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謝不菲保持着拿啤酒的動作,怔怔地看着她:“你怎麽來了?”

“我想見你。”虞悄朝她笑了一下,“所以就來了。”

謝不菲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漂亮的狐貍眼微微睜大,一臉空白地愣在原地。

她比任何人都想念虞悄,卻又因為沒有辦法接受撕破謊言的結果,而一再逃避,害怕見到她。

她想象過無數次在學校的各個角落裏與虞悄相遇,唯獨沒想到過會在這種場合下見面,叫她全無準備,始料未及。

趁謝不菲怔愣之際,虞悄在她身旁的吧臺上坐下,輕輕拿走謝不菲手裏的啤酒罐。

“學姐,不要再喝了,對身體不好。”

謝不菲目光惶惶,烏亮的眼睛閃躲着她的視線,像是非常不安。少女垂下頭,很小聲地問:“你不讨厭我嗎?”

虞悄有些錯愕,看着她惴惴不安的神色,不自覺放柔了聲音。

“我為什麽要讨厭你?”

“因為我不告而別……”謝不菲垂着眼睛,整個人蜷縮在卡座上,看起來有些蔫蔫的,“我在躲你。”

“沒關系。”虞悄看着她,說,“我不介意。”

旁邊的酒保和程葉理面面相觑,後者忍不住打破沉郁的氣氛:“虞悄,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的?”

虞悄說:“是白漪學姐告訴我的。”

……

二十分鐘前,虞悄将孟菱送回B區後,返回了A區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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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重複回想着孟菱說過的話,那些關于喜歡的定義,以及喜歡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令虞悄整個人有些迷茫。

十八年的人生裏,她第一次認真地思考起,如何才算喜歡一個人。

直到回過神,虞悄擡起頭,發現自己停在了401前。

不知不覺,她竟然走到了四樓。

房門一如既往地緊鎖着,虞悄猶豫片刻,擡起手像往常一樣敲了敲門,仍然沒有回應。

她頓了頓,啓唇開口:“學姐。”

“如果你在裏面,如果你能聽到我說的話,不管發生了什麽,不管是因為什麽樣的原因,導致你躲着我……都沒有關系。”

“怎樣都好,我只想見你一面。”

幾分鐘過去,門的那頭仍然毫無回音。

沉默許久,虞悄深吸一口氣,不再等待,轉身離開。

下樓時,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扶着樓梯一點一點爬上來。

那人披頭散發,酒氣醺醺,走路時醉鬼一樣地左搖右擺着。

虞悄路過她身邊,頓時停下,驚訝道:“白漪學姐?”

“嗯?”醉鬼慢吞吞回過頭,湊近了暈暈乎乎地看着她半晌,說話時氣息撲面,酒味濃郁,“噢!是李!”

“李是虞……七凹?”

“是我。”虞悄扶住她的手臂,“你沒事吧?”

“沒四啦,多喝幾瓶而已,小case!”

白漪朝她比了個ok,她雖然口齒不清,但說話思維上還是比較清晰的。

虞悄松了口氣,低聲問:“白漪學姐,你知道謝學姐這幾天去哪了嗎?”

“唔,李、李找謝不灰呀……”白漪停頓片刻,努力分辨着她的話,慢條斯理地說,“她呀,她這幾天都不在宿舍的呀……你去宿舍找她,是找不到滴。”

虞悄呼吸一頓:“那她現在在哪裏?”

白漪咧嘴一笑,晃了晃手裏的酒瓶子:“嘿嘿,我剛和她喝酒回來呢……”

“灰灰每天都在老街角的Cassy酒吧,她沒跟你說呀?”

虞悄聞言長舒一口氣,飛速跳動的心髒漸漸沉了下來。

“沒有。”

白漪後知後覺地捂住嘴:“我是不是不該告訴李?不管了,你不要跟她告密是我說的……”

虞悄已經擦身錯過她,腳步飛快地下了樓,只留下一句話:“謝謝白漪學姐,你早點回去休息。”

白漪看着她跑得飛快的背影,癟嘴自言自語:“跑那麽快幹嘛……”說完,搖搖晃晃上了樓。

……

虞悄說:“我從學校打車過來,找到了這裏。”

程葉理氣笑了:“草,這個酒鬼每次醉了都愛四處亂說!”

而謝不菲始終沉默着,一言不發地看着虞悄。

後者對上她的視線,也不再說話,靜靜地與她相望。

目光相觸,似乎流動着千言萬語。四周暧昧笑語不斷,唯獨她們兩人周圍豎起高大的屏障,與外界的一切混亂隔絕開來。

程葉理覺得她倆氣氛詭異,主動後退一步,體貼地說:“你們聊,我去找朋友。”說罷,留下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酒保也識趣地走開,吧臺一側只留下兩人,無聲地彼此對視。

良久,謝不菲別過頭,輕輕地問:“悄悄,你會喝酒嗎?”

虞悄說:“我沒喝過酒。”

謝不菲笑了笑,搖搖頭:“以後也別喝了,不是什麽好東西。”

虞悄看着她的後邊的一堆空易拉罐,不自覺蹙起眉:“那學姐為什麽要喝那麽多?”

謝不菲頓了頓,忽然轉頭看向她。

頭頂昏昏的淡黃色燈光映在少女的眼睛裏,看起來濕漉漉的,泛着明亮的水光,仔細一看,似乎其中還有些更深的、令她難以看懂的意味。

“悄悄,你為什麽會想見我呢?”

虞悄一怔,張了張嘴:“因為……”

謝不菲打斷她:“你不會又要說,因為我們是朋友吧?”

虞悄啞然,一時間竟給不出答案了。

她只知道,在所有人之間,謝不菲是那個唯一的、特殊的存在。

看着她的反應,謝不菲眼裏閃爍着的光一點一點地消失了,連同那層更深的東西一起,慢慢熄滅。

她猛地咬住嘴唇,忽然低下頭,聲音沙啞:“煩死了。”

少女嗓音破碎,壓抑着輕微的哽咽,良久,一粒水珠順着臉頰流下,泅濕了她的手背。

虞悄的心髒一下子揪緊,手足無措地看着他。

“好煩。”謝不菲用手背捂着眼睛,小聲地嗚咽,“怎麽、怎麽會這麽笨啊?”

白細的肩膀細細地顫抖着,在歡樂的人群中間,她仿佛被剝開內裏,難堪地縮成一團。

虞悄只能握住她的手,徒勞地一遍遍說着:“學姐,對不起……是我錯了,我錯了。”

她想盡辦法,急得抓耳撓腮、坐立難安,女孩仍然垂着頭,悶悶地吸着鼻子,無聲無息地掉着眼淚。

到底是因為什麽?

她沒敢問,謝不菲也沒有再給她答案。

“不是你的錯。”

不喜歡一個人,也不是一種錯。

謝不菲忽然開口,忽然拿起手邊的啤酒罐一飲而盡。

緊接着,白細的指尖扣在拉環上,又打開了新的一瓶,動作一氣呵成,氣勢洶洶。

她仰起頭,眼圈紅紅的,嘴唇抵在瓶口,熱辣的啤酒沖進喉嚨,纖細的脖頸輕輕滾動。

虞悄阻攔無果,眼睜睜看着她猛灌了四五瓶,臉頰兩側漸漸泛起薄薄的紅暈。

路過的男人見狀,笑着搭讪:“美女,失戀了?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去玩玩?”

昏暗的燈光下,少女倚在吧臺上,烏發雪膚,側臉睫毛卷翹,眸子裏泛着淡淡的濕意,黑色抹胸裙勾勒出細瘦腰身,姿态脆弱而冷豔,漂亮得驚心動魄。

謝不菲斜睨了他一眼,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嗤笑,眼尾的潮紅卻格外勾人。男人不由得呼吸一頓,看呆了。

一件黑色外套罩在謝不菲的肩上,擋住了男人的視線。虞悄轉過頭,冷冷地看着他:“滾。”

男人尴尬地收回視線,灰溜溜地走了。

謝不菲看着肩上的衣服,抿起唇:“我不要穿。”

“穿着吧。”虞悄低聲哄道,“空調冷,小心着涼。”

謝不菲望着她,眸光幽幽:“你別……別對我那麽好。”既然不喜歡我,又何必這樣。

虞悄沒有回答,默默陪在她身邊,看着謝不菲又喝了兩罐啤酒下肚,整個人稀裏糊塗地趴在了吧臺上。

看着少女半天沒動靜,虞悄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學姐?”

謝不菲哼唧了一聲,把臉埋在臂彎裏,無意識地蹭了蹭。

時間走向深夜,酒吧裏人漸漸少了。程葉理回到吧臺附近,見狀眉頭擰起,質問:“她怎麽又喝醉了,你沒看着她?”

虞悄愧疚地垂下頭:“抱歉,我沒有攔住學姐。”

程葉理用指腹揉了揉太陽穴,嘆氣道:“算了,她決定要做的事情誰也攔不住。不早了,你送她回去吧。”

他把謝不菲的手提包遞給虞悄,說:“她這幾天都住在酒店,房卡在包裏。”

虞悄接過小包,向男人倒了一聲謝。

“虞悄。”程葉理欲言又止,頓了片刻,還是道,“雖然我沒資格管你們的事情,但謝不菲好歹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這女人看起來驕傲,實際上卻遠沒有外表上那麽潇灑。”

“總之,你……對她好點吧。”

虞悄一頓,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會的。”

她小心地把昏昏欲睡的女孩從卡座上扶起來,讓謝不菲靠在自己身上,攙扶着她慢慢往外走。

程葉理看着她們遠去的背影,百感交集地搖了搖頭:“一物降一物啊……”

虞悄打了一輛車,扶着謝不菲站在路邊等司機來。

寂靜的街道邊,夜風微涼,謝不菲緩緩地睜開眼,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

她只記得自己灌了很多酒,然、然後……

身旁傳來霧霭般的草木香氣,淺淺淡淡,讓她情不自禁想要溺進去。謝不菲迷迷糊糊地轉過頭,看見攙扶着自己的虞悄。

少女長身玉立,眉眼俊秀,低垂着頭,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機。

謝不菲蹙起眉,本能地不悅起來,伸手擋住她的手機屏幕。

“不許看。”

虞悄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收起手機:“好,不看了。”

謝不菲又霸道地說:“只許看我。”

虞悄輕輕地笑了一下,從善如流:“好,看你。”

謝不菲湊近她,眼中醉意朦胧,雙頰緋紅,眼波流轉,故意地勾引着身旁的人。

“那我好不好看?”

虞悄一頓,澀聲道:“好看,很漂亮。”

謝不菲癟起嘴,看上去有些委屈:“那你為什麽還……”不喜歡我?

虞悄:“什麽?”

“我不告訴你。”謝不菲別過頭,負氣似的說,“木頭人,你自己猜去吧。”

虞悄仔細地觀察了她一會兒,問:“學姐,你知道我是誰?”

謝不菲一手叉腰:“我知道你,你是笨蛋。”

虞悄确定她是喝醉了,不由得失笑。第一次見到對方喝醉的樣子,還蠻可愛的,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

正說着,她約的車到了。虞悄扶着謝不菲坐上後座,少女立刻緊緊地抓住她的手,眨了眨眼。

“你要帶我去哪裏?”

虞悄反握住她的手,安撫道:“我們回酒店。”

謝不菲雙眼圓睜,神色天真爛漫:“你要跟我開/房嗎?”

她的聲音有些大,司機大叔從後視鏡看了兩人一眼,忍不住幹咳幾聲。

虞悄有點無奈,按住蠢蠢欲動的謝不菲,說:“不是,我送你回去。”

謝不菲湊上來,輕輕嗅着她後頸的腺體,雙眼亮晶晶的:“你不能留下來嗎?”

虞悄制止住少女進一步往自己脖子上趴的舉動,按住她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哄道:“你乖一點,我就留下來。”

謝不菲聞言乖乖地垂下眼:“哦。”

一路上,司機頻頻從後視鏡看着虞悄,目光複雜。虞悄木然地坐在後座上,感覺自己快被誤解成了誘騙無知醉酒少女的人渣。

“我是她的學妹。”她索性把學生證拿出來給對方看,“我只是送她回酒店的。”

司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等兩人一下車,他就踩着油門立刻消失在街道盡頭。

攙扶着謝不菲走進酒店大廳,向對方出示了身份證和學生證以後,虞悄帶着謝不菲走進了電梯。

封閉的空間裏只剩下兩人。謝不菲從剛才開始就黏黏糊糊地貼在她身上,漂亮的眸子直直望着虞悄,用氣聲問:“我有沒有很乖?”

虞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很乖。”

謝不菲滿意地一笑,唇紅齒白,眉梢眼角都挂着得意的笑,神采飛揚,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虞悄看得一怔,心中泛起澀意。她似乎很久都沒看見謝不菲這樣笑過了。

電梯發出叮的輕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進房間後,虞悄把謝不菲扶到床上,轉身去給她燒開水。

忽然兩條手臂環上她的腰,毛茸茸的腦袋在背上眷戀地蹭了蹭。

虞悄動作一頓。

“悄悄。”

身後的少女把臉擡起來,埋在她後頸的腺體上,鼻尖翕動,“你好香哦。”

腺體對于Alpha和Omega來說都是很私密的部位,這個動作幾乎是逾越了。虞悄喉嚨滾動,壓着嗓子說:“學姐,不要亂蹭。”

謝不菲發出不滿地咕哝:“我要。”

溫熱的嘴唇有意無意地在後頸上擦過,灼熱的感覺一下子燒遍全身。

虞悄幾不可察地一顫,拉住謝不菲的胳膊,将她拉開,制止了對方逐漸猖狂的動作。

謝不菲仰着臉,紅唇微微撅起,眸光潋滟,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她指控般地指着虞悄:“你兇我。”

虞悄啞然:“我沒有。”

“你就是兇我。”謝不菲說,“你怎麽能這樣啊,又笨又兇。”

深知不能和喝醉酒的人較真,虞悄無奈地嘆氣:“嗯,我錯了。”

她又說:“你乖一點,先去洗澡好不好?”

謝不菲歪着頭想了想,鼻尖翕動,垂下頭聞着自己的味道,酒味好濃。她頓時蹙起眉,小聲說:“我要洗澡。”

她搖搖晃晃地走到旁邊的行李箱前,暴躁地抽出兩套睡衣。

看着她站不穩的動作,虞悄在一旁擔憂地問:“你自己可以嗎?”

“我當然可以。”謝不菲抱着睡衣回頭看她,忽然眨了眨眼,“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嗎?”

虞悄愣愣道:“不、不了。”

謝不菲哼了一聲:“膽小鬼。”

走進浴室之前,她又再一次轉過身,故作兇狠:“你不許偷偷跑掉!”

虞悄等待着開水燒好,聞言失笑:“嗯,我不走。”

“要是被我發現你偷偷跑掉,我就……”謝不菲思忖片刻,繃着臉,冷硬地扔下一句話,“我就睡了你。”

虞悄:“……”

原本一句旖旎的話被她說得像威脅似的,虞悄不禁搖搖頭,看謝不菲平安走進浴室,才放心地松了口氣。

花灑打開,水流聲漸漸響起,浴室的磨砂玻璃上籠了一層白霧。

淡淡的花香透過門縫,緩緩地流淌出來,像是一陣氤氲不散的水汽。

虞悄獨自一人在安靜的房間中,幾乎坐如針氈。

她望着窗外暗沉的夜色,默默地想:等學姐睡着以後再回去吧。

過了今夜,她們的關系似乎變得更奇怪了。有些事情,她朦朦胧胧有了點頭緒,但又不能确定。

半晌,水聲停了。

浴室門打開,甜蜜的花香伴随着水霧缭繞,絲絲縷縷地湧向了床邊靜坐的人。

一雙長腿跨出來,水珠自瑩白的皮膚上滾落,腳踝纖細,腳趾修整得圓潤整齊。

少女穿着一件淺色的吊帶睡裙,燈光自頭頂落下,照在她精致的鎖骨和秾麗的眉眼上,朦胧得像來自夢中。

興許是因為醉酒,她身上的鈴蘭香味更加濃郁,随着距離的拉近不斷放大,虞悄瞳孔微縮,心髒在一瞬間猛地跳動起來。

謝不菲停在她面前,低下頭,手指勾住虞悄的下巴,往上擡。

虞悄被迫仰頭看着她,少女眯着眼笑了一下,居高臨下,像狐貍似的,有點壞,又很誘人。

“真的沒走啊。”她輕聲說,指尖輕輕撫上對方的唇縫。

一股電流劃過全身,虞悄下意識地紅了臉,往後躲了一下。

謝不菲抿唇看着她,又有點委屈:“你讨厭我嗎?”

虞悄聽見自己說:“不讨厭。”

只是,心髒跳動得仿佛快要爆炸了,陌生的感覺來勢洶洶,幾乎席卷了全部的理智。

“不讨厭,就是喜歡。”謝不菲捧住虞悄的臉頰,朝她俯下了身。

溫熱的觸感落在唇上,柔軟舌尖舔/開齒縫,莽撞而青澀。虞悄瞳孔微縮,腦中轟地一聲炸開。

唇齒交融間,兩人氣息不穩。謝不菲仿佛肯定般地下着結論:“你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學姐:其實我盲猜的!

悄悄:你猜對了;

恭喜木頭人終于開竅了,今天也寫得粗長,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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