有的時候覺得他又對我還不錯。”謝不菲随口問,“除此之外呢,你沒有其他讨厭的家夥了嗎?”

“沒有了。”

虞悄想了想,又說:“不過,我讨厭別人騙我。”

她向前走了片刻,卻發現身邊的少女沒有立刻跟上來,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虞悄茫然:“學姐,怎麽了嗎?”

謝不菲抿着嘴唇,烏亮的眼珠裏蒙着一層她看不懂的情緒,一張臉在路燈下顯得慘白:“沒什麽。”

她又忽然開口,語氣急切地追問:“不、不論是什麽樣的謊言,不論是誰,你都會讨厭嗎?”

虞悄一怔,誠實地說:“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吧。如果是善意的謊言,我不會在意。”

“如果是出自一己私欲,或是其他惡毒的念頭,而隐瞞了周圍的人,我會很反感。如果她是我身邊的朋友,那就更加難以接受。”

為了一己私欲……

嘴裏的肉不知是不是被風吹冷了,幹得發澀。謝不菲木木地咀嚼着,扯了一下嘴角。

她定定地看着虞悄,有些勉強地笑了笑,搖搖頭:“沒什麽。”

她繼續往前走。天黑後的巷子坎坷不平,謝不菲向前趔趄了一下,屢屢差點摔倒。

這下子連虞悄都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握住她的手臂,擔憂地問:“學姐,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謝不菲指尖顫抖,終于站穩,輕聲說,“我們快回去吧,阿姨該擔心了。”

她避開虞悄的手,擡起頭,像往常那樣笑了一下,清清淺淺的。

“走吧,悄悄。”

虞悄看着她的背影,總覺得今夜的少女和以往有什麽不同了。

心髒下沉至谷底,發出酸澀的悶響。

回到家時,顧翠蘭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聽到開門聲,她轉頭溫聲問:“回來了?今天過得怎麽樣?”

“悄悄陪我去了一趟海邊。”謝不菲把燒烤袋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阿姨,這是給你帶的。”

顧翠蘭笑着點點頭:“哎,謝謝小菲了。”

虞悄說:“媽,快涼了,你趁熱吃。”

“你們先吃,我吃飽了,先去洗澡。”謝不菲笑了笑,拿上睡衣,快步走進了浴室。

顧翠蘭拿起一串烤翅,看着謝不菲的背影,納悶道:“小菲今天這是怎麽了,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虞悄見狀垂下眼,悶悶地說:“我也不清楚。”

“你們不會是吵架了吧?”顧翠蘭看着她,略微擔心地蹙起眉,“你從小嘴巴就笨,性格又悶,可別惹惱了人家。”

虞悄一言不發。

她抿起唇,聽着浴室裏傳來的嘩嘩水聲,心裏茫茫然地想:會不會是我剛才說錯什麽了?是我讓學姐難受了嗎?

是說她爸爸的事情不好,還是關于其他的……

空白的社交經歷,遲來的青春期,讓她對于感情上的事情總是一知半解。

有時候發表自己的看法,反而被周圍的人嘲笑太過認真、很傷人等等。

顧翠蘭看出她的為難,緩聲勸說:“你等會和她問問,要是有什麽誤會的地方,趕緊弄清楚,陪個不是。好朋友之間不該有隔夜仇的。”

虞悄望着地板,沉沉地應了一聲。

十分鐘後,謝不菲洗完澡,走進了卧室。她坐在床邊,低頭擺弄着手機的充電線。

片刻,腳步聲在門外響起,虞悄推開門走了進來。

空氣很安靜,安靜到甚至有幾分沉悶。謝不菲感覺身旁的床微微下陷,轉過頭,看見虞悄坐在一旁,清澈的雙眼正默默望着自己。

“悄悄?”謝不菲頓了頓,試圖以平時的語氣說話,故作輕松,“你怎麽不說話?”

虞悄看着她,細長的睫毛輕輕顫抖,她坐在臺燈昏黃的光影裏,烏亮的眼睛閃爍着,整個人蔫巴巴的,看上去像一只沒精打采的大型犬。

“學姐,是因為我做了什麽嗎?”

謝不菲一愣:“嗯?”

“是因為我說錯話了,你才不高興的嗎?”

虞悄垂下頭,手指輕輕絞着袖子,“還是因為別的事情?”

謝不菲漸漸回過神來,又心酸又無奈,低聲道:“不是的。”

“和悄悄沒有關系。”

都怪我,明明是我自己不好。

虞悄擡起頭,又迫切地問:“那學姐到底為什麽不高興呢?”

眼前的少女目光太過澄澈幹淨,謝不菲有些難以和她對視,只能匆匆地別開目光,将見不得光的思緒深埋心底。

“抱歉……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像個膽小鬼,害怕說出來。如果告訴了虞悄其實自己是個Omega,為了私欲一直在騙她……說不定會被徹底讨厭。

如果瞞下去,至少還能繼續做朋友。

“好。”虞悄靜了片刻,頹然道,“那學姐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

謝不菲低聲說:“嗯,謝謝悄悄。”

兩人躺在床上。謝不菲沒有像平時一樣滾進虞悄懷裏,而是轉身背對着她,露出纖細的脊背和後頸。

窗外夜色溫柔,月光如水漫過窗簾,灑下一地銀白。

虞悄失眠了。

她很少失眠,今夜卻怎麽也睡不着。

心頭郁結,虞悄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又怕吵醒了身旁的少女,只能背對着她,睜眼望着天花板出神。

不止過了多久,身後忽然響起布料摩擦的聲音,少女輕柔的嗓音在靜谧的深夜裏響起:“悄悄……你還醒着嗎?”

虞悄心頭一跳,澀聲道:“嗯。”

謝不菲:“那你轉過來一下,好嗎?”

虞悄轉過身,兩人對上視線。少女側躺在枕頭上,青絲落在白皙的脖頸上,漂亮的眼睛不知為何有些濕漉漉的。

虞悄問:“學姐,怎麽了?”

謝不菲朝她笑了一下,唇角上揚,卻無端讓人覺得憂傷。

“我有一個願望。”她說,“悄悄能幫我實現嗎?”

清淡的鈴蘭花香如晨霧緩緩湧來,将她裹挾其中。虞悄忽然有一種頭腦暈眩的迷失感,心跳逐漸加速。

“當然可以。”她下意識地說。

淺白的月光下,少女輕輕地咬了一下嘴唇,眼波流轉,紅唇秾麗,像卧在礁石上的惑人海妖。

“悄悄,你能不能親我一下?”

她仿佛撒嬌似的,勾唇笑了起來:“我睡不着,給我一個晚安吻吧。”

虞悄怔怔地看着她,一時間沒有任何動作。等了半晌,謝不菲平靜地垂下眼,帶着幾分了然的自嘲。

“沒關系。”她說,“如果不行的話,就算了……”

話音未落,身旁的少女忽然翻身坐起,一手捧住她的臉頰,偏頭吻了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dbq,今天日六失敗了……雖然不粗長,但是有親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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